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拉起两个箱子,走上前去,安慰“流浪猫”别那么感伤,他还有家当,以及一个等他养的人。
“走吧,金主。”峦试图用玩笑让绵好过一点。
绵不知有没有被这个玩笑安抚到,不过慢慢收回的目光里,已经不像刚才一样悲恸,只是依然惨兮兮,说不清是不舍,还是不甘。
然而,当这目光扫向峦的时候,蹭地又变了,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
“你说话不算话,嫌弃我了!”绵嚷嚷。
峦一脸懵,“什么?”
绵嘟起嘴,气鼓鼓地,“你要带我走,难道不应该搂着我吗?难道要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又不是流浪猫。”
峦垂眉看了看,自己左手一只箱子,右手一只箱子,没有多余的手去搂他。这一点,绵又不是看不到。
转念,他反应过来,绵就是看到了才这么说的,端的就是无理取闹。峦猜出绵是有气没处撒。
没关系,备胎嘛,哪个不能当出气筒。
峦语气温和,小声跟金主沟通,“那你拉一个箱子?”
“不要!”
“那直接扔一个?”
“不!行!”
绵的表达越来越倔,越来越哄不好的样。
峦思忖了一会儿,“那——我背你?”
绵眼珠转了转,态度好了一些,“好。”
说完,峦刚稍稍一俯身,绵就跳到了峦的背上。
大概是怕自己掉下来,绵搂峦搂得很紧,两腿夹在峦腰上,也夹得很紧。他甚至把头紧贴在峦的脖颈边,让温热的呼吸不停拍打上峦的脸颊。
峦心旌摇晃起来,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勾引,但峦不敢动那个心思。
还是那条恋爱守则:当一个人失恋的时候,你趁虚而入,只能点到为止。
不多时,两人上了车,峦系安全带的时候扫了一眼车内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周一,天一亮绵要上课的。
“对了,今天周一,你是要回学校,还是——”峦一边问一边看向绵。
绵迎上来的目光像是看到母猪上树,“你嫌弃我!”他火气又上来了。
峦愕住:“……我没有。”
绵眉一挑,“刚才我明明和你打过赌,他们俩要是一个屋睡,今晚我和你睡,怎么?我愿赌服输,你不想要我了?”
峦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赌,当时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也就那么一听,根本没在意。没想到绵自己提起来。而且这势在必行的语气,明摆着不是提一嘴那么简单。
峦收回视线,心思沉重地说了一个字,“好。”
车向峦新买的公寓开去,这一路上,绵一直看向车窗外,没有说话。峦也没说,两个人的表情里都没有喜悦的成分。
尽管表象上,峦算抱得美人归了,而且这个美人相当主动,甚至可以说是引诱。但这并没有让峦喜悦。
他明白,一个人难过到极点,就会发现性是一种自救的麻醉。
这时候的人最容易卸下防线,丢下原则,纯纯屈服在内分泌的快感里。
所以对于绵主动要“睡”,峦只觉心疼,他感受到绵的难受,那种无法排解,只能靠性来解脱的难受。
峦一边开车一边想,怎么让绵好受一点,用性之外的方式。
当然,这对他来说并不怎么伤脑筋。
他的恋爱经历里,随便搜几个剧本就能搞定。
最简单就是把对方灌醉,等对方酒醒,发现有人守了他整晚却什么都没有做,就会有一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这样不止会好受一点,两人的感情还会快速升温。
可是峦想起自己家里没存什么酒,他搬过去不久,这段时间也没怎么购物。这招不行。
或者,就是把对方弄出生病的状态,然后小心照顾,这样很容易让对方新旧男友无缝连接。
这对别人来说不可能,可峦一直有苍做辅助,想让人感个冒,发个烧,那就是一片药的事。
然而,他不当“钓系”好多年,这上不得台面的药也没存货了。
峦越想越头疼,甚至动了点歪念想:绵折腾了一整天,折腾到大半夜,要是直接把自己折腾病了多好?
