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意念下,不管峦浪迹情场交过多少男朋友,他祝子绵都敢赌一把,赌一把他是峦第一次想要认真的那一个。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峦心里是一直住着一个人的。
现在回想起来,苍重伤时,峦不顾一切地去陪了数月。两人的婚事传得沸沸洋洋时,峦也没有否认过,还是苍出院后,断然澄清。
将这些串在一起,谁对谁爱而不得,谁对谁念念不忘,似乎不能再明显。
祝子绵不得不怀疑,他就是峦用来激苍醋苍的一颗棋。而且,祝子绵确定,峦的计划有了进展,苍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让祝子绵有了深深的挫败感,他承认他怂了,怯了,没底气了。
毕竟那个人可是苍啊,像峦一样,甚至比峦还要完美、挑不出短板的苍。祝子绵忽然觉得,他连当苍的替身都不够格。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绵的眼泪好像触景生情,越来越停不下来。
楠把绵硬扶下飘窗,拉起窗帘,然后他拥着绵坐在窗边的地毯上,苦心地劝:“绵,别哭了,我就知道,你一直放不下你前男友,不是什么好事。忘了他吧。”
祝子绵狠狠咬住唇,想忍住不哭,但眼泪依然肆虐。
虽然他没有说出一个字,回答已经很明显:不是不想忘,是忘不掉。
楠看着心疼,狠狠搂着绵的肩,真希望绵身上有一个开关,按一下就能把不愉快的记忆都删掉。
这时,焦灼到极限,楠的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个新的劝解角度。
他立刻把绵板到面对面,表情兴奋起来。
“绵,你这时候被前男友刺激,可能是个大好事啊。”
祝子绵泪眼婆娑,看着楠不明所以。就听楠继续说道:“你想啊,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嘛。情场越失意,赌场就越得意。你现在感情上这么受挫,兴许你那个策划案就要一飞冲天啦。”
祝子绵眼神涣散,好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有策划案这回事。
只是想起来这事,心里更难过了:峦这么对我,我居然还劳心劳力地想要帮他?凭什么啊?
祝子绵哭得越发没眼看。
楠更慌了,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没说错。于是继续劝:“绵,你想想你的处境啊。你现在缺的是男朋友吗?你缺的是钱啊。有了钱,你才看得起心理医生,才有可能找得回记忆,找得回你的身份ID。就算心理医生不行,找人,托关系,总之各种手段给你一个正常的身份,哪一步不需要钱?等你的身份光明正大了,还愁男人吗?”
祝子绵抽泣两下,哭声有所缓和。
楠见有效果,赶紧趁热打铁,笑着把好消息说了出来,“绵,你听好。你的策划已经立项了,而且公司承诺,如果游戏盈利,会给我们两成利润。两成啊!要是真如你所愿,做出了一款现象级游戏,咱俩就发了。”
祝子绵不哭了,顺着楠的思路开始幻想。没错,他已经没有爱情了,不能再没有钱。万一真像楠说的,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他不能放过这个有可能得意的机会。
楠见绵平静下来,语气更加亢奋。“绵,你想想那个时候,你前男友算哪根葱啊?远的不说,公司上上下下觊觎你的人多了,连董事长都对你垂涎三尺,你还怕没有优质男友吗?再往大了想,到时候,董事长算什么?说不定你连天才博士苍都能搞定。”
祝子绵的头幽幽地转了过来,好像听到了什么挺刺激的事。他的眼神由涣散变得凌厉,盯着楠问:“你刚才说什么?”
楠嘻嘻地笑,“我说天才博士苍啊。你们不是认识吗?我看苍医生对你也挺照顾的,你在他的诊所里简直是特等级待遇,所以你努努力,说不定——”
“不是这句,”祝子绵打断了楠,“我是说上一句。”
“上一句?”楠翻着眼想了想,“我说公司觊觎你的人多了。”
“下一句。”
“啊?”
楠挠挠头,再认真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的信口开河,脸色慢慢变不安,反应过来绵追问的是哪一句了。
祝子绵也看出来楠反应过来了,从楠的表情里,更是咂摸出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知道,董事长对我垂涎三尺?”
