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几句话，屋里其余三人全都明了了这是闹的哪一出。宋然和李铖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嫌恶。
拉胡尔医生在医院那么多年，什么奇葩的事没见过，此刻也抱着臂，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凯西说完，对着嚎叫的女人脸上就是一巴掌，清脆响亮，手下根本没留劲儿。
这一巴掌下去立马引起女人更惨厉的哀嚎。
约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戳穿丑事，面子上挂不住，自己的情人又被凯西揪着头发扇巴掌，他怒火一下就直冲脑门。
李铖预感不太好，果然，下一秒就见约克抬脚往凯西肚子上踹。
见约克动作，这时那小情人也回了神，一手护着自己头发以防被扯得更狠，另一只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恶狠狠拧上凯西的胳膊。
“妈蛋！”凯西痛到咧嘴，但双手扔揪住女人头发不放。
“去你妈的！”约克吼了声，凯西一时不察，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脚。
李铖脸色黑的快要滴墨，神情狠狠一凛，宋然还来不及反应，身边兀的刮起阵风，是李铖冲了过去。
约克拎起凯西的衣领，抡圆的拳头眼看就要下去了，突然被人攥住了。
李铖借着力把他掼到一边，死死压在墙壁上，防着他再动手。
约克凶神恶煞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别他妈多管闲事！”他咒道。
李铖充耳不闻。
下一秒，谁都没料到的是凯西突然暴起，抄起一旁架子上的康复器械，狠狠朝约克脑袋上砸了下去！
“……”
万籁俱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他的小情人，女人连滚带爬地往约克旁边去，爆发了短短十分钟内的第二声尖锐暴鸣。
“阿铖！”宋然在喊，李铖走回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腰示意他放心。
拉胡尔医生淡定地叫了保安来拖人，把人从康复科转到急诊科，连叫救护车都省了。
一旁的小情人焦急地守在担架旁边，经过他们的时候骂骂咧咧的，凯西一抬手，她又缩了缩脖子。
“真他妈弱爆了。”
凯西甩甩手，抖了抖身上的皮衣。刚刚因为激烈的动作滑上去了些，现在被她粗鲁的复位。
她看了李铖一眼，眼神没那么凶了，“中国人？”
“嗯。”
“刚才谢了。要不是你，我就被那贱人搞了。”
宋然指了指她腹部，问她有没有事，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女人无所谓地摆摆手：“这算什么，别小题大做。”
拉胡尔医生去而复返，拾起那根“凶器”的时候抽空插了句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貌似是个跆拳道教练吧？”
他看向凯西。
“嗯哼。”
宋然条件反射地看了女人一眼，袖子撸起来露出的小臂上肌肉明显，双手下垂的时候还会暴出青筋。
“怎么样？”察觉他目光，凯西特意脱下皮衣，里面一件运动背心，做了个跆拳道的招牌动作。
宋然真心夸赞：“很棒。”
怪不得进来的时候气势十足，眼神凶的快要喷火一样，就算是一对二也丝毫不落下风。
拉胡尔：“他的医药费？”
凯西翻了个超大的白眼：“别指望我掏一分钱，让他那个贱货情人给他出。”
拉胡尔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突然间想到什么，“那女人的手也是你的杰作？”
宋然也想起她吊起的胳膊，是个生面孔，看来是才伤了不久。
凯西哼了声，一边眉毛高高地挑起：“是啊，我干的。”
“那个贱货竟然敢明目张胆跑到我家来，两个人光着屁股被我逮到，被我打得落荒而逃，”凯西耸了耸肩，“下楼的时候我在她屁股后面踹了一脚。”
拉胡尔啪啪地开始鼓掌：“干得漂亮。”
“好了小伙子们，今天的训练就到这儿了。”
拉胡尔对李铖和宋然说道，顺带夸了一句他们今早带到医院分发的鲜果奶昔，“味道不错，不过比起我太太的还是略逊一筹。”
宋然谦虚地笑。
两人告别了拉胡尔和凯西，走之前凯西留了联系方式给李铖，说有事随时可以找她帮忙。
女人爱憎分明，性格豪爽，也早就一眼看穿两人的情侣身份，挥了挥手祝他们幸福，别像她一样。
