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兰因把她叫走了吗?”
谢兰因并未同他用晚膳,前者太忙了,寒无见也不觉着有什么。也许确实是他差走了云儿问话,很可能还会吃醋什么的,不过到底她只是个无辜女人,他觉得兰因不会对她做什么。
不过他心里还是隐隐的不安。
迟来的雷声终于滚落到天边,窗户似乎都在震颤,寒无见下意识唤了一句“兰因”。
一个宫人讨好地接话:“大人,陛下恐怕要晚些才会过来。”
寒无见怔了一下,意识到他在说谢兰因,感到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
寒无见走出去,一个宫人捧着斗篷,另一个宫人打伞上来:“大人,仔细风寒。”
“会下雨吗?”
寒无见望了一眼天色,黑夜里并非什么都看不见,有什么在涌动着,他看不清楚,但感到心惊。
“会的,宫里老人说,这是暴雨的预兆。天要热起来,下一阵子就好了。您把衣服披上。”
但是寒无见推开他,绕过回廊,他瞧见了不远处的火光,“那边怎么回事,是走水了吗?”
话音未落,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大人,你往这边走,那边刺客来了,禁卫军还没过来呢。”
寒无见脸色一变:“兰因是不是在那边?”
还没有来得及等回答,他已经不顾一切跑了下去,把许多人甩到身后。
确实是来刺杀谢兰因的刺客,全部带着面罩,正在打斗,却并不伤跑过来的寒无见。寒无见意识到里面有不少是他的人,少说有十几号人,他也一时间动不了手,感到一阵混乱。
很快禁卫军等也赶了过来,居然把寒无见也围在了当中,说不清是想保护他还是想将他一并拿下。
情形如此复杂,这时他望见了云儿,这个姑娘似乎是以为他遭了劫难,白着一张脸冲他跑了过来,不顾一切。
刚开始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他想叫停她,没有来得及,她跑向他,叫了一声“将军”,似乎想护住他,不顾性命为他挡了一剑,扑进寒无见怀里。是禁卫刺的,显然把她当作了刺客,太过突然莽撞了。
寒无见抱住她,手心捧着她身上汩汩下渗的血。
“你是个傻姑娘。”寒无见悲伤地望着她,感到痛心,“他们不会伤到我的,你太傻了。”
“奴……奴婢不能让将军,陷入……任何危险,之中。这是奴婢答应陛下,陛下的。”
她斜着眼睛,瞧见了谢兰因黑色龙纹的靴子,知道谢兰因赶过来了。
她咬住下唇,抓住寒无见的衣襟,费力躬身在他耳边:“将军,我有,我有一个妹妹,她……她在宫中,她叫如梦。她才十六岁。”她报了一个地名,继续虚弱地哀求,声泪俱下,“不求将军将来为她寻个好人家,但求她能一辈子替我服侍将军您,一生平安无虞即可……求您一定护着她,不叫她遭人……”
她眼神涣散开了,头偏向谢兰因来的方向,手松开,柔软的身体僵硬了起来,像凝固了一样。
谢兰因走过来,望着寒无见,问旁边人:“谁杀的人?”无人敢应声,众人都按着兵器跪到地上,朝着他。
一人快步上前,压低声音禀告:“陛下,刺客已经伏诛。”
“都死了?”
“是的。不是我们不留活口,他们服了毒。”他顿了一下,把身子俯得更低了,“但是属下认得一些人。”
天上又落了一道闪电,照在谢兰因脸上,显得尤其冷漠无情。很快是一道雷,像掷在人耳边一样。寒无见快速抬头,眼睛紧张地看向谢兰因。
开始下雨了,雨势比想象中小得多,实在很不寻常。侍卫打起来伞,遮住了谢兰因,谢兰因看着雨中重新低下头的寒无见,烦厌地把伞推开了。
顾且跟着谢兰因,此刻踏出一步,催促那回话的人:“你但说,不必如此掩饰。”
对方咽了咽口水,“是,那边候着安平公主的人。”
他说的有些弯绕,但他们还是懂的。谢兰因进宫并没有动很多人和势力,大部分人都是拜服,或者按兵不动,等着驯化或者换走一批人。安平公主这边的人,与其说是安平的人,不如说是寒无见安排在那边的人。他的人正押着谢庭,没人敢贸然动那一步。
寒无见抬眼看了一眼谢兰因,后者迫于周遭闲杂人等的目光压力无法向他俯身。
顾且脸色变了,道:“把寒无见抓起来。”
前面跪着的两个人起身正要从令,谢兰因突然厉声:“我还没有下令吧!”
