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莫晨欢)

这到底是什么？
萧矜予和宿九州都给不出答案。
两人加快脚步，根据骆笙给的坐标，继续追击。
忽然手机响了下，萧矜予打开短信，他道：“骆队长说，她有点追不上上司谨了。她继续使用自己的逻辑链给上司谨制造摩擦力，使他速度减慢。可上司谨的伤势似乎在快速恢复，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最多十分钟，她就追不上这个六级用户了。”
过了三分钟，萧矜予再次打开短信，他双眸微眯。
宿九州探过视线，他轻挑一眉：“骆笙察觉到上司谨似乎在某个地方停了一分钟，所以她又稍微追上了一点？”
五级用户追踪一个六级用户，不仅靠五感。同时，她还综合周围的地形、地势，根据一些对方留下的痕迹，判断其走向。除此以外，就是逻辑链之间的感知。
如果全盛时期的上司谨真要隐藏自己的气息，那骆笙自然无法感知到对方。但现在他受了伤，只要相隔三公里内，骆笙都能感知到这条六级逻辑链的气息。
萧矜予沉思起来：“他逃跑的方向从来不是随意选择的。他一开始就是要找那个供电箱，然后将手串扔进去，所以他才会出现在那里，哪怕被水之刑追击也要往哪里跑。现在他继续逃跑，他仍旧不是漫无目的，他有自己需要去做的事……停了一分钟……”
萧矜予倏地抬头：“难道，他还要找第二个’供电箱’，他又要做什么事？”
盲盒：“又是供电箱？难道说，这个厉害的污染物，居然还不是一个，有很多很多个供电箱？”
“供电箱只是一个代称，或许是其他污染物，也能帮他实现目的。”
“可是水之刑说上司谨又在某个地方停了一分钟，应该已经过去了吧。我们在此期间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啊，不还是四面八方都有逻辑链么？”
这时，宿九州和萧矜予追着上司谨逃跑的路线，已经来到临近静安区的位置。
宿九州：“到处都有逻辑链这件事，未必和上司谨有关，它应该是由第三者逻辑链造成的。上司谨做了这么多事，就是想对赫本小姐造成影响。很明显，他现在成功了。他使得赫本小姐被迫制造出了这个’逻辑链世界’。”
梦想家疑惑道：“制造出’逻辑链世界’对上司谨有什么好处吗？”
宿九州：“未必对他有什么好处，但很显然，对赫本小姐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逻辑链世界’对她没有影响，她就不需要在一个小时内，不断’开关’这个世界。”
盲盒撇了撇嘴：“说实话，现在连我也懵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又是海市蜃楼逻辑链，又是什么’逻辑链世界’。乱七八糟的。用户打打杀杀，直接杀了对方不就好了，你死我活的。这都是什么啊？”
萧矜予脚下的步子一顿，他重复了一遍：“直接杀了对方……”
盲盒：“对啊。真服了，哪怕是咱们六级用户，有那么难么，真要厮杀，就是你死我活啊。审判之矛真想杀我，估计我再怎么跑，也就一个小时？”
萧矜予忽然道：“不，你错了。上司谨想杀赫本小姐，绝对没那么简单。他的排名就比赫本小姐弱，然后他的逻辑链的攻击性，也很可能比对方弱！赫本小姐想杀上司谨，确实可能有难度，但有很大机会。但上司谨想杀赫本小姐，难度太大了……”
声音微顿，萧矜予怔怔道：“他做这么多，为的只是……杀了赫本小姐？”
“嗡——”
所有人的动作忽然都停了一瞬。
盲盒：“感觉到了吧，又没了。你们口中的’逻辑链世界’，又消失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萧矜予还未抓住这份奇异的感觉，他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打开一看，这次居然不是骆笙。萧矜予接通电话：“徐博士。”
海都市逻辑研究所，一号实验室。
徐思清笑道：“我的人已经抵达盲盒说的那个供电箱了，正在做检查。怎么说，萧矜予，现在你们到第二个’供电箱’附近了么？”
萧矜予一手拿着手机，他抬目张望。
