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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饭搭子(路曲十三)


他吃饭还很墨迹,不知道是咀嚼的速度慢还是心不在焉,一顿饭要吃好久,经常吃着吃着就想去摸手机,但通常这个时候李铖会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某人也只好作罢,低头乖乖吃饭。
他胃口也小,李铖吃了不少他的剩饭,有时看他实在吃的少也会出声提醒,并拒绝接过他的碗。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因为宋然愈发会撒娇了。
不知不觉间脑子全被宋然填满了,李铖抬头去看,十点零三分。
虽然知道这只是腿上的手术,医生也让他放心,很大概率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宋然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霎,李铖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的空了一拍。仿佛跟着人进了手术台,留在外面的只是一副躯壳。
李铖想,等宋然好了,他一定要狠狠控诉他让自己这么多次等待的“可恶”行为,并以此为要挟拒绝吃他的剩饭。
算上打麻醉的时间,宋然在手术台上整整躺了三个小时。
人被推出来的一瞬间他就上前,急切地想去看人。
看见他在外面等,恰好主刀医生在这时开口:“今晚是最难捱的一晚,开了将近三十公分的口,等麻醉一过骨头和伤口一起疼,肯定是够病人疼的,”
“家属记着点时间,六小时以后才能进食……”
李铖点头应下。
把人送回病房后他寸步不离,最近他多了很多和宋然待在一起的时间,大多时候都是在静静看他。
看着看着他总会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宋然的微妙变化。
他会很抗拒李铖替他擦洗,伺候他上厕所,为他跑上跑下,也很执着于让他回去上班。
有时候甚至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出神,眼神空空的。
李铖只当他是害羞,再加上久卧在床心思敏感,还是一如既往贴心看护。
宋然在手术后一个小时完全清醒过来,那一夜果然如医生说的,很难熬。
脚上双重的疼痛让他闭不了眼,额头上的虚汗一夜没干过。
李铖看在眼里,轻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还好。”宋然拼命挤出笑,自己都能听到牙齿上下摩擦的声音。
李铖不忍心戳穿,只能一遍又一遍吻在他额头。
期间医生来过一趟,说病人腿部会发肿胀痛,家属可以帮忙按摩缓解。
李铖就按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这股劲才缓过去,宋然堪堪闭上了眼,脸上几乎不见一点血色。
早上八点医生准时来查房。
李铖放低了声音,“到外面说吧,他刚睡下没多久。”
主治医师点了点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手术还是比较顺利的,”
李铖松了一口气。
“但是不排除有术后感染的风险,昨天的彩超结果也检测到左下肢出现深静脉血栓。”
“血栓?”李铖皱着眉,一眼没合眼,眼睛里熬出来的红血丝很明显。
医生换了个说法,“也可以理解为血块,在车祸病人里很常见,”
“目前来说风险不大,但也存在一些安全隐患,你们家属还是要注意,等病人清醒后脚上可以适当做些运动……”
李铖听的认真,一有不懂的地方立即就问了,对医生嘱托的更是不敢遗漏。
张筱和刘鞍夫妻俩在术后才收到消息,怕他们多担心,还是宋然亲自打的电话。
他特意等到脸上稍微有了点气色的时候才敢告诉爸妈,总觉得那么大个人了还让父母担心实在是很不应该。
李铖手搭在他脸上,拇指轻轻地抚。
张筱人还没见到眼就先红了,看见宋然躺在床上,右脚那么长一截绷带,想去摸摸他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更是心痛难忍。
“怎么搞的啊这是,”她话只说到一半就低头擦眼泪,“你都多少年不开车了……”
当年车祸那件事她能记宋远华一辈子,也明白宋然这么多年不开车是为了什么,每每想到心口都会忍不住发疼。
在被父亲的方向盘推出去的时候,他会在想什么?
