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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桂花冰粉)


如此一喜一悲。南岑遥恍惚跪倒在地,眼泪簌簌而落。
“我……无用!我……无用啊!”
第二日木惜迟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入眼第一人竟是南壑殊,不由唬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
“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呀,你的脸怎么了?”
看到那几道血痕,木惜迟心里不禁揪了起来。
南壑殊不答反问:“你,身上如何?”
木惜迟这才感到头重脚轻,忍不住双手捂着头道:“我好似睡了许久,脑袋有些不清楚似的……”
南壑殊看了他一会儿,道:“你误食了被施了雅眠术的饭菜。”
“我误食……我怎会误食……”木惜迟皱着眉苦苦地回忆,“喔!是了!近来每日都有一位仙侍大人送菜肴过来。大约就是那菜里有问题。我还当是你差他送来的,就放心吃了。”
南壑殊道:“是我。”
“啊?”
南壑殊沉吟了半晌,道:“你当初向我东华宫中扔下两只小蛇戏弄我。”
木惜迟明白过来,原来这厮真记仇呢。亏得花影先前还提醒自己,当时竟傻得没当回事。
“你这个小心眼儿……” 木惜迟一拳捣在南壑殊心窝,“你真幼稚!真讨厌!”
木惜迟还有些虚弱,手上力道软绵绵的。南壑殊一把握住他拳头,道:“是我的错。再不会了。”
木惜迟抬眼看着他,还是那张波澜不惊,镇定自若的脸。那几道血痕,显出些许玉壶折柄,琉璃易碎的脆弱且残忍来。那么好看,却那么讨厌。就是这样一张脸上面一丝悔过之意也无。
这人连装都懒怠装一下的!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神情又是这样,分明表面道歉,实为折辱!
木惜迟狠狠将手抽回,脸扭到一边,不去理南壑殊。
如此僵持了一盏茶工夫,南壑殊起身走了。
木惜迟直等人走得远了,跳下床跑到门口张望,哪里还看得到影子。
木惜迟光着脚走回床上躺着,嘴里骂道:“南壑殊,你这个……这个……”憋了半日,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词儿。
“你这个……这个……臭家伙!”
说到这里,木惜迟猛地坐起来,手里抓着被子发怔。怔了半晌,将被子一扔,又把枕头、褥子都翻腾起来。不一会儿闹得整个床铺犹如一个狗窝。
这还没完,又跑去柜中翻找,半日方心满意足地拿了两件衣裳回到榻上。一件是南壑殊的披风,一件是南壑殊的大氅。用它们将自己一裹,心想:“这臭家伙里面很臭的,无奈身上香香的。等这披风上没了气味,就再去讹他一件衣裳来。让他有怨无处诉。看他还小心眼儿不!”
木惜迟一壁里咬牙切齿地想着,一壁里又将脸埋在披风里狠狠地嗅了一会儿。
东华宫。
“少主来了。”苔痕进来通报。
南壑殊“嗯”了一声,也不起身相迎。南岑遥喘吁吁进来道:“听说你回来了,我赶来问问小木头的情况。”
南壑殊道:“尚好。”
南岑遥迟疑着问道:“他……不记得了罢?”
南壑殊点点头。
南岑遥抒出一口气,默默地不知想些什么。
“正巧大哥来了,”南壑殊道,“小弟有一项事情要找大哥帮忙。”
南岑遥忙道:“何事,你但说无妨。”
南壑殊便道:“我要将他放在我屋里,对外就说添了一个侍童。”
作者有话说:
明天(1.9)入V,怒更三章6000字。
往后周一万,定时在22:00.早了别惦记,过了十点没有,晚一秒也别等,那当天就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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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南岑遥抚掌道:“嗐呀,我正考虑这事呢,你自己先就打算了更好。只不过……”南岑遥忽而面露忧色,觑了一眼南壑殊,小心翼翼道,“这事按理需经过父亲同意。”
南壑殊道:“因此需要大哥襄助。”
南岑遥点头道:“嗯,我懂。我一定促成这事。”
兄弟俩又计议了一会儿方罢。又说了些闲话。这里南岑遥叹道:“我何曾不劝,只因他是父,我是子。不好说让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育。他如今的名声我也偶有风闻,也时常因此气闷,不单为那起爱言三语四的鼠辈,也为他老人家自己不存体面。他若肯谨肃些,谅人也作践不来。偏生又做出此等丑事来,幸而是被你撞见,幸而小木头不曾受害。我知道你恨,可好歹看我,多担待他些,权当保全我南氏体统……”
不等说完,已泣不成声。
南壑殊忙又解劝,方渐渐止住。
这里南岑遥别了南壑殊,回至自己处所。早看见尺素、干戚二人侍立在殿外。一见了他,不迭地皱眉使眼色。南岑遥便知他父亲在内。
走进去,果见他父亲端坐上首,神色极其不悦。
“岑儿,你来。”南之邈道。
南岑遥忙快步上前,屈一膝跪于身前。
南之邈自袖中取出一件物什,拿给他看,说道:“你可曾见过这个?”