这里是一处老商业区，四面都是小卖铺。店门全部关着，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枯黄的梧桐树叶随风飞舞。
萧矜予说道：“到附近了，但还没找到供电箱。按照骆队长的说法，上司谨应该就是在这个十字路口停了几十秒，但这里没有供电箱。”
徐思清微笑道：“呵呵没事，不用找供电箱，红绿灯、路灯都行。”
萧矜予：“什么意思？”
宿九州微怔，他意味深长地问道：“003现在在哪儿？”
徐思清叹了口气：“不愧是宿上校。刚和方州市逻辑研究所联系过，确认，污染物003已被窃取。”

“污染物003的外形是一截生锈碎裂的电缆线。”
徐思清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冷静的声音透过手机音孔传出。
[污染物编号：003]
[简述：一截生锈断裂的电线电缆。为常见使用的电力电缆，拥有三芯架空绝缘层，外层绕两圈黑色塑料护套层。长度为18.1米，导电部分横截面为176.6平方毫米，直径为17.48毫米。在其3.1米处有第一处1毫米断裂口，6.3米处有第二处0.3毫米断裂口……]
[污染方式：
1.以003为中心，方圆1米范围内持续使用任何电器设备，超过181秒时长。
2.徒手接触003，三级用户立即被污染；四级用户接触时间超过8秒，被污染。
*污染物003极度厌恶与人类接触，抵制任何实验研究，但没有主动攻击人类的意图。]
[注意：
1.污染物003拥有特殊的分裂属性。
2.根据《2045-3-1研究报告》，污染物003最多被分裂成六段，每一段仍旧能保持其污染能力和逻辑链能力。但在每段小于3米后，污染物003立即失去所有因果，只剩余污染能力，且其污染性大幅度增加。
3.不可将污染物003斩断成小于1米的小段。理论上当污染物003的长度小于1米时，可瞬间污染任何用户。
徐思清有条不紊地向众人说明污染物003的各项属性。将所有注意事项全部讲明后，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直到刚才，方洲市逻辑研究所都没有发现，003被窃取了。在去年，关于污染物003的所有研究暂时告一段落，它被封存在方州地下仓库的负39层，因此它失窃的事没被发现。”
盲盒忍不住问道：“难道没有人实时去查看它的状况？那是个强大的污染物啊，还在华夏排名第三！”
小朋友不理解极了。
污染物002是在三个月前才在中都市被发现的，也就是说，三个月前，这个现在被冠名003的电缆污染物，当时排名全华夏第二。
整个华夏，排名第二。
这么危险的污染物，居然没有工作人员实时观测？
污染物001那么危险，他们首都都每隔几天就派人进地铁隧道查看。那条电缆比001安全多了，他们居然不看？
徐思清苦笑一声，为自己的同事辩解了一下：“污染物003和其他污染物不同。当然，所有华夏排名前九、拥有自主意识的污染物，每个都有自己的个性，但它格外不同一点。它很厌恶人类，但它不想攻击人类。如果人类出现在它的感知范围内，它会疯狂攻击；如果人类不出现，它就会安分守己，甚至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就像一条普普通通的电缆。”
萧矜予思忖道：“真没有人实时监测003？”
宿九州开口：“当然有，只不过是像对002和004那样，用摄像头监测。”
徐思清点头道：“对，003不喜欢人类在它的周围使用任何电器，但人类不在周围，电器自主运行，这是没关系的，它反而会心情愉悦。”
这个污染物很喜爱自己的“同类”，除此以外，谁都不爱。
徐思清：“监控003的81个摄像头全部被做了手脚，一个小时前方州市对其进行查看才发现，它被掉包了。它的外形只是普通的电缆，想要掉包非常容易，只需要留下长度多于3米的一截，截取其他15.1米的长度，它依旧会散发和本体完全一样的污染气息，因此很难被发现。”
宿九州回忆道：“我记得从被发现至今，十二年了，003没有说过一个字？”
徐思清：“嗯，它没有开口过。它肯定是有自主意识的，但是无论是对它进行实验，将它割断；还是开启它的因果，或者做其他任何行为，它都没有反应。这也是为什么它被盗取这么久，直到现在才被发现的原因。”
