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阁此番行事首领道:“回世子,此番是因为寒无见他跟谢余……”
身旁的顾影一把按住小首领后颈,把他向下摁着磕在地上,自己亦向谢兰因俯身:“属下等知错,求世子责罚,日后必不再犯。”
谢兰因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声音没什么感情,“今日是你们最后一次叫我世子,我今天就还是你们王府的世子。等到了明天,我要做大魏的主人,我将对所有不服从命令的人一视同仁。如果你们够聪明,就知道这时候应该听谁的话。”
“是。”
“下去。”
小夏子在门口跟着师傅候在一边,他何曾来过这种地方、还要见传闻中的大人物。外面守卫里外三重,披甲执戟。最里是亲兵,手持重剑,大气不喘,目光森冷,对两人毫无兴趣,所有侍卫如同石雕一般,等级森严。
小夏子顶着这严峻的氛围哆嗦着跟师傅走到房外候着,那位世子踏入皇城皇宫,是没有近身内侍的,领事传话的都是他从王府带出的黑衣近卫,做事一板一眼,追求效率速度,毫无情感可言,对生活也别无想法。
所以师傅是想来碰一碰的。碰的就是一个新主眼熟,这后宫女人和内侍在追求宠幸上是别无二致的。只是这位主还没有娶妻纳妾,连亲友都寥落可数。
第109章 嗯,你也看见了?
师傅是要做大事的,自己跟着他,也少不了荣华富贵的好处。富贵险中求,这是师傅总教导他们的一句话。小夏子是讨了许多好、孝敬了无数才好容易跟到师傅手底下来做事的,顺便也捞上好几次为几位娘娘、公主甚至是前朝王爷办事的机会。
只要时机成熟,他必然会被捞出那个泥沼坛子,去一个更加光明、更有未来的位置往上爬。
小夏子想着,振作起来,也不那么害怕了,却瞥见自己师傅那老人家的手指反倒在一个劲哆嗦。
正想着,门开了,两位身材颀长的侍卫走出,虽然同样是侍卫,但在着装细节上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手上握的剑也不一样。
其中那位身量稍矮一些的问旁边一起出来的人:“世子待他怎会……这,你怎么看?”
身姿挺拔气质非凡、脸色覆着面具的男人微颔首,似乎在考量天气的因素,“离他远一点。世子不喜欢别人靠近他。”
小内侍内心敏感,莫名听得这么一遭,还来不及细想,师傅在旁边狠狠揪了一下他,示意他快跟上。
两人步履匆忙地跟着传话人进去,佝偻身子,听着传话侍卫的声音响起:“世子,带到了。”言罢他退出去,把门关上。
屋里仅点了一盏灯,很是潦草,看得出是临时务事的处所,纱帘后燃着熏香,味道很闷苦,两人本就紧张,一时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听说你们有重要情报与我。”谢兰因的声音隔着纱帘传出来,“说吧,说的好我会给你们赏的,不必太过紧张。”
这位传闻邪神一般的世子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年轻,没有故作低沉,甚至有些慵懒,似乎历经一天杂事,已经疲乏,但声音还带着与他年纪相符的清润,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残暴无礼。
大太监双手伏地,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想开口,突然在称呼上犯了难:“啊……这个……”没有敬称贸然开口,实在不敬。不过谢兰因也并未说什么。
大太监突然出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这时他似乎把舌头捋直了:“陛下英明神武,奴才是来向您通报关于那些前朝余孽的行踪的!”
