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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眉眼(贰两肉)


“想什么呢?”傅荣卿用下巴压着他的肩,闻到时淡时浓的药香,这些中西混合的药味秀秀并不爱,让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但胜在乖巧听话,不爱也愿咽下肚。
“头疼。”商昀秀将脸偏过来,垂眸正是二爷波光粼粼的一双眼睛。他挣身踩着地,让开傅荣卿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扯上酒精混合药味的素白被子。
二爷跟着他躺下,没抢他的被子,就这么默默陪了十来分钟。接着翻身连着被子一起把商昀秀笼进怀里,“我有好多事都想问问你,能问吗?”
商昀秀一动不动,要不是还在呼吸,二爷会以为抱着的只是一团软乎乎,冰凉凉的被子。
他知道秀秀在听,所以才挪开压在他的腰上的手臂枕在头下,自顾自说:“怎么不在祥乐汇了,洪锦文难道真打算把那楼交给洪齐柏打理?”
竟然是问这个……
“他已经把我赶出来了。”商昀秀回得轻描淡写,话里头没有一丝一毫的郁怒。他稍微一抬下巴,被子从脸上滑下来,半开窗帘外的光亮他似乎不太能适应,垂下眼睫避了避,仍旧无济于事。
这不愿面对的光束,和不愿面对的人,他一个都躲不掉。
“赶出来?”傅荣卿哪里肯信,追问道:“因为报纸那事儿洪锦文才辞退了你?”
商昀秀并不在乎辞不辞退这件事,缩着双手团在胸口,嗅着被褥上恶人的药味儿,说道:“这件事和二爷无关,即便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洪老板早就想把我赶出来了,他有自己的儿子,不需要我。”
“那你今天哭…是因为这件事?”傅荣卿知道不是,就是故意这么提一嘴。
“不是。”商昀秀敷衍道:“二爷眼花了,我从来没有哭过。”
“二爷认真问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傅荣卿凑过去看他,后来索性钻进被窝,贴着他问:“脑袋怎么磕的,我给你换药都手抖,谁他妈这么欺负你?”
“摔的。”商昀秀差不多要将脑袋上的口子忘了,第一次帮他包扎的医生说,再磕严重点就要成瘫痪了,幸亏他命大,运气好。
傅荣卿问:“什么时候?”

第27章 咄咄逼人
问到这里商昀秀回答得就不太积极了,二爷的好奇心被他勾得不行,又问了一遍。
“你要亲自送宋先生回去那天。”商昀秀闭着眼,听不出丝毫别的情绪,“那天我看到了报纸,最后一个看到,洪齐柏踹了我一脚,磕坏了桌椅。”
“洪齐柏敢踹你!”傅荣卿攒眉,脑子里有了画面,这个仇也已经重重记上了。
“我想是我不对,那天我就不该去芙蓉楼。”话到这里商昀秀便觉得傅荣卿像现在这样抱着他也是不对的。
他把傅荣卿和宋灵聿的关系,自然而然划到廖先生和肖警官那样彼此相濡以沫,岁月静好的一类里。所以现在是千般万般的不对。
他接着说:“我在这方面实在笨拙,如果当时你和我说想和宋先生单独相处,你和我说明白一点,哪怕不说,别请我去我就能懂的。那么多种方式,你偏偏选择模棱两可说介绍朋友,我以为真的只是朋友……”
沉淀了几天,商昀秀忽然能够形容出那天的感觉了。心是酸的,疼痛从小腹一路蔓延到鼻尖,喉咙里像插着一把锋利的刀刃,呼气吸气都有点痛。
这种酸软疼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傅荣卿可以是花心少爷,可以随心所欲,也可以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前提是不要给他‘非你不可’的假信号。
就像商昀秀自己说的,关于爱情他还实在稚嫩,像是咿呀学语的孩童,若告诉他一加一等于三,他就是会信,并且毫不怀疑地把这个答案记在心里。
奈何,傅少爷好像并不在乎一加一等于几。
这就是商昀秀吐露不出口的酸涩,和不想有瓜葛的铁证。但好像并不能真地怪罪傅荣卿,商昀秀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他缺了好多的爱,傅荣卿不经意间填补了这个空缺。于是,错的人又变成了商昀秀自己。
商昀秀轻叹一口气,掀开被子的同时,也把傅荣卿搭在他身上的手一并掀开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猜二爷想问的不是这些。”
他坐在病床另一侧的长沙发上,坐得疏远,脸上没了乖巧,也不见任性,戴上了‘商老板’的假面。
“我杀杨垒是因为私仇,我想二爷应该也不会关心具体缘由。另外关于洪锦文,我知道的并不比二爷多多少,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是个外人,那些关于名利,地位的事他从来不会让我插手。”
“嗯。”傅荣卿单手撑着脑袋,歪歪靠在病床上看他,心情复杂,所以就不想说这些事儿,“我不问这些,我现在想问的是你,”
“问我?”商昀秀摇摇头,“我实在无趣,这些年为了得到洪锦文的重视一心往上爬,可是二爷也看到了,我白费好几年光阴。”他点点脑袋上的纱布,“这是我拿到的回报。”
“不是这个,”傅荣卿点明了说:“这些生意上的事儿我等你脑袋上的伤好了再说,今天我们只说你。”
“下边的警察和杨垒呢?您也不问?”
