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绵惊讶地眨了好几下眼,仔细打量峦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可这内容——
“你胡扯的吧?当我是毒蛇啊。”祝子绵忍不住问。
峦郑重其事地摇了几下头,“真的。信不信由你,反正这是我的秘密。”
祝子绵眼珠子转了半天,终于把这个秘密消化了。
他赌气地嘟了下嘴,“毒蛇就毒蛇吧,吃定你了。这么说的话,第一次见面,我肯定也没把你当人。肯定把你当成午餐肉罐头才咬的。”
峦有些想不明白了,“午餐肉罐头?难道不应该是火腿吗?”好歹有骨头啊。
祝子绵却一脸理所当然,“当时在野外啊,野外总是吃午餐肉罐头啊。”
峦的眼里好奇起来,听了绵的话,再看到绵极为寻常的反应,感觉绵总在野外求生似的。
他忍不住问了出来:“绵,你以前总在野外生活吗?”
祝子绵愣了一下,好像这个问题打开了他记忆的门,他思绪神游起来,梦呓地说:“嗯,是啊。”
峦有些吃惊,也有些恍然,“难怪你什么都吃得下,睡哪儿都睡得着,我曾经还以为你家势很好呢。”
祝子绵还没有从神游中缓过来。
说起来他的家势是不差啊,在贵族胶囊里也算人上人了。但还真是奇怪,他确实没有那身少爷病,跟峦这个奴隶比起来,他吃苦耐劳得很。
这好像得归功于他的姐姐。他姐姐就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就爱跟着姐姐跑,说他是姐姐带大的都不为过。
记忆里,他姐姐特别喜欢带他出去野营,睡帐篷都是好的,还睡过山洞,睡过草垛子。
吃的方面更是能吃饱就行,相较于冷水泡的挂面,午餐肉罐头真的算美味了。
他也好奇地问过,姐姐为什么这么做。
姐姐告诉他,人要有忧患意识,要时刻做好准备,当身边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以后,要怎么生存。
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颇耐人寻味,好像从那个时候,他姐姐就预测到他会来奴隶领域一样。
想起这些过往,祝子绵失了一会儿神。
“绵?”峦轻声唤他。
“嗯?”祝子绵收回了意识。
“想什么呢?”峦压住好奇的语气,随意而问。他已猜到绵是想到了以前的生活,那正是他拐弯抹角想打听的事。
却见绵扯出个倦倦的笑意,也随意而答:“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睡山洞的日子。”
睡山洞?峦惊愕至极地干笑了一声,他身边都接触不到这样的人了。难道在贵族胶囊里,奴隶都过着野人一样的日子吗?难怪想逃回来了。
峦也神游起来,开始进一步相信,他对绵身份的判断是对的。
两人各自放任思绪飞了飞,这一次,祝子绵把峦唤了回来。
“峦。”
“嗯?”
“我还没还个秘密给你。”
峦的心提了起来,松垮的身子都直了几分,“你,打算告诉我了?”
祝子绵又抚了抚屏幕上的峦,再看了看睡到很沉的楠,轻声轻气地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预测到游戏会爆的?”
“嗯。”
祝子绵狡黠地一笑,“因为游戏策划告诉我的,我相信他。”
“什么?”峦直接离开床头坐直了起来,下意识感觉哪条逻辑不对。
祝子绵又笑了,比刚才还要狡黠,“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其实这个游戏策划,不是我写的。”
峦惊:“那是谁?”
祝子绵动了动,摆出了一个舒服的睡眠姿势,“这个嘛,是我的另一个秘密啦。再拿一个你的秘密来换,要更大的秘密哦。”
峦脑子里瞬间想到科激他的话:“你敢不敢把视频发给绵,验一验绵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峦手指在一旁轻轻点了两下,他犹豫了。
祝子绵看出峦在思忖,却不确定峦在思忖什么,“怎么,没有秘密了吗?”
峦抬起眼,看到视频里的绵眼皮已经有些沉,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也什么都不想打听了。
转念一想,这套策划不是绵写的,那么也就是说,和“幽灵”有来往的人,可能不是绵。
这不是好事吗?既然如此,那个人是谁有什么关系呢?