因为董事长当众向我要人啊。楠在心里喊,但他张大的嘴里却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他心知这是一个雷,恐怕得把绵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再炸翻天。
原本,回来的路上,他仔细斟酌过要怎么和绵说。
他是想一步步来,先请绵吃顿好的,人吃饱了不容易生气嘛。
再通过畅想未来,想办法引导绵说出“为达目的,什么牺牲都不怕”之类的话。
等铺垫够了,再把对赌协议说出来,好歹给绵一个缓冲。
但没想到,绵在这个时候就发现了端倪。
楠的眼神开始逃避,四下乱闪,不敢看绵。这更让祝子绵确定楠心里有鬼了。
他站起身,把楠也揪了起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绵,从绵黑压压的表情里,就知道他不说不行了。于是只好坦白了对赌协议。
祝子绵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奴隶领域就是奴隶领域,好原始的文明。这种贩卖人口一样的条款能写在正儿八经的公司协议里吗?
楠不敢看绵,他绕到绵背后,帮绵揉着肩,让他消消气,同时嘴上不停安慰,“绵,你别生气。我呢是这么想的。传闻董事长家势背景不俗,多少人想向他投怀送抱都没门路。他对你有兴趣是你的福气啊。如果项目垮了,你跟了董事长,哪怕他始乱终弃呢,趁着他对你热度还在,你让他帮你把身份ID找回来,这关系你后半生啊。所以这个对赌协议,不管输赢,你都不亏嘛。”
祝子绵没办法认同,扭过身去,又气又无奈地问楠:“可我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啊,你就这么当众把我给卖了?”
楠认真地解释:“绵,咱俩这情侣不是假的吗?你要真是我男朋友,我肯定不能这么干。但你不是我男朋友,同时,你又是我好朋友。那我当然得为你着想啊。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啊,万一你和董事长真的能成呢?我不能挡了你的姻缘啊。”
“我跟他不可能!”祝子绵大吼起来。
这时,绵的电话响了,来电上名字显示:烦死个人了。
这是峦的电话,“烦死个人了”是绵给峦的电话号码起的名字。
既然他与楠住在一起,又不想让楠发现他与峦的关系,自然不会让通讯录里出现峦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叫“烦死个人了”,无非就是他刚与峦分手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起峦,一想就心烦,随手就安了这么个名字。
说起来,这个别致的名字还是头一次在电话屏上出现。
这段时间他和峦一直都是用文字消息联系的。以至于乍一看到这几个字,祝子绵也愣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接电话。
“喂?你怎么突然出院了?”电话那头的峦,声音很焦急,还有些被忽视的小抱怨。
你抱怨个屁啊!祝子绵强吸一口气,压下了情绪,一字一顿地问:“你在哪儿?”
“诊所。”
“原地等着!”祝子绵咬着牙说。说完,他蹬上鞋就冲了出去。
楠在后面跟着大喊:“你去哪儿啊,回不回来一起吃晚饭啊,我请客,吃大餐。”
声音喊得十分响亮,但楠也不知道绵听全没有,因为绵跑得实在是太快了,百米冲刺一样。
这是要去见谁啊?楠眉头拧一起,只觉得莫名其妙。
祝子绵蛮横地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苍的诊所。远远地,他就看见峦正在诊所门口左右徘徊,在等他。
祝子绵刚下车,峦也看到了他。于是一个前冲,一个前迎,颇有双向奔赴的即视感。
峦笑得很纯粹,“怎么突然出院了,我还想着晚上——”
话到这里,峦的手搭上绵的肩,不料被绵一甩胳膊弹开了。
峦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有一些些紧张,但更多是早知会如此的沉着。
“你怎么了?”峦问,语气里却听不出对答案有多期待。
祝子绵果然也听了出来,冷笑着说:“我怎么了?董事长心里清楚得很吧。”
峦两手插进裤兜,微微颔首,神情上并不否认,“是因为对赌协议吗?”
