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走近绵,拉起绵受伤的手看了看。
方才,他为求自保,这一口用力十成。即使发现不对立刻松了口,依然咬得不轻。
现在伤口整个一块又红又肿,牙印处几乎变紫,挺惨不忍睹的。
峦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疼吗?”
绵点点头,毫不逞强,“肯定疼啊。”
峦露出几分愧疚,拉着绵坐到床上,找来消毒化瘀的医药,用棉签给绵的伤口轻轻擦拭起来。
“刚才那人是谁啊?”祝子绵不安地问。
峦愤愤地冷哼了一声,“就是个丧心病狂。”
祝子绵抿了抿唇,很是小心地又问:“他说,你们订婚了?是真的吗?”
峦微微抬眉斜睨着绵,有些挑衅反问:“你刚才还说是我男朋友呢,是真的吗?”
祝子绵脸一红,垂下头,想说:当然不是真的啊。那就是情急之下不小心说的。
可为什么情急之下就说了,好像也值得推敲。
他脑子里这么胡乱想着,走了会儿神。再看峦,早低下头继续认真涂药,压根儿也没指望他回答的样子。
祝子绵微微有些囧,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峦的反问不过是想说,男朋友是假的,订婚也是假的。仅此而已。
“那,你跟他很熟吗?”祝子绵继续问。
峦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不答还是反问:“你怎么这么在意他是谁?和你有关系吗?”
祝子绵微张了下口,又闭紧,不说话了,表情有点受伤害。
峦余光扫到,有点过意不去,小声咳嗽了一下,故作随意地转了话题:“你怎么还没回家?”
祝子绵神情斗转,差点要拍拍自己的脑壳,真是的,回来干嘛来了,还有正事呢。瞎聊什么呢?
想到这儿,他赶紧说:“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峦抬起头,眼神里不小心泄露出一点期待。
祝子绵莫名心荡了一下,不敢深究其因,忙又把楠的事提到首位,认真对峦说:“我不小心伤害了一个人。”
峦呼吸顿了半拍,被绵伤害后开始愈合的伤口,有些痒。
他忙把头垂了下来,继续给绵涂药,稳住语气尽量平静地问:“谁啊?”
“一个对我好的人。”
峦的动作顿住,思绪却沸腾了。
绵这段时间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再说对他好的,除了自己,峦想不出谁还配得上这个“好”字。
顿时心跳加速,如小鹿乱撞。说来可笑,峦被人表白的次数多了去了,可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怕被绵看见,把头尽量垂低,好像全心全意给绵擦拭伤口。
再开口语气还想要漫不经心,但节奏已然混乱:“所以呢,回来,你做什么事,要?”
祝子绵呼吸也有些乱,他是紧张的,不知当讲不当讲。求人办事,他不擅长。何况峦身上看不出助人为乐的品质。
此时峦一直忙着手上的事,对他的话不是很认真的样子,让他心里更没底。
索性,他夺过峦手里的棉签,自己给自己上药,边上边说:“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峦的手攥起,往回收了收,紧张又迫切地问:“帮你什么?”
祝子绵不涂药了,把棉签扔到一边,豁出去一般,正色道:“其实也不是帮我,是帮楠。”
楠?峦好像听到什么东西塌了。
第58章 谁对谁求婚
祝子绵见峦惊到了,也不意外。想着这事儿对峦来说,确实莫名其妙。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于是,祝子绵站起身手舞足蹈地讲了起来。
从楠突然调到策划部,再到楠突然被任命独立策划卡牌,再到楠离职,再到楠带着新的玩法策划回到公司。
最后讲到今天中午,他与楠一起吃午饭,董事长毫无理由的质疑。
“峦,你说这董事长过分不过分?他怎么能随便质疑别人的能力?而且不调查,也不听人解释,就这么武断地下判决。我真怀疑,他从一开始就想整楠,不管楠怎么做,他都打算把楠赶出公司。”
峦的神情冷漠,随着绵的讲述一层又一层的冰盖上去的冷漠,嘴都被冻住了一字不吭,只是眼睛还留着点神盯着绵。
这反应让祝子绵不安,他坐回床上,真心恳求:“峦,你认识斩神娱乐的人,对吧?所以,你能不能帮楠解释一下?就算楠不能再在斩神娱乐工作,也别全网公告,让他不能再当游戏策划啊。”
峦冰冷的神情不改,显得事不关己。
祝子绵忍不住小心地问了句:“峦,你听懂了吗?”