走出医院，李铖有一段路没说话，宋然侧身去看，发现他眉头轻皱。
“阿铖。”
李铖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沙哑着嗓子问他怎么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
李铖微微一怔。
宋然知晓当年在李兰身上发生过什么，自然也清楚方才那一出闹剧会让李铖想起当年。当年的李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去救活母亲，最后却偏偏造化弄人。
但这不该成为困住李铖的东西。
两人双手交握，宋然手心突然被捏了捏，李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表情，甚至还朝宋然笑了笑：
“走吧，回家。”

宋然觉得李铖最近有些懈怠了。
之前的常用英语看完了一千句，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本强化版，李铖却翻都没有翻开过。
还有，之前两人晚上也会在白炽灯下共看一本书，是宋然喜欢的，李铖偶尔凑过来，但现在却不乐意和他一起看了，总是坐到一旁看手机，一看就是很长时间。
宋然觉得有些反常，不过也没说什么。
察觉他视线，李铖停了手里的事走过来。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宋然悻悻地收回目光，说没有。
“真的？”
李铖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抱住了也不松手，牵起宋然的手来把玩，松松地圈住无名指，反复几次。
见他动作这样亲昵，宋然心里也热热的，想要撒娇的念头冒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你都不跟我一起看书了。”他控诉道。
李铖哑然，被宋然这股别扭劲儿可爱到，搂住人在脖颈上狠狠亲了一口：“看，以后都陪你看。”
宋然满意了。
中午他们习惯午睡一个小时，宋然睡着以后李铖轻手轻脚下床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人已经醒了。
“怎么去那么久？”
ЙàΝf 宋然恍惚间听到他出去了一趟，但没想到这么久，一边穿上外套一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国内的一个朋友，多聊了几句。”
宋然便没再多问。
周六晚上的派对如期而至，宋然提前在家做了些拿手的吃食，带上精心挑选的礼物，敲开了楼下的房门。
洛伊早就张罗了好半天，把他们邀请进来，宋然不小心踢到一只金色气球，抬头一看，巨大的红色旁边，还有好几只飘在空中。
他发出一声惊叹，“这么多啊。”洛伊不以为意，转头说里边还有呢。
“哇！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她接过李铖手里的托盘往餐桌上放，打量了一番，“都是中国的食物吗？”
宋然点点头，微笑：“希望你们会喜欢。”
另外的两个舍友也早就到位了，一男一女，女生叫捷琳娜，来自挪威。男生则拥有一个大众名字，叫迈克，是个地道的美国人。
迈克也很热情：“嗨！晚上好！”
捷琳娜：“晚上好小邻居们，”她凑过来，神神秘秘的，“今晚这个惊喜派对洛伊准备了好久。”
“是吗？”李铖给面子地应了声，捷琳娜挑眉，说道：“那当然，今晚的幸运儿可真幸福。”然后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宋然帮着洛伊一块儿弄吃的，李铖则负责和迈克把客厅里又长又重的茶几移开，铺上厚厚的地毯，再在中间加上一层锡纸，盛放一会儿要吃的食物。
中途，洛伊擦了擦手，突然走到客厅叫住李铖：“能和你说两句话吗？”她问道。
“铖，真的不需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吗？”
李铖思忱片刻，笑着说：“你能答应这个请求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洛伊，你真的不介意我这样做吗？”
洛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铖这才放了心。
“铖，”洛伊对着他挤挤眼睛，“准备好了吗？”
李铖笑了，“嗯。”
捷琳娜挂上最后一个金色气球，然后把彩带藏到放蛋糕的推车上。
二十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