萧矜予问道：“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所以，徐博士，003的逻辑链到底是什么？”
“这就要说到003特殊的分裂属性了。刚才我说过，003是可以被割成几段、每一段都保持完整特性。”
众人轻轻点头。
徐思清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声音无奈：“现在存放于方洲市地下仓库的，只剩下一段3米长度的003，剩下的15.1米，全部是假的、普通的电缆。所以，我们可以合理怀疑，上司谨盗取了15.1米长度的003，将其分割成最多五段，并将每一段都与正常的地下电缆连接。
“而污染物003的逻辑链则是——
“在接通电源、有稳定电流通过的情况下，任何逻辑链在其周围1.81米处内开启，可以无条件、无限制地，扩大该逻辑链的因果范围。同时开启的逻辑链因果数量越多、等级越高，其影响范围越大。”
萧矜予微微一愣，短时间他无法想到，污染物003的因果和上司谨今日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关联。
很明显，003像是一个逻辑链的放大器。
它可以让任何逻辑链的范围扩大，或许对该逻辑链的因果效果也会加强。比如如果是盲盒在其周围使用逻辑链，在它开启盲盒时，能从一个盒子里开出两个物品。
但这和上司谨现在在海都市的布局有什么关联？
宿九州声音冷彻：“方州逻辑研究所有什么推测么？”
“没有。”徐思清摇头，“他们是最了解003的，但他们也想不出上司谨现在做的事和003的因果有什么关系。”
宿九州双手插着口袋，微凉的清风下，他转首张望四周，目光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停住。
“那么现在就做最坏的打算，上司谨一定将003分成了五段，并且很宽泛地埋在了海都市的五个地区。”他问电话里的梦想家：“梦想家，你很确定那串珠子是彩色的，且有四个珠子属于红色系？”
洛瑶瑶语气肯定：“我非常确定。”
“盲盒，你手里现在的珠子是白色的？”
“对，全是白的，没有一点颜色。”
男人眸光微动，最后他看向身旁的青年，似乎是错觉，也可能因为人就在他的身边，宿九州说话的语调温柔几分：“你曾经在中都见过的那条在上司谨手腕上的手串，有20颗珠子，且没有四颗红色系珠子？”
萧矜予目不转睛地看他：“是。”
宿九州轻轻拍手，做出判断：“好，那现在在海都的五个地方，有五个类似于’供电箱’的地方。上司谨想做的，是将五个不同的珠串放到这五个地方，使得003能够平等地’催化’它们。”
盲盒问道：“催化它们，是为了让它们从彩色变成白色？”
宿九州笑了：“或许有很多目的，但一定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杀死赫本小姐。”
三方一起挂断电话。
现在众人要做的事已经非常明确。
徐思清的手下和盲盒汇合，十几个拿着仪器的研究员站在远处指挥盲盒，请这个才十岁的小男孩帮着挖土。
003是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哑巴”污染物，它不会回应人类。
谁也无法确认，现在在海都市出现的和电器有关的污染物，是不是被窃取的003。但让一个六级用户挖掘它是最稳妥的方法。
看着远处那不断刨土的瘦小身影，梦想家嘴角歪了歪，忍不住问身旁的研究员：“……咱们这算不算雇佣童工？”
研究员：“……”
“谢谢小孩哥。”
“啊？”梦想家愣了下，接着反应过来，真诚感叹：“谢谢小孩哥。”
世界有小孩，世界真美妙。
另一边。
萧矜予和宿九州以“污染物就是003”为前提，检查位于十字路口附近的所有电器设备。
第一个排除的就是最显眼的红绿灯。
第四视角之下，世界闪烁着绚烂瑰丽的彩色光辉。“逻辑链世界”的持续性开启，导致萧矜予看世间万物都多了一层更加灿烂的色彩。他很快适应了这种“全世界都在发光”的错觉，并且发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寻找污染因子反而容易许多。
