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东西的样子也像个姑娘家。池笛心里嘀咕,小口小口的,斯文的很。
“那你兄弟和父母现在安好吗?”池笛随意问。
“都没了。”
“前些年遭了瘟疫,都没了。就剩我一个。大概是命大。兴许也是他们把福气都留给我了。”凌冰的声音低低,听不出什么波澜。
但却让池笛心头无端一颤。
这身世,跟他自己倒是很像。
“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活出个人样。往后我们几个,都是你兄弟。”池笛放下粥碗,认真看着他清亮的眸子。
“当然要活出个人样。”凌冰抬头粲然一笑,全无颓靡的气息。
少年英气勃发的模样直直扑到池笛的心头。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凌冰安静麻利的收拾了食盒告退离开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池笛取了佩剑往宫里去。
最近大栾国的叛贼余孽闹得厉害,林默来了密信,他要多加小心,替林默留意着朝内宫内的动向。
一整个白天都相安无事,天色擦了黑,池笛一边巡视一边琢磨着林默书信里的事,一边准备出宫回家。
转身迈进一条暗巷,敏锐察觉到身后一道黑影掠过,带出一抹危险的气息。
池笛一个回身,利剑出鞘带着凛冽的杀气向后刺去。
对方的身手着实了得,黑暗之下没有月光,二人在暗巷来往了十多个回合,彼此都有些呼吸不匀了。便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轻巧的脚步声。
随即便是凌冰压低的声音。
“什么人!”
池笛赶紧低喝一声:“有刺客,快!”
凌冰反应迅速,从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立刻就杀了过去。
就在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阵烈风吹过,夜空明月顿现,借着月光,凌冰眸光一紧,清晰看见那刺客提着匕首冲着池笛的后腰劈去。
“统领!”
凌冰惊呼一声,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呲啦”一声,匕首划破皮肉,池笛反应过来,一手揽过凌冰,一手挽起剑花,带出浑厚的内力反手一掼。
对面的刺客猝不及防,应声倒地。
凌冰在池笛的手臂环护之下惊魂初定,拽着他的衣袖急问。
“统领可有受伤?”
“我没事,你受伤了。”池笛蹙眉道,“要你挡什么挡?我又不是躲不开。”
“万一呢,万一你躲不开……”凌冰咧嘴一笑,忽然间呼吸急促,眼前一片红晕。
池笛敏锐察觉到他不对劲,借着明晃晃的月光低头一看,他肩胛骨往下靠近前胸一处刀伤,血迹泛出隐隐的黑色。
第192章 番外一 池笛的命中注定(四)
“凌冰,你感觉怎样!”池笛低喝一声,双手环着眼看要倒地的凌冰,只觉得他浑身瞬间冰凉了下来,也不知是什么毒,凌冰双眼迷离,眸光涣散,意识已然开始模糊。
池笛借着月光低头细看,前胸那处伤口四周已经发黑泛紫,缓缓渗出的血液颜色愈发浓黑。
“撑着些,我先替你把毒血吸出,马上带你找御医。我们在宫里,你不会有事的。”
池笛抱着已经瘫软的他在巷道的角落坐下,借着明晃晃的月光撕开他的前胸衣襟,没有犹豫,俯身贴了上去。
凌冰没有感觉到疼。
利刃扎进皮肉撕开一道伤口的瞬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池笛无事。
随即就深深松了一口气,腿脚一软,眼前就弥漫上来一层一层的红晕,大团大团在脑海泛开,眼看要淹没他的意识。
冷,彻骨的冷从毛孔散发出来,仿佛自己被丢进了冰窖。迷迷糊糊间似乎回到了孩提的时候,寒风呼啸,滴水成冰。父母亲忙于生计,自己把仅剩的一件厚袄子脱下来,裹在幼弟的身上。
那么冷的时候,他是怎么取暖的?
他想起来自己是绕着屋前屋后使劲奔跑,一圈一圈跑。
跑出汗来,就不会冷了。
贴身的衣服似乎被屋后的树枝划到,胸前一片撕开了一道口子。
凌冰清晰感觉到皮肤裸露在冬季的风里。
这下连里衣都坏了。
要赶紧裹住,否则要冻死了。
池笛的嘴唇刚要贴到他的刀口,就看见眼前奄奄一息的人忽然间手脚并用挣扎着要起来,迷迷糊糊摆出跑圈的姿势,额角青筋直崩,蓄势待发的模样。
衣襟被撕开的一瞬间他像是害羞了一般,肩膀一缩就要把自己蜷起来,细长的指节慌忙抻着剩余的布料往那一处遮挡。
眼睛还是睁不开,手脚倒在脑子的使唤下开始自保。
这是……毒性发作产生了幻觉?