峦微微歪起头,轻飘飘地问:“所以,你是为了楠回来的?”
“我——”祝子绵磕巴了。
想想看,楠为了帮他换份好工作,才回斩神娱乐提交了新的策划案,然而却因为他自以为是,害得楠不但丢了工作,还彻底与游戏策划行业绝缘。
他觉得他需要弥补错误,所以才回来,这一切也确实与楠紧密相关。
但要说“为了楠回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从峦嘴里说出来尤其别扭。
祝子绵纠结了一下,想解释却觉得时间紧迫,还是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了,索性点点头:“对啊。”
峦带着愠怒哼了一声,说起话阴阳怪气,“还真是一个对你好的人。自己工作没着落呢,还想着给你找份好工作,真是比我对你好多了。”
说完,峦站起身,懒得再搭理绵,一边走开一边漠然回复:“我帮不了。”
绵急了,冲上前去拦住峦,“你怎么可能帮不了呢?你能找朋友写推荐信,让我进斩神娱乐工作,你肯定认识公司管理层的人,一定能说上话。”
“就算我能,我为什么要帮你?”峦挑衅地勾着唇角,一脸玩世不恭的纨绔相。
祝子绵不喜欢峦这样的表情,他神情稍顿,亮出自己受伤的手背,“好歹我救了你一次,你不该报答一下吗?”
话一落,祝子绵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峦的脸色瞬间差到极限,只见峦收紧了嘴角本就不多的笑意,压迫感如黑云压城。
“你居然用救我的事,来谈条件?”峦咄咄逼人,直接逼得绵退后两步,之后才继续,“我有让你救吗?还是说,如果今天不是有求于我,你根本就不会救?”
祝子绵眼神凌乱不堪,脑子里的思绪也一样,他觉得两个人的话题有些跑偏,使劲摇起头,“不是的,峦,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想去拉峦的手臂,跟峦道歉。可刚刚碰触到,峦手臂大幅度一挥,把他挥得一个趔趄。
“管你什么意思!”峦大声吼起来,“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救。你赖在我这里这么久,我憋坏了好吗?好不容易你走了,有人送上门,我高兴还来不及。被你搅黄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识趣的,现在给我走!”
峦手指着门口,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让人怀疑那胸膛要炸。
祝子绵不敢与这样的峦对视,他垂下眉眼,委屈地看了看自己手背上惨烈的伤,知道峦在胡说八道。
高兴还来不及?高兴你下这么重的口?
祝子绵不知道为什么峦要故意这么说,准确来讲,他不知道峦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但峦在气头上,这点毋庸置疑。现在不是商量事儿的时候,更不益火上浇油。
祝子绵思忖一番,嘟起唇,无措地四下张望,同时软绵绵地嘟囔:“我不走。”
峦一愣,被绵这猝不及防的撒娇弄得有些无语,气焰像淋了水,稍熄了几分。
可一想到绵的讨好全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稍熄的气焰又涨了回去。
正不知道如何发泄,手机响了。屏上显示:对方号码已隐藏。
峦极为烦躁地甩了下手,祝子绵差点以为峦要把手机摔了。
可是没有。峦没有摔手机。他闭起眼,深深呼吸了两次,似乎是在努力调整情绪。
几秒钟后,他用怨怼的眼神扫了绵一眼,拿着手机走出了屋子。
怎么那么大怨气,受伤的是我,我还没怨呢!
看着被摔上的门,祝子绵委屈得不行。自己坐回床上,无所事事地拿起药水给自己的伤口消毒。
消了七八遍了,峦还没有回来。
祝子绵看看时钟,开始在屋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斩神娱乐说,明天就要把楠的事全网公告,如果他今天晚上说服不了峦,是不是就来不及了?
