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瞳孔微缩,是传送术。
混乱之中,宋羽寒衣袍翻飞,微微侧身露出那张诡谲的侧脸,淡淡道:“滚去传话。”
琉璃睁大眼,她只来得及伸出手,便被术法传送消失在了原地。
……半晌后,宋羽寒抬手捂住额头发烫的印记,狠狠皱了皱眉,甩掉了脑海中那一丝迫切的杀心。
他提着那柄扇子,一步一步往黑暗幽深的林中走去,背影寂寥,像是步入自己的坟墓,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嘶哑悠长的声音,环绕不去。
“真是优柔寡断啊——”
宋羽寒眼皮未掀,神情淡淡地继续走着。
“何必放过他们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今日放过他们了,来日难道就会为了你对其他人举起刀锋吗?”
宋羽寒依旧没有反应。
那道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真的要不理我吗?难道今后要一直如此?我们本是一体啊,何必如此排斥呢——”
……心魔吗。
……宋羽寒额头的印记又开始发烫,幻境一重接着一重,与现实颠倒不同,混乱至极,他的意识仿佛在渐渐与他重合,血肉,灵魂重塑,皆为一体。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只是幻境,一切都是虚妄,但这些虚妄之事,如临其境。甚至在见到曾经交道甚少的朱洛白,强烈的杀意简直要将宋羽寒淹没,迫使他同样想将其碎尸万段。
……我是谁。
他突然有些茫然。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这座黑色的丛林,乌鸦凄厉嘶哑的叫声不断地叫唤着,他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踩着断枝与枯叶。
看不清前路,也摸不到光。
寒风还在吹,半夜的风冰冷得刺骨,一阵阵的寒意渗入骨髓。
“吧嗒。”
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了他的脸上,宋羽寒迷茫地抬头,雨水顺着脸颊滑下,随着第一滴落下来,接踵而至的是更加剧烈的暴雨,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浑身浸湿。
天空依旧昏暗,但却恢复了一丝仅可视物的光明。
……是天亮了吗。
不,是幻境又变换了。
不断翻转变换的幻境已经极大地损伤了他的神识,身体的每一寸肌肉与骨骼都在叫嚣着不堪重负的痛苦。
……好痛,好痛。
意识不清之时,模糊间看清了此刻自己的光景。
他置于高台之上,往下是数千层见不到底的台阶,一层层往下递进,身后传来一阵阵滚烫的气温,他只能看到眼前投射下来的硕大的影子,像是一口鼎。
他像是终于难以忍受这撕心裂肺,难以喘息的痛苦,颓然趴倒在地,磅礴的大雨不断冲刷着自己身上的血迹,隔着眼底的血雾与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一双游龙金纹靴。
……是谁?
眼神一转,只见三千台阶之上,一名身穿白衣之人提剑奔来。
宋羽寒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续着最后一口力气嘶哑着声音喊道:“你……为什么要来……”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混乱之中只见那道白色的人影动作一顿,之后像是怒急了猛地冲上前来,抽剑便往自己身后刺去。
宋羽寒的五感快全部消失,依稀只能听见身后一声响,好像是鼎裂开了。
他无暇顾及。少年好像调转了步子,急急向他奔来,宋羽寒已经快看不清了,只能勉强看清他的嘴在模糊不清的光影之中不断嗡动着。
……别说了,我听不见。宋羽寒想这么说,眼神一转,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有些惶然道:“……衣服,染了血。”
少年一愣,道:“……什么?”
宋羽寒瞳孔涣散,喃喃道:“……弄脏了。”
“没关系,没关系……”少年心如刀割,颤抖着手揽住形如枯槁的人。一身白衣被血浸透。
“我……我其实……”
……其实什么?少年茫然地低头去看怀中之人,但他早已合上了眼睑,少年猝然瞳孔猛缩,血液倒流,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还活着。
世事总是这么无常,也许再早一时,一刻,甚至只需要一炷香,就能挽回这一切,往事不可追回,放不下的,只有活在世间之人。
少年如释重负,放下了悬着的心,紧紧抱住他,喃喃道:“……还好。”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
少年不可置信地低头,只见一柄锋利的剑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的身体,“宋羽寒”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神情,嘴角还挂着血,脸色苍白,他缓缓转动了一下刀刃,刀锋破开皮肉的声音在狭小的距离之中格外清晰。
“……呃……!”