突然得了这个称呼,谢兰因眉一挑,勾勾唇,有意思,“怎么,你有谢余的行迹吗,你知道他现在值多少么。帮助朕,抓到他,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你什么都可以挑。”
这多少给了他点勇气,他道:“回陛下,老奴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应该说,是老奴亲眼看见的。当日在御花园那边,那个李高,还有那个寒无见——就是前朝余孽的将军,和陛……和那个谢余关系极好的,要护送他从御花园……”
谢兰因突然打断他:“等等,你说寒无见。”他背对着冲他下跪的两人,本来在看着什么文书,听见寒无见名字的时候放下了。
这太监以为他是气恼了,遂继续大着胆子道:“是的,那个寒无见,有眼无珠。仗着自己是那什么第一世家的公子,在皇城那叫一个目中无人,竟还敢与您作对,”他明显想起了寒无见是守城将军这回事,是谢兰因的敌手,“竟敢阻挠您的大业,实在应该千刀万剐,杖杀堂前。”
“寒氏确实是皇城第一世家贵族,寒无见是第一世家最出众的公子,他当然有目中无人的资本。”谢兰因站了起来,“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太监竟还没有听出谢兰因的意思,以为谢兰因真的在考虑自己的意见,扬声:“纵如此,他也不该压迫,压迫民众,血流千里。我早就听闻他是个不怎么样的人,伪君子,墙头草,以为自己多高高在上,临了还不是亡朝囚犯,终究要向您跪伏。”
“你刚刚说,他和谢余,”谢兰因用手撩开帘子,烛火只照亮他半张脸,衬得他五官很是深邃,“我想知道这个。”
小夏子闻言忍不住偷看了一眼,站在高台上的男人面目俊朗,却叫人不敢多看,一身素服,气势却是卓越非凡,很有将领风范。
让小夏子想个大不敬的,他与方才在外面望见的那位戴面具的大人倒很有几分奇怪的相似,只是那位大人没有这么地有压迫感……
小太监迅速低头,谢兰因对他人目光无动于衷,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大太监,目光如有实质,压得地上人都要呼吸不过来。
“是,是的!”那太监不怕死地继续,“皇城里谁不知道,他和那前朝谢余不清不楚的干系,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勾结已久,经常同宿同寝,干些肮脏龌龊事,说是他男妻也不为过。谢余一出事,他就跑过来救他了,可能还想跟他一起走,这不,听说被您抓住了,就在御花园……”
没有等他说完,谢兰因平静地折断他的话:“拖下去,杖杀南门。”
大太监犹如五雷轰顶,慌乱抬头:“什、什么,您……你……”
谢兰因道:“你说错了。欺压民众致使血流千里的人是我,不是他。他就是要高高在上,受人尊敬。”
大太监狂乱嚷着,被进来的人强行拖下去了。门再度关上,师傅的声音被隔绝在外,逐渐湮灭了。小夏子打了个寒噤。
谢兰因从容不迫地走下来,似乎突然意识到还有个人:“嗯,你也看见了?”
“不,不,奴才没有,奴才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奴才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急急地说着,一个劲往地上磕头,慌不择路。
谢兰因刚想把他也处置了,门重新被敲响,是守着寒无见的人,该人有着他授予的随时可入不必通报的特权,向谢兰因行了一礼,道:“世子,他醒了。”
谢兰因几乎是立刻便丢下了这一切,和那人出门走了。
见他走了,小夏子瘫软在地上,再站不起来,眼力只剩下无限惊恐,生恐谢兰因再回来,他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逃离一般。
作者有话说:
有点心理准备哈这孩子会越长心越黑,他其实就是反派人设魔高一丈的那种,只有我们无见还把他当可怜乖男孩。好消息,他老爱寒无见了,坏消息,爱过头了
寒无见刚醒不久,头还昏沉着,一时间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他想起身,侍女上前扶住他,周到询问他有什么需要。寒无见望着她的脸,这不是他的掌事侍女云儿,是姣好而陌生的一张脸。
寒无见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盯着一个姑娘的脸过久,迅速抱歉式地移开目光。
谢兰因推门进来,侍女跪地行礼。谢兰因坐到他床沿,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合在自己掌心:“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寒无见想把手收回去,提醒他旁人还在,谢兰因明白他意思,给了领事的一个眼神,后者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寒无见望着谢兰因,心中万分纠结,想询问的事情有太多,却不知道从何问起。也许不仅仅是权谋,在感情上,一着不慎,也很可能是满盘覆灭的。
“怎么心不在焉的?”谢兰因问他,眼神中带着疑惑不解。
寒无见倾身抱住了谢兰因,“没有。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好一些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妥善安排好一切的。你现在有什么想要的吗,我想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怎么,你要为我摘月亮吗?”