在这个想法的催促下,祝子绵一分一秒都很煎熬。
他的手像上了弦,在屋子里不停地动动这个,动动那个,拿起又放下,停不下来。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不经意间,他拿起了餐桌上的mini垃圾桶,手和意识都被打断了。垃圾桶里有东西?
说起这个mini垃圾桶,还是祝子绵来了以后,峦才买的。因为祝子绵玩手机的时候,还喜欢嗑瓜子。
峦不想看他嗑一桌子,再收拾,所以买了个简约风的按压式mini垃圾桶。
是祝子绵喜欢的小清新绿色,合上盖子时,形状像个刚烤出来的面包。
祝子绵总说,就冲着这个可爱的小垃圾桶,他磕瓜子都停不下来。这个垃圾桶里,除了瓜子壳确实也没再放过别的东西。
但今天这手感明显不对,里面比想象中沉。祝子绵晃了晃它,感觉里面是个盒子,还不是那种空纸盒子。
他好奇地按开垃圾桶的翻盖。
这不是放情侣耳钉的盒子吗?还是我送他的情侣耳钉呢。
祝子绵像被人背地里捅了一刀,嘴角极度下垂,失落又来气。心想:我前脚刚走,你就扔我送你的东西,不带这么嫌弃人的。
他拿起那盒子,心里感觉疼,疼得鼻子都有些酸。嘴上哼哼唧唧:“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我第一份薪水买给你的。不喜欢戴也该留个念想啊。”
一边哼唧着,他一边随手打开了盒子,紧接着,手猛的一颤,差点没拿稳。
妈呀,我是变了魔法吗?
这里面哪儿还是情侣耳钉,而是一枚真正的结婚戒指,上面镶的可是真钻。
祝子绵挠挠头:难道说,有人向峦求婚了?什么情况,我就走了一天而已,到底错过了些什么呀。
祝子绵想到有人向峦求婚,心里有种诡异的不适,想把戒指吞掉的不适。
再看到这戒指被丢进垃圾桶,这不适感才略有缓和。
“会是谁啊?那个叫苍的医生吗?还是刚才那个混蛋?”祝子绵忍不住去猜。
这时,他发现贴着垃圾桶周边,还有一张红色的对折卡片。像是情人节那天,他见过的立体求婚贺卡。
祝子绵嘴角不屑地撇了一下,“俗不俗啊?”
他轻飘飘地把卡片拾了起来,还在想里面会不会是俗不可耐的玫瑰花或心连心。
结果打开以后,他的双眼直了:里面居然是一张他的画像。
卡片不大,画像集中在他肩部以上。45度侧颜,轻松自然地露齿而笑,眼睛里闪着光,让整个笑容看上去有种治愈系的明媚感。
加之这素描功底不俗,实在是像一张黑白效果的艺术照,愣是让祝子绵自己被自己惊艳了。
怎么忘记了?峦是学过美术的。
“他要是会唱歌,就认认真真唱一首歌,他要是会画画,就认认真真画一幅画。求婚求的是一个特别的人吧,至少是他生命里,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对吧?那他是不是应该拿出一样,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来求这个特别的人呢?”
祝子绵想起情人节那天,自己说的话。不仅仅是他说的话,他把那天他与峦的所有细节重新梳理了一遍,醍醐灌顶啊!
原来不是有人向峦求婚,而是峦要向他求婚,可阴差阳错,被他要回家的决定扼杀了。
祝子绵悟了以后,咯咯笑出了声,笑声有些痴傻,但他控制不住。
与此同时,嘴角又品尝到咸咸的味道。眼泪滑落下来,他竟然也控制不住。
他就好像一个失明的人,冷不丁地重新捕捉到光明与色彩,激动,震荡他每一根神经的激动。
激动到他的表情管理已经完全失控,但全都发自于他真实的内心。
曾经一次次,他想不通的莫名心情终于全想通了,什么事都想与峦分享的冲动,心情不好就想缠着峦的冲动,看见峦和别人亲近想把峦拉走的冲动,甚至是与峦斗气的时候,想强吻峦的冲动……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喜欢啊。
原来,这才是牵扯着他,赖在奴隶领域迟迟不肯走的原因。
他是喜欢峦的,在他意识到之前,这种喜欢就已超越了“兄弟”间的那种喜欢。
这晚到的求婚,让他看清自己:他想留在峦的身边,不惜以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为代价。他愿意以一种更加亲密,更加交融的身份,一直留在峦身边。
祝子绵拿起那枚戒指,戴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大小不能再合适了。这让他心里甜甜的,又忍不住自责。
自己究竟说了多少让峦伤心的话啊!