南岑遥忙看时,发现是一张细长条水红色的绢帛。蓦地忆起在凡间,木惜迟给南壑殊系在眼睛上的那一块。只怕正是同一件。
心里这样想,脸上却不动声色,遂答道:“孩儿未曾见过。这是何物?”
南之邈沉声道:“为父日前遭到刺客偷袭,此物正是那刺客所持兵器。彼时一断为二,只怕另一半还在那刺客身上。”
南岑遥从南之邈掌上接过来,故意细看了看才交还,说道:“这不过是极为普通的绢帛,殊无特异之处,如何做得兵刃?”
南之邈道:“为父也这样想,此人竟能将如此柔软之物化为克敌利器,可见其灵力功法深不可测。我无念境中何时多了这一号人物。”
南岑遥忖了忖道:“难道是结界有损?孩儿这就命人到四处巡防。”
“不必了。”南之邈阻道,“为父已察探过,结界并无失漏。”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此人是内鬼。”
南岑遥心中一凛,随即冲口而出道:“难道出自那一众及门弟子?”
南之邈摇摇头,半晌方道:“为父怀疑——是他。”
南岑遥“嚯”地起身,面上险些失防。
他父子二人背地说起南壑殊,一概用“他”来指代。因而若此时装作不懂,南之邈必定起疑。
定了定心,南岑遥硬着头皮道:“父亲你指的是……二弟?”
南之邈先是看了他一眼,接着点点头。
南岑遥道:“不会的,壑殊身上一向素白,怎会有这浅绛色的绢帛呢。若真有,我绝不会没见过。”
南之邈听了半晌无话。南岑遥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便赔笑道:“父亲不必忧虑,孩儿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南之邈却笑了,“你预备怎样查?”
南岑遥一时哑然。随后胡乱搬出搜山、搜寝,并一些“严加盘问”、“滴水不漏”等语来搪塞。
南之邈道:“可你还未问过为父,遭袭发生于何时、何地,那人身形几何,用以何等招式。”
南岑遥登时如遭雷轰电掣,半晌也无话对答。
南之邈还欲说些什么,外面尺素高声通报:“禀尊主,少主。二公子来了。”
南岑遥一听,也不及多想,拿起脚便往外赶,不防踢翻了近旁一个香炉,自己也踉跄了一跤。
南之邈呵斥道:“你站住!他来了,你忙些什么?”
南岑遥只得站住。
南之邈将绢帛掖回袖中,立刻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面目。
南壑殊走进来跪下道:“原来父亲在大哥这里。叫孩儿好找。”
南之邈微笑着道:“壑儿,你我父子不必多礼,还不快快起身。”
然而南壑殊非但不起身,还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南之邈“嗳”了一声,道:“壑儿,你寻为父,所为何事啊?”
南壑殊忽然笑道:“父亲要务繁忙,本不应拿此等小事来聒絮的。无非孩儿——想在屋里添一位侍童。”
南之邈听闻哈哈大笑起来,“当是什么要紧事,原来为这个。为父准了。我殿中所有人,你看上哪个,尽可挑去。”
南壑殊又道:“父亲的人,孩儿断不敢使役。孩儿只在一众弟子中挑一个情愿的罢了。”
南之邈笑道:“那些小弟子们,怕不是争着抢着要去你殿中罢。你倒看准了谁?”