谢兰因听了也笑了:“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
“月亮我倒不想要。”寒无见笑,“不过我有个侍女,如果你要我暂且同你住一起的话,我想至少要留一个我自己的人。”
“你的人?”谢兰因挑拣字眼,“我不算你的人吗?”
“好吧,如果按这个标准的话,那是她不算。”
明白寒无见是想用自己的人打探些消息,他自己本身现今是很不方便的。谢兰因松口:“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寒无见抬头,他以为是要限制侍女活动范围之类。
“张嘴。”
谢兰因俯身含住了他的嘴唇,轻车熟路地探入舌头,把他压进柔软的被褥间,纱帘垂了下来,两人阖眼深入地吻着,手指在颈、背游移,把外衫往下推着。
门被敲响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世子,议事时辰。几位大人等您已许久了。”
寒无见颤着长睫睁开眼睛,半推半从地,在间歇的吻里微声提醒他:“嗯,嗯……顾影叫你呢。”
“不用理他。”谢兰因更用力地吻堵他,几乎可以称的上蛮横,嘴唇滑下寒无见修长脖颈,激得后者仰高了头。
顾影又请示了一声:“世子。”
寒无见抓住胡乱解着自己衣服的谢兰因的手,握紧,笑:“又不是见不着了。快去吧。”
谢兰因听他的话,摸了摸他的脸,起身 整理衣襟。寒无见也起身,拉平谢兰因衣角的褶皱,送谢兰因出去。
谢兰因抵了一下门,温和与寒无见道:“药里有安神的东西,你服了早些睡,不必等我。”
寒无见道了一声“好”,才把门关了。谢兰因扭过头,已经换上一副冷冻的表情:“走吧。”
“是。”顾影和其他一干侍从跟上。
议事仍旧是那些破事,供他们又吵嚷了一番,这次涉及到了对各个部门人事的清理,一位元老认为,“如果您登基,至少应该把大典提上日程。”他反问,“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先调整礼部。否则,这岂不是太潦草了吗?”
他遭受了太多嘲笑,谁都在考虑军备和割地协约与及国库的事情,不少人已经开始勾连世家势力,为未来利益做打算,只有这老头一本正经地提起了祭祀和礼乐,似乎对谢兰因如何获得那个位置的过程一无所知。
谢兰因撑着头看他们吵,突然笑了起来:“就照李大人说的办。”
“您说什么?”
“都记下来。第一件事,登基,其余的事情,全部以立案的方式送去内阁商量,我实在不想再听见你们吵,顾将军是武官都比你们这些聒噪的鸭子有教养。王爱卿闭嘴,别再提秀女的事,如果你还想进内阁的话。 ”谢兰因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临了又想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到了明天,你们得改掉对我的称呼了。不用我提醒你们吧?”
谢兰因想走,顾且站出来,难得问了他:“那么敢问‘陛下’,以寒无见等为首的叛军当如何处置?”
谢兰因道:“你弄错了,顾将军,寒无见不是叛军。他现在是我的座上宾。”
王熙文插嘴问:“世、陛下,听闻您这些天都在亲自审问他,还是审问出什么了没有?没有的话臣这里刚好有一,不,有俩人可荐,他们都在大理寺当过差的,保准审得水落石出。还有我儿子,他文试……”
谢兰因丝毫不理会他,与顾且道:“我知道顾叔父一直顾念我父王安危。”他公然换了称呼,但并未叫人感到几分可亲,“寒无见的人正护着他,所以叔父不必过于担心。当然也不必过激。这也是我为什么说寒无见不是叛军的原因。”
其他人登时都不敢说话,顾且听闻自家王爷的讯息,稍有激动,但还是出声驳斥:“你这是强词夺理。和王爷无论干系有多少,寒无见折了我们多少兵力,他家族根系势力庞大,多与前朝有关,又绝不可能招安于我们,留着只能是祸根!”
