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午睡完李铖回家收拾换洗衣服，家里那位想蛋糕了，顺便把狗子带来遛遛，给宋然解解闷。
期间医生来了一趟。
“就你一个人？”主治医师手上拿着一沓片子，从白大褂前红蓝黑三支笔里挑了支红的。
宋然浅笑着点头，“嗯，他出去了。”
“蛋糕！”
李铖险些拉不住狗子，费七八力才制住这个大家伙，“慢点，别跑。”
他蹲在金毛前面顺毛，从头顶一把呼噜到底。
蛋糕伸着舌头哈气，眼神不停瞟向轮椅上的人。
李铖有点想笑，莫名从狗子的表情里看出点委屈的意思，就像乡下还没断奶的小孩儿被隔了娘一样。
等它情绪稳定下来李铖才敢抱到宋然跟前。
扑到宋然面前的金毛一秒破功，对着人又蹭又舔，喉咙间哼哼声就没停过。
李铖：“……”
搞得像我虐待你一样。
毛茸茸的大脑袋摸起来很舒服，像在家里一样，宋然最喜欢轻揪起面颊下面一团揉搓，在把整张脸都埋在狗狗柔软蓬松的毛发里。
把人舔得一脸口水蛋糕才善罢甘休，心满意足地晃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走到宋然床边坐下
李铖打了热水要给人擦脸。
“困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手掌碰到柔软肌肤，他没忍住用指腹蹭了蹭人脸颊。
宋然怔怔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乖顺地任李铖擦洗。
“没有，就是有点累。”他朝男人笑笑，脸上带了点倦意。
“好，我去换盆水，捂着脚睡。”
“怎么今天还不来查房，”李铖看了看手表，已经超出了惯常的时间。
“我去叫医生，很快就回来。”
“不用了。”
李铖被他叫住。
“早上你出去的时候来过了。”
宋然闭上眼睛，眼珠很轻地动了一下 。
李铖不作他想，“医生怎么说？”
床上的人身体有一丝不自然的僵硬，他甚至没有睁眼，声音淡淡的。
“没说什么。”
宋然在医院见到了谢鑫昊。
“哟，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了？”
谢鑫昊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宋然认出了自己。
“你不也一个人吗？”
宋然淡淡地回他。
他也没说错，一天二十四小时，李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除了出去买饭和回家收拾换洗衣服，就连张筱和刘鞍都笑说插不上手。
宋然昨天不经意提了一句想喝鱼汤，今天人就去到菜市场了。
“老板，来一条鲫鱼。”李铖在池子里选的认真，必须要现杀的，有一点不新鲜都不行。
“行，小伙子，保证现杀现卖，”老板徒手拎了一条出来，水溅了两人一身。
“喏，就这条，你在旁边看着我杀！”
出来的时候他拐进挨着的另一边摊子，循着一排卖猪肉的商贩找到李静萍。
“阿铖？”
她的声音里带了很明显的惊讶。
“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不是两人自那次后第一次见面了，李淑婷说出不读书的话以后，宋然愁了好几天，知道症结所在还是她的家庭，想方设法地想去劝。
“和我一起去好吗？”
李铖还记得宋然说这话时晶亮的双眼，对他，李铖从来说不出拒绝。
李铖要给妹妹出学费和补课费，宋然拉着张小脸就是不要，不仅出了李淑婷的学费，还免费帮她补课。
李铖皱了眉，宋然又软着嗓音凑过来，“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不是吗？”
李铖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思绪不知不觉被一个人占满，李铖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笑着回答李静萍的问题。
“宋然说想吃鱼，我来买条新鲜的回去炖汤。”
李静萍突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自从两人同时找上门，宋然苦口婆心地劝自己一定要让女儿继续上学之后，她发觉李铖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