说完这一句,南之邈的嘴角渐渐收敛起来,只留了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双目灼灼地盯着南壑殊。
只听南壑殊道:“是兆思居那一位。”
南之邈彻底没了笑脸。
南岑遥自南壑殊进殿来,便没再说话。此刻见他二人剑拔弩张的势头。忙跪在南之邈身畔道:“连孩儿这里,除尺素、干戚不算外,尚另有侍童仆婢数人。殊弟此求实在分所应当。如今他屋里那两位。花影到底是天族,不惯俗务,兼之亦不便过分差使他。苔痕心直没成算,殊弟因此每每多有不敷,常不能遂心惬怀。”
说到这里,抬头觑一眼他父亲的神色,又往下说道:“那木姓弟子,虽有些调皮,也还算守分安常。且模样伶俐,人又不娇气。日常不过替主子研墨涤砚,更衣奉茶,倒也可堪一用。何况能幸得殊弟亲身教养,也是这孩子难得的福气。如此一行,两厢得益,岂不美哉?”
南之邈听毕,默然不语。他兄弟两个都屏息静候。忽然南之邈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又是遂心惬怀,又是两厢得益。我有意说个‘不准’,只怕没有这样高明的依凭。”
说着呵呵大笑,亲自走下阶来将南壑殊扶起,温言道:“壑儿,为父对你关心甚少,此等琐事竟没替你想在头里,还让你自己来请求,为父心中有愧。”
南壑殊后退半步,躬身道:“父亲折煞了。孩儿在父亲的羽翼呵护下才得以生存,无一日不感戴父恩。”
南之邈叹息着点点头,深深看着他,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又回转头将南岑遥睃了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这里殊、岑二人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相对而视,皆会心一笑。南壑殊作揖道:“多谢大哥。”
南岑遥赶上前一步,以手托着他双臂,笑道:“且别忙这些虚礼,我同你去找小木头要紧!”

第58章
二人来到兆思居,里面静悄悄的。南岑遥招呼一声,也并无人应答。南壑殊先一步走进去。见外间无人,又绕至卧房。见帷幔紧闭,底下枕头、被褥扔了一地。不由心内一紧,忙上前一把揭开帷幔。
只见里头一个人用披风和大氅盖住头脸,底下露着一对莹白的足。正微微打着呼噜。这时南岑遥也过来瞧见,不觉好笑。依他的脾性,正想要挠一挠那一对足的足心,幸而醒悟得也快。瞅一眼身畔的南壑殊,那手就没敢再往前伸,转而去将幔帐抓起来束好。
“咳——”有人清了清嗓子。
木惜迟被这一声儿吵醒,迷迷糊糊撂开脸上盖着的东西,就见两个人影并排立在他床头。
心里一惊悚,后背炸出一层白毛汗。木惜迟“嚯”地坐起身,揉揉眼睛,这才看清两人面目,不由松了口气。
“少主,二公子,你们干什么吓唬我。我当是鬼来索命哩!”
南岑遥笑道:“地府你都是走惯的,还怕鬼么!再者,索命的鬼差是黑白无常二位。而我们两个俱是一身白衣,你怎么会弄混。我倒要问问你,大白天为什么独你一个人逃学,窝在这里睡大觉?”
说着拿一根手指头挑起木惜迟原先盖在头上的披风,端详了半日,笑道:“这件素缎披风,我要是没记错,是壑殊你的罢。”
南壑殊道:“我看着也觉眼熟,或许式样相近罢。”
南岑遥“嗯”了一声,又忽然道:“不对,”说着将披风比在南壑殊身上看了看,道:“这就是你的那件,你看,正合了你的身量。小木头穿着一定就垂在地上了。”
木惜迟见他两人一个装傻充楞,一个穷追不舍,也不知唱的哪一出。便一把夺过披风,护在怀里,道:“这就是我的,是他送我的。”
南壑殊闻言面上一讪,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南岑遥将他两个挨次瞅一眼,扬扬眉毛笑道:“小木头,你既然这么稀罕他的东西,今后便挪去东华宫居住,何如?”