世界上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不清楚宋远华是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爱自己远胜于对宋然的那点父爱。
张筱原本以为金钱名利只是让夫妻之间的感情变了质,却没想到在金钱面前亲情也同样不堪一击。
想离婚的心从未如此坚定,原来在这段破碎的婚姻中,受伤害的从来不只是她自己。
刘鞍揽住妻子的肩头。
“放心吧叔叔阿姨,医生说然然的手术做的很成功。”李铖也不忍心见宋然的父母担忧,温声出言宽慰。
此话一出,病房里片刻的寂静。
张筱注意到他对宋然的称呼。
宋然口中说相处很好的朋友,不久前在家里看到的两双同款毛茸拖鞋,还有此刻。
从宋然出事到现在,十多天的时间,应该都是眼前这个叫李铖的年轻男人在照顾,两人之间不一般的氛围她从一进门就感受到了
刘鞍动作也停了一瞬。
宋然耳朵发红,扭过了脸。
偏偏李铖还无知无觉,说让他们先聊,自己去买饭。
“然然?”
李铖走后,张筱坐到儿子旁边,握住他还在输液的右手。
头顶好几瓶针水,但他的手却是温热的,隐隐还摸得到水汽的湿润,看来是有人一直在用热毛巾捂着。
宋然知道母亲肯定是觉察到了,索性直接开了口。
“妈,我喜欢他,我们正在交往。”
母子俩目光对上,内里皆是柔软的情绪。
还是宋然又开口,说“对不起。”
张筱眼里的湿润再也藏不住,双手不住地摩挲掌下肌肤。
“说什么对不起,”她声音轻缓,“他对你好吗?”
宋然也闭眼遮掩,没落下的那滴泪重新被包住,沾湿了眼睫。
“好。”他说。
刘鞍在一旁未发一言,见母子俩都沉默下来才开口。
“小然,只要你过得好,我和你妈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宋然几乎是他养大的半个孩子,从当时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他知道宋然的对他敞开心扉有多么难得,也知道张筱这么多年一直希望宋然能真正的快乐。
所以他自作主张说了这句话,他知道,妻子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刘鞍端了床底的盆说要去接热水,想给母子二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你爸说的对。”张筱良久才出声,“小然,你过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宋然把手指搭在母亲掌心,这双手哺育他长大,现在依旧令他感到心安。
“谢谢你,妈。”他说。
李铖回来的时候张筱正拧了毛巾要给宋然擦洗,他连忙放下手中袋子上前。
“我来吧阿姨。”
宋然爱干净,他每天早晚都会用热水帮恋人擦洗两次,早已熟练。
张筱来做性别上难免不方便,动作也会生疏,李铖怕碰到他伤口。
“你们先去吃饭吧叔叔阿姨,医院门口那家饭馆味道还不错,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他把人送到接待室才折返。
手下的肌肤一天比一天白,他想着等过段时间给宋然买个轮椅,可以推他到楼下晒晒太阳。
“阿铖。”
李铖手下动作不停,“嗯?”
“我妈知道了,我们在交往,我告诉他们的,”
“你介意吗?”
李铖有点反应不过来。
知道了,什么时候,刚刚吗?他们同意吗?不同意怎么办?不同意那也分不了。
“喂。”
宋然出声唤他。
李铖这才堪堪回神,瞬间紧张起来。
“他们怎么说?”
宋然看他这反应好笑,“刚刚喊我然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紧张?”
被他这么一说李铖才反应过来,刚刚喊的顺口,一时竟然不察。
“……是因为我吗?”他抚摸宋然头发,“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呢,”宋然把脸蹭到他掌心,“他们说只要我过的好。”
李铖松了一大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
宋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她还问你对我好不好。”
李铖也好奇,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那你怎么说的?”