李静萍和家里那口子当了一辈子农民，没读多少书，唯一有可能考上大学的李铖也落了榜，周围更是没有多少读书人。
其实家里也不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也能负担女儿的学费，只是夫妻俩眼界受限，觉得这个书没必要读，不如早早入了社会打拼，况且李铖不也没上大学，现在不也过的挺好。
经人家宋老师那么一说，夫妻俩才明白自己的想法错的有多离谱，差点做了一对迂腐的父母。
李静萍要把钱还给宋然，但人家坚持不要。
“拿一块儿排骨回去，”李静萍手脚麻利地装进袋子，挑的品相最好那一块儿，还又往里加了好几块猪肉和大骨头。
“这根骨头拿回去炖汤，和排骨分开炖，都很出油的，”
“还有熬鲫鱼汤，葱姜蒜不能少，渣一定要漏干净……”
李静萍也听说宋然住院的事情，还想着过几天不忙的时候去一趟医院。
谢鑫昊被他一噎，戳中痛处。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两个人，这次却只剩自己。
每月的短信倒是按时按量，一条不差，比他妈还准时。
谢鑫昊意兴阑珊，无所谓地开口，带了惯用的逗弄语气，“那要不然我俩凑一对？”
“你认真的？”
谢鑫昊挑眉。
正欲开口，突然被打断。
“然然。”
李铖手里拎着保温壶，不知道站了多久，声音平静地开口唤人。
“不介绍一下吗？”
他看向谢鑫昊。
“我朋友。”宋然说。
闻言两个男人眼神同时落在轮椅上的人身上。
谢鑫昊是惊讶，李铖则不动声色地颔首。
“你好，我是李铖。”
宋然没吭声，似乎是感受不到这暗流涌动。
“回去吧。”
李铖波澜不惊地和谢鑫昊告别，推着宋然回了病房。
谢鑫昊看着两人背影，若有所思。
餐盒一打开，病房里顿时被食物香气所笼罩。
这段时间一来宋然一直都没什么食欲，每天哄宋然吃饭成了比复健还困难的事，好不容易人有了想吃的，李铖握着勺在厨房小心翼翼，生怕做出来味道不好。
浓白的鲫鱼汤里还加了豆腐，看上去和鱼片一样鲜嫩，宋然不吃葱，他就一点都没放。
李铖如临大敌，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把一勺汤喝下去，“怎么样，好喝吗？”
入口尽是鲜美。
宋然看出他紧张，唇角抿起温柔的弧度，露出一小半酒窝。
“很好喝，你也快尝尝。”
李铖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替他盛饭。

自从住进医院以后，宋然的睡眠浅了许多，每天七点不到就会醒。
李铖几乎一颗心全放他身上，半夜哼了一声都会半梦半醒起来查看，自然不会忽视病床上的任何一丝响动。
他每天早上都会陪宋然下楼，拄着拐杖走一个小时的路，然后到食堂或者附近买两人份的早餐。
今天宋然执意不要坐轮椅，全程都自己来，也不想要李铖帮忙。
楼下的花园里他们经常遇到一个脑袋很圆的小孩儿，才两三岁，还不到李铖膝盖，天天被外婆提着背带裤走路。
“送给我的吗？”
小孩儿拳头握紧递到宋然面前，咿咿呀呀地要人去接。
宋然很配合，伸出双手。
手心被放了一朵小黄花。
“谢谢宝贝。”
他笑着捏了捏小孩儿胖嘟嘟的脸颊。
小男孩叫乐乐，几天前刚来的，说是消化道上有些问题。
乐乐见他接过了花，黑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一个半圆，嘴巴一张还笑出些口水，又滑稽又可爱。
小孩儿又扭头蹲在地上扒拉着低矮的野花，从后面看，一颗圆润饱满的脑袋格外引入注目。
李铖也看的忍俊不禁，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笑。
宋然想和他说话，看见他脸上神情，沉默着没出声，直到李铖目送着一大一小离开。
见他安静不说话，李铖问他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
宋然露出一个笑，眼中情绪被隐藏的很好。
离病房只差一个走廊的距离，宋然卸了拐杖想要自己走。
李铖皱着眉不甚赞同。
“医生说你右腿还不能用力——”
“我想试试。”
宋然很快地打断他的话。
李铖很少在他脸上看到那么执拗的表情。
脚尖落地，压下。
宋然从来没有觉得走路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他小心翼翼地抬脚，试着一点点往右脚上使力。
一定可以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知道是算鼓气还是催眠。