池笛当即没再犹豫,干燥的嘴唇立刻贴上了他胸前那一处刀口。
舌尖微蜷,借力点在完好的肌肤上,用力裹着空气,将那一处泛着铁锈味的毒血吸了出来。
随即扭过脑袋吐出,又再一次贴靠过去。
明明是寒冬腊月冰封三尺,怎么忽然就不冷了。
明明是里衣的衣襟都撕破了,怎么忽然有一抹暖洋洋的温热贴靠了过来。
好像冬日里难得能洗到的热水澡。整个人浮浮沉沉被那柔软的温度包围。
就是被撕破衣襟的前胸那里,有点痒痒。带着点酥麻,和微微的疼。
是不是被树枝刮破了?
是枝头残败的落叶掉了过去?
得取掉才行,又痒又疼。
池笛再一次贴靠过去吸毒血的时候,“啪”的一声,就被眼前的人甩了一巴掌——
迷迷糊糊中了毒的人不知道幻觉里出现了什么,刚才是手脚并用要跑步,害羞兮兮裹紧衣裳,现在直接动了手。
池笛皱了皱眉头,一只手钳住了他两只不安分的爪子,毫无犹豫的又贴近了那处刀口。
几次吸毒下来,池笛再凝神看过去,伤口处高肿一圈,刀口周围黑紫还在,但是渗出的血迹已经是鲜红色。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松开他的双臂,将自己的手掌贴到他的后背,提气运息,缓缓渡了一层内力进去。
随即立刻将他打横抱起,足下飞掠,往御医院奔去。
劲流涌动,路上的草木花鸟嗖嗖后退,池笛抱着他跑的飞快,在寂静的夜里划出呼啸的风声。怀里的人可算不那么冰凉,微微透出一点点人体特有的温度来。
一路飞奔,池笛一掌拍开御医院的门,将凌冰安放到榻上,转身就去揪了个当值御医过来。
不冷了。
真奇怪,自己的袄子都脱给了幼弟,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竟然不觉得冷了,还没开始跑圈呢就浑身暖洋洋了起来。
像是四仰八叉晾晒在了冬日的暖阳下,又像是烧了一大锅热水,把自己浑身泡了进去。
树枝划过的胸口好像有点点疼,在迷迷糊糊的暖意下不甚明显。刚才的酥痒不见了,倒也能忍。
御医提着行医箱匆匆过来,池笛刚点头示意,转身就看到这个迷迷糊糊的家伙伸手要抓刀口。
他一把攥住了那只不消停的手,扭头匆忙向御医示意:“劳烦了,抓紧先看看毒性要不要紧。”
御医赶紧俯身过来查看。
片刻之后御医松了口气,抱拳告知池笛。
“是寒毒。毒性虽烈,来势凶险,却也不是不可解。难的是靠近了心脉位置,毒发作的快。幸而有人替他先吸了毒血,否则便难办了。”
“劳烦御医开个方子,要如何调理,还请细细告知。”池笛拱手行礼。
“这是医者本分。”御医一边说一边赶紧铺纸提笔,拟了药方过来。
转身把方子给了随从,御医忽然想了起来要紧的事,对着守在榻前的池笛拱手道:“不知是哪一位小兄弟替他吸的毒血,这是寒毒,只怕多多少少会累及自身,最好也请他前来,老夫替他诊治。”
池笛微微一愣,条件反射就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
随即移开了眼神,故作平淡。
“劳烦您直接开个方子吧,是暗卫营的小兄弟,身份特殊,恐不便示人。若再有什么不适,我再带来烦您。”
“也罢。寒毒是沾了血入了气脉才行走的快,老夫也是谨慎起见。那便开个方子,您交于他抓药吃着。若有不适,随时过来找我便是。”
池笛颔首致谢,转身看着榻上的人。
幸而有惊无险。
今日刺客之事,还得快马书信告知林默。这背后多有势力纷杂,只怕没看得那么简单。
再想起林默,他心头竟然没了那挖心蚀骨的疼。
大约是终于意识到,他与林默从来不是在一个世界里。
池笛微微叹了口气,看向榻上的人。若不是他替自己挡这一刀,此刻昏迷的就是自己。这刺客背后的事情,也不能向景朝及时告知了。
凌冰安然躺在榻上,呼吸已经逐渐均匀。只是面色惨白,胸口被撕裂的衣襟耷拉着,露出那一片白皙的肌肤。
池笛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莫名有些灼热。
是寒毒之故?