“他”额间红印再次滚烫,舌尖轻轻舔掉了唇角的那一丝血,漆黑的瞳孔之中闪着戏谑的光,望进对方那双颤抖的眸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喟叹,随即哼笑一声。
“呵。”
第27章 成新娘了
“……住手!”那一剑让他始料未及,情不自禁喊出声来,猝然睁大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粗略拿芭蕉叶粘上的房屋顶。
好像,回来了。
幻境里的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桩桩件件宛如破碎的镜片将他环绕,每一片镜片都映照出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却做着不一样的事。
真实到荒唐,若是真是这样……
宋羽寒闭了闭眼,手指有些颤抖。回想起最后毫不留情刺向那看不清模样的白衣少年的那柄短剑,血残留在掌间的那股温热感与少年错愕地声音犹在眼前。
若真的是这样,毕思墨当初腹部的那一剑,是不是也是他刺的。
他颇为头痛地摁住了脑袋,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内布局简单粗略,床边窗口糊着一面昏黄的窗纸,淡淡的日光透过窗纸映射,似乎是被哪位好心人捡回家了,身上还盖着绣花被褥。
宋羽寒坐起身,掀开了被子,却触及到了一阵冰凉的触感,一时一怔,从腰间抽出一柄通体幽黑,边缘之处缠绕着血红的花纹与冰冷的银纹的折扇,瑰丽诡谲。
……他正欲展开折扇,头却忽然剧痛欲裂,针扎般密集的疼痛席卷而来,这种痛丝毫不输于幻境中蚀骨之痛,以至于难以自制地冒出了细细麻麻的冷汗。
“……”
宋羽寒手微微颤抖,立马合上了折扇,情况才有所好转。
突然,房间口的木门被人“吱呀”推响,推门的是一个浑身黢黑的大汉,与常人不同的是,他的头上长了一对突兀的鹿角,大汉手里还端着一碗米糊糊,见宋羽寒醒了,朗声道:“醒了?醒了就来吃点东西吧。”
是妖族。宋羽寒不动声色将折扇收入了乾坤袋,随后打量了他一圈。
这么说来,他可能在湍急的弱水河里与颜离初被迫冲散,而自己已经到了妖界的领地。
宋羽寒闻言连忙下了床,道:“多谢大哥了,请问这里是?”
大汉道:“叫我鹿哥就行,这里是结离村,你被弱水河冲上来,毫无意识地瘫在滩上,要不是我,你可就死了。”
宋羽寒上前几步,接过他手里的米粥,笑道:“实不相瞒,我从外地而来,途经此地,多有叨扰。”
“外地?”大汉拉了条凳子坐下,好奇问道:“你被遗弃去了人族?”
……这小妖应当是把他当成妖族了,他入了弱水而毫发无伤,粗衣麻布,身上也没有修士该有的特征,认错了也不奇怪。
不过这样也好,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宋羽寒点点头,还没想好要捏造个什么身份,那大汉就率先开口了:“要我说啊,你们这些看脸的族群,就是麻烦,丑的还不认,嘿!那跟阴险狡诈的人族有什么分别。”
“哈哈哈哈。”宋羽寒状若无事地笑了几声,也不知他将自己认错成了什么妖怪,含糊地转移话题问道:“鹿大哥,我可否问问这附近你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商队,或者是轿子什么的,又或是穿着红衣的人。”
“红衣?有啊。”大汉从桌子上拿了个梨,大张嘴咬了一口。
宋羽寒没料到这么快就有了线索,连忙问道:“那敢问他们是往哪个方向走了?”
大汉像是习以为常,随意道:“那人是你的什么人?姊妹吗?听我一句劝,别找了啊,找不到的。”
宋羽寒觉察道些许不对,问道:“为何?”
“都献祭给妖王了,找到有什么用?”
“献祭?”
大汉停下啃梨的动作,狐疑看他:“你不会被拐了这么久,从来没回过妖族吧?”
