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莫晨欢)

宿九州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骆笙：“我在宝山区感受到一条很强的逻辑链……大致方向在我现在为止的西方5公里开外，我把坐标发给你。”
“有多强？”
“很强，比我强，甚至不比上司谨弱——我怀疑是赫本小姐！”

十分钟后，海都市逻辑研究所的研究员抵达现场。
宿九州从位于地下十米的地铁深处，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段与周遭颜色明显不同的电缆，放进一只黑色钢铁外皮制作的生命之息容器中。
接着，两人不在此处浪费时间。
污染物003的第二段电缆交由研究员送去研究所的仓库保存，萧矜予和宿九州立即赶往宝山区。
海都市的面积在华夏九大城市中只在第四名，但分布在这座城市中的污染区，其面积却是最小的。海都市的污染区数量很多，每个的面积却很小。
萧矜予抵达宝山区后，打开手机地图。
根据骆笙发来的定位坐标，再向西定位5至8公里的距离……
萧矜予皱起眉头：“这个位置很靠近海都市北车站。”
宿九州低头看了眼萧矜予的手机：“骆笙感知到六级逻辑链的瞬间，我们位于污染物003的逻辑链范围里，且整个海都被包裹在’逻辑链世界’的错觉中，所以我和你并没有感知到这条强逻辑链。但A10的判断应该没有错，她离得很近。”
闻言，萧矜予顺手打开手机里的长脑APP：“现在骆队长已经是A09了。”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速度这么快。”
宿九州：“水之刑一直是个天才，她是华夏官方最优秀的女性用户之一。”
萧矜予的目光在长脑APP血淋淋的图标上停顿了一秒，迅速地收回视线。
青年以为自己这短暂的动作没有被人发觉，宿九州却垂眸望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萧矜予神色平静：“不知道赵狠怎么样了。”
宿九州：“目前梦想家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暂未发现赵狠的踪迹。”停顿了一下，“包括尸体。”
萧矜予默而不语。
赵狠是他觉醒逻辑链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在刚觉醒第四视角、对这个世界充满未知和警惕时，是那个皮肤黝黑、性格憨厚的年轻人敲响了房门，热情地将用户、长脑APP，这些怪谲诡异的事物带入萧矜予的世界。
赵狠的实力一直很出众，他是一个四级用户，四级用户在任何一个城市都可以担任清除小队的副队长的职位。
但赵狠一直只是个普通队员。
以前萧矜予从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特殊原因，后来他去首都调查嗜血列车事件时，在地底列车上听王饕提起才知道：直到去年以前，赵狠很少在清除小队总部出现，他一直奔赴在各大污染区，处理各种逻辑失控事件。
萧矜予：“王队长和我说过，他打算再观察赵狠半年，如果他表现得好，不像以前那么冲动，他就任命他为副队长。”
谁也没想到，这个任命的条件不再是表现良好，而是活着。
如果，他还活着。
“海都这边还在尽力寻找他的踪迹，梦想家非常积极。她是一个五级用户，也是当下最适合的人选。”男人声音低沉。
萧矜予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赵狠是在和上司谨战斗的过程中失踪的。他为了掩护梦想家，以四级用户的身份，和一个六级用户进行殊死搏斗。
梦想家如今焦急的心情可想而知。
在没有找到赵狠之前——哪怕是找到他的尸体——谁也不知道赵狠是死是活。
……但不是真的毫无办法。
萧矜予关闭手机页面。
宿九州：“三天后，如果’性感桑巴’的名字从长脑APP上消失，就可以知道他的情况了。”
萧矜予：“……嗯，三天后就知道了。”
“其实也不一定要等三天那么久。”
萧矜予一愣，抬头看向男人。
宿九州笑道：“直接问004不就好了。”
身体猛然僵住，青年白皙俊秀的脸庞上没有神色浮动。
宿九州：“虽然以前没有过先例，或许004也得等到三天后才能知道用户是否死亡？但总归可以试一试。”
“你的意思是？”萧矜予镇定地反问。
“我去问，想必004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只是我现在在海都，解决上司谨和赫本小姐之前，不可能去中都见004。”
萧矜予手指捏紧。
除了他以外，004从来没有在手机上和任何用户沟通过。哪怕连宿九州都只能亲自前往中都，当面见到004才能与它交流。
萧矜予：“或许可以让中都的用户去问一问它？”
宿九州定定地看着青年。
“也行，就跟004说，是帮我带话，可能也会有一些威慑作用。”
萧矜予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拐进街道，忽然，宿九州道：“你觉得还需要再对它说什么吗？”
萧矜予抬首望他。
男人目光灼灼，安静沉稳地凝视着自己。过了会儿，萧矜予松开手指，淡淡道：“我们俩都和它见过面，我和002也有过一些渊源。就说，也是帮我带的话吧。”
宿九州笑了：“好哦。”
-性感桑巴还活着。
萧矜予放下手机。
宿九州也收到消息，他状若无意地看了萧矜予一眼。青年神色镇静，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一直紧绷着的身姿变得松弛了几分。
宿九州：“没想到004会这么配合。总归是好消息，至少还活着。”
萧矜予眸色一暗。
他知道宿九州的意思。
