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气急败坏地斥责:“看什么呢?还不出去?!还等着——”
“我是说你们。”这时,峦的声音又起。
紧跟着,公司一众管理层的目光都起了微妙的变化,齐刷刷地看向董事长。
就见峦微微侧过头,不轻不重,却隐有不悦地说:“离开会还有五分钟,谁让你们进来的?打扰别人工作了。出去。”
第100章 一辈子,好短(上)
众人快速用眼神交流了几个回合,虽然都觉得董事长的话有些古怪,但也不敢妄猜为何古怪。
相互点了下头,便一个跟一个鱼贯而出。
会议室里又只剩下祝子绵与峦两个人。
祝子绵拿出新垃圾袋,将桌上的纸杯,地下的纸团快速往垃圾袋里扔,故意把声响弄得很大,好像刻意提醒峦,屋里还有个人呢。
另一边,峦默默将白板上的字擦拭干净。
待擦完最后一笔,他面朝白板,抱歉地说:“昨晚——”
“我睡得很好。”不等峦说完,祝子绵冷冷地截了话,余光瞟到峦转过头来看他时,他又郑重其事地补了句:“和别人。”
“和别人?”峦意外地重复了一遍,顿了片刻后,便哭笑不得:你昨晚和谁睡,我会不知道吗?
他心里清楚,绵这是在和他赌气,气他爽约。
但他也不能把实话说出来,于是勉强抽了抽唇角,一边收回目光,一边自我安慰地嘀咕了一句:“睡得好就好。”
这句话声音极轻,原本峦就是想说给他自己听的。但祝子绵表面上旁若无人,实际上竖着耳朵在听峦的反应。
短短一句话,全被他捕捉到了,听得他胸口一闷:这是几个意思啊?巴不得我找了下家,就不缠着你了?
想到这里,祝子绵愤愤地把垃圾袋一扎,冲到了峦身后,“我告诉你,昨晚我本来是想把你那个把柄还给你的。看样子,你觉得无所谓。那好吧。反正我也要走了,走之前,我就把它公开到公司群里,我看看董事长怎么收场!”
峦愣住,心思不在自己怎么收场上,而在于绵说要走的问题上。他看向绵,“走?你要去哪里?”
此刻的峦,从语气到神情,都掩不住吃惊,这让祝子绵终于有了一丝泄愤的快感。
他得意地勾起唇,“你以为,离开你这斩神娱乐,我就活不下去了?告诉你,离开这里,我活得更好!”
峦尽量压住慌乱的心思,沉声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要去哪儿?”
祝子绵把垃圾袋往肩上一甩,傲慢又挑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峦,咱们就此一别两宽,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峦死死盯着绵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奶凶奶凶的,明显置气多过了绝情,发现了这一点,峦紧张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
不得不说,乍一听绵要走,他下意识不安,但此刻理智回笼,他稍加思索,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可是最高端、最权威机构里贵若珍宝的实验体,在这里的地位,称的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要他想找,还有他找不到的人?
想到这里,峦歪起头,逗趣地笑了,“这次,这句话的期限是多久啊?”
峦的话让祝子绵神情变窘,他听得出峦在笑什么,无非就是嘲笑他前几天刚说完“别再让我看到你”,转天就招呼人家“开房”。
但那不是开房啊。祝子绵有苦难言,心里这个气啊,他咬住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一辈子!”