他释然地松弛下来,轻轻点了两下屏幕,“困了吧,累了一天,快睡吧。”
祝子绵的确乏了,眼睛快要睁不开。他点点头,“那我睡了。晚安。”
说着就要挂电话。
“别挂。”峦制止了绵,“我想看你睡着。”
祝子绵的头微微侧了侧,表情有些讥诮,像是笑话峦孩子气得很。
峦不在意地拿着手机也躺了下来,把手机放到眼前的位置,“怎么?好歹也是订婚第一天,这点福利都不给吗?”
祝子绵闭眼嘟起嘴,冲着屏幕给了个飞吻,“额外小福利,要接住哦。”
峦浅浅嘟了下唇,没绵那么夸张,但是祝子绵已经很满足了。闭起眼,没多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
这个感觉,很像峦就躺在旁边,很舒服。祝子绵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抹淡淡的笑。
峦一直看到绵睡到呼吸平稳,才关掉视频。
他满怀心事拿着手机把玩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给苍挂了电话。
“睡了吗?”
苍打了个呵欠,“你有事找我,是从来不看时间啊。你说呢?少爷。”
峦略有抱歉地笑了笑,“明天我去找你。”
“什么事啊?”
峦镇定地深呼吸了一次,“该给绵把身份找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苍顿了三秒,好像惊住了,峦都准备好怎么回答苍的问题,不料苍开口却没问任何多余的话,只不着感情地回了一个字:“好。”
第二天,天刚亮不久,峦的车就开到了楠家楼下,把绵叫了下来。
祝子绵睡眼惺忪,一边揉着一边走,“干嘛啊,什么事这么着急?”
峦贴到绵的耳边,坏笑着低语:“去拿药。”
祝子绵一时没反应过来,天真地问:“什么药?去哪儿拿啊?”
峦笑得不好描述,“你说呢?什么药。”
祝子绵脑中一个闪,顿时清醒了,脸上立刻泛起红。“不是吧,峦,这么早。苍——都还没起吧。”
峦笑出一长串声音,搂着绵把绵塞进副驾,用安全带把绵绑好后,坏兮兮地问:“那——不去了?”
祝子绵浑身都刺挠起来,就知道峦不欺负他一下就皮痒,他扁着嘴把头扭一边,气呼呼地回:“不去就不去,反正我想做什么就做,也不知道难受的是谁。”
峦服了,掐住绵的鼻尖晃两下,“好,听你的,现在就去。”
祝子绵嘁了一声,心想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去嘛。
不过他没有再犟嘴了,相较于与峦言语打趣,他更想让峦赶紧开车,同时还操心了一下苍那个家伙起了没有。
现在的道路上车还很少,上班高峰还没到,峦一路开出市区,这让祝子绵迷糊了。
“不是去找苍吗?不是去苍的诊所?”
峦正色摇摇头,“苍今天不在他的诊所,在研究院。”
“什么研究院啊?”祝子绵头回听说。
峦只淡淡笑了笑,不回答。
祝子绵也不再问,听名字应该就是苍的另一个办公点,说了对他也没什么帮助。
不知不觉,峦驱车数十公里,来到远郊一处偏僻的地方。葱葱郁郁的高大林木中,隐藏着一幢名为海森生命科技的大楼。
没看到门卫,但看得出安保很严格。随处可见的摄像头仿佛完全没有死角。这让祝子绵紧张地拉紧峦的手。
峦通过人脸识别打开了楼门,领着他一路上到顶层。终于看到一个人跟峦打招呼:“峦先生,好早啊。苍博士还没到呢。”
“没关系,我等他。”峦说着拉绵拐过一道弯,进入一片狭长的过道,过道两边的门都锁着,而且都不是一般的门,是一种很密封的铁门。
窗户都很干净,看得到里面整架的玻璃瓶,个别玻璃瓶里有不明液体浸泡着什么东西,就因为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祝子绵手变冰凉,在峦的掌心里蹭了蹭,实话实说,他想离开这里。
然而,峦的神情却没什么异样,似乎这里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寻常。
“峦,一定要来这里取药吗?随便约个地方,让苍把药送来不行吗?”祝子绵等了一会儿,终于委屈巴巴地问了出来,恨不得峦吐出一个“好”字,他就脚底抹油,跑到没影。
峦看出绵的害怕,握住绵的手紧了紧,扶着他的肩安抚,“这不过就是个实验室,跟医院差不多,你怕什么?”