“这个……”宋羽寒话头一卡,顺着坡下,“是啊。”
“好吧。”大汉拍拍手,解释道:“妖族如今的妖王,青面獠牙,暴戾好色,相传他自上位开始,就一直在派人寻长相年轻,身材高挑的人,男子女子不限,通通收入城中——诶!对对对,就是你这种。”
宋羽寒装作没看见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接着问道:“那他召集来做什么?”
大汉道:“还能做什么?玩呗,具体怎么玩,那都是上边人的把戏了,有人说他以杀人取乐,将人头挖空了倒酒喝,身体砍了四肢做人彘当摆设。反正不管怎么样,出去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也联系不上,咱们小门小户的,也不敢忤逆,他们要人,就送人过去咯。”
“……竟这样暴戾?”
大汉道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宋羽寒对妖族了解并不多,妖王更加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但也听说他虽百年来碌碌无为,也不至于昏聩好色,何况这男女不分,生荤不忌的强抢民女民男的勾当未免也太荒谬了。
他问道:“妖王,可是那位两百年前妖魔大战后与之结仇的那位?”
大汉道:“你说的那是老妖王,我说的这位,是近五十年来新起的新妖王,长什么模样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不大好看的——诺,米粥你还没吃呢,饿了就吃点,渴了厨房有水,我待会再给你拿。”
他将米粥推了过来,宋羽寒道了一声“多谢”,拿起勺子往碗里搅了几下,往嘴里送了一勺,赞道:“嗯!清甜,好吃。”
“好吃就成,我家婆娘亲手做的。”大汉又啃了一口汁水饱满的梨,道:“所以被掳走的那人是你什么人?”
宋羽寒沉默片刻,淡淡一笑:“是兄长。”
“哦!男的啊。”大汉哈哈一笑,“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觉得你兄长肯定也生得不错!”
“我长得不错……?”宋羽寒一愣。
他是如何看到自己的长相的?他早已隐去容貌,难道弱水有隔绝幻术的作用?
宋羽寒下意识地去摸手腕上颜离初留给他遮掩相貌的镯子,却摸了个空。他心下一“咯噔”。
难道,是在水流礁石之中,冲碎了。
一旁大汉的声音传来:“怎么啦?在找什么?”
……他欲站起身来,却突然腿一软,只得下意识用手撑住桌面,看向大汉:“……粥里有什么?”
大汉见他脚步虚浮,意识不清,欣喜若狂,忙地往门外喊:“婆娘!婆娘!成了!”
……他眯起眼睛艰难地撑住身体,往门口方向看,只见话音刚落,一名绑着头巾,头生羚羊角的妇人匆匆推门进入,打量了一会虚弱的宋羽寒,眼睛一亮,道:“果真生得不错!这下他们可以放过铃儿了!”
她见宋羽寒盯着她,哈哈一笑道:“省省吧,这药无色无味,就连神仙也难以察觉,你身上还带着伤,更加不可能有察觉了。”
……宋羽寒发不出声音来,他聊得多了,竟然就对他们放松了警惕,也许是在幻境里光怪陆离地走了那一遭,陡然回到现实,不由得就轻信了他人。
他冷冷瞧了他们一圈,趁着最后一丝力气,手上掐了个诀,嘴唇嗡动:“……予汝灵魂,赐尔新生,去。”
一只微不可查的小蚊子嗡嗡地飞出了窗,像是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他的衣服染了点灰,妇人半蹲下来将衣袖拍净,捏着昏死过去的人的下颌仔细瞧了瞧,赞道:“不错,不错,这下大人总该满意了!”
壮汉在一旁道:“昨日你硬说他快死了,这不是没死?真是妇道人家,若不是我硬要再看看情况,待会城里的人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妇人骂道:“你个没良心的!铃儿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离了她,你也别想好过!”
壮汉道:“那有什么办法!城里逼得紧,尊上生性弑杀,你忘了隔壁那家贝壳怎么死的了?”
妇人气急败坏地去锤他,骂道:“我不管!我不管!你赶紧去找件嫁人的衣裳给他换上!要是铃儿没了,我要你好看!”
