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峭壁,碎石飓风,一灰衣男子斜躺在石块上,紧闭双眼,生死不明。
崖壁的翠松被风折断,向灰衣人砸来,地上突然白光四起,一个巨大的诡异的法阵陡然升起!这灰衣之人手指忽然微动动,蓦地睁眼。
断树被一道裹着强劲的灵力猛的击碎——四分五裂的倒在旁边。
他似乎刚醒,还眩晕着,五指撑住悬崖峭壁,闭了闭眼。
骰子声跟叫骂声重重叠叠。
赌场里的灯昏黄又暗,满脑肥肠的赌徒挤压着四五层的双下巴,呲着一口黄牙甩出手上的筹码:“他妈的,全压!”
“哦哦哦!”周围看台的人摆手应好。
周满瘦瘦弱弱的,穿梭在这其中,用黑布遮住脸,眼神还不忘四处打探着,点头哈腰地说:“借过,借过。”
“干什么!”
几个穿金戴玉的被这么一撞,心生不满,指着他就要发作,周满赔笑,伸手轻拍了几下他们的衣摆,作揖谄媚地说:“对不住,对不住各位爷。”
几位“爷”见他这样也不愿浪费时间纠缠,不耐挥手:“滚,滚滚。”
周满弓着腰,连忙应声,堆笑目送着他们前去下一个赌桌。
他精明的眼睛在暗处发亮,眼神一瞟,看向了人最多的那桌赌桌。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起,磨得发亮的筹码一摞摞码在桌子上,周围的笑声,交谈声不绝于耳,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与拍掌声,还有一连串的唉声叹气。
“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又输了!”
周满探头望去,只见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子一推眼前的筹码,泄气般地抓了抓脑袋,抓完又抻着摞了几层肥肉的脖子道:“温公子,你说你手气这么好,又不愿意坐庄,为了什么嘛。”
温公子?
周满好奇看向对面,谁知他个子太矮,只能被挤来挤去,反而挡住了视线。
“……”他有些急躁,看了一眼一旁的人,发现对面是个彪形大汉,又冷下了血。
被称作温公子之人闻言浅声轻笑了一下,听着声音像是个年轻的男子,声音清朗如皎皎明月,又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懒散之意,只听他道:“这个嘛,赚点路费罢了。”
“路费?”有人好奇道,“温公子要去干啥啊?”
这位温公子依旧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道:“不做什么,寻个故人。”
赌徒闻言哈哈笑了,粗犷着声音调侃道:“不会是情人吧?诸如睡了不给钱之类的?”
周围爆发一阵哄笑。
这么露骨刺耳的话,换作别人定是要掀桌子翻脸了,不过这位温公子却只是随意地笑了笑,根本不在意他的话,道:“不,只是个小姑娘。”
众赌徒又是一阵暧昧的笑,有人道:“温公子还真是男女通吃啊,长成你这副模样,就算是我,也是想一亲芳泽的啊哈哈哈哈!”
有人笑骂道:“你一个有婆娘的,还敢谈这些有的没的,真是该拉出去抽死你才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这时,对面的胖子提议道:“一人出行未免有些枯燥了,温公子何不再找个小厮?”
“不了。”温公子浅淡的笑着,“我一人即可。”
“哎,找个体格子小的做个伴,也没多少本事翻出水花,多个人总归是好的。”胖子巡视一圈,应当是把蒙着面的周满当做他带来的小厮了,信手道,“这个你看行不行,带走好了,这桌赌局,平局如何?”
周满一愣,没想到苗头引到他头上了,闻言下意识顺着众人让开的路看向赌桌另一边之人,看清了这名温公子的长相。
他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袍子,发丝也因只簪了一根竹簪而略显凌乱,烟雾缭绕间只见他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眸中笑意若隐若现。
正是换生之法的宋羽寒。
宋羽寒支颐着下巴,好生打量了他一会,吐出几个字:“不行,太丑了。”
!周满因容貌而生的好感顿时消失全无。
胖子吐了口烟圈,大失所望:“哎呀,那就没办法啦。”
但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周满居然像是脚崴了一样,故作疼痛难忍似的“哎哟!”一声,直直往宋羽寒那边扑,直接扑在了宋羽寒身上,周满顿时感觉一股清淡冷冽的香气传来。
众人一时间被惊得无话可说,宋羽寒一把提起他的后颈,周满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
哪知宋羽寒只笑眯眯道:“没事。”
胖子反应过来,大骂:“你做什么!快滚出去!”
