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羽寒看过来,他顺着视线往身上看了看,嗤笑一声:“有什么可看的,还不是你那只狐狸干得好事——真他妈难缠。”
宋羽寒脸色微变:“他在哪里。”
“没死。”裴钰道,“引雷已经花了我很多灵力了,他的幻术又相当难缠,要不是这样,我早就弄死他了。”
宋羽寒眼神一寒:“你敢动他。”
裴钰嘴角抽动,忍了忍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动得了他的样子?”
“你最好是这样。”宋羽寒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环视一周,周遭连个婢女也没有,道:“还劳烦你费心,将人全都遣散了。”
“不劳烦。”裴钰露齿一笑,“我全都杀了。”
宋羽寒从脑海中搜刮了许久也不知怎么形容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沉寂片刻后只摇摇头,吐出两个字:“疯子。”
裴钰哼笑一声,他注意到了宋羽寒身上大片的污血,意味深长道:“走吧,既然你都来了,想必也做好选择了。”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长生?”
“执着长生也需要理由吗?硬要说的话……”裴钰转首,眸中的光影明明灭灭,晦涩不明,“为了达成一个夙愿。”
“夙愿?”
“不是我的。”裴钰甩下这一句,却不再继续回答,自顾自往前走着。
宋羽寒也不再追问,因为他知道即便再追问,裴钰也不会再吐出一个字。
他随着裴钰走到了长廊的另一边,只见裴钰不知掐了个什么诀,光影流动,黑暗之中居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
裴钰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宋羽寒亦是紧随其后,耳边冷风呼呼作响,落地后才发觉这个甬道相当的长,且潮湿。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才终于见得一丝光亮,甬道由窄便宽,裴钰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宋羽寒懒得理他,裴钰笑了笑,继续道:“这里是弱水河底,我有个旧相识,就住这里。”
宋羽寒这才有点反应:“旧相识?”
“嗯,一条蛇。”
宋羽寒本还想说什么,余光却瞄到了些什么,视线被一边墙壁上绘制的彩色壁画所吸引,刚想上前打量一番,眼前突然一黑,壁画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首看去,恰巧捕捉到了裴钰脸色上还未来得及褪去的不虞,随即他马上调整回来,笑道:“私人收藏,暂不做外览。”
宋羽寒:“……随便。”
裴钰眉梢一挑,跟着背后走。
这条甬道拐了几个弯,还是很多条数不清的甬道,也不知道裴钰是怎么记住的,最后兜兜转转,总算到了目的地。
不出他所料,这个地方,乃是一个巨大的祭台,可以说是韵音宗那个的翻版,形状没有什么差错,甚至相当相似,只是整个大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座祭台之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铜炉,用无数条数不清的粗大的铜链牢牢锁住,铜炉之下乃是那口熟悉的玄武鼎。
只是与上次最大的不同的,是祭台一旁,静静横陈着的一口冰棺。
冰棺雕花繁丽,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让人难以认清棺中主人的身份,一旁的裴钰见他打量的眼神,似乎心情相当不错,还煞有其事摆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第77章 【蝶梦生】 敢尔
裴钰顺着他的视线,他踱着步,动作轻缓,宛若一条冬眠刚醒的游蛇,直到冰棺前,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自顾自道:“你是不是特别好奇这棺中之人是谁?”
宋羽寒并不想多理他,冷冷道:“并不。”
裴钰笑眯眯道:“我偏要说给你听。”
宋羽寒:“……”
他不理他,裴钰倒也没有丝毫不自在,又或者这人本来就这么不要脸,于是就这么自言自语道:“这人呢,是千年之前的一个法力十分高强的道士,相传这个道士能够连通地府跟人世的大门,我寻了很久才找到呢,只要利用你的神鸟之力,复活他,我就能实现永生。”
“既然如此,为何今天才将冰棺拿出来?”
“啊你说那天啊。”裴钰屈指敲了敲冰棺,道,“我还以为斜月阁会来救你,为保万无一失,这才不好拿出来。”
宋羽寒不动声色地查看着这具冰棺,棺中果然有个身影,但只能看清是穿着白衣,身形瞧着倒像个成年男子。除此之外,外貌被坚冰上华丽的雕花遮得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见。
宋羽寒闻言道:“那你又是如何断定今日便万无一失的?”