说罢,他也不等峦反应,自顾自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峦张了下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门外等候的员工们已经把目光都投射了进来。
没办法,众目睽睽之下,峦只得先把他与绵的事放一放,眼睁睁地看着绵走出了视线。
第101章 一辈子,好短(下)
祝子绵心里那口气没出痛快,堵在身体里气压越来越高。胸闷,甚至肚子再一次隐隐痛了起来。
他推开峦的办公室,把会议室里拎出来的一大袋垃圾全倒在了地上,踢得到处都是,想以此为发泄。
但这种方式,只让他的胸闷稍缓,却并没有让他感觉到舒服,反而踢着踢着,肚子的疼痛越来越明显。
祝子绵以为他是气得胃痉挛了,于是,他用峦的水杯接了杯热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感觉到一股暖流顺势而下,可意外的是,这个若干次帮他缓解腹痛的方式,这一次失效了,那疼痛的感觉毫无缓解。
他疑惑了片刻,正想要再来一杯,腹痛突然加剧,疼得他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祝子绵看了看手里的杯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峦是不是下了毒。但很快,疼痛就让他无法思考了。
手失力,杯子掉在了地上。
随着咣当一声,祝子绵蹲下身,用双臂用力按压腹部,没有用,反而痛感越来越强,疼痛面积也越来越大,他几乎说不清具体哪里在疼,好像一把刀在腹中四处游走。
祝子绵终于意识到,这一次的腹痛与平日里肠胃不适不一样,他可能无法通过喝热水扛过去了。
无奈,他哆哆嗦嗦摸出手机给楠打电话,想让楠上楼来救他。
但楠的电话一直处在接通却无人接听的状态,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祝子绵咬住唇,疼痛已一浪高过一浪,他感觉自己快要疼晕过去。
没办法了,他只好强忍着站起身,他不能在这里等死,他得求救。而整个八层,现在能求救的地方,只有会议室。
祝子绵佝偻着身体,一步步挪到了会议室,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推开了门。
就在门开的一瞬间,就在他与峦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脑子里电光火石地想起了,刚才走出这扇门时,自己赌气甩下的那句话:一辈子!
好丢脸啊。刚刚硬气地说完一辈子不再找峦的,结果这么快就回来了,就像峦嘲笑的一样,这期限短得可笑。
可突然,他又一个转念:这是不是即时报?是不是赌气的话应验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一辈子要完了?
祝子绵想到这里,心一凉,眼前一阵模糊,整个人又害怕又虚弱地向地上倒去。
耳边是一片杂乱无章的骚动声响,意识混沌中,祝子绵直觉坚硬无比的地板却变柔软,他仿佛是摔在了谁的怀里。
继而便听董事长助理喊:“我叫救护车。”
“不用!”峦低沉的声音响在了祝子绵的头顶上方。
祝子绵微微睁开眼,他想仰头看峦一眼,却只看到天旋地转,他已经被峦横抱了起来。
疼痛加晕眩,祝子绵的头再也支棱不起,他倚在峦的颈间,带着哭腔嗫嚅:“峦,我的一辈子,是不是要完了?”
“闭嘴!”峦没工夫与绵多言,他抱起绵一边跑一边回了两个字,一边听绵继续在他耳边哭:“好疼,我从没,这么,疼过。”
祝子绵的声音越来越弱,说话间,峦已抱着他冲到了地下车库。
此时,祝子绵的眼睛已疼得睁不开,只感觉峦把他放进车里,快速给他系着安全带,同时,他听到峦在干脆利落地讲电话。
“我在公司,要去苍的诊所。给我警车开道!”
第102章 贴心小护士(上)
祝子绵听到这句警车开道后,意识开始变混乱。好像杂七杂八的念头一口气涌了上来。撞得他头晕。
我能见警察吗?我能去就医吗?我的身份还藏得住吗?
不过这些问题都一闪而过,最后都终结在一个问题上:我还能活下来吗?
疼痛愈演愈烈,祝子绵委屈地想哭。他勉强睁开眼,余光看到峦开车的侧影,忍不住微弱地喃:“峦,我错了,我胡说的。我没打算一辈子不见你。你别咒我死。”
峦一手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与绵十指相扣,又紧张又心疼,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谁咒你了?别瞎想,你不会有事的,顶多做个手术。”
祝子绵像受了惊吓,啜泣两声,一滴泪到底滚了下来。他没有被峦的话安抚,反而更加心慌。
因为峦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得到,他祝子绵的血型过于罕见,一般医院里根本没有他的血型存量。
所以他一旦上了手术台,再低风险的手术,到他这里都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
他握住峦的手紧了紧,不由握出了生离死别的意味,有句话,他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峦,我真的,喜欢——”
这句话坚定却微弱,从唇边溢了出来,然而不及说完就混在了刹车声里,几不可闻。
接下来,祝子绵只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晕眩,他像一个木偶被操控移动着,直到一片强光打下来,他闭起眼,到底失了所有意识。
接下来的祝子绵,自己都搞不清,他是醒着,还是梦着。头时疼时不疼,身体时热时不热,是一种发烧的状态。
隐约感觉有个人一直在他身边守着,用湿润的棉签点着他干裂的唇,还帮他擦拭着身体,但他就是觉得眼皮很沉,睁不开,完全没办法看清这个人是谁。
这迷迷糊糊的状态也说不清过了多久,等意识终于凝结的时候,他睁开眼,看到楠守在他的床边。
“楠?是你啊。”
祝子绵的语气多少有些失望,楠纳闷地挠挠头,“那还能是谁啊?”