想到这里,他赶紧甩甩头,这是干什么啊?怎么诅咒上了?自己可越来越绿茶了。
一直到车开到家门口,峦也没搜出一个好方法,即能让绵好受,又不必真“睡”。
关键是,峦下车的时候,觉得有些头晕,想到家里的大床,他只想睡,不想睡。前一个睡是字面意思。
但显然,“金主”要的睡,没有那么简单。
一下车,绵也不急着拿行李,直接扑到峦这边,“抱我上去,我累了。”
峦眼波微转,累了好,能累到睡着更好,能在我怀里直接睡着更更好。
于是他没一句话,抱起绵向电梯走去。
离电梯口还有那么十来米,峦开始喘,他感觉绵比以前重了,抱在怀里和从前不一样。
他不想让绵听出来,只好尽可能压制着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云淡风轻一些。
可绵到底听出了异样,“大叔,累了?”
峦确实感觉累,他想起哲调侃他的话,也不能说因为年纪大了该养生了。而是他几乎“灾后重建”的身体,确实得好好养养才行。
劳累,奔波,熬夜,现在的峦累得眼前都开始模糊。
可尽管这样,峦依然嘴硬,“不累。”
不累?不累的话,这种呼吸声就耐人寻味了。
绵思忖片刻,把胳膊绕到峦颈后,唇直接贴上峦耳垂,声音变酥软,“那大叔是急了?”
峦:“……”我看是你急了。
好在这时进了电梯,峦再坚持了一会儿,坚持到了进家。
他将绵放到床上,绵依然不松开缠住他脖颈的手臂。
这让峦不得不支在绵的身体上方,这一幕似曾相识。峦透过绵的眼,看出来绵收不住的欲望。
峦没别的办法了,只能靠言语劝,“绵,今晚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未成年呢。”
“放心,我不会拍照威胁你。”
还真是不得不说,失忆后的绵,偏执得厉害。
峦只好用力挣脱开了绵的手臂,直起身来。他站在床边,正色到真像为人师表。
“绵,我知道你是太难受了,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你该清楚,金主只是一个玩笑,我不是你用来发泄的宠物。你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不能因为失恋就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绵听得泰然,没什么触动,他也站了起来,仅隔数寸的距离与峦对峙,似笑非笑,“大叔,干嘛讲这么多大道理?不能做就直说,你是身体不行吧?”
峦眉心一紧,受不了被人说“不行”的气。他一把将绵又推回床上,继而两手支着床,将绵桎梏在中间,警告:“别激我!”
峦的状态突然气极,让绵冷不丁地怔了一下。
然而片刻后,绵整晚的抑郁不知为何突然被逗笑了。
“大叔,这么激你,你都不肯说句实话吗?逞什么强啊?”
峦不解地神情一僵,“什么意思?”
绵无奈叹口气,揽住峦,在峦的额上轻轻啄了一下,“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峦:“……”我这是诅咒反噬了吗?
峦翻了个身,倒在床上,摸了一下额头,烫吗?他感觉不出来。
他挣扎着,想勉强说一句“我睡一觉就好”,然而话没出口,意识就已七零八落。
没办法,他现在的身体,拆除芯片后还没调理好,委实扛不住熬夜加受寒的一番折腾。
等他散落的意识再度凝聚,睁眼时,映入眼帘的床头时钟显示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睡了几乎十二个小时。
峦暗暗唏嘘了一下自己“娇弱”的身子,又将视线绕过时钟,就看到此时的绵正坐在飘窗上。
他两腿蜷缩在一起用双臂抱着,手里的手机亮着,也没心思看。眼睛红通通的,很沉浸地在哭。这情景下意识让峦感觉是在送他走。
“你这样,我会以为我要挂了。”峦沙哑着声音,调侃。
绵听到,才发现峦睁了眼。
他抹了一把眼泪立刻走了过来,“你醒了?昨晚你好烫。”说着,他不放心地又摸了摸峦的额头。
峦感觉到绵手心的温润,眼泪流得真不少。
“我就发个烧而已,你不用哭成这样。”峦继续调侃。
绵抽泣了一声,不服地扁起嘴,“谁说是为你哭的?”
峦玩味地笑笑,坐了起来。
这时,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喂,你这金主不厚道啊,我昨天都烧成那样了,还不放过我?”