宋然贴上他嘴唇,唇齿相依间李铖听见他说好,好的不得了。
李铖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如获珍宝,怎么可能不好。

宋然已经连续两个星期没能给郭宇上成课,在男生再三追问下才说了实情。
一中已经放寒假,郭宇很坚持,说什么都要来看他。
来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身边的朋友也陆续知道了,竟然凑了个巧,一大群人快把病房围满了。
宋然没想到连段小希也来了。
不过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见她身边没人,李铖问她男朋友呢。
段小希没有否认,大大方方地说:“他在上班,让我代他向你们问好。”
宋然笑着说恭喜。
“谢啦。你也是,早点康复,”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李铖,“铖哥,可得把人照顾好了啊……”
李铖笑着应下。
宋然眼里有惊讶,段小希看他这表情,调侃道:“上次就看出来了,太明显了好吗。”
那天在超市李铖看宋然的眼神让她觉得熟悉,两人之间自带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感,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挺微妙的,会让她想到一对相恋多年的恋人。再联想到之前,她才霎时顿悟。
住院这段时间李铖把蛋糕托付给陈靖梁照顾,每次回家给宋然熬汤拿换洗衣服的时候会顺便开车过去看一趟狗子,但距离上次见已经有好几天了。
金毛的生长速度不容小觑,才短短数月就长成duang大一只,李铖顾忌着宋然刚做完手术的右腿,轻易不敢把蛋糕带到医院,导致狗子快半个月没见到宋然了。
“来来来,看看我们蛋糕,都快想死你了,”陈靖梁收起狗绳,强制把它一直盯着宋然的脑袋转回来,“茶饭不思的,都饿瘦了是不是?”
“……”
康恬看了看那体型,没说话。
怕什么来什么,今天陈靖梁顺手把蛋糕捎了来,狗头比宋然脸还大上一圈,李铖按都按不住,蛋糕对着宋然又拱又舔,喉咙里还哼哼唧唧,听上去还怪委屈。
徐海也来了,和李铖一个抱头一个拽腿,“嘿小鸡毛,住嘴!”
两人合力才把撒了欢的狗子拉开。
李铖把它抱到皮椅子上,呼噜着毛安抚:“好了好了,坐这儿看你爸。”
宋然乐了,“我是它爸那你是什么?”
李铖面无表情:“我是它爹。”
宋然直接扑哧笑出了声。
“啧。”夏光临撇过了头。
郭宇向他告别,宋然让李铖送他到门口,被郭宇摆手拒绝了。
“不用送不用送,我去找我朋友玩啦,小宋老师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宋然看他背影,欢快的跟个啥似的,话说的好听,但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来过医院。宋然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决定开学以后要给他加很多套卷子。
变故往往是在一夕之间发生的。
明明昨天晚上两人还在计划着出院以后的事,宋然说他要去那家鸡公煲,这次要吃特辣的。
新买的轮椅也到了,李铖笑着答应,说行,说推着他去。
还有不到一星期就是大年三十,他们计划入夏以后如果宋然的腿恢复的好就一起出去旅游,还想着再给蛋糕找个伴儿,想养一只小猫。
“别人是儿女双全,我们猫狗双全,也很不错啊。”
宋然自顾自地讲话,一对酒窝老是在李铖眼前晃,晃得他心痒,干脆吻了下去,封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34床,宋然。”
主治医师照例一早过来查房,但今天表情格外凝重,连宋然都看出来了。
“昨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目前你的情况有点危险……”
宋然下意识扭头去看李铖。
李铖站着揽住他肩膀,令人安定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自两人交握的双手传来。
医生用了通俗易懂的说法,尽量让眼前的两人明白。
之前查出来的血栓只是极小的零碎血块,但昨天最新的片子送过来,血流速度最快、也最粗的主干脉上发现了面积更大的血栓,随时会有脱落的风险。
下肢深静脉血栓脱落后,造成的最严重的并发症就是肺栓塞,防不胜防,死亡率极高。
肩膀处传来轻微的痛感,原来是李铖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道。宋然想回头安抚他,抿了嘴想笑却笑不出来,此刻的表情应该比哭还难看,他想。
反倒是李铖揽着他的肩往怀里紧了紧,自己也深吸一口气,让声线尽可能显得稳:“那现在该怎么治疗?”他问医生。
“手术,或者保守治疗,”
手术是个微创手术,相当于在血管里放入一个滤网,这样一来即使血栓脱落也回不到肺动脉。
“保守治疗的话就是靠吃药,还有适当运动,但风险太大。一来怕起效慢,二来运动的时候稍不注意还会加快血栓的脱落,得不偿失……”
医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专家给出的意见也是手术治疗,以防万一。
李铖把医生送到门口又折返,宋然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眼神有些空洞。
看见他这副模样,李铖心口不可抑制的疼了一下。
他走过去,把头枕在宋然腿上。宋然双手死死握成拳,李铖没有太用力,换了嘴唇亲上去,一根一根吻过他指尖才哄得人松了手。
“宝贝,做手术好不好?待会儿就和爸妈说,嗯?”