迈克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呼！大功告成！”
时间卡的刚刚好，洛伊的男友推开门，先是对满屋的漆黑皱了眉，还以为家里电路又烧了，下一秒，耳边却突然“啪啪”几声，令人眼花缭乱的彩带全挂在了他脑袋上。
“surprise——”
躲在暗处的几人一拥而上，异口同声道。
“哦我的天呐。”
宋然站在他们不远处，被此刻欢乐又惊喜的氛围感染到，脸上一直挂着笑，他看着洛伊的男友从震惊地尖叫再到兴奋地大喊，抱住洛伊不停地说“谢谢你亲爱的”。
他下意识在一派欢乐中看向李铖，意料之中的发现李铖也在看他，两人静静地对视，彼此眼中都有温柔的笑意。
李铖走过来，牵住他的手。
洛伊：“咳咳。”
捷琳娜也看着他们，欢快地吹了声口哨。
宋然不明所以，以为是几人看不惯他和李铖的小举动，笑着想把手从李铖掌心抽出来，却反被他牢牢攥住。
迈克挑眉：“然，准备好了吗？”
宋然有点懵，李铖却在这时突然牵着他往前走。
他走得慢，李铖就像以往无数次的那样，跟着他的节奏，一步一步把人带到了客厅外的露天阳台。
这个阳台宋然之前来过一次，同样是受洛伊的邀约，几人曾在这里吃着烧烤喝啤酒。
阳台上只有唯一的一面墙，上面挂着一块很大的幕布，墙对面的投影仪闪着蓝光，霎时，周围的光都暗了下去，仅深墙角的几盏壁灯，散发着盈盈的暖光。
李铖一路牵着宋然，最终站定在幕布前。
上面出现了第一张照片。
是宋然。
画面里的他怀里抱着蛋糕，正准备给蛋糕洗澡，狗子的体型那时候还没长到现在这么大，被宋然握住两只前爪，不太配合，舌头哼哧哼哧地露在外面。
宋然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像是预感到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接着往下看。
第二张，还是宋然。
他当时正在厨房做饭，李铖说想吃面，他就简单煮了碗阳春面，但煎蛋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小块儿碎蛋壳掉进锅里了。
宋然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用筷子挑了好久，李铖都表示并不介意补充点碳酸钙了，他还是闷头翻找。
直到最后，他挑出那块蛋壳，对着李铖笑，表情很是得意。
第三张，是宋然在打游戏，眉毛可爱地皱成一股，连五官都在跟着用力。
第四张……第五张……
每一张都是宋然，看书的，工作的，表情生动的，面无表情的，因为起床气而不愿意起床的，他甚至不知道李铖是什么时候拍下的这些瞬间。
“宝贝。”
李铖这样喊他。
宋然愣愣地转身，看向身后的人。李铖的眼神太温柔了，里面好像有数不清的爱意，全部捧到宋然面前，只等着他逐一接收。
“拍下这些照片的时候，我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当时的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李铖笑了笑，“很辛苦吧？那样默默的注视，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我甚至都不记得曾经见过你。”
后来整理这些照片，李铖发现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宋然和镜头后的他对上视线，眼睛里永远都是带着笑的。
对于他的注视，宋然从来都有回应。
可八年前的宋然，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昏暗灯光下的李铖连轮廓都异常温柔，宋然看着看着，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开始下陷。
“宝贝，”李铖注视着恋人的眼眸，“今后的每一个八年，换我看向你。”
宋然眨了下眼，眼眶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湿润，就这么轻轻眨了两下，竟然掉下两滴泪。
李铖伸出手替他抹掉。
宋然想解释自己并不是矫情，张了张嘴却发现眼泪有越来越汹涌的趋势，索性憋了回去。
“别哭。”李铖再一次伸手替他擦眼泪，擦完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藤蔓上的吊灯唰的一下全部亮了起来。