……壮汉懒得多说,低头看了一眼闭目不醒的宋羽寒,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爽地提着他的后颈往里屋带。
就在这时,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三短一长,轻而缓慢,妇人一个激灵,连忙小跑着跑过去:“来了来了!”
她拉开门栓,只见门口站着两名侏儒身高大小的妖怪,他们脚不着地,麻布尖角斗笠遮住了大半边脸,两人一模一样,只是身高有些许不同,一个略高,一个略矮,手里各举着一盏明黄的长明灯,十分诡异。
而门外放置着一座四方四角的花轿,八个抬轿的位置都站了一名这种模样的妖怪。妇人像是见怪不怪,恭恭敬敬地低头哈腰道:“两位大人。”
其中的矮一点的那个小妖怪出声了,声音带着点刺耳的尖厉:“嗯,叫你准备的人呢?”
妇人赔笑道:“您来得巧,正准备着呢。”
矮妖怪狐疑道:“这么痛快?莫不是诓骗人来的?”
妇人忙道:“当然不是!”
“行吧。”
正好这个时候的壮汉扛着人走来了,宋羽寒已经被换了一身火红的嫁衣,不过尺寸不太对,似乎有点大了,肩膀处的衣领子不断下滑,低垂着头。
矮妖怪跳脚道:“你们孩子不是女的吗,怎么变成男人了!又是从哪里坑拐过来的,我要向尊上告你们欺君罔上!”
“不不!不是这样的!”妇人连连摆手,事急从权,她根本来不及设想该如何解释,一时间急得脑门冒汗。
村子里的人符合条件的人家,基本上都不愿意交出自己的儿女,他们早就将自己的女儿寄养在了别家,一般的来选人的妖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对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太过在乎,完成任务就行了,但现在这个小妖怪似乎是个死脑筋。
壮汉也慌了,顺手掂了掂宋羽寒,将他半边滑落下来的红衣提了上去,这一个动作让他脸往右边偏了偏,高一点的那个妖怪突然嘶哑出声。
“等会儿。”
矮妖怪回过头,道:“怎么了?”
高妖怪提着长明灯飘了过去,伸出一只形如枯槁的手,尽量让细长的指甲避开宋羽寒的脸,疑惑地打量了好一会,嘶哑地说:“这人,长得好像尊上房内墙里挂的那副画像。”
“啊?”矮妖怪也飘了过去,看清宋羽寒的长相后,瞪大了眼,“还真是!”
高妖怪灯笼般的黄眼睛转向一旁不敢吱声的夫妇,问道:“你们从哪里把他搞过来的?”
妇人抢答道:“是岸边!我们从弱水岸边捡回来的。”
“岸边?”矮妖怪叫起来:“昨天尊上回来的时候身上不就沾了水?何况这段时间尊上神出鬼没,也不再提及找人的事情,莫不是已经找到了?”
“哪有这么巧。”高妖怪淡淡道,“长得像也是好事,说不定尊上见了心情会好点——带回去吧。”
夫妇二人闻言欣喜若狂,连连应声“是是”,随后将昏沉过去的宋羽寒放置到了准备已久的轿子里。
第28章 小颜
轿子四角檐边悬了许多琳琅环佩,移动时叮叮当当碰得作响,一旁引路带头的一高一矮的小妖怪飘在窗户旁,跟着轿子缓缓飘着,路边的行人见怪不怪,纷纷低下头来不说话,让开了路。
矮妖怪道:“你说咱们都抓了快十年的人了,怎么尊上还不满意啊?”
高妖啐道:“你少乱揣测尊上的意图,小心尊上将你烤了吃了。”
矮妖怪不以为然:“这么多年不也没一点事,相反咱们带过去的人都没了水花了,一想到这么美的人也要……唉!”
他透过窗户掀开帘瞧了瞧歪着头闭目睡下的人,啧啧两声,少了遮光的帘,正午旭日投了进来,宋羽寒被光刺了眼,不舒服地皱了皱眉,状若要醒。
矮妖怪见状大叫:“他醒了!他醒了!”
高妖怪不耐道:“醒了便醒了!一拳再打晕过去不就行了!”
刚缓过神来的宋羽寒正好听见这段令人胆寒的威胁,在一旁开口道:“……没必要吧,我既没吵又没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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