绵白他一眼,“想什么呢!你昨天吃了药,衣服都汗湿了,我才帮你脱的衣服。真当本金主饥不择食呢?”
“这么说,你一直守着我?”峦眼睛亮着光,问得有些轻佻。
绵余气未消,哼了一声,说起话阴阳怪气:“对啊,我一直在等你烧到40度,好打急救。”
“哦——那我没烧到40度,你是不是还挺遗憾啊?”
“对啊!”
话到这里,峦看着绵,绵也看着峦,四目交织得好像要继续争个谁上谁下。
但相视了一会儿,峦就松弛下来,如释重负地松出一口气。
其实峦并不想争吵什么,从一开始,他就猜到绵不是因为他在哭。
他只是想用玩笑帮绵调节一下情绪。现在看来,几句打趣还是有用的,绵眼底的泪干了,哭腔也已经淡到听不出来。那就好。
看到峦脸上的笑,绵也悟到,峦为什么一睁眼就胡说八道。想到刚才自己像个机关枪巴巴的,他惭愧地低下头,一个谢在嘴边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饿了吧。我给你煮了粥。”
说完,他走出了卧室。
看到绵的背影离开,峦心里甜丝丝,酸兮兮的,不是很舒服的酸甜口。
甜的是绵居然这么贤惠地给他煮了粥,明明从前只会洗菜的。
酸的是明明从前只会洗菜的人,居然会煮粥了,那肯定是在苍身边练出来的。
峦想到苍拆除芯片后,柔弱不能自理时,全是绵照顾左右,这醋不能不喝一壶。
喝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思绪收了回来,忍不住自嘲:自己也太小气了吧。苍都说了他们没什么了,难道连绵给苍煮个粥,自己都要吃醋?
峦敲敲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赶紧转移注意力。
他先起身给自己找了身衣服穿上,顺手,又拿起手机看了看。
有助理发来的消息,这没什么奇怪的,周一嘛,他没去公司助理肯定要问一句。
然后就是业务往来上的各种邮件,包括广告,峦现在没心思打理,直接都先把这些划走了。
最后是热点新闻消息弹框,峦对这个一贯也是扫一眼划走的,今天也一样。
靠惯性划走了之后,恍惚有几个字残留在眼底,让他神情顿了一下。
好像是天才博士什么什么的。
是苍吗?峦凝起神,直接打开了热点新闻app,热搜第一就是:天才博士疑似癌症晚期。
点进去一看,说的真是苍。
据相关人士透露,苍今日和诊所股东讨论转赠方案,并已联系律师立遗嘱,种种迹象表明,苍博士在提前料理后事。
峦倒吸一口气,想到刚才绵哭得稀里哗啦,那么像在送人“走”,感情还真是送人“走”。
十之八九,绵就是看到了这条消息才哭的。
但是苍有癌症?还晚期?不可能。
这一点峦笃定。苍的芯片也才拆除一年多,一年多前,芯片都没查出苍有疾病,怎么可能一年的时间就癌症晚期?
峦在屋里踱了两圈,猜出苍这是打算回机构,再也不出来了。
他想,把真相告诉绵,应该能让绵好受一些。于是赶紧跑到了厨房。
在厨房门口,峦看到绵正看着手机失神,可怜巴巴的模样,一看就是在刷苍的消息,又刷到想哭。
“绵——”峦上前一步。
绵一个警醒,把手机藏到了身后,转过身极不自在地笑着问,“你,你过来了,是不是等着急了?”
峦见绵还在努力掩饰,不禁疼惜地捧起绵的肩,“绵,你听我说,苍不会死的。他只是要去一个地方,静一静,专心地做研究。如果,如果你以后还想见他,或许——”或许我可以帮忙。
峦没有把话说全,若有所思,因为父亲愿不愿意答应他的要求,他也不敢肯定了。
如今,他已经不是高级实验体,父亲也好,机构也好,都不会再由着他为所欲为。所以这个承诺他不敢许。
说了一半的话,让气氛有些尴尬,峦过意不去,正想用些别的话搪塞过去,绵却先开了口。
“我知道啊。苍应该是要回机构嘛。”
峦惊得瞳孔一震,“你知道机构?”