裴钰轻叹气,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其实你没必要把我想得太坏的,我帮你除魔,你也不一定死,我还能永生,一举两得,各取所需嘛。”
裴钰蓄力一拍玄武鼎,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直接被震开数尺,重重落下,正对铜炉下方:“不过那天斜月阁没有来,我也挺纳闷的,他不是把你当亲儿子养吗?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宋羽寒道:“……他若是来了,你当如何?”
裴钰动作一顿,长睫下的眼神如同黑暗中蛰伏的蛇蝎,笑道:“——当然是一并处理了。”
——他没有感情可言。
就在这时,祭台之上悬挂的巨大铜炉突然开始猛烈摇晃,垂挂交织缠绕在一起的粗大锁链叮叮哐哐碰撞作响。
玄武鼎突然中涌出大团浓郁的黑雾,冲天而起,与铜炉相接,俨然一副骇然异景!
与此同时,宋羽寒眸色一利,折扇如同破刃的利剑寻思旋飞出去,万根藤蔓齐齐破土而出,带着肃杀铺天盖地朝裴钰袭去。
藤蔓携裹着邪气,抽筋拔骨般的杀气近在眼前,裴钰却不闪不避,黑沉的眸中清楚倒映出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藤蔓——
下一刻,时间恍若凝滞,落针可闻,一点赤红的火星缓缓降在藤蔓尖,须臾间,猩红的火舌轰然腾升!宛如赤红的蛇影般蜿蜒缠绕,只消一瞬便将这满石室的藤蔓焚了个殆尽。
“……!”
裴钰立在原地,透过残藤凝视着随着折扇飞身逼近的宋羽寒,嘴角勾了勾,自言自语喃喃道:“就知道你要反悔。”
灰烬飘落,猩红炽烈的烈焰映照在两人迅速拉近的瞳孔之中。
灼热的热浪喷涌而出,隔断在两人中间,迫使宋羽寒往后退了好几步,无法逼近,水诀掐出,汹涌的水浪冲天翻涌而来,涌入烈火,发出“哧哧”声响,大量水雾升腾,火却不曾熄灭。
宋羽寒凝神,这是?!
“凤凰烈火。”似乎是猜到了宋羽寒在想什么,裴钰懒懒一笑,侧身抬手,在虚空之中遥遥一指,指尖迸发的灼热的气息几乎要扭曲这座石室,烈烈衣袍翻滚。
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兴奋,只听得带着喟叹的语气响起:“哪能是你想灭就能灭的。”
轰——!
一声巨响,烈火冲天而起,强劲的气焰直接将宋羽寒整个掀飞!
汹涌澎湃的浪涛却根本奈何不了这满室令人心惊肉跳的滔天烈焰。
“咳咳……咳……”
供他活动的场地愈发小,宋羽寒在这封闭的环境下略显狼狈,艰难地咳嗽了几声。
这种火,浇不灭的诡异的火,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之下,思绪却格外的清晰,不断将尘封的记忆一个个拍了灰,努力翻阅回忆。
浇不灭的火。
神鸟,凤凰……
尸体,冰棺……
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游离流走在脑海之中千回百转,最后汇聚成一个小小的点,这个点越扩越大,最后凝结成了一个白衣的身影。
这次他看到了他睁眼,却不是那双琉璃清冷的清澈眼眸,而是那双邪意凌然的熟悉神色!
霎时,瞳孔急剧猛缩。
他不再试图去与裴钰周旋,而是直直奔向那口冰棺,直到他的手搭在冰棺上后,一股奇异古怪的感觉席卷全身。
——果然。
裴钰没想到他来这一出,视线一转,落在了他触碰冰棺的手上,极少见地变了脸色:“你做什么!”
……宋羽寒手没有离开冰棺,隔着热浪,艰难道:“……这具棺材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能起死回生的道人,而是神鸟的真身,没错吧。”
……裴钰不说话,阴沉沉地看着他。
宋羽寒眯了眯眼,知道他这便是默认了,继续道:“你的目的也不在长生,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何会失去灵力,但夺取真正的凤凰神火,将其据为己有,才是你的最终目的。”
“……呵。”裴钰忽然凉薄一笑,像是被触及逆鳞,再也无法故作镇定,说至后话,已然有些咬牙切齿的森然,“我真的是低估你了,一个毛头小子……”
“你知道又能如何!”