周满也不解释自己不是他的仆从,连连鞠躬,退出了人群。
退开了人群后,他带着溢出来的得意摸摸他毛扎扎的短发,转身欲走,却被一红衣女郎拦住,“这位爷。”
周满生的矮,抬头就被两坨白花花的肉晃花了眼,女郎柳眉一挑,故意往前蹭了蹭,她抽了口长杆烟,把烟圈吐在周满的脸上。
“咳咳......”周满没反应过来,倒吸一口烟,呛得他直咳嗽。
女郎拉住他草草用烂布料搓出来的腰带,贴着他暧昧地问:“爷,做什么买卖的?”
周满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连连摆手:“不,不,我没钱的......”
女郎哈哈一笑,下巴点了点门口,低声说:“还跟姐姐装呢,刚刚从那拿的布袋子是什么?”
周满脸色剧变,转身拔腿就跑,果不其然女郎也不是吃素的,她卡在缝隙处,抓住伸手一抽,破绳子不禁事,被这一猛拽直接成了两截儿。
周满只来得及兜住裤子,顺的钱包却没兜住,“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里头的银子也跟着咕噜噜滚了一地。
周围人停下来往的脚步,有人按捺不住,伸手欲捡,却被护卫拦开,清点好钱财之后拿给红衣女郎。
周边看戏之人围着他指指点点,红衣女郎捏着两包钱袋子,好整以暇地靠墙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朗声道:“抓小偷啊!”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突然有人认出他来,说:“周满?是周满!周满!别跑!”
这里离门不远,护卫都跑去拦骚动的人群,这会拦在门口的只有方才的女郎,她一个不设防,被周满一下子推了个趔趄。
周满夺门而出。
众人又呼啦啦地围去门口,见他跑远便都自觉无趣,稀稀拉拉散了。
“你奶奶的赵琳琅!我们走着瞧!”周满提着裤子狂奔,还不忘回头放狠话,跟刚刚那畏畏缩缩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赵琳琅哈哈大笑,理了理鬓发,软绵绵伸手拦住准备追的打手,温声说:“回去吧,不用追了,把这钱包还回去。”
“是。”
“赵姑娘!赵姑娘!”赵琳琅回头,小厮急匆匆地赶来,“赵姑娘,西楼二桌的客人说他带过来的白玉双鱼玉佩不见了,四处寻也没寻着。”
赵琳琅一愣,看向大门方向,摇头一笑:“真是的。”
......
周满跑出好远,大汗淋漓,一瞬间觉得心肝脾肺也要跟着大喘气一起出来了,他停下脚步,警惕地回头望了望,确定了再无追兵之后才放心。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无暇的白玉玉佩,上下接扔着玩儿,眉眼间写满了得意,说:“跟我斗。”
虽说那袋子钱丢了,好歹还顺了个玉佩。
他七拐八拐拐进一家当铺,喊道:“老板!”
当铺老板睡觉被惊醒,精明的绿豆眼上下扫了他几眼,看清楚他的行头之后,姗姗起身,他摸着山羊胡,懒洋洋地靠在柜台,说:“要当什么?”
