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脊背上肉眼可见红了一块儿，夏光临心疼的要死，嘴里还在数落，手上动作却轻。
“屁股有肉不就行了，”许川背对着他悄悄皱眉，语气倒是装的轻快，“没几两肉你也喜欢。”
夏光临按着喷雾，咬牙道：“你安分点祖宗！”

第53章 我说你俩怎么怪怪的
机票定在下周，宋然现在用的那副拐杖磨损有些严重，为了不硌得慌裹在上面的绷带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出国前李铖想换副新的一并带去。
昨晚帮人擦洗，他才发现宋然腋下被磨的发红。
“怎么疼了也不说？”
宋然不以为意，笑着说哪有那么金贵，又不是豌豆公主。
李铖嘴上没再说什么，出门的时候却转向了专门定做拐杖的一家店，给人重新做了副新的。
和老板约定好上门来取的日期，出了店面，李铖开着车往一中方向走。
靠近学校路段，不好找停车位，他索性把车停在商场里的地下停车场，步行了几百米。
距离和徐海约好的奶茶店还有几百米，李铖从学校背面那条小吃街穿过去，一中学生刚开学不久，一排店面都整整齐齐的开了起来，看上去颇为热闹。
徐海的女朋友于晓婷在这条街上的一家奶茶店帮忙，店是她表姐年前盘下来的，学生开学也正好开业，于晓婷得空的时候就会来帮忙。
今天凑巧徐海也休息，两人一起在店里打下手，想着他铖哥也在，干脆把人约到这儿见一面。
“铖哥，这儿！”
徐海在门口张望，见李铖的身影，挥着手喊道。
李铖穿件黑色的羽绒夹克，来往的人多，但徐海还是一眼就瞧见了。
“今晚也不跑车吧？”
“是啊，今儿个休息。年前那阵忙得要死，你问晓婷，大年初一我俩都是搁路上过的！”
被他的话一勾，李铖想起之前，没遇见宋然时候。过年期间货量大，所有司机全抵上也得好几趟，偏生大家都想回家过年三十，几乎一半儿的人都在请假。
站上不轻易放人，有的老师傅就找上了他。
“小李呐，你看方不方便……”
李铖一般都答应。
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屋子人等着回家团圆，他反正孤身一人的，在哪儿过不是过。
以往这个时候路上只有他、徐海和另外几个年轻人还在路上，一直不歇地跑到初六、七，老师傅们都差不多返岗了，俩人才约着过个晚年，凑活下顿馆子就当团圆饭了，吃完回家睡上两天，这一年就算过完了。
但今年不一样。
时隔八年，李铖再一次有了家的感觉，也终于过了个正儿八经像样的年。
而这家是宋然给的。
李铖从回忆里出来，笑着拍了下徐海的肩膀：“知足吧你，有人陪就成。”
徐海挤挤眼睛：“那是。只要晓婷陪着我，在哪儿都无所谓。”
“走吧，外边儿冷，进去说话。”
两人并肩往里走，于晓婷正好端了两杯奶茶要送上二楼，看见李铖，打了个招呼。
“你喝啥铖哥？”
“都行，你看着来。”
徐海笑着说那可得给你来份招牌。
二楼要比楼下宽敞些，装修的也简约美观，像是一中学生会喜欢的风格。
“同学你的奶茶好了。”
于晓婷送完奶茶转身要下楼，徐海揽着她腰说来两杯招牌珍珠奶茶，于晓婷拍开他的爪子往楼梯口走。
不经意间，李铖瞥到他们对面坐着的人，身上还穿着一中校服，明明是是上课时间，却出现在了学校门口的奶茶店。
李铖只当是逃课出来的学生，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
“铖哥，你真不回来了啊？”徐海问他。
“嗯。”
“那你走了之后我怎么办呐，你要去哪儿，要不我跟你一起走吧……”
自从宋然出车祸，李铖请了假到医院照顾人以后，兄弟俩就没摊开了聊过这事儿。那时候李铖一颗心全扑宋然身上了，经理说再不来就直接辞退也无动于衷。
他去医院探望，李铖还特意把他拉了出去交待，让他别在宋然面前提这个。
李铖一言难尽地打断他：“什么你怎么办，你该干嘛干嘛。”
“哥，那你以后不干这行啦？”徐海耷拉着脸又问。
“以后的事说不准。”
这倒是实话，李铖也考虑过，等从美国回来自己要干些什么，是重操旧业还是另谋他路，他都有想过。
这些年的积蓄其实也够两人生活，但李铖并不想坐吃山空。
他想过，但现在除了宋然的腿，其他什么事都要先放一旁。
奶茶送上来，徐海吸溜了一口。
李铖说了要出国的事。
“什么？！”徐海震惊，黑乎乎的珍珠都差点喷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说？”这消息太过突然，他一时接受不及。
“刚订的机票。”