绵自然而然地点点头,“知道啊。苍说过的。”
峦回忆了一下,也对。
昨晚苍说起拿绵做实验体的事,就提到了机构,提到了贵族,绵当时听了都没任何惊愕反应,显然苍早就和绵说过这些,甚至可能早就和绵说过,等绵一走,自己就回机构的事。
峦想到自己这么晚才反应过来这点,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自己方才那郑重其事宽慰绵的样子,更不好意思。
他松开绵,眸光四下乱扫,“原来你早知道。那干嘛还看着那些消息失魂落魄的?”
绵眼珠转了转,反应过来了,他也垂下头不好意思起来,“你是说刚才啊。我——不是在看苍的消息。”
“那你在看什么?”
绵偷瞄峦一眼,嘴抿得有点羞于启齿,支吾了半天才说:“我是在搜,煮粥的时候水加少了,还能有什么补救方法没有。”
峦:“……”好开心是怎么回事。
峦一个没忍住,朗朗笑出数声,笑得挺没心没肺的。
在绵听来有点瞧不起人了,他皱起眉,“你干嘛乐成这样啊?我不过就是煮坏了一锅粥嘛。”
峦也深知笑得不妥,他努力收敛了一些,打开电饭锅,就看到一锅介于粥和饭之间的大米产物,“原来你不会煮粥啊。”
原来你也没给苍煮过粥,所以这是你的“首秀”?我排名第一?
峦又笑了,完全停不下来,笑声在小小的厨房里回荡来回荡去。
绵已经听出嘲讽了。他发起脾气,“我就不该给你煮粥,等你醒了自己点外卖。”
说完,绵怒冲冲推了峦一把走了出去。
峦这才把笑收住,他看出绵情绪很烦躁,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峦思忖了一下,想人家用心给他煮了粥,他没感激没感动的,反而嘲笑个不停,怎么说也该道个歉。
怎么道歉好呢?峦的目光落在了那锅半成粥上。
他又打开冰箱看了看存货,跟着撸起袖子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他先舀出一些半成粥,放在砂锅里继续加水炖煮。同时,将香菇切碎,和肉沫一起炒熟。放入砂锅加调味料一起煮。煮出香味时,再洒一些青笋丁进去。半成粥看上去美味极了。
峦盛出两碗放到餐桌上,这时的绵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手机还亮着,明显是疲惫不支打起了瞌睡。
峦走过去想让绵吃些东西再睡,他坐上沙发,先拿过绵的手机。
发现手机屏上显示的是他们天起的游戏,养了一群小妖精,带游戏数值显示的,应该是内测版。
这倒让峦意外了,难道绵这么快就急着靠工作来缓解失恋?真是理性呢。
峦服气地失了下神,这时突然画面弹出一个弹框,提示有消息,不是系统消息提示,是这款游戏内部收到了消息。
峦惊讶,记得追爱是款单机游戏,没有社交功能,这款追爱的高仿居然有了社交。加上他头一次偷看别人手机,本就心虚。这一条意外的消息让峦紧张地抖了一下。
这一抖,把浅浅打盹儿的绵惊了起来。绵一把夺回手机,“你要干嘛?”
峦一脸久经沙场的淡定,“刚才见你抱着手机哭,想看看谁在惹你不开心。”
绵举起手机,在确定峦看不到手机屏的情况下,操作了几下。然后头一歪,目光跃过手机落在了峦脸上,“就你,只有你,总惹我不开心。”
这句话明明是在发脾气,但绵用了点夹子音,听上去更像小孩对大叔发脾气。
峦忍俊不禁,浅笑,“好了,来喝点粥吧,你煮的。”
说完,峦拉着绵坐到了餐桌上。
绵扫了一眼桌上已经“面目全非”的粥,没看出惊喜,似乎在峦开始忙的时候,他就料到会有这个成品。
不过一勺喝下去,还是露出了满足感,跟着一勺又一勺,虽然什么都没说,情绪肉眼可见地舒缓了好多。
峦一边喝一边偷看绵,把绵的神情变化全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