一大滴眼泪砸在李铖后颈,明明分量不重,却沉的他快喘不过气。
“嗯。”头顶传来闷闷的应声。
不手术的话,身边所有人每天都要担惊受怕,宋然不想他们再为他担心了。
也不想让他看见,宋然扭过了头。
李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身坐在他身边,侧过身捧住宋然的脸,轻轻吻在他湿润的眼角处,又用手擦去一路淌过酒窝的泪痕。
“我在呢,别怕。”
这几日宋然的父母一直住在儿子家里,每天都炖了汤往医院送,都不用李铖往返两地折腾了。
张筱和刘鞍劝了他不只一次,说让他回家休息几天,他们夫妻俩来照顾,但李铖愣是岿然不动,坚持要待在医院守着宋然。
张筱看着宋然越来越尖的下巴,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叔叔阿姨,你们回病房吧,我在这里等就好。”
手术室外没有暖气,还挨着风口,冷风灌进来吹的人脊背发凉。
他也只穿了一件深色外套,刘鞍眼神落在李铖肩膀上,心头也是酸涩,心疼两个好好的孩子,平白无故遭这一趟折腾。
妻子身体禁不住这风吹,刘鞍扶着人回了病房。他想起上次落下的军大衣还在柜子里,又取了折返,想要送去给李铖穿上。
隔着几步的距离,刘鞍看见李铖坐在门口长椅上,掌心交握撑在膝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越握越紧。
刘鞍心下不忍,这孩子才是真受累了,从宋然出事照顾至今,寸步不离。
他都不敢想要是张筱看到宋然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的模样,心里会有多崩溃。
“穿上吧,”
他把衣服搭到李铖身上,柔声说。
“辛苦你了,孩子。”
李铖摇了摇头。
两个男人并肩坐在椅子上,背影如出一辙的坚毅挺拔。
刘鞍年轻时是当兵的,前些年才退伍,和妻子一起回了清溪老家安享晚年。
有句话憋在心里一直很久了,他犹豫着该不该说。
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
“曹成伟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听见这个名字,李铖猛的抬起头。
看清他眼里的惊疑,刘鞍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位老军人的声音浑厚有力,但并不让人觉得威压,缓了声色娓娓道来。
原来宋然早就暗中调查过曹成伟,也知道李有光的存在,等证据确凿之后才拜托他帮的忙。
刘鞍曾经的战友如今在金沙公安局,前两年刚升上副处级。
那时他就疑惑宋然为什么会和这种人渣有牵扯,只是那时宋然避重就轻,没透露出太多消息。
现在他才总算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虽然两个孩子都说是场普通的交通事故,但他直觉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我……”
刘鞍摆手打断了李铖,宋然这么做自有他的理由,他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眯起眼睛笑,眼周已经有细碎纹路,但丝毫不影响身上那股板正可靠的气场。
像是陷入了某一段某段回忆,他的声音再度柔和下来。
“我第一次见宋然的时候他才刚上大学,身子比现在还单薄……”
宋然高考发挥的很不错,考上了A大,当时他也在,那时宋然还并未对他完全接纳,客客气气地喊他刘叔叔。但刘鞍不会忘记,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宋然脸上真切的欢喜,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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