“这个也等你伤好再说。”
商昀秀不懂他,稀里糊涂地点头,“那二爷请说。”
“那天你在想什么?我要你说最真实的想法。”
“什么?”商昀秀还是糊涂。
“我晾着你只顾着和宋灵聿说话,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傅荣卿翻身坐在他面前,没了往常的不正经,也没有轻浮地对他动手动脚,绅士有度,仿佛现在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脾性,理性尊重,成熟和耐心。
商昀秀说:“没有。”
傅荣卿不信:“我昨天找了你很久,不,是这几天一直都在找,最想问的只有这一个,你到底怎么看我,和我对你的态度。”
商昀秀被他问住了,心又乱又慌,假意头疼,扶着额头一面的纱布,垂下眼睫闭口不肯答话。
傅荣卿并不着急,一言不发等他的答案。
这个的问题现在问出口时间不对,商昀秀在心里这样想。
自从没了爹娘,他便活得浑噩不堪,认得最清的就是自己这颗一心报仇雪恨的心,后来横冲直撞进来一个傅荣卿,他肯大方承认这份愈来愈烈的爱意,奈何时机就是不对,他愿意承认,却已经不愿意接受了。
从见到宋先生那天起,商昀秀就打定主意,不幻想,不争取,不要求,他什么都不要了。
“怎么看待?”商昀秀仿佛经过认真的思考,最后淡然地笑:“我把二爷当最尊贵的客人,当商业伙伴,甚至偶尔也当当知己。二爷在各个方面几乎碾压我,我总想离你近一些,近朱者赤,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能学到一星半点有用的本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嗯。”
“放屁!”
商昀秀没再看他,悬在胸口的心脏不允许他对视,他一定会露怯,会躲闪,会感到难过。
“好,你跟我拐弯抹角是吧?”傅荣卿索性直白地问:“你只要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看着我回答。”
商昀秀看着他,“不喜欢,从来都没有喜欢。不知道二爷怎么生出的错觉,我很抱歉。”
“不喜欢肯定是爱。”
“没有爱。”商昀秀纠正他。
“不喜欢就试着喜欢,没有爱就马上培养,缺什么现在马上补什么,”傅荣卿蛮不讲理,一字一顿道:“爱不爱你都是我的!”
“你这是何苦?”商昀秀不理解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二爷从来没被拒绝过,所以不甘心?”
“商昀秀!”傅荣卿把不高兴挂在了脸上,抱着手臂凶巴巴地警告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再扯这些没用的,我还抽你屁股!”
商昀秀看着他,袖子里的手收拢,掐紧。他知道傅荣卿想听什么,同时也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觉得二爷很好,宋先生也好,你们坐在一起特别登对,让人赏心悦目。”
“什么?”
这显然更不是二爷想要听的,气得眉头颦蹙,一把钳住胡说八道的主人,动作不算粗鲁,拉到病床上,特意用一只手护着那颗有伤的脑袋,“来,给我再说一遍,谁和谁登对,谁又和谁赏心悦目!”