祝子绵露出哭唧唧的模样,心说这和医院可差远了好吗?
峦把绵这没说出口的心思全看了出来,他笑着把绵搂怀里,“好了,习惯就好。”
祝子绵顺从地躲进峦怀里,不去看周遭的物事,可还是费解,“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取药呢?”
峦的手指在绵的后背轻轻点了几下,犹豫着长嗯了一声,终于说了实话。
“苍这里可以启动最高级别的DNA数据库,查一下你的DNA,就可以找回你的身份了。”
祝子绵一个机灵,从峦怀里跳出来,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查我的DNA,然后在DNA数据库里找回我的身份?”
峦点点头,“对啊。”
祝子绵慌了,最高级别的DNA库,有多高的级别,包括贵族吗?
但这不是重点,不管包不包括,他的DNA都不能查,一查就是一个雷啊。
“峦,不是,给我一个身份一定要通过找回吗?凭你的家势,就不能办个假证给我用用吗?”
峦笑着把他拉回怀里,继续安抚,“好啦,别紧张,放心吧。不管你以前犯过什么罪,哪怕杀人放火,我都帮你摆平,好不好?”
这不是重点啊!祝子绵眉头拧起,知道峦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后悔极了,觉得还不如昨晚和峦把话说清楚,但也许此时还有机会。
祝子绵拉起峦,语气恳求:“峦,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峦见绵的慌恐不是假的,但却无法共情,想不出绵到底在怕什么,他犹豫着正要再劝,突然听见苍快步走来。
祝子绵也顺着脚步声看了过去,刚看清苍一身白色工作装近在眼前,就感觉头上一疼,苍已经出其不意地揪下他两根头发。
“验个DNA而已,都不用你的人,你怕什么呢?”苍说着,将揪下的头发收到一个透明袋子。接着打开了一扇门,继续招呼:“你们先在这屋坐会儿,我去处理一下,会尽快的。”
峦与苍通过眼神和点头,快速交流了一下,苍便离开,峦便领着绵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祝子绵窒息感更重了。
他觉得这间办公室里,除了办公桌还算正常,其它都是他受不了的东西。
且不说那些大大小小的玻璃瓶样本,墙上的装饰都不让人安生。
整墙的研究课题海报上画着类似DNA,染色体那类东西,写着什么活体DNA基因重组,把他眼睛刺得慌,研究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扭过头,还能看到两个透明养殖箱,一个箱子里的几只小白鼠还在活蹦乱跳,另一个箱子里,两只小白鼠看似已经奄奄一息。
祝子绵如芒在背,他不得不佩服,峦居然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淡定自如。
看出绵的不安,峦走上来从背后抱住绵,“坐一会儿吧,估计得花些时间。”
祝子绵坐不住,他转过身紧紧抱住峦,真相透明在即,他脑子很乱,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把他的秘密说出来好,还是不说出来好。
犹豫再三,他还是想先逃离这间屋子,“峦,我们出去等好不好,我不喜欢这里。”
峦缓缓推开绵,与绵四目相对,眼底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感,“你不喜欢实验室。”
祝子绵愣了一下,感觉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喜欢实验室啊?”
峦眼神逃开,泄露出一点惴惴的气息,他揉揉鼻尖掩饰了一下,又恢复自如,“好啊,我们出去等。”
峦领着绵来到楼下的小花园里,和绵闲聊了些苍的工作。
虽然苍有诊所,诊所也拿苍当招牌,但苍其实并不像其它医生真正出诊。
他之所以那么有名,是因为他攻克了几种遗传疾病的断遗传基因修改技术。
那段时间,苍上电视,做访谈,人长得帅,气质又很精英,所以一下子炒得人尽皆知,不少人像追星一样追他的各种消息。
但苍的生活真的很简单,似乎就喜欢研究他的课题,再无其它。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祝子绵靠着峦的肩,听峦淡淡地讲着苍,听得直撇嘴。
“怎么真有人,所有的爱好就是工作吗?那他生活的乐趣从哪里来啊?”