祝子绵白他一眼,默认。
峦心里懊恼地暗骂了楠一句。
其实,峦知道以绵那爱炸毛的性子,这份对赌协议他冷不丁地听到,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怎么说,什么时候说,什么情境说,都要精心考虑,才可能让绵把这件事认下来。
他之所以安排好公司的工作就直奔诊所,之所以一见绵不在就忙把电话打过去,就是怕楠处理不好,想自己和绵说。
但现在显而易见,楠莽撞了,真是蠢啊。峦无奈叹口气。
“绵,你听我说——”
“跟个宠物,有什么好说的?”祝子绵什么都不想听,他打断了峦,语气里夹枪带棒,恨不得点起火。
“我怎么可能拿你当——”峦也嚷了起来。
说着他上前一步,祝子绵却推了他一把,把他推了回去,把他没说完的话也堵了回去。
就听祝子绵喊:“没拿我当宠物?没拿我当宠物,你闲着没事就欺负我拿我寻开心?没拿我当宠物,你把我写进协议里像商品一样买卖?峦,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我。”
峦听得怔住了,隐隐感觉绵的话风不对。
如果绵只是气那一份对赌协议,应该不至于说出“你可以不喜欢我”这样的话,峦自认为没有表现出一丁点不喜欢绵的意思。
踌躇片刻后,峦声音软了下来,“绵,我没有不喜欢——”
祝子绵抬手,做了一个推的动作,示意峦不要再说,他已经知道峦要说什么。
“峦,你说得对。你喜欢我。但你问问你自己,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玩’我?我告诉你,备胎也是人,也是有尊严的,不是用钱买的,更不是协议里的筹码!”
峦被绵几次三番抢话,心里的郁闷也沸腾起来,“我把你当筹码?我能用这份筹码获得什么?把你当筹码争取一份机会的人,难道不是楠吗?”
祝子绵听峦开始反击,愣了一下,随即嘲讽地笑出了声,“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用你们手上的权力施压,逼得人妥协之后,还在笑人家没骨气,还能再无耻吗?”
话声落,祝子绵愤愤转身,走出了一刀两断的架势。
峦的神情不爽,委屈至极,他看着绵的背影,扯声喊:“你能不能替我想想?你一没有相关经验,二没有相关学历,我不无耻一点,凭什么说服公司管理层同意立这个项目?”
祝子绵止了步,但没有回头。
压抑着越发高涨的怒意,听峦继续说:“你站在他们的角度看看问题,你会同意公司在财务赤字的情况下,去给一个清洁工的策划案立项吗?更何况那份策划案——”
那份策划案几乎无人看好。这句话,峦收住了。话到一半,他隐隐意识到这句话不妥。
然而,祝子绵心里全听到了。
他幽幽地转过身来,迎着峦无奈、懊恼又慌张的复杂目光,一步一顿地再次走回峦的面前,“所以,你和他们的看法是一样的,对吗?你之所以同意立项,就是为了哄我玩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谢谢你啊。”
绵的语气从平静到凌厉,越来越咄咄逼人。这让峦无语,他不喜欢绵“哄我玩”的说辞,但是潜意识里,他确实认为他这么做是希望绵开心,而且也确实觉得绵谢谢他无可厚非。
但显然,这样的想法在绵的意识里,是有罪的。
祝子绵的语气更加生硬冰冷,同时带着浓浓的讽刺,“董事长真是下得一手好棋。这份对赌协议里,项目赚了,我得拿自己来谢恩,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项目赔了,我得拿自己来赎罪,要愿赌服输。你是吃定我只能被你玩在手掌之中吗?”