周满从兜里掏出玉佩搁放在桌上,道:“你看看。”
老板扫了一眼,剃着指甲,随意地说:“三两银子。”
“三两?!”周满不满地嚷道:“这种品相怎么可能就三两银子,你再好好看看。”
老板停下动作,不耐地说:“你这玉佩是次等货,就值二两银子给你报三两算是我仁义了,小哥,偷错人了吧。”
一下子被说破来头,周满神色也不变,语气却急促了点,屈指敲了敲桌面,说:“五两。”
“四两,再多了没法收,你另请高明。”
“......四两就四两,成交。”
这种私下的小当铺,走的就是不正当来的货,撕扯下去是得不着好的,他混迹多年,自然深知此事。
于是只得揣着鼓起来的钱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内侧暗袋里,趁着夜色悄咪咪地摸着出了镇。
走到不远处时,隐隐能瞧见有座破庙,窗户纸都烂了,几根被虫蛀了的房梁摇摇欲坠地支撑着这座香火全无的庙。周满推开吱呀作响的门,哪知这多年不曾维修的门如此不禁推,直接顺着他推门的方向倒下去罢了工。
周满用手用力挥着扬起的灰尘,一边咒骂一边把门扶起来,熟练地对着边角用力卡进去。
他转身哼着小曲往里走着,手里晃荡着方才换的银子,没走两步却被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见庙内柱子旁,斜斜靠着一名笑意满满的素衣男子,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不是宋羽寒又是谁?!
宋羽寒见状笑意更深,挥挥手:“好久不见。”
周满悚然,第一反应是自己偷他钱袋子被发现了,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就不打自招了,一时间两人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站了多久,宋羽寒就跟不知累似的,连姿势也没动过一下,周满只得悄悄转了转脚脖子,没成想却被宋羽寒注意到了,他道:“站累了?坐会?”
周满抽了抽嘴角,还是忍不住了,自己前脚偷了他钱袋子,后脚主子找上门了,用脑袋想都知道他来干嘛的,总不能真是来跟他叙旧??
他破罐子破摔道:“没错是我,你能怎么办吧!”
“哦?这么果断。”
周满道:“但钱袋子已经被赵琳琅拿了,你要找也应当找她!”
宋羽寒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伸出食指点点他,突然道:“我觉得,他说得对。”
周满一愣:“什么?”
宋羽寒但笑不语,手指没有收回去,顺势一弹,一道飓风卷地而起,周满还愣神着,还没反应过来,脚底一滑,摔了个大马哈。
“啊——”
宋羽寒蹲在他面前,望进周满充满惊恐的眼神中,笑眯眯道:“钱袋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
周满见过了他的手段,自然清楚他绝非普通人,咽了咽口水道:“……你想如何?”
“偷鸡摸狗的事情总归不光彩,不如你跟着我,总好过人人喊打。”
周满动作一顿,一时难以分辨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嘟囔道:“只不过是一群中饱私囊,假公济私的酒囊饭袋,我只是偷了九牛一毛而已,有什么问题?”
“容易挨揍啊,我看你跑得挺快,想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周满被人戳了痛点,呛声道:“要你教训我?”
“不,我在接济你呀。”宋羽寒笑了。
周满爱财如命,听出了点不寻常,他迟疑道:“……什么意思?”
他那点花花肠子宋羽寒早就看穿了,一出手便扼住了他的要点,对症下药。
他从怀里摸出一袋子钱,晃了晃说:“你只需替我做件事,我付你钱,这样咱们都两不亏,如何?”
第3章 捡个小孩
“......等等,等等我!”周满气喘吁吁地追着前面的人,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喊道:“等一下!”
宋羽寒宛若闲庭漫步,优哉游哉地走,闻言转头,看周满满头大汗,气喘如牛,诧异道:“怎么累成这样,你不是做扒手的吗?”
……周满不可置信,给他掰着手指,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二十里路啊,从夜里走到现在,我连口饭都没吃!”
宋羽寒道:“嗯?是吗?有这回事?”
周满头皮炸起:“当然有!”
“这么一提醒好像是有点累了。”正当周满以为他要开口提休息片刻之时,宋羽寒一拍手,“别抱怨啦!你我都上路了,心无旁骛,自然就不觉疲惫了。”
……魔鬼……这人是魔鬼。
周满感觉自己超脱了世俗,灵魂跟着毒辣的日光飞上了天,呼哧带喘道:“……我是快上路了。”
此刻正当午时,六伏天,太阳最毒的时候,连不经晒一点的草木都被照的枯黄。
周满大喘着气,感觉自己就是那头牛,苟延残喘地一步一停,追赶着宋羽寒。
宋羽寒见他实在是撑不住了,拎小鸡似的拎着周满往树荫走,拍拍他的脸:“喂,喂。”
……周满眼神空洞,宋羽寒不管那些七七八八的,扬手正反两面整整齐齐抽了他四个巴掌。
“啪!啪!啪!啪!”