李铖言简意赅，几句话就向徐海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
“你对小宋哥可真好。”徐海嘟囔了一句，因为嘴里有东西显得黏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味儿。
李铖思忱片刻，斟酌道：“你了解同性恋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看法？”
他来之前就决定和徐海摊牌，毕竟要陪宋然一起去美国，什么也不说的话才更奇怪。
与其这样，不如主动挑明。
李铖还问过宋然的意思，当时宋然是这么说的：“徐海是你的朋友，你决定就行，我都可以。”
这是给了他全然的选择权。
徐海奇怪李铖怎么突然这么问，“怎么不知道，站上不就有两对。我有什么意见，又不碍着我什么，再说了，人家自己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番话说的中肯又实在。
李铖也不再兜圈子，坦然道：“我和你小宋哥，我们也是。”
怕他转不过弯，还补了句：“恋爱关系。”
徐海僵硬地嚼着珍珠，不小心发出吧唧的声音：“……什么？”
“你们是什么？”
李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在谈恋爱。”
徐海缓了好半天才缓过劲，他倒着往回想，才发现原来挺多事儿都有迹可循，想着想着后知后觉咂摸出点味儿了。
李铖也喝了一口等人缓神，奶茶太甜了，不过宋然应该会喜欢。
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发现穿校服的人还在，面前摆了两杯奶茶，两杯都插上了吸管。
他和徐海坐下这么长时间，不见有顾客再上来。
李铖下意识又多看了两眼，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卧槽——”
徐海的惊叹打断了他的思绪，李铖收回视线。
“我说那天去小宋哥家里吃饭，你俩氛围怎么那么奇怪呢！”
李铖大概知道他说的是哪天了，想到往事，嘴角不禁勾起。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眼看着快到放学时间，徐海要帮忙，李铖也起身。
他又往对面看了一眼，男生面前的奶茶依旧没有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他周遭的空气压抑，有种无法言说的悲伤。
李铖没再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下楼，经过吧台的时候点了杯热奶茶。
徐海狐疑：“你不是不爱喝甜的吗？”
李铖走出去几步，说话的声音远了：“给宋然的。”
徐海在后面瞧着他铖哥的挺拔背影，费解儿的把宋然和李铖联想到一起，脑补了半晌突然发现还挺般配。
这边，宋然记挂着夏光临和许川他们，给人打了个电话——
“喂？”
许川声音淡淡的，从音色里判断不出什么，宋然便直接问道：“你们怎么样，还顺利吗？”
年前两人通过一次电话，宋然知晓他要陪夏光临回老家过年这件事，不由得为他们担心。
许川停顿片刻，说了句挺好的，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还好啊？都连累你出来陪我一起住酒店了。”
夏光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大抵听到了他和宋然的通话内容，虚揽着许川的腰，轻轻的拍了拍。
他觉得委屈了人。
从进门第一天他父母就全然把许川当成外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肯定是埋怨的，因着他几句话，甚至连对客人的态度都没有了。
夏光临心里难受，一面觉得父母不通情理，一方面又觉得许川受了委屈。
许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什么叫连累？你别给自己乱扣帽子。”
要说连累，也是自己连累他才对。如果不是他，依夏光临的性子，再玩上个几年，说不定真会像父母期望的那样，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安定下来。
这几日，夏父态度还是强硬，不仅接受不了许川，还试图让夏光临改了喜欢男人的毛病，不由分说地安排了好几场相亲。