那两个人又跪了下去。顾且动用了手臂,对自己的亲兵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去,把寒无见押走,这么做都是为了世子——陛下,有什么事我顾且担着。”
那两个人接了指令,犹豫着迈出了步子,眼睛却在瞟谢兰因。
谢兰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权威被挑战而感到怎么样,他面色不改地下令:“把寒无见带走,我要亲自审问。”
立刻上前两个侍卫把寒无见拉起,寒无见无奈松开云儿的尸身,被拽起来,手脚都有些僵冷。侍卫要带着他跟谢兰因走。
顾且叫住谢兰因,因为有雨,他声量放大许多,显得有些不敬:“您审问了这么久都没问出个什么吗?”
“比如?”谢兰因直视顾且的目光,毫不介意砸进眼眶的雨水。
“王爷,您至少应该令寒无见把王爷交出来!”顾且转向寒无见,“寒无见,如果你聪明,就应该叫你的人立刻放了荣安王爷,好过吃一些苦头。”
寒无见不想叫谢兰因因自己在属下面前失去太多威信,遂低了头,向着谢兰因道:“顾将军所言极是,无见的人拘押荣安王已久,心中愧疚难当,愿意过去叫公主那边放了王爷。”
谢兰因没说话,抿着唇,看来是不打算再说什么。
顾且紧绷的脸松开许多:“良禽折木而息。寒将军是俊杰,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好了。”谢兰因打断局面,“就这样吧。先押寒无见下去,公主那边的事先叫人过去递个消息,父王说不定还不打算见我呢。”他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
寒无见不是很理解地抬起眼睛,谢兰因面色沉静。
顾且得了称心的指令,也不继续纠缠,朝谢兰因拜了一拜下去了。
谢兰因带寒无见回去,后面还跟着大波的人,就前面提了一盏宫灯,照得后面的侍卫像一大群蠢笨的乌鸦,看得他心里异常烦闷。
“谁主事的。”谢兰因问,“叫他们下去,这样跟着我成什么体统?”
这才有人上前接话,很是为难:“陛下,我们对此地还不熟悉,而且……”
“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你不会去找熟路和知道宫中事务的宦官吗?”谢兰因几乎快抑制不住怒火,“去,安排两个长年供事的宦官,还有其他事务都必须安排人手,明天让宦官总管过来见我,别看着我,我知道李高死了,总有没死的。算了,没用的东西,叫许宗延和卢立伟过来见我。不,叫他们书房等着,睡了也爬起来见我,半个时辰要到。”
说完谢兰因意识到寒无见还在不远处站着,咳嗽两声,收住话头,摆手叫候话的人走开,安排其他人也下去。
寒无见在不远处看着他,朝他笑了笑。谢兰因快速夺过宫人手里的伞 ,令他们走开,自己把伞撑开,遮到寒无见头顶,望着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寒无见伸手抹掉谢兰因脸上的雨水,揩了揩他的鼻梁,捧住他的脸,谢兰因笑了,很快又绷住脸。
寒无见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谢兰因道,“我怕你又想训我。”
“平白无故训你做什么?”寒无见笑笑,有些无精打采,“你做的很好啊,你平素这么利害才好,他们不容易忤逆你的意思,不必顾虑我。”
谢兰因扶住寒无见的肩膀,伞倾过寒无见头顶,和他携着手臂往回走:“你会不会觉得是我杀了你的侍女。”
“怎么这么问?”寒无见拉过他的手,和着冰冷的雨水握紧,“你知道我不会这么以为的。一定要说的话,她是因为我死的。兰因,你知道吗,我不想你总为我为难,但我还是有我的私心的:我想保我家里人平安。”
“这是当然了。”谢兰因道,“你的家人自然是我的家人,就算是远在沧州,我也不会叫人对他们不敬的。”
寒无见在阶下站了一会儿,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似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走上去。
谢兰因又突然插话问他:“李高对你很好吗?”