是啊,还能是谁呢?祝子绵自嘲地勾了一下唇,笑自己估计又做不该做的梦了。他动了动身体,想坐直起来。
楠见状,赶紧按住他,“别动别动,你昏迷一整天了,护士说你身体虚得很。”
说着,楠帮他把床头调出了倾斜的角度,让他斜倚在床头上。
祝子绵摆出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他幽幽地问:“我怎么了?”
楠轻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儿,语气心疼又责怪,“你啊!我早就说了,让你不要那么拼,一直不好好吃饭,是急性阑尾炎。”
祝子绵抚了下自己侧腹部的伤,惊问:“所以,我动手术了?阑尾割了?”
楠点点头,“是啊。”
祝子绵怔了片刻后,撇了下嘴,感觉怪怪的。好像睡了一觉,醒来人就不完整了。挺先斩后奏,不礼貌的。
他眼波四下随意看了看,又谨慎地问:“那我输血了吗?”
楠摇头,“没有。”
话落,楠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羡慕地说:“绵,你运气真好。是苍医生给你做的手术耶。据说下刀那是一个快稳准,很快手术就结束了,根本不需要输血的。”
祝子绵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那就好。”
这时,楠表情又变了,刚才的兴奋像不小心逃出来的,此刻被他全抓了回去。
他张了下口,好像有句话冲到了嘴边,但不知什么原因,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顿了顿,他又尝试开口,但还是一样,难以启齿。
祝子绵余光瞧见了,忍不住问:“怎么了,楠,你想说什么?”
楠僵硬地牵了牵唇角,“绵,我是想说,你感觉怎么样,听说最快三天能出院,你明天——”
话到这里,楠似乎又后悔了,拍了自己嘴一下,“呸呸呸,还是养好再说。”
不过,尽管这样改了口,祝子绵还是听懂了,“楠,你是想我明天出院?”
楠的神情很是纠结起来,万分过意不去地坐下,伏在绵的床边,“绵,不是我不体谅你啊。这家私人诊所是苍坐镇的,苍可是有名的医学博士,这里面的医生也都是业界精英。那收费——也是很高的。一天顶你三个月薪水了。如果你多住几天,只怕咱俩的存款加起来,都不够。”
祝子绵一听,原来是钱的问题。他无所谓地拍了拍楠的肩,“放心吧。费用的事,我自己能搞定。”
楠惊讶地张大了口,心想绵的工资是多少,他清楚。绵的兼职收入都是从他名下的账户走的,他更清楚。绵能不能支付得起他怎么会算不出来?自己搞定,怎么搞定?
他一边暗暗思忖,一边眼珠子转了又转,突然他有了大胆的猜测:“绵,你是不是被董事长睡过了?能跟他要笔钱是不是?”
第103章 贴心小护士(下)
祝子绵恍了下神,紧跟着气得身体颤了两下,颤得他伤口疼,五官也跟着扭曲到了一起。
楠见状,急得又拍了拍自己的嘴,忙改口:“我胡说,我胡说的。绵,你别生气啊。”
祝子绵把楠拽过来,掐了楠一下,“知道是胡说就好。你当我什么人啊?需要靠这种事挣钱吗?”
楠抚着被掐红的手臂,认真地点点头,可心里更疑惑了,“那你哪儿来的钱啊?”