“嘭。”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李铖眉头一拧，飞快扔了手里的拐杖，伸手去接失去重心的人。
宋然已经很努力很小心的去试了，但还是在用上力的那一刻被钻心的疼痛逼出冷汗和痛呼，重心不稳地栽倒在地。
李铖还是迟了一步。
宋然还来不及再感受地板的凉，就被人打横抱起，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右腿。
“你们简直是在胡闹！！”
主治医师呵斥出声，语气里是无法忽视的严厉。
宋然刚刚被紧急打下一针止痛针，额头上还冒着虚汗，面色是痛到极致的惨白。
早上八点是查房时间，医生经过走廊，正好看到宋然摔倒那一幕。
“才一个月就想下地走路，这条腿你还想不想要了？”
医生训斥的话丝毫没有因着宋然病痛而减缓，他盯着病床上的人，显然是气极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李铖一直站在宋然旁边，握着他汗淋淋的手。
主治医师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当然是你的问题，”他又看向李铖，“如果像你这么照顾下去，不如尽早请个专业的护工！”
宋然拧起眉，挣扎着坐起来。
“下次不会了。”他说。
医生脸色这才才好看了几分，看着宋然神情也于心不忍，换了语重心长的语气：“上次和你们说的，到国外去复健，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铖身形一顿，给宋然拧毛巾擦汗的动作也停住。
宋然感觉到了，握着身侧人的手紧了紧，“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宋然发现王铭是刘鞍老战友的儿子时真的很惊讶。
“我也没想到是你。”王铭挑了挑眉。
前两天回家吃饭的时候父亲在饭桌上提了两句，他越听越觉得耳熟，留神多问了几句，才发现两人竟然还有这层联系。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直接托我爸给我和你相亲了。”
王铭嘴上没个把门，李铖还在旁边却故意说这话去逗人。
当初发现这俩人有猫腻的时候他可不忿了好久，明明他对宋然有想法的时候李铖都还没搬来呢！
“也不是不行。”
宋然兀的出声，声音不大，但病房多大点空间，足够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包括李铖。
王铭接下来的玩笑话生生卡在嗓子里。
不是，这又搞的哪一出儿？
苍天为鉴，自从宋然拒绝他以后他是真的没别的心思了，单纯的把人当成朋友。
还是说现在朋友之间都兴这么开玩笑？
李铖接好温水，就着装药片的小袋一起撕开了递过来。
宋然要去接，他却没松手。
“我喂你。”
“我自己来吧。”
李铖还是一动不动，维持着相同姿势，面上一派沉稳，看不出喜怒，也并未对两人的玩笑话发表任何看法。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
“我手还没废。”
李铖下意识皱眉，不喜欢宋然说“废”这个字眼。
宋然看着他，脸上是他看不懂的表情，二人僵持着。
最后还是李铖败下阵来，把杯子放到他手里。
宋然这回没再停顿，一鼓作气吞下好几片药。
李铖又接了水来，被人摇头拒绝。
他眸色深沉，盯着宋然的脖颈，露出的那截纤细莹白，他抚摸过无数次，情到浓时也在上面留下过印记。
李铖抚上去，他掌心温暖干燥，手指足够修长，完全拢住时甚至可以触到宋然秀气的喉结。
肌肤贴合暖呼呼地引起一阵战栗，但宋然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后躲。
李铖脸色更沉，面上表情也出现一丝裂痕，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快到仿佛是一场错觉。
“休息会儿吧。”
他再度掌住那截脖颈，不由分说地放低靠枕，欺身吻在宋然轻颤的眼皮，完全没给他机会拒绝。
“然然累了，有什么话去外面说吧。”
王铭百分百确定他听到了。
男人现在的眼神他很熟悉，和当初在小区楼下偶遇他和宋然时一模一样。
为避免误会，王铭先发制人，“你别多想哈，我就是开玩笑的，我对宋然现在真没什么想法。”