第193章 番外一 池笛的命中注定(五)
凌冰在梦里浮浮沉沉,整个身体似暖似寒,忽冷忽热,迷迷糊糊仿佛落在大海里的扁舟一般,晃晃悠悠起伏不定。
忽的一卷浪潮袭来,凌冰只觉得身体猛地一倾,还没来得及惊慌,一双干燥温暖的胳膊就扶住了他。
带着不由分说的果决和强劲的力度,一把将他从几乎溺毙的呛咳感中拽了出来。
却仿佛最终还是呛了些海水。
一股苦涩的味道一波一波涌进他的嘴角。
他条件反射就要拒绝,四肢发软他就用舌尖使劲抵触,将那苦涩的液体吐出去了几分。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喝下去。听话,喝下去就能好了。”
是池笛的声音。
是操练场上那个挺直如竹的身形。是卧房里毫不客气的落手替他上药,惊的他又疼又怕偏还透出一点点窃喜。
他没事。那把匕首,没伤到他。
凌冰松了一口气,绷直的肩背忽然缓缓松弛下来。舌尖一卷,将那苦涩的液体吸了进去。
池笛让他喝的,哪怕是毒药,他也会喝下去。
池笛此刻一手扶着凌冰的身体,看着他即便在昏迷中依然浑身戒备肌肉紧绷的状态。
一手端着温热的药碗,用碗沿撬开他惨白的嘴唇,抵上他的牙关,微微倾斜把药送了进去。
看着他先是抵触的吐出来,手忙脚乱的赶紧拿帕子掖了掖他的唇角。
“喝下去,听话。喝下去就能好了。”
池笛忽然说出了这句话。
惊的自己都一跳。
这是自己小的时候,母亲给自己喂药的时候常说的话。
良药苦口,喝了就好了。
却就在这一句话出口以后,紧绷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倔强的人,忽然浑身一松,软软的耷拉下来。
嘴巴一松,舌尖伸出微微一卷。
把药吸了进去。
池笛看着他喉结滚动,清苦的药香微微散发出来,在干燥起皮的唇上落下几滴痕迹。
莫名心中有点触动。
中了寒毒的凌冰,身体冰凉,软软耷拉在池笛的怀里。贴近的肌肤透过衣衫将那股寒凉传递过来。
池笛心头微微一凛。抬手成掌,缓缓送了些内力进去。
凌冰恍惚中觉得自己如同泡进了温暖的池子。
通体舒畅。那些掩藏在深处的寒冷和细微的疼,恍惚间消散了些。
池笛清晰感受到怀里的人那股子冰寒慢慢的褪去一些。肌肤深处的温度终于缓缓透了出来。
他松了一口气,双手扶住凌冰的肩膀微微一推想要把他安放下来。
谁知凌冰却像不愿意一般。
青筋分明的手指忽然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软软耷拉着的后背甚至往他的胸膛贴了贴。
还蹭了蹭。
像个可怜巴巴的狗崽子一样,汲取那一点点温暖。
池笛心头突的一跳,一股热流嗖的一下窜上了他的脸,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脸到脖子都烧起来了。
他再也没管,捏住凌冰的肩膀微微用力,把他放在了榻上。随即立刻转身出了御医馆。
正是冬季。户外冷冽的寒风吹过池笛的身体,池笛迎着风阔步向前,任那寒凉猛吹猛吹。才好不容易把脸上的灼热压下去几分。
转身回了自己的居所,心不在焉吃了个饭,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着人把凌冰接回来,放在暗卫所照料。
御医馆总不好一直占着。就近照看比较方便,万一有什么不妥,再去请御医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池笛放下碗筷,立刻传了两个暗卫过来。
仔仔细细嘱咐了一番,叮嘱他们务必要注意防风防寒。
两个暗卫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抬着包裹严实的凌冰往暗卫所走去。
池笛在院里练剑,看到两个人匆匆过去,忽然抬手拦住了他们。
“送我这里来吧。我这里宽敞。”
二人面面相觑,只愣了一秒立刻转身把人放进了池笛的厢房。
池笛把凌冰安置好,掖了掖他的被角,在暖炉里添了几块碳,转身虚掩了门离开了。