木惜迟自然没明白,抱着膝歪头看他。
南岑遥搭在床沿上坐了,“傻小子,你有福了,二公子要亲自教养你。”
接着,便将要他入东华宫做侍童的话说了,还许了他多少好处,往后就彻底不必上课,只跟着南壑殊学本事就行了。东华宫所有一应物什,任意取用。出去了,说是二公子身边的人,和花影、苔痕是一样的,受人敬重。
木惜迟犹撅着嘴,十分不乐意似的。
南岑遥又进一步引诱:“以上说的都还在其次,我现在要说的才是你最最关切之事。我想你也知道,这遴试之期展眼在迩……”
木惜迟立刻道:“莫非可免了我的遴试?”
南岑遥怔了一下道:“自来不可免除弟子的遴试,这是我无念境的规矩。不过,壑殊是监考及评判官,自然提前对你指点一二。单单如此,就够你领先旁人一大截了。”
木惜迟失望地扁了扁嘴。
南岑遥笑道:“饶这样还嫌不足?也莫太贪心了。”说着附在他耳畔低声道:“我知你臻境这一门课尤其弱,设若实打实地考核,只怕你难以过关。所以到了遴试那一日,我可以从中……你懂的。但前提是你答应做东华宫的侍童。”
木惜迟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忙乖巧地点点头。南岑遥看着他哈哈大笑,十分快意。遂拍着南壑殊肩膀道:“这件差事可算是完了。往后的事我就不管了。”
说完就走了。留下南壑殊和木惜迟两个人在屋内。南壑殊看着他,稍稍向前迈了一小步。木惜迟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忙伸手解开束缚幔帐的锦带。
幔帐垂下来,堪堪挡在两人中间。仅一步之距,两人却里外相隔。
木惜迟盯着帐外那个人影,他一动也不动地僵在当地。木惜迟更加紧张的屏息着。良久过后,那人影才有了动静,转身走了。
木惜迟心里着急,身上却已僵了,半晌才“哗”地掀开幔帐,已没了那人踪影。再一看,那幔帐已被刚才自己那一下子给撕裂开了。
木惜迟兀自怔了一会儿,才觉出心头噔噔乱跳着,直要蹦出腔子来。歪在床上平复了半日,不禁又好笑起来。心道,新居还没搬呢,这就毁东毁西的了。到时一件好家伙什儿不剩,想不搬也难了。
这么想着,竟吃吃地笑了出来。
木惜迟哭了出来。
自从那日来东华宫行了大礼,展拜下去,这小仆役的身份算是落定了。日日忙到脚不沾地不说,天不亮就起床干活儿,主人家多早晚更衣,多早晚吃茶。这里头都少不了他的活计。
南壑殊个头儿太高,木惜迟替他更衣时要踮起脚,手臂还举得酸疼。烧个水弄得满头大汗,好容易烹好了茶,烫了不成,凉了不成。主子吩咐,他要一边吹茶,还要一边用嘴试水温。往往茶温恰好了,一多半已倒进了木惜迟自己肚里。
主人家老大不高兴,板着面孔将那所剩无几的一米米残茶吃完,脸都气红了。
最可怕的是这里规矩多到令人发指。不经请示不得踏出东华宫的大门,设若敢私自外出,一经抓获,彻底禁足。而但凡请示,一定是不准的。
这日,木惜迟正把着书桌的一角,替南壑殊研墨。
南壑殊的书房十分阔朗,比其卧房更大许多。当中一张花梨大案几。案上满扑扑摆着各色宝砚、笔筒。文海内无数的笔,密如松林一般。
鼎中焚着香,紫烟袅袅而起,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木惜迟嘴里嘟嘟囔囔个不住。
南壑殊搁下笔,问着他道:“研墨这等小事,难不成还需念咒?”
木惜迟闻言,翻起眼睛将南壑殊瞅着。
南壑殊哼一声道:“说说看,你嘴里嘟囔些什么?”
木惜迟于是把嘟囔的声音加大,只听他说道:“我好久没出去玩儿了,大家都可以四处玩耍,我却坐牢似的,还要每日服苦役,伺候你这个……”
木惜迟将“男王母”三个字咽下了,他无论如何不敢当着南壑殊的面这样说。于是又大声强调一遍,“我要出去!”
南壑殊冷着声音道:“人人可以出去,你不能。”
木惜迟梗着脖子道:“为什么?”
南壑殊把眼睛看也不看他,道:“因为我杯中无茶,砚中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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