父子俩又吵了一架，要不是夏母在旁边拦着，险些又动手。
夏光临不愿许川在夏家遭受冷眼，坐立难安，第二天就带着人出来找了家酒店安顿下来。
许川静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夏光临是为了不让他心里有负担才故意这么说的。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他，许川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等这次回去，陪我回趟家吧。”
夏光临扭头看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许川的家庭背景他清楚，能说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夏光临目光落在他脸上良久，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好。”
他情难自禁，捧住脸亲了上去。

宋然绕着客厅走了好几圈，正想停下的时候听到李铖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然然，停下来歇会儿。”
像是不放心，他还从里面走了出来，确保宋然真的乖乖听话停下休息。
“怎么弄一身水？”宋然狐疑地问道。
开着暖气，又在家里，李铖只穿了件长袖，袖子卷到手肘，线条极佳的小臂上还在往下淌水，衣服打湿了大半。
“洗手池漏水。”李铖应了句，鼻尖掉下颗水珠，他不甚在意地抹了一把。
宋然招招手，“过来。”
“怎么了？”
李铖走过来，宋然坐着够不到他，示意他蹲下来些。
“嗯？”
宋然伸出手，要用袖口去擦。
李铖皱着眉往后退，“别把衣服弄湿了。”
宋然坚持：“别动。”
他仔细擦干恋人脸上水珠，柔软的毛衣蹭在脸上有些痒，不过李铖一动不动地蹲着任他动作。
宋然满意地放人离开，李铖换好接口后也擦擦手出来了。
宋然正坐那儿看书，发顶被太阳光镀了层圈儿，晒着暖和，并不刺眼。李铖走过去，翻开他裤腿儿看有没有肿胀，然后说起了徐海想上门探望的事儿。
宋然脸上挂起笑：“今天吗？”
“嗯，和他女朋友一起。”
宋然琢磨一阵，“再叫上陈靖梁和康恬吧？”出国前，怎么说也要见上一面。
李铖没意见，“行。”
下午，徐海人还没到声儿先到了，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小宋哥，被于晓婷捏了一把才消停。
两人拎了杂七杂八一堆东西，李铖正在厨房忙，宋然坐在沙发上等，唇边挂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徐海丝毫不见外，拉着于晓婷进门，自顾自地把东西归置好。
“小宋哥，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宋然刚和他旁边的于晓婷打过招呼，微笑着说还好。
徐海问：“你们要去多久啊？”
宋然也说不准，回复说得看那边的复健效果。
厨房里传出滋啦声儿，还有些抽油烟机没吸走的香气飘出来。徐海先瞟了一眼厨房，然后换了副表情，颇为好奇的凑近了，放低音量：
“小宋哥，和铖哥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啊？”
旁边的于晓婷一惊，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时瞪圆了眼睛。
宋然也是一怔，继而脸开始烧起来。
徐海怎么也知道了？
“铖哥告诉我的，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不是……”
徐海洒脱地拍了拍宋然的肩，很理解的样子：“不用解释了小宋哥，都懂。”
宋然：“……”
本来还担心徐海因为被隐瞒而生气，现在看来好像是多余了。
紧接着，徐海又拱了拱他的胳膊：“我跟你说，铖哥在我们站上可受欢迎了，尤其招小姑娘喜欢！之前我还悄摸想过，到底得什么样儿的天仙才能让铖哥心动——”
徐海顿了顿，目光在宋然脸上游移，随后颇有深意地笑了。
宋然不动声色挪开了点，被他笑的脸上表情都不太自然了。
“总之，”徐海又挨过来，拍着胸脯说：“铖哥绝对是个好男人，你就放心吧小宋哥！”