说到这里,祝子绵不等峦还口,一把揪住峦的衣领,“我告诉你,我和楠的情侣关系是假的。但是现在,我发现楠比你好了千倍万倍,不止。你知道楠为什么会同意这么无耻的协议吗?因为他相信我,他相信我的策划案不会输。而你呢?你根本就没有看过我的策划案吧。”
峦的眼里闪过一丝心虚,虽然只是短促的一闪,但是祝子绵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他猜对了。
果然,峦也不相信,他可以拿出一款像样的游戏策划案出来。
祝子绵的心被猛捶了一下,他当然想象得到,以他的经历,做出的游戏策划会被多少人嘲笑,但他仍然希望不管别人怎么看,峦都能给他一句肯定。
换句话说,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说他不行,只要峦一句“我相信你行”,就够了。
可惜,一番争吵下来,真相只让祝子绵更加无法承受。
砰地一声,祝子绵把峦推撞到一旁的车上,刺耳的报警声响了起来,把周遭一切的声音都掩盖了下去。
祝子绵转身离开,这一次,走得没有回头。
楠尽力了。
各种好话说尽,劝绵不必去公司上班,居家办公就好了,有什么问题网上交待他就行。但祝子绵还是执意和楠一起去公司。
他心里清楚,楠在担心什么,他也预料得到他要面对什么,但他更清楚,躲只会让他显得更加懦弱。
周一,祝子绵与楠一起出现在了公司一楼大堂,和他预想的一样,戏谑且嘲讽的目光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二人包裹。
一个为了显山露水,不惜拿自己的男朋友送礼。一个靠着模样可爱,即将成为有钱人的玩物。
楠在公司被人奚落惯了,他倒没什么,就是怕绵承受不了,于是总是焦灼地偷看绵。
却看见绵一直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看不出任何心思。
这模样大概也让那些看戏的人不过瘾,终于有几人上前挑衅起来。
“唉哟,楠,听说你有自己的项目组了。太厉害了。我在公司干策划三年了,也没等到这机会。”
“谁让你没有一个讨人喜欢的男朋友呢?”
“开什么玩笑,我就算有也不会这么干啊。我还是有底线的。”
“跟升职比起来,底线有个毛用啊。男朋友没了可以再找,机遇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说的也是,只是可惜了,看上去挺聪明个人,居然被人卖了还心甘情愿帮人家数钱。”
“那肯定是因为自己也能赚一笔啊,谁跟钱过不去。”
几个人刻意站在楠与绵的身边等电梯,把话说得干净清脆,生恐别人听不见。
然而,今日的绵像是被施了咒,表情始终像个木头人。
这让激将的几人越发不爽,他们的语调变得不堪起来。
“早知道他这么喜欢钱,我也砸钱。”
“现在砸也不迟啊。董事长玩剩下的,我倒也不介意,不知道睡一晚多少钱。”
“我们几个人凑钱,是不是可以轮着来啊。”
低俗又刺耳的笑声响了起来,祝子绵没有动,但是红了眼眶。
楠受不了了,一拳打在了其中一人的脸上。
被打的人鼻子流出血,顿时火冒三丈,他迎着楠愤恨的目光,骂了起来:“你特么还好意思打我?你男朋友的价不是你定的吗?”
说着,他也一拳上脸,直接把楠的眼镜打飞一旁。两人立刻各不服输地扭打到了一起。
电梯门开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上电梯。
一时间,看热闹的,叫喊的,拉架的乱作一团。
祝子绵也冲上去,想把楠和那人拉开,奈何力气不够,更何况两个人都是杀红眼的状态,似乎警察来了都得鸣枪了。
眼见楠根本不是对手,祝子绵情急之下,大吼了一声:“够了!”
混乱被这一声暴喝打断,有了瞬间的安静。祝子绵趁机朗声对所有人说:“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让楠假装我男朋友,给我做担保,让我进公司工作。是我,让楠把我写的策划案交给公司,不惜任何代价让公司立项,包括拿我做交易。但我交易的不是钱。我是拿我自己做赌注,想争取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而不是拿我自己当商品,去换取廉价的财富。”
说到这里,楠与那人分开了。祝子绵借一步挡在了楠的身前,无所畏惧地看着对方,神情倨傲地质问:“你想知道和我睡一晚多少钱?现在你该清楚了吧。我要的不是钱,是人生的转折点。你给得起吗?”
祝子绵说完了,整个大堂人头攒动,却没有任何声响。
过了好几秒钟,被打那人才醒过梦,动动唇似乎想要反击,这时却先有一个声音幽幽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