……周满陡然清醒,还没反应过来一葫芦水就直接怼到了他嘴里,猝不及防呛了几口水。
“咳咳咳……咳咳……你就不能温柔点!”周满猛咳几声,瞪着他。
宋羽寒见他清醒,拍拍手,歉意道:“抱歉,从小手劲儿就大。”
周满:“……”
他又灌了一口水,顺了顺气,一屁股瘫坐地上,说:“这活可太难干了,比叫我杀个人还难……”
宋羽寒靠在了树旁,抱臂调侃道:“你还有这本事呢。”
周满擦擦汗,艰难地说:“说说罢了,混混有几个不吹牛的,快,快给我个痛快,还有多远……”
宋羽寒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定位这样清晰,拍拍衣袖,说: “没多远了,天黑之前能到。”
“天黑之前……” 周满眼前一黑,“你究竟要我干嘛?不会就是陪你赶路吧?”
宋羽寒折了根柳枝,随意道:“当然不是,这不是在给你找好东家?”
“……我这二两肉,还不够你那袋银子的。”
宋羽寒哈哈笑,道:“你糊涂,把你卖了之前的钱是我的,卖了之后的钱还是我的。”
……周满知道他在戏耍自己,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宋羽寒又折了条柳枝,见状有些啼笑皆非,这孩子格外的机灵,只可惜做了扒手,但本性却不坏,还能教养。
休息片刻后,他继续闲庭散步,时不时折柳枝抽着他赶路,说道:“戊戌城知道吗?”
周满累得快死,用力去挥开他的柳枝:“知道,人皇之下人族最繁华的城邦,酒色之都嘛。”
“唔!很聪明。”
周满无力地抗议:“喂……”
“戊戌城城主叫蝶永宜,与我是旧相识。”宋羽寒拍拍他脑袋,“你帮我混城中,帮我给她传句话,就说,寒风戚戚,山雨欲来,速归。”
“干嘛。”周满回了点精气神,“那是你的老相好啊?”
宋羽寒停下脚步,看着他不语,周满被他看得毛嗖嗖的,咽了咽口水。
宋羽寒道:“我若是是你能如何?”
周满打着哈哈:“那,那也挺好的,吃香喝辣的。”
宋羽寒拿着柳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掌心,似笑非笑:“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少不了你喝的。”
“……这话说的……”周满本想继续哈哈哈,见宋羽寒笑得阴恻恻的,警铃大作,立马调转了话头,“我自然是,领钱办事,忠贞不二啊。”
“那便好。”
两人又走了许久,周满不敢再瞎说,宋羽寒也懒得闲聊,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周满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率先开口: “那个,温公子,我怎么见她?”
“我叫温羽。”宋羽寒并没有停下脚步,胡诌了个名字,他从怀里拿出一条粉色的剑穗,递给周满。
“哦哦。”周满应声,伸手接过,此物通体以粉色为主,上系平安扣,下坠玲珑色,刻着群花与蝴蝶,浮雕精致而小巧,仿若展翅高飞,望去便知价值不菲,周满仔细辨认着挂珠旁刻的小字,试探地读出来:“......蝶?”
周满惊讶道:“你还真认识戊戌城城主?”
宋羽寒任他上下打量,歪首:“我像骗子?”
“不不。”周满摇头,“我是想说你既然认识,干嘛不直接上门?”
“难不成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难道真的是情夫?…...我开玩笑的,你看你这人!真经不起逗哈哈,哈哈。”周满见宋羽寒的眼神越来越不善,立马改口,干笑几声,老老实实闭嘴赶路。
宋羽寒叹了口气,忍住想抽他的欲望。
而这边的周满脑海里正翻江倒海,脑补了一部“城主养的面首被城主大人厌弃,无奈只得改头换面求得原谅。”的大戏,不由得同情地瞄了他一眼。
宋羽寒哪里知道他的内心戏如此丰富,他心里还千回百转地思考着要使在周满身上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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