宋然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正想开口，原本窝在脚边的蛋糕却突然一猛子蹿起来，撒开腿就往门口跑。
一秒后，敲门声响起。
“又见面啦蛋糕。”门后面进来两个人，俨然是陈靖梁和康恬。
金毛兴奋地原地绕，康恬捧起狗头，放肆地揉了两把。
“哟。”
陈靖梁一脸惊奇，没想到蛋糕这么热情，而且似乎还记得他们的气味。
这二位同样不拘着，都不用宋然说，把手头东西放下就自顾自坐下了。
李铖一推门，看见人都齐了。
“嚯，家庭煮夫呢这是。”看见他腰上系围裙，陈靖梁打趣了句。
“别贫，”李铖看了宋然一眼，宋然弯起眼睛，两人对视了一眼，“洗手过来吃饭了。”
他折返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软垫，垫到宋然背后才扶着人坐下来。
徐海很诚实：“铖哥，你做饭确实没有小宋哥好吃。”
李铖不置可否，神色淡淡，给宋然夹了块儿排骨。
于晓婷剜他一眼：“你个吃现成儿的话还那么多！”
徐海冤枉：“那我说的是实话啊，陈哥，你说是不是？”
陈靖梁平白被点，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会儿，也诚实道：“确实。”
宋然乐不可支，听着他们插科打诨很久没动筷，李铖提醒了句。
“吃着呢。”宋然心虚地卖乖。
宋然又喝醉了。
送走徐海他们，李铖折返，沙发上的人端端正正坐着。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宋然闭着眼睛，但是从喉咙里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李铖一时拿不准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毕竟眼前这人有过“前科”。
“宋然。”
“嗯？”
李铖走近，温热的手背探了探宋然的脸颊，发着热，还有些泛红。
好吧，初步判定是真醉了。
“难受吗？”
“没有。”
宋然还是闭着眼默默摇头，李铖端了杯蜂蜜水出来，突然发现他的坐姿有些奇怪——
像小学生上课，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头，但宋然向后倒，背靠沙发，原本挺拔的姿势变得违和，看上去诡异得很。
李铖眉心一跳，半揽着人喂水。
宋然出奇的乖顺，任凭李铖动作，哼都没哼一声。
“要睡觉吗？”李铖问他，想着要是实在难受他就直接把人抱床上了。
“不。”
宋然眼睛像睁不开，他觉得头好晕，除了和李铖一问一答，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再去思考了。
李铖就陪他坐在沙发上缓，宋然靠着他，双手终于不再搭着膝盖，而是揪住李铖衣服，另一只手抱着人胳膊不放。
气氛安静，他时不时摩挲宋然后颈安抚，心里在想着昨天和徐海的对话。
当时为了全心全意照顾宋然，他毅然辞掉了物流城的工作，而兼职的游戏代打，也在住院期间流失掉许多客户，其中不少还是回头客，看中他的技术和信誉才来的。
从国外回来以后，到底是重操旧业还是另谋出路，确实是个值得好好考虑的问题——
“李子铖。”
“嗯，”李铖正思考着，突然听见宋然叫他，下意识地应，即刻后反应过来，愣怔之间直直地看向宋然，“你叫我什么？”
“李子铖。”
宋然又重复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
“……妈妈说的，”宋然放开他胳膊，头又开始晕，兀自坐直了想缓解。但李铖问了他问题，他就下意识地答，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黄豆很忠心，它是很棒的小狗。”
“她说你从不挑食的，好可惜，家里还养了很多只大鹅呢……”
“……”
宋然喋喋不休，不知道是不是说话能缓解头痛，反正他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喝醉的人说话没有条理，宋然说着说着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但前面几句，李铖听的清清楚楚。
他还想再问，但宋然的话变成两个字、三个字，很快连不成句了。
李铖走到阳台上抽了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