祝子绵见楠的担忧不是装的,不解释一下,怕是觉都睡不着,只得给了楠一个说法。
“是这样啦,我以前给苍医生做过人体实验,说起来,他还欠我一笔费用的,应该抵得上这次的医疗费了。”
楠惊愕地扶了扶眼镜,“你还给苍医生当过实验体啊?难怪,这么个小手术,苍医生要亲自主刀。本来我还以为是董事长的面子,但听护士们说,并不是董事长要求的。我还纳闷呢。原来你和苍医生以前就认识啊。”
祝子绵缓缓点了两下头,“这下你放心了?”
楠抚着胸口,长长吁出一口气,“是啊,是啊,这下我可放心了。”
说罢,他撒娇一样揪着绵的衣袖,一脸谄笑,“绵,你别怪我这么心疼钱啊。只是现在我们太需要存款了。我估计就快失业了,到时候卡上没点钱,房租都够呛。”
“失业?”祝子绵意外地瞪起眼,“怎么会失业呢?董事长又打算辞掉你了?”
楠一脸怅然地叹起气,“不只要辞掉我。公司财务吃紧的话,怕是要裁掉一大批。壮士断腕嘛,也是不得已。”
这话听得祝子绵云里雾里,“公司怎么了?”
“别提了,”楠沮丧地说,“公司现在正全力开发的游戏项目,被其它公司抄袭了。”
话到这里,祝子绵心里一下畅亮,他瞬间就想到了那场荒谬的聚会。
与此同时,为什么峦要参加那个聚会,为什么峦想看池的手机,他也全想明白了。
一定是峦不知从哪条渠道,听说了池他们公司正在做的项目与斩神娱乐相仿,不好直接去兴师问罪,所以想先从池这里拿到切实的证据。
可是,祝子绵想通了这些,关于抄袭还是搞不明白。
“既然游戏还在开发,其它公司怎么能抄袭得到呢?”
楠无奈地耸耸肩,“是科经理。现在看来科经理早就有离职的打算,也很早就把公司里的项目泄露出去了。不然那家公司的项目进度,不可能比我们还要快。”
祝子绵若有所悟,记起来自己再回斩神娱乐的时候,似乎听楠提过一嘴,科毫无征兆地离职了。
“那科这么干,合法吗?”祝子绵又忍不住问。
楠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当然不合法啊!可奇怪的是,董事长好像并不打算走法律途径。”
说完,楠有劲没处使似地,在屋子里乱走起来。很显然,对于董事长的做法,他也百思不解。
但这一刻,祝子绵想明白了。峦不是不想走法律途径,而是不能走。峦能知道苍的金卡身份,估计也知道科的金卡身份,法律管不了科的。
连车祸谋杀这种事,科都不问一点责,区区一个抄袭游戏,谁能把科怎么样?
想到那张诡异的金卡,祝子绵好像头疼似地扶起了额,“楠,你知道金卡人吗?”他试探地问。
楠有些意外,不是意外“金卡人”这个词,而是意外绵突然这么问。
“知道啊,”楠说,“谁都知道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祝子绵闭起眼,揉起眉心,尽量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我失忆的嘛,关于金卡人的事,记不清了。”
楠恍然地点了下头,“哦,这样啊。说起来金卡人的律法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最高管理司颁布的,给一些特殊身份的人发了张会发光的金卡。所有人看到金卡,必须无条件配合金卡人的要求。同时,不能把金卡人的身份向外传播,看到了也要当做没看到。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打听这个?”
祝子绵简单地笑笑,“没什么啦,只是瞎猜,科会不会是金卡人,所以董事长不敢动他。”
楠下意识扫了眼关紧的门,跟着赶紧上来捂住绵的嘴,“可别瞎说。随意揣测金卡人的身份,传出去也会被抓的。”
祝子绵疲惫地推开楠的手,有气无力地回了句,“知道了。”
这时,门被敲了两下,两个护士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端着餐盘,“该吃东西了。”另一个麻利地支起了病床上的小餐桌。继而一个小珐琅锅摆了上去。
掀开盖子,一股鱼香扑鼻而来,闻到的人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