轰——!
忽的一声巨响,焚天巨浪再次拔起数尺高,宋羽寒避无可避。
他索性背过身,肉身隔着薄薄的布料贴紧冰棺,刺骨的寒意顺着后背蔓延上来。
宋羽寒蹙眉,果不其然,这冰棺常凝不化,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凝冰,假冒的神火根本无法近身。
裴钰失去灵力,只得借助神火之力,但只拥有神鸟真身,灵魂却堕魔附在宋羽寒身上的空壳,根本不纯粹,没有传闻之中那种毁天灭地之力,若是没有这冰棺,也够宋羽寒喝一壶的了。
见宋羽寒紧紧贴着冰棺,因此神火无法近身,裴钰脸色阴沉沉的,忽然古怪笑了一下,意味不明道:“……自作聪明。”
他的声音很小,几近呢喃,宋羽寒听不太清,神情紧绷。
就在这时,背后的冰棺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沉重的冰棺在地上拖拽出“嘎吱”刺耳的声音,宋羽寒回过头,愕然不已!
只见原本横陈的冰棺突然竖立横在空中,千年坚冰制作的棺盖顺着一寸寸滑落,这种“嘎吱”作响的声音真是要了命了,顺着耳膜耳鼓轰隆作响,如同千万只蛇鼠虫蚁密密麻麻地啮咬,从五脏六腑疼到三魂六魄。
疼至深处,宋羽寒难以支撑轰然单膝跪地,五指死死抠紧地面,脸色愈发青白,“哇”地吐了一大口血。
遭了……这声音有问题。
随即就是那种熟悉的灵魂的撕扯感,但与上次稍有不同的是,这次是灰飞烟灭的剧烈焚灭与破碎。
他艰难抬头,冰棺已经滑开了一小截,影影绰绰能瞧见墨黑的发色,看见哪怕微渺一寸,那一瞬间,宋羽寒了然于心。
正如裴钰所说,他体内,是堕魔的神鸟,但是裴钰所想要的,从来不是凤羽,那点凤毛麟角裴钰根本不在乎,他想要的,从来都是他体内的凤凰之魂!
……不过幸好,他也不是真的过来助他达成所愿的,因为不管是得到神火的裴钰,还是魔化的凤凰,都不会是一个好的结局。
“轰隆”一声巨响,石室大门轰然关闭。
裴钰诧异回头,随即道:“你做什么?”
宋羽寒猛咳几声,将污血咳出来不少,哑声笑道:“我看你挺自以为是,猜猜看?”
“……我早就说过了。”裴钰被他呛了这一下,难得不想要挤兑回去,脸色有些不好,“你不会死,你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你就一定要跟我作对?”
宋羽寒含着血,仰躺在地上,闻言哈哈一笑,像是自嘲般地:“无所谓了。”
话音一落,头顶的铜炉似是有所感,开始疯狂摇晃,宋羽寒正对着躺在地上,四周皆是火海弥漫,他静静看着头顶铜炉地下刻画的花纹,轻若鸿毛的声音轻轻呢喃:
“……不好意思啊……”
裴钰回首,看清现状后,因为极度的惊惧而瞳孔急剧收缩,声音快要破音:“不行——!”
冰棺出现的裂痕清楚倒映在裴钰的瞳孔之中,下一刻——
轰——!!
狂暴剧烈的灵力瞬间爆开,整个石室瞬间炸开!
巨石直直砸下,直接阻断了裴钰想要冲上前的动作,他艰难地躲避着迸裂而开的石块跟四散的灰尘,却还是稍有不慎被砸了好几下。
“咳咳……咳……”裴钰一擦嘴边的血,挥开断壁残垣,忽略砸出扬起的尘土,阴郁地环视一周,却没有见到冰棺跟宋羽寒的身影,心情更差了,低低骂了一句,“妈的……”
他转首之际,阴郁的神色几乎在瞬间化作惊恐,“你……!”
修长有力的五指像是铁钳一般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也掐断了他剩余未说出口的话,两人脚下一沉,石室彻底轰然倒塌!
坠入弱水河之中,宋羽寒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他死死盯着裴钰痛苦的神情,忽然,两人周遭居然不惧弱水直接燃了起来!