-当全世界都五彩斑斓，那隐藏其中的黑色光点，就会更加突兀。
“这个电动车也可以排除。”萧矜予站在路边一辆废弃电动车旁，回头看宿九州。
两人已经将这个十字路口附近所有和电有关的设备，全部检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萧矜予想到：“骆队长发给我们的坐标毕竟不够准确，或许不是这个十字路口，而是旁边的某个房子里？”
宿九州默不作声地环顾四周。
没等他回答，萧矜予先否定了这个猜测：“003对使用方式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接上电就可以。海市蜃楼事件过后，海都市民进行大迁徙，上司谨无法保证居民家中的电器是否在正常使用……”毕竟有些人出远门时喜欢清空冰箱，关闭电路总闸。
所以……它在哪儿？
现在的状况有些诡异。
按照常理说，污染物003的污染能力显著，只要站在它附近，就能感受到它那股强烈又恶心的气息。可是现在，萧矜予和宿九州什么都感觉不到。
第四视角也看不到一粒黑色光点。
难道说，上司谨故意使了个幌子，他停在这只是为了混淆视听？
“你觉得他是想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清冷低沉，萧矜予下意识地抬首，目光便落入那双幽邃的黑眸里。
萧矜予嘴唇微张，他没有立刻回答。彩色光点在双瞳间不断闪烁，青年看着四周，夕阳余晖之下，万物光怪陆离，有着难以用任何文字形容的鬼魅绚烂。
萧矜予道：“不知道，但我现在更想知道……逻辑链到底是什么。”
宿九州勾起唇角：“思考遇到困难时，就回到起点。逻辑链其实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东西。”
『逻辑链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东西。』
萧矜予有一瞬的恍惚。
这句话宿九州曾经对他说过。
……是不是根本不用想的那么复杂？
逻辑链，因，果，颜色……
上司谨使用审判法庭攻击赫本小姐，导致赫本小姐被迫使用第三者逻辑链回击，两条六级逻辑链加成，制造出祸害整座海都的海市蜃楼事件。
赫本小姐使用第三者逻辑链回击审判法庭，那她的逻辑链就会在“审判法庭”上不断作用。于是审判法庭重复开启，它一遍遍地剥夺逻辑链。
审判法庭的因随着自己的主人升级为六级用户，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它的果则非常简单：就是剥离逻辑链。
整个海都，现在已经有38个用户被其影响，剥离逻辑链，制造出38条失控逻辑链。
将一个用户变成污染者，是因为他的逻辑链被剥夺；那将一个物体变成失去颜色的黑白物体……也是逻辑链被剥夺？
萧矜予猛地怔住。
“颜色和逻辑链有关……现在的’逻辑链世界’让我们所有用户都觉得，到处都是逻辑链，可是到处又没有逻辑链。无论是海市蜃楼事件，还是现在的逻辑链世界，一定都和赫本小姐有关，都是她制造出来的。
“颜色和逻辑链有关……
“颜色，逻辑链？”
如果一个人出生就是色盲，他眼中的绿色是普罗大众定义的红色，他眼中的红色是绿色……
那如何分辨，他到底是不是色盲？

色盲悖论曾经在世界上引起广泛的争论。
倘若一个人一出生就是色盲，看到的颜色与大众截然不同，但是后天在别人的教导下，他将自己看到的绿色认定为大众意义上的红色，红色认定为绿色，那到底怎样才能找到他和其他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颜色？
这个问题就真正的医学角度其实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
人类对于色彩的感知不是线性的，使用色盲检测图就可以将几乎所有色盲都“挑选”出来。
此时此刻，世间万物如同通了电，散发无比璀璨的熠熠光辉。
然而，站在这钻石般绚丽的世界之间，感受夕阳照拂在身上温暖柔和的温度，萧矜予却觉得一股极寒从脚底板直窜上头顶。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