宫人在点灯,薄薄的光浸在雨幕里,像缭绕的云烟,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他待我挺好的,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为数不多的老人,我想过他会死,但没想到会这么早。”寒无见有些心酸。他想起林伯来,李高死了,林伯至少也应有知道的权利。
“我以为他对你不好。”
“为什么?”
“直觉吧。但我没有刻意说叫人杀他的意思,真的。”谢兰因为自己辩解道,“只能说是意外。他们甚至伤到了你。”
“我了解,”寒无见道,“其实吧,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够讨人喜欢。李叔确实更喜欢阿暮他们,不过……他也是喜欢我的。其实根本没那么多人真的喜欢我,你知道,如果不是左相的儿子,那我什么也不是。”
“我知道。”谢兰因似乎是要鼓励他,“其实很可能恰恰相反,正因为有太多人喜欢你了,所以他才觉得你不需要再更多的关照了。”
“你说的很在理。”
“我会好好安葬他们的。”谢兰因道,“你不要太伤心了,他们大概也不想看见你忧戚过重的模样。暂时让我处理这一切吧,你这些天都累坏了,要好好休息两天才行。”
寒无见点点头,道:“你也是。你不是要去见人吗,具体什么时候,你这都湿完了。”
“我还好,主要是你,肯定还会得热病的。我待会儿叫太医直接过来。”谢兰因道,“我已经叫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了,估计快好了,这里办事太慢了,琐事什么的都没处理好,往后便好了,委屈你现在还湿着。”
“这有什么。你还是早日安排内侍的好,虽然你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他们。到底挑几个会打点的,也比现在什么琐事都要自己考虑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
谢兰因抬手摸了摸寒无见的额头,其实根本探不出个什么,他比寒无见身量高,轻易能把寒无见的头仰起来,手掌下移,蒙住他的眼睛。
“做什么?还有那么多宫人呢。”
寒无见说着,谢兰因吻了吻他,“就是因为他们在里面太碍事了。我甚至不好和你进去说话。”
寒无见勾起唇,谢兰因松开他。寒无见抬手覆上谢兰因脖颈,裹住他滚动的喉结,“你身体好热,快先去沐浴吧。”
“你先去。”
“我没什么事。你不是还要去见大臣吗,天晚了,别耽搁太久了。”
“让他们等着吧。”谢兰因笑,“不给点脸色他们是不会办事的。”
两个人刚走进去,雨里传来重重的踩踏声,好几个重甲披挂的士兵冒雨跑了过来,谢兰因皱眉,盯住他们的剑,上前一步走到寒无见身前,似乎要挡住对面落向他的目光。
谢兰因沉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陛下,顾将军叫您过去一趟,事关重大……有关王爷。”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绕弯子,你最好说是什么事。”
“王爷薨了。”他跪了下去,膝盖碰着积水,廊上站着的宫人愣了一秒,迅速也趴了下去,请罪一般,里里外外跪了一片人。
谢兰因没显露什么表情,还是冷漠、沉着的,但他后退了一步,去拉寒无见的手,后者也被惊到了,但谢兰因拉了他一把,没叫他跪下去。
“在哪里?”谢兰因问。对方回禀,在安平公主那边。
谢兰因捏了一下寒无见的手掌,似乎要他进去,然后自己迅速走下台阶,叫人领他过去。
谢庭薨了?怎么会这样。寒无见心里隐隐渗透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将他打得措手不及。王爷出事肯定是有他这方的问题的,虽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到底是兰因的父亲。
寒无见推开劝他进去的人,跑进雨里去追谢兰因。
谢兰因走在前面,脚步很快,而且很稳,他拒绝了侍从打过来的伞,以至于走到公主居处宫殿时候浑身都在淋水,但却又不至于太狼狈,他身上显露一股无法叫人忽视的狠戾的气势,像揭去了表层的掩饰,露出本质的某些东西。