这股火跟裴钰的火不同,它直烧入心魂,三魂七魄都仿佛架在熔岩上炙烤,痛到难以忍受,裴钰几乎要叫出来。
凤凰神火……
你怎么会……裴钰很想问你怎么会用凤凰神火,你分明还……
但他被掐住了命脉,灵魂也饱受烈焰之苦,一句话也说不出。
明明同样身处神火灼烧,宋羽寒神色却一点不变,眸色沉沉,额间的火焰印愈发明亮,他手上一个用力,火势更加势不可挡,几乎要照亮半边弱水河,薄唇起合,他吐出几个字:
“竖子敢尔——!”
裴钰愕然睁大了眼。
“竖子敢尔——!”
这道声音就像是警钟鸣鼓,似有耳闻,又如离疏,不止裴钰,宋羽寒同样也直接被震飞,魂魄隔着长河交集,万千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失重感传来,自上而下,两双陌生的眼神遥遥对望。
“…………!”
重重摔下,胸口仿佛松开了落下的大石,宋羽寒猝然睁眼,大口大口呼着气。
谙熟的回忆化作涓涓细流流转,重复,似水底下茂密生长的枝蔓,长而复杂的枝丫早就向四处蔓延伸长,深不见底,望而生畏,早就摸不到边。
他像是局中人,又像是局外人。
“……裴钰。”
他攥紧了五指,指尖有些发白,数十来年的记忆陡然涌来,难免头脑发涨,就连带着眼白处的血丝也浓厚得不行,极为骇人。
少年的思维与现在定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宋羽寒如今已经一百多岁了,除了最开始的慌乱外,缓缓镇定了下来。
思绪掰开后,那团缠绕交织的线团如今才终于得以解开些许,但仍旧有绑的更紧的线头还未曾梳理。
说起他已是百来岁,但却一直被人蒙在鼓里,这叫他如何能够不恨?
神鸟之事孰真孰假未成定数,若是一转念就信了裴钰的那些鬼话如果他体内真的有天魔,为何这么多年毫无征兆?
如果记忆无错,那为何今世与前世会无法重叠?
既然他已经跟裴钰同归于尽,又为何会卷土重来。
还有四大长老,在他的记忆之中,分明是没有这几号人的……
他恢复记忆的契机是什么,这是否又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目的为何,所求为何,皆无从得知。
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想的越多,思绪就像雪团一样越滚越大,让人头痛欲裂。
他倒在了地上,四周昏暗一片,越躺那股难受的劲就开始消散,索性就躺下缓了缓。
宋羽寒撑起身子,一股强烈的灵流顺着运转体内经脉,看来是记忆的问题,让他恢复了一些灵力。
宋羽寒唤道:“前辈。”
虚无之间却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前辈……?”宋羽寒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掐了一个诀,指尖亮起一小簇光亮,他借着这簇光,往下照了照,下一刻却愕然睁大了眼。
原本硕大的黑曼巴,现在却缩到只有手指粗,蜷缩在一团,早已气若游丝。
宋羽寒心中一时有些复杂难言,当黑曼巴耗尽灵力恢复他的记忆之前,也许就已经是下了决心。
若是此刻是毫无灵力的他,宋羽寒即便愁破脑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曼巴死去。
宋羽寒低声念道:“与汝之魂,赐尔新生。”
一道极小的微光缓缓落入黑曼巴的身体里,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像是恢复了些许生气,艰难抬起蛇头看了一眼宋羽寒,忽然整个蛇身半弓,猛地滑进宋羽寒的袖袍之中,消失不见。
宋羽寒这才停止了法诀,道:“前辈,我割裂了半魂注入你的身体,梅花你该自己去送了。”
沉默许久后,黑曼巴的声音从袖口之中传来:“……你不要命了?”
“我原本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真的能成功。”宋羽寒眯了眯眼,“如果我没猜错,这天魔之力,我能驱使。”
“听着不算坏事。”黑曼巴道,“你想起什么了?”
宋羽寒倒是一怔:“前辈不知道?”
黑曼巴低低地说:“我从哪知道?记忆是你自己的,我只是施法促使你恢复,若这也全都记住,这么多人,脑袋还留着干什么,直接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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