李铖退后一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洛伊：“哇哦。”
里面装着一对戒指。
李铖单膝跪地，这一次叫了全名，郑重的。
“宋然，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李铖和宋然在夏天结束的时候回到了中国。
美国的银杏已经结束了落叶，树干上光秃秃的，他们前往的时候裹着一身寒气，如今回国，周遭的热浪快要把人掀翻。
张筱和刘鞍提前一天就从清溪老家来到禄城，现在更是提前两个小时就来到机场等。
“怎么还不出来？”
刘鞍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示意她别急，“国际航班，延误也很正常的。”
张筱点了点头，坐下了。
但还没隔几秒：“你说，小然的腿……”
刘鞍知道她想说什么。
之前李铖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只说恢复得很不错，现在基本可以走路了。但这场事故究竟有没有给宋然的腿留下后遗症，她心里没底。
基本可以走路，走路姿势呢？还能正常的跑和跳吗？
这些都是她担心的。
“别想那么多了，既然李铖都说不错了，情况肯定是比较理想的。”
张筱点点头，强迫自己不再想。
一个小时后，姗姗来迟的李铖和宋然随着人流出现在了焦急等待的父母眼前，他们落后一些，速度也比周围的人慢。李铖手上只拎了一只行李包，空出一只手，跟在宋然身后一步的位置，把他和行人隔开一片空隙。
李铖时刻关注着他：“慢点走，不着急。”
宋然闻言转过头，鼻尖上冒了点细汗，笑着说好。
“小然！”张筱终于看见魂牵梦萦的人影，“阿铖，这边！”
终于和父母汇合，宋然喊了声妈。
张筱险些落下泪来。
“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然看，看得宋然心头发酸，在她面前自发绕了个圈，“妈妈，我好了。”
张筱自方才看见两人身影就再未移开过视线，万幸，宋然走路姿势和之前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双腿还不能适应很快的步行速度。
刘鞍揽住张筱肩头，“辛苦了，走，咱回家。”
李铖在五楼就听见洪亮的狗叫声，夹带着点门被刺挠的声儿，他轻笑一声，转头和宋然对上视线，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明晃晃的笑意。
“我好想蛋糕啊。”宋然小声说。
门一开，站起来快有半个人高的金毛果然早已等在玄关，就等着门开，好迎接它的主人。
“汪，汪！”
李铖上前一步，稍微把人和狗隔开了些，怕蛋糕太激动把宋然扑倒。
金毛身上还有家里沐浴露的香味，宋然知道应该是张筱才给洗过澡，心满意足地贴上去。
蛋糕两只爪子搭在宋然肩头，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刘鞍在背后看的好笑，只见蛋糕欢迎完宋然又转向另一个主人，纵身一跳。
“嗬。”李铖闷哼一声，“又重了不少。”
把狗头里里外外揉了一遍，众人才进门，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做饭的做饭。
没过多久，厨房就飘来香气。
宋然已经好几个月没吃到刘鞍做的饭了，此刻闻到味儿，差点激动得眼泪汪汪。
李铖笑话他，说他像只小狗，和蛋糕等饭吃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狗就小狗吧。”宋然无所谓，转头冲他爸喊今晚吃啥。
刘鞍有点恍惚，愣了两秒才笑着应道：“全是你们喜欢吃的。”
饭桌上，李铖陪刘鞍喝了好几杯，刘鞍心里高兴，一不留神就喝得上了头。
“爸，我陪你去。”
李铖搀着人，径自走向卫生间。
“小铖啊，再叫一遍。”刘鞍靠着洗手台，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
李铖又喊了声爸。
“欸，欸。爸今天心里高兴。”刘鞍还是笑，今天一整天嘴角就没下来过，“回来了，真好啊。”
李铖看着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身形依旧挺拔，只是发间已经可以看到银丝了。
光是视宋然如己出这一点，就足够他打心眼里敬佩这个男人。甚至可以这么说，相比自己的亲生父亲李显臻，刘鞍满足了他对父亲这个形象的一切幻想。
“还记得我在病房里和你说过的话吗？”刘鞍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