在院里练了一套剑法,池笛莫名心头觉得不安。收了剑回房间想冲个澡,屋子里踱步两圈,依然觉得心神不定。
想了想,他还是抬步进了隔壁厢房。
一进去往榻上看去,池笛大惊。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凌冰此刻却像整个人都丢进了冰窖一般,浑身发抖,隔着几步路,池笛都能听见他牙齿打架咯噔咯噔的声音。
池笛大步流星奔过去,俯身到榻前,才发现他眉稍竟有冰霜,鼻尖冻得通红,原本刚有点血色的嘴唇此刻乌青发紫,哆哆嗦嗦发抖。
应该是服下去的药催了寒毒逼出体内的过程。
池笛立刻搬了两床被子过去把他捂住。转身拧了热毛巾给他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一遍。
没用,寒气源源不断散发出来,迅速在他的眉稍凝成冰渣。
瘦削的身体在三床厚实被子的笼罩下依然不停的发抖。
挣扎的床板都咯咯作响。
池笛蹙紧了眉,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抬手把自己的外袍脱了,穿着贴身的里衣,钻进了凌冰的被子里。
修长有力的胳膊环住了他。
凌冰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冰寒源源不断发散出来,透过单薄的衣衫传到池笛的衣衫,又渗进池笛的肌肤。
还是发抖。
热的太慢。
池笛想了想,还是伸手落了他的衣衫。
随即抬手把自己的里衣解了。
肌肤相贴,刺骨的冰寒与年轻的灼热紧紧贴靠。
池笛刚练完剑,浑身上下都流淌着热血奔腾的年轻气息。
此刻他赤裸上身,将凌冰翻转过来贴面拥在自己的怀里,手掌环绕到他的后背,缓缓送了内力进去。
凌冰恍惚中只觉得自己被压迫在沉重的冰川之下,抬不起头。
浑身冷的发疼。
却在绝望之中,触及一片灼热。
对上一双目光,肃然的,又带着一丝丝嫌弃。
好像是嫌弃自己烦人,还是聒噪?
好温暖。
凌冰禁不住想要更加贴近。
再贴近。
嫌弃吧,嫌弃也没事。
我要这片温暖。
番外一 池笛的命中注定(六)
天际泛起珍珠白,晨曦之光大片倾覆到宫殿乌墨色泽的窗棂之上,被繁复的雕花切割成细细碎碎的金芒,密密匝匝泼洒在凌冰盖着的锦被之上。
凌冰的眼皮沉的睁不开,费劲了力气也只是蜷了蜷手指。
触手便是温暖的感受。那从深层透出的暖意,带着光滑的触感,凹凸的肌理,传递到凌冰的指腹之上。
凌冰忍不住松开了指节,深吸一口气,又摸了一把。
这下他确定了——
是人的皮肤……
脑子和嗅觉先于自己沉重的眼睛活泛了过来。这是——像是池笛的味道!
是池笛,脱了衣衫睡在自己的被窝里!
还抱着自己!
凌冰心头一个激灵,浑身几乎要冷透的血液一瞬间从脚底呼呼呼呼马不停蹄奔忙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就冲破了他被冰寒封住的穴道,凌冰只觉得脑袋深处“轰”的一声。
他睁开了眼睛。
僵持着身体没有动,凌冰先转了转眼球,往身侧那一副光裸的身体看过去。
果然是池笛。
这是怎么回事?池笛?脱了衣服,睡在他的被窝里?
发生了什么?
自己不是去皇宫巡夜?然后见到了池笛……在和刺客缠斗?
再然后,刺客举起了匕首……
凌冰忽然就想起来了,自己替池笛挡了一刀。
池笛应该没事。
凌冰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一颗心又紧紧提了起来。
池笛怎么会到了自己的被窝里?难道……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恩情?
凌冰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又酸涩又庆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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