就在刚刚,还说自己是因为楠才回来的,峦心里能好受吗。
祝子绵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觉得他必须自我惩罚一下,不然配不上峦对他的这份心思。
想到这里,他眼光一亮,忙把戒指和卡片收好,放回了原处。
接着,他从峦的抽屉里翻出了他送峦的情侣耳钉。不出所料,那里还剩下白色的一只耳钉孤零零地等人认领。
再接着,他翻出来一个一次性打耳器。
这是当初他买这对情侣耳钉时,店家见他没有耳洞送的。差点被他随手扔掉的东西,此刻让他如获至宝。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祝子绵准备好打耳器夹在耳垂上。他头一次做这种自我伤害的事,紧张地直冒冷汗。但他咬着牙,没打算停。
峦说:“毕竟会疼,我不想在你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弄疼你。”
祝子绵相信,他准备好了。
峦出门后,草草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可他不想回家。他心情很乱,很烦躁。
这感觉怎么说呢?
一只属于山林的小野兽,养出感情了又不得不放它回归山林。你所有流程都走完了,心理建设也做好了,惊涛骇浪都强压成死水无波了。结果呢?
结果小野兽又跑了回来。
这也就罢了,更没想到,这只小野兽回来,先又狠又准地挠了你一爪。
峦真的太疲惫了,疲惫到疼都懒得喊。
他本就是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打算一觉解千愁的,结果被科闹了一通,又被绵伤了一通,现在的他,觉得自己每一个关节都在散架,实在没心情再应付绵和绵心里惦记的那个人了。
“喂,在哪儿呢?”峦给苍打了个电话。
正在浴缸里解乏的苍,生无可恋地叹了一声,“少爷,今天我陪了酒,陪了玩,不陪睡了啊。”
峦嗤他一声,“少来,给我找个安全地方睡觉。”
苍顿了片刻,“你家着火了?”
峦懒得解释,只发着怒喊:“哪儿那么多废话啊。快点,我困死了。”
苍打个了呵欠,“行吧。你去我诊所吧。我让助手开一间独立病房让你睡一晚。回头记得转我钱啊。那里面天天杀菌消毒的,比宾馆干净多了。而且还有——”
不等苍说完,峦已经挂了电话,打车去了苍的诊所。
果然是间高档病房,和宾馆很像,里面配了独立卫生间,还可以淋浴。
与宾馆明显不同的,除了床边的医疗器械,就是有两个摄像头对着病床,随时能观察病人状况。
对峦来说,这无所谓,他就是来睡觉的,拍去吧。
简单冲了个凉,峦换了身病号服瘫在了床上。
临睡前还特意给他助理打了通电话,告诉助理自己明天不去公司,让助理明天上午别给他打电话。
他打算放下一切,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
最好睡到日上三竿,睡到尘埃落定,睡到家里那只小野兽等他不及,该去哪儿去哪儿。
算盘打得好,可惜还不到清晨五点半,峦就睁开了眼。
“见鬼!”这是该叫绵起床上班的时间,闹铃关了,生物钟还在。
峦不悦地翻了个身,尝试再次入睡,却越来越清醒。看来是睡不着了。
索性,他简单洗了把脸,离开了苍的诊所。
天刚蒙蒙亮,路上没多少车。峦叫了辆车回家,司机开得飞快,如同峦的脑回路,也转得飞快。
他把昨天的事又想了一遍,不得不说,绵的所有做法合情合理。
想帮助楠,合情合理。来找他帮忙,合情合理。碰巧救了他,再以此为由求他帮个忙,也合情合理。
只要两个人仅仅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这些全都合情合理。反倒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等车开到目的地,峦将这些想通了,想透了,也想明白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