“疼。”商昀秀皱着脸,不疼也装作痛苦的模样,眼眶湿润,滑了两行泪。
傅荣卿手足无措,手放得更松了。商昀秀抽了抽被他抓着的胳膊,说:“傅少爷为什么要咄咄逼人,何况我身上有伤……”
“对,你是有伤。”二爷一颗一颗解开病患的衣扣,俯下吻在他的胸口。
才碰到,商昀秀呼吸一急,捏着他后脖领的衣料把人往外拽。他越推,二爷越要张嘴咬他,“我不信你没感觉,商昀秀,我不信。”
“傅荣卿,等……”
商昀秀咽下唾液,裤子被他撕下来。傅荣卿恶劣地捏着他的软肋,蒙头在他颈侧问:“商昀秀回答我,没感觉吗?”
商昀秀在发抖,又慌又怕,怎么会没有……
“不要…傅荣卿,不要这样…”商昀秀让不开他,被揉得心脏一惊一乍,耳边也是,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却让他听见了千军万马碾压上来。能挤出的眼泪都化作了热汗,他好热,热得喘不过气,热得心悸不止。
商昀秀准备开口服软时,身上的重量突然没了,可紧接着软肋包裹在一腔致命的温热里。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提心吊胆。
傅荣卿真是个混蛋,浑不讲理的浪荡人。商昀秀恨他,受制于他,沉沦于他。
他的手指没入傅荣卿的发间,不敢使劲儿。这件事荒唐又别扭,他终究是俗人,他想要,即便哭得胸口闷痛还是想要。
二爷故意把人欺负哭了,望着流不完的泪眼别提多满足,他用拇指抹干净嘴角上的湿热,笑道:“嘴再怎么硬,哭的时候也还不是可怜兮兮的?”
商昀秀还缓过来,贴着额头的发尽数汗湿了,心脏的跳动仿佛是贴在耳边的,与呼吸同出同进。
现在这样复杂的情绪里还混杂着大部分的羞愤。与其恨傅荣卿,商昀秀更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他喜欢这个人,又一次确定是喜欢……
傅荣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探头过来,商昀秀感受到了扑面的呼吸,扭头几乎贴着了傅荣卿的鼻尖。他知道对方可能会亲下来时缩回了下巴,半张脸都藏在被子底下。
“我在你身上要的不仅仅是这些,等你伤好就知道了。”
不用伤好,他现在就知道。
“傅荣卿,”商昀秀思绪神游,厌世半晌,平静道:“我想去个地方。”
“哪里?”
商昀秀不说。
傅荣卿:“我陪你,否则不许你去。”
“……”
“楼下都是警察,现在只有我能护着你。“傅荣卿看见他眼里的斟酌犹豫,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商昀秀反常的答案就要浮出水面了,于是催促一声:“考虑得怎么样?”
商昀秀望着没窗的房间,叹气妥协。

第28章 我啊,离不开你了
没有窗又紧关着病房门,商昀秀觉得透不过气,缩在病床上任傅荣卿抱着自己。
二爷说吩咐人去取衣裳,送来换上就带他下楼去。
“起码一个星期你都得在这医院养着。”傅荣卿像抱着什么香饽饽,爱不释手,一只手揉他的耳垂,另一只手摸脸摸腰闲不住。
一方面是脸皮厚,另一方面他难把持住,尤物就在眼前,裤子也没穿,能忍住的要么就是那儿不行,要么就是会心疼人。二爷想让自己是后者,所以动作已经算是老实了。
就这几分钟,哄了三回,让商昀秀帮自己摸一摸,商昀秀憋红脸就是不肯,二爷有的是法子,捏着他的手,手把手地带着动。
被子上一张正经的脸,问他:“从祥乐汇搬出来有住的地方吗?”