峦耸了一下肩,“不知道,可能对他来说,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就是乐趣吧。就像赌徒一次又一次地下注,等结果的那种刺激。”
祝子绵麻木了许久的神经,被“等结果”三个字触动了,他不得不又想回自己的处境。
心再度慌起来,他握住峦的手,话峰急转:“峦,我们也在等结果啊。”
峦感觉到绵的手凉得像冰一样,赶紧用力握了握,“绵,你别怕。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我们婚事都不会变的。”
祝子绵直起身,向峦幽幽看去,飘忽的眼神慢慢凝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峦,我想,我还是提前告诉你比较好,关于我的秘密。”
峦愣了一下,却没有激动,在他看来,绵此刻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于是笑着打趣,“哦?不需要我用秘密来换了?”
祝子绵摇头,郑重地喃:“其实我,我以前,生活在一个——”
“峦!”
祝子绵的话突然被苍一声呼唤打断,两人下意识向苍看了过去。峦已经迫不及待站了起来。
苍却笑得很闲适,不像被什么悚人的事惊到的样子。
他把手上的一张单子递到峦手里,抱起双臂庆幸道:“还好你带着人到我这里来验DNA,不然出大事了。”
祝子绵心一提,像木偶一样缓缓站起,不敢去猜苍口中的大事。
就听苍继续说:“他原名叫枫,在身份系统里已注册死亡。但实际上,是被院里征用做人体实验了。至于他是怎么在实验中途逃出去的。那可查不到,估计相关负责人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不想担责任。”
峦看着化验单,脸上难掩惊喜,“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们院也会出这种纰漏。”
苍无奈地摊了下手,“百密一疏吧。现在就请你峦少爷高抬贵手喽。”
峦心情已是极好,挥着单子玩笑着问:“怎么抬啊?”
苍一脸“你明知故问”的样子,倦倦地答:“在身份ID录入部门找个背锅的,就说手滑了,死亡信息录入有误,给他恢复了就好。顺便,你还可以把他的名字改成绵。这样大家都相安无事。”
峦假装沉思地点点头,“也对,还好让你先发现了。不然我如果带他直接去补身份ID,查出这事儿再一路细查,你们院里少不了一通鸡飞狗跳了。”
苍笑着把两手揣进兜里,微微鞠了一躬,“是是是,我替院里谢过峦少爷了。”
峦戏闹地给了苍一拳,两人都轻松畅快地笑了起来。
独独祝子绵站在一旁,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答,听得脑子嗡嗡嗡地响。
这都是什么、什么、跟什么啊?
等峦与苍玩笑够了,峦才回过头,见绵一脸惊呆的模样,有瞬间的纳闷,不过很快就自以为想明白了。
他把化验单交到绵手里,然后搂了搂绵的肩,“放心吧。我不会再让院里抓你去做实验了。”
祝子绵看着单子上枫的信息,还在云里雾里,耳边模模糊糊地听峦向苍问药的事情,然后两人又玩笑了好一阵。
忽地,峦拍了一下他的肩,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走吧。”峦兴奋地说。
“哦——”祝子绵麻木地应了一声。
顺从地由峦搂着转了个方向。
他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回头看了苍一眼,苍向他礼貌地挥了挥手,脸上毫无异样。
但恰恰是这毫无异样,让他感觉十分异样。
他魂不守舍地由峦推拉上车,双目呆滞地看着车窗外,其实什么都没有在看。
等他意识回体,发现窗外的景致不对时,已越来越荒凉。
“峦,我们不是回家吗?这是哪儿?”
峦停了车,笑出几分邪魅,“我们相识的地方。”
“啊?”祝子绵再向四周看了看,路两边除了各种植物,什么都看不到。
“你带我来这——”祝子绵一边说一边将视线收回车里,这才看到峦已经将一管药剂注入到芯片附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