谢池跪在一旁抽泣,拿帕子揩眼睛,忍不住望了谢兰因一眼,后者亦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寒无见也跑过来了,停在谢兰因斜后几步的位置,谢池这才开始哭出声:“他们不叫我靠近二哥……这个苦命人,突然遭人毒手。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门开了,走出来的先是顾影,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都是顾且手下,顾且本人是最后出来的,表现得还算克制,尤其是在看见寒无见的时候。但他双目已经猩红,血丝纵横,手上的青筋也凸显了。
顾且闭紧了嘴,让开身体,顾影和其他人顺势跪下行礼,谢兰因平直地看了顾且一眼,走进去了。
寒无见想跟上去,顾且长剑出鞘横在了他脖颈前,寒无见只得停下,看着谢兰因的背影,只觉得心如刀绞地心疼。
谢兰因先是走上去望了一眼横在床榻上的父王的尸体,查探致命原因,估量死亡的时间。没有伤口,看面目扭曲状况是毒或者窒息。
谢池会用毒。但她不是蠢笨的女人。她话是不假,真的成分也不多,她也许知道点什么,但是个很会为自己开脱的女人。她向来和王府划清界限,可能是注意到了谢庭会死,而她不想沾这个腥,所以尽管是叫谢庭藏在她这里,她也避嫌得很。
那是哪些人会动手就很显而易见了。谢兰因闭上眼睛,他感到头疼,这里到处是寒无见的旧部,他们不肯服从安排,以为寒无见或是遭受打击,或者受了莫大侮辱。但谢庭毕竟是自己父亲。
谢兰因后撤一步,把拳握紧了,对着谢庭的尸身跪了下去,深深拜了两拜,后面的人只能看见他孤高决绝的背影。
顾且扭动手腕,刀刃在寒无见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顾影抬首低声制止他:“父亲!”
顾且住手,把剑收回去,迅捷如风,他挥手招来俩个军士,指向雨地里一个角落:“杀了寒无见,取下他的首级。”
还没有应声,谢兰因的声音厉声响起:“都给我退下!”
第115章 夏知
“你不处死寒无见,怎么给王爷交代,又怎么给其他人一个交代。”顾且挺直了站着,一字一句,“您以后要做君王,你今天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寒无见,你往后一定会后悔。”
谢兰因已经站起来了,转过身,谁也没看,脸上的神情几乎叫人望而生畏。他道:“把寒无见带下去,隔日再发落。”
寒无见捂住自己的脖子,细血透过指缝渗出来些,他被人扭送下去,走出去的时候还回头望了谢兰因一眼。
夏知在搬花盆,蒋公公说暴雨就要来了,这一台阶的花都要搬掉,就他和小刘两个人,这雨已经下起来了,他们才搬了一半。
蒋公公的师傅是最有可能到御前服侍的总管,人有见识,又会媚上,八面玲珑都是底下跟的徒弟学不会的。
夏知那个刚死的师傅是他们对头,宫门活活打死,看瘆不少人,还是有那么多人上赶着想去讨好新主。脸面都是小事,主要是要能活下去,再谈风光问题。
蒋公公煞有介事打了把伞,捻着他的兰花指一脚踹小刘屁股上,呵斥:“咋个地,还偷起懒来了,是没吃上饭吗?”
他们确实一天没吃饭了,新主才刚入宫呢,上头一半的钱都卡在了中间一部分大太监上,还没把这层疏通开,想吃饭就得讨好这群人。
夏知捧着一张笑脸相迎:“蒋公公您大驾光临,真叫小夏子荣幸。哎呦,您可别被踩这水坑,淋湿了。”
蒋公公瞥他一眼,笑了,脸上皱纹都攒起:“咱家道是谁,这不前几天说要飞黄腾达的小夏子吗。”
小夏子脸上还是笑意盈盈,讨好地点头哈腰:“这可不是,当时我那是鬼迷心窍,当年我就应该跟您去,您才是我亲爹!”
“哎呦,话是这么说的,现也为时不晚呀。”
夏知立刻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躬身:“公公,您要是以后接纳我,您就是小夏子的再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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