谢兰因道:“顾将军说话未免太过绝对,有失水准。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所有人都要拜服在我的脚下,寒氏如何不从?”
他转身走出去。顾且在后叫道:“你不杀寒无见,安能服众?”
寒无见已经睡了。侍女的意思是,寒无见本来是要等他的,奈何药效带来的昏睡感太强,他强撑了一会儿睡着了。
侍女低声说完,谢兰因让她下去,坐到寒无见身边,拿走他手腕下松开的一本书,握住了寒无见的手,抵在自己嘴唇下,静静看着他。
次日一早谢兰因就又出去了,寒无见醒来已不见他身影。他用了药膳,心中有些不安,结郁已久,并不和身边侍从搭话,侍从本有意讨好他,也无从下手。
不多久,一人进来通报他:“寒大人,陛下命属下把您的近身侍女带过来了。”
寒无见还未从“陛下”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里缓过神来,那人多嘴了一句问他:“她是您族中家生子的婢女吗?”
寒无见没有理会他这个问题,他悻悻退开。云儿一进来就跪下了:“公子。”
寒无见让其他人下去,有两个侍从对望了一眼,仍然顺从下去了,把门关上。
“怎么,您是被囚禁了吗?这,这怎么……”云儿问他,眼神填满恐惧,眼睛似乎肿了,还在努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也不算。”寒无见扶起她,问,“你怎么了?他们谁打你了?”
“没,没有,我只是……害怕。”
寒无见猜她是被这架势吓到了,虽然她一向稳重,但到底是个女子。他安抚了她,才问,“家里情况怎么样?”
“老爷那里并不清楚,驿站都被封住了,只是听着有好些前朝做官的都接连入狱,还牵连了很多。”
寒无见问她知不知道具体是那些人,她不怎么识字,含糊道了几个姓,都是昔日同寒氏干系不轻的。照这样下去迟早轮到寒祁之。
“七王爷那边呢?”寒无见急切问,“他不是要下南城吗?”
“城门通行的路都被堵死了。我不知道实际情况,早听说是那边早就降了暴……”她怕隔墙耳,不敢把“暴君”两个字说出来,特别一惊一乍,“不过陛下应当是出去了。”她说的当然是谢余。
寒无见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许陌年。许陌年投了谢兰因。
“你怎么知道?”
“淑妃娘娘那边的人有接应。”
时秋绥是淑妃,她母族在南岭是驻军,谢余自然是应该同她一起退走。寒无见目前只最担心一件事:“景行呢?”
“小公子还和世子一道。听说王爷他们都被禁足了。”云儿突然急切抓住寒无见的手,“您也应该同陛下他们走才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个……”
两个人正说着,廊外脚步声响起,谢兰因“免礼”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谈话,门开了,云儿迅速退跪到一旁,肩膀还在轻微抖动。谢兰因很可能提前召见过她,并给予了某些警告。
谢兰因进来,看见寒无见,又看了地上俯身叩着的云儿一眼,悉心问寒无见:“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寒无见问他,“怎么来这样早,不很忙吗?”
云儿跪在地上,瞪大眼睛,似乎一时没有认清状况。这到底是……
“路过,一会儿就要走,顺道过来问问你午膳吃什么,看看,让他们记下来。”
谢兰因一挥手,进来俩个打扮略不同的官吏,像是御膳房的掌事,身旁还跟着好些执册拿笔的人。
寒无见苦笑:“不必如此大费周折,我吃不了多少,只想用些粥、汤之类的就好,如果可以的话,还想着出去走走。”
“你当然可以出去走走了。只是现在还不太平,无数双眼睛,所以答应我,别走太远,好吗?我总是不放心。”谢兰因话锋一转,“说说这汤呢,也分好些大类,光是清淡,又可以细分一百二十来样。王府之前新打了几副还算别致的汤模,我叫给你取过来,让他们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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