“有。”
“四隆巷?”傅荣卿料到是那个地方,嫌弃得很明显,没等他回答是还是不是直接回绝了,“不准再去四隆巷,没住的地方就跟我住,我照顾你。”
商昀秀抬起下巴,神情淡淡,手上不轻不重捏了那玩意儿一把,缩回手。
二爷疼得弓腰,还是道:“就是不准去,去一次揍一次,我说到做到。”
“那是我家。”
“现在开始,不是了。”
商昀秀不说话了。以前兴许能去,现在...至少近段时间都不能再去四隆巷。傅荣卿这个人嘴上只字不提,可能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商昀秀不好受,就是因为知道他这份莫名火热的心意才不好受,心里别扭,不想面对。
傅荣卿凭什么?而自己又何德何能。他的心这两天乱糟糟的,感情在他这里比任何事都复杂难测,从前没想过,所以觉得不需要,现在遇到了,棘手又无措,
商昀秀想了又想,想不通傅荣卿喜欢他什么。
还是说,只想玩一玩。
是了,或许是想玩一玩。二爷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已经说过了,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做得一切都不奇怪。
“好闷。”一个姿势躺久了,商昀秀胳膊发酸,就算是主动窝到傅荣卿怀里的姿势他也要动一动挪一挪,挪完身子说:“我不想在这个病房,没有窗很压抑。”
“是谁说要跳窗的?”二爷就要说给他听,不仅要说,还要说明白,“这里小二楼,你真跳下去,残废的概率更大,断胳膊断腿我也能接受,就是怕摔傻了,将来娶你过门人家说我欺负傻子。”
“你…”
“我什么?”
商昀秀说不过他,抬眼瞪,两人正好四目对上,靠得近不用刻意挪位置,只要抬一抬下巴就能吻上。
不过一天,商昀秀被眼前的人强势攻城略地,嘴硬和拒绝的话都没用,应该是对傅荣卿没用,他冥顽不灵!
商昀秀没躲,只是闭着眼睛,缓缓地呼吸。傅荣卿也没有趁机占他便宜,拇指贴着他的脸颊帮他按太阳穴。这样一来神经放松些,困了睡得也舒服。
“秀秀,你和我好吧。”傅荣卿哄道:“我啊,离不开你了。”
衣裳碰巧送来,商昀秀不吭声,拿着衣裳去浴室换,刻意锁了门。二爷于是靠在门,埋怨他锁门是见外,又问他想吃些什么,现在差不多饭点了。不见回答就接着问想去什么地方,非去不可吗?
商昀秀出来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兰山墓园。
去时天黑了,商昀秀不许傅荣卿跟进去,二爷答应了,点根烟靠着车门等。大概半小时,墓园里有人出来,二爷往前迎了几步,路灯不很亮,却还是让他看见商昀秀红红的眼眶。
他心里咯噔,商昀秀哭过了?
傅荣卿张张嘴没问,坐回车里吩咐司机开车。商昀秀可能累了,闭眼靠着窗,兰山墓园这条路弯多还陡,二爷把人歪到怀里抱着,“睡吧,我不吵你。”
商昀秀应了一声,睡着也有察觉的,傅荣卿亲了他好几下。
医院这边警署的人早就收队了,台阶下等着一个唐轶。傅荣卿抱着人上楼,一路不准唐轶出声,换了个房间安顿好人才折下来问:“肖庭川怎么说?”
“肖警官说这是警署机密,不方便外说,您实在想知道,明天下午六点左右去廖先生的宅子里找他。”
“他还给我兜圈子?”傅荣卿啧了一声,想骂没骂出口。
“我想您吩咐的事儿做不成一件总要做成一件,所以把那个卖葱油饼的老头给您请来了。”
“在哪?”
四季饭店。
老头就差点出一桌满汉全席,埋头大快朵颐。
昨天下午没见着这个老头,今天看到了,年纪比傅荣卿想象中的更老些,也可能是他满面白花的胡子在作祟。
不管对方抽不抽烟,傅荣卿抽出一根烟递过去,老头满手的油,接过去直接别在耳朵上,着急比划:“汤汤汤,给我汤。”满嘴精肉,是噎着了。
唐轶就近舀两勺鸡汤递给他,“你慢点吃,又没人抢。”
“好吃!”老头竖起大拇指,喝下半碗鸡汤勉强咽下嘴里的菜,紧接着又往嘴里塞,活像个饿死鬼...
傅荣卿一句话不说,翻来覆去把这老头琢磨了个遍,特意等他停嘴休息了才开口问:“你认得商昀秀?”
“商什么,他是谁?”老头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边疑问一边忙着用舌头剔牙上的碎肉,剔不下来直接捡桌上的鸡骨头掏。
“你不认识?”傅荣卿不信,点头换别地问:“杨垒呢,你又怎么认识杨垒的?”
“他啊,他吃我葱油饼从来不付钱!”老头愤愤地丢了手上的鸡骨头,手上的油渍全抹在自己身上。他随身挎着一个帆布包,掀开掏出一个满布油污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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