李铖坐姿随意，纯黑的外套衣领不高，他双手撑着膝盖，露出脖颈后面凸起的结。
面前的男人气压很低，但王铭直觉不是因为自己。
刚刚在病房里他就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全然不见之前的熟稔与亲昵。
他只以为是吵架了。
“谢谢你来看他。”
李铖换了个姿势，抬起头的时候王铭看到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茬儿。早上起来还没来得及刮。
王铭不得不承认，就算以前情敌的眼光来看，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帅气的，即使是在医院这么个蹉跎人的地儿。凌厉和沉稳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并存，却并不冲突。
“上次曹成伟的事然然和我说了，也谢谢你出手帮他。”
李铖从衣兜儿里掏出个烟盒，看上去还很新，捻在手里却并不点燃。
王铭摆摆手。他自己也抽烟，随身带着打火机，见状递过去，却被李铖淡笑着拒绝。
“他不喜欢烟的味道。”
一提到宋然李铖脸上表情又变的柔和。
其实他也没多大烟瘾，只是开车的人晚上都会来一两根醒神。刚和宋然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晚也会抽，只不过中午到家的时候味道都淡了。是后来他伤到手在家休息那阵，不能开车就只能多接代打单子，他握着手机排位，宋然靠在他肩上看书，一局结束的时候他下意识点了根烟。
身边的人立马缩到角落，躲的远远的。
李铖哭笑不得，“好好好，我掐了，”他拍拍自己的腿，“过来。”
“不，”宋然皱着鼻子拒绝，“身上有味儿。”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在家里抽过烟，晚上跑车困的时候会给宋然打视频，抽烟的频率越来越低，有时候几天才抽得上一根。
王铭耸耸肩，打算给自己点烟的手也收了回去。
“行吧，你好好照顾宋然，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送走王铭，李铖回了一趟病房，宋然正睡着。他替人掖了掖被子，又把空调温度打高两度，才轻手轻脚带上了门。
张筱和刘鞍乡下老家养了鸡鸭，还种了些花花草草，昨天下午刚回去。这几天都在食堂打的饭，宋然吃的越来越少，李铖看在眼里，今天自己回家炒了两个清淡的炒菜，又煲了一小盅汤带到医院。
李铖动作利索，来去不过一个多小时，宋然还没睡醒。
路上手机一直响，他顾不上去看，现在一拿出来，全是微信消息。
李铖坐在床边，挨个从上面划下来，一气呵成地退款，道歉。
宋然看见他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操作，指节修长，连微微凸起的青筋都很好看。
“醒了？”李铖放下手机，调高床头把人扶起来，又把饭菜摆出来让他先吃。
洗手间传来水声，随手被李铖放在床边的手机没锁屏，宋然还能看到他的微信界面。
李铖手机里早就录入过宋然的指纹。
他是第一次谈恋爱，但从来不吝于表达对宋然的爱意。
有一次徐海在等车的时候无意和他吐槽过，说于晓婷老是想查他手机，明明没什么的，硬是因为这事儿在俩人心里埋下个疙瘩。
李铖不是很能理解，皱着眉问他为什么不给人看。
“那本来就没什么啊，她这样疑神疑鬼的搞得我做贼心虚一样，再说了，我一大老爷们儿天天被女朋友查，说出去多没面儿啊！”徐海烦燥地挠头，他那么喜欢于晓婷，实在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
李铖极其无语，恨铁不成钢地呼噜了他脑袋一把，像在摸狗。
“你就作吧你。”
那天之后李铖回来就拉着宋然的手录了指纹。
还有一次，康恬和陈靖梁吵架，那木头愣子一直不肯低头哄人，康恬虽然面上嘻嘻哈哈的，但宋然看得出来，人是真的难过了。
李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就算吵架也不能让宋然难过，虽然他俩就没怎么吵过架。
又有一次，夏光临向宋然抱怨，说和好以后许川脾气愈发大了，动不动就使小性子，还嫌自己工作忙没时间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