上一个被上司谨杀死的用户是徐启，而再上一个被上司谨抓获、却“奇迹”般存活下来的，却是风吹屁屁张海象。
至今为止，张海象都还活着，但也只是活着。
赵狠肯定还活着，004不会出错；但他到底是怎样活着……
萧矜予：“前面就是地底列车站了。我没有在空气中看到过分活跃的逻辑因子。”
宿九州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也没感受到高等级逻辑链的气息。”宿九州说道：“现在第四视角看到的世界，还是五颜六色的么？”
萧矜予轻轻颔首，他的目光从漫天斑驳的色彩中逐一掠过：“嗯，只要赫本小姐和审判法庭没有停止，我想这种状况就不会停止。”一边说，他的视线一边扫过飘浮在空气中的无数彩色光点，“空气中的逻辑因子实在太多了，就算赫本小姐在这里使用了逻辑链，我也很难发现。”
宿九州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轻挑一眉：“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找到赫本小姐的踪迹。”
萧矜予也意识到：“确实，有一种最简单的方法，如果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话。”
两人互视一眼，默契点头。
接下来，宿九州通知用户委员会，调取以地底列车站为中心，方圆五公里内所有道路摄像头的监控记录。
同时，萧矜予来到车站，他直接走到一个正在低头看手机的中年妇女面前，温和地问道：“阿姨，请问你有看到一个女人么？”
中年妇女正拖着一个行李箱，听到有人和自己搭话，不耐烦地抬头：“什么人？”看清来人，忽然，中年妇女的神色缓和起来，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清秀、亲和有礼的年轻人，她又说道：“额小伙子，你说的是什么女人？”
萧矜予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她是我姐姐，长得特别好看。不过今天出门可能穿得比较严实。所以你有见过穿得很严实，或者长得特别好看的女人吗？”
“啊我想想，好像没有……诶我再帮你问问我老公，他在前面排队很久了！”
黑发年轻人笑着点头。
一连问了几十个人，萧矜予都没有得到赫本小姐的线索。
越向前走，人越多。来这里的市民都是前往地底列车站，准备离开海都的。
又问完一个大叔，萧矜予抬首，便看见宿九州朝自己走来。
宿九州：“监控没拍到有用的东西。人太多，画面也模糊。就算真的拍到了赵斯珣，也需要花很多人力精力找出她，至少一天一夜。”
萧矜予：“我也没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如果她真的在这附近出现过，一定是做了伪装。不排除她有谨老板那样可以改变容貌的污染物或者特殊能力。”
“先去地底列车站。”
“好。”
两人并排走向车站。
人越发地多了起来。
上司谨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过去的半个小时里，骆笙追踪上司谨并不断发来线索。上司谨极有可能已经抵达第三个放置污染物003的地方，并且成功开启了第三次扩大逻辑链的效果。
目前他们已经找到并成功回收两段属于003的电缆，弥漫在整个海都市的逻辑链世界错觉依旧没有停止，想来上司谨开启的003段落并不只是这两个。
萧矜予看向对面街道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宿九州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官方会派医疗团队驻扎，防止出现意外。”
“这样。”萧矜予轻轻点头。
两人再往前走，忽然，萧矜予又看见几个医护人员从地底列车站走出。这一队人步履匆匆，每个都一副焦急的模样。
宿九州眯起眼，他直接拦住其中一个路过的医生：“国家特殊部队，这里发生什么事故了？”一边说他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证件，萧矜予还没看清，宿九州又收了回去。
医生也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什么“国家特殊部队”人员。但目前的情况不是机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老实道：“刚才有几个排队的人突然暴起，攻击了很多围观群众。我们现在是去处理伤者的。”
萧矜予：“突然暴起？”
“对，已经有官方人员把他们抓走了。听说可能和辐射有关，那几个人大概不知道在哪儿被辐射到了。挺可怕的，你们也是去处理这个事的吗？”

『用户和逻辑链从来不是敌人，而是同伴。』
——《长点脑子人人有责APP新手必读指南》第八条。
萧矜予立即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名字。电话还没拨打过去，另一边，宿九州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宿九州接通电话。
“宿上校，海都市北列车站突发状况。”徐思清语速很快。
宿九州：“我们正在这里。”
徐思清愣了下：“那正好。十分钟前我派队员前往维持秩序，当下已经抓住并击毙了一名伤人的民众，疑似是污染者。”
污染者？
宿九州眉头皱起：“这里有失控的逻辑链？”他扫视四周，“我没感受到任何恶心气息，这里不存在失控的逻辑链，不应该出现污染者。”
“所以我说得是，疑似污染者。情况紧急，你和第四视角能在现场最好，我简短点说。”
根据徐思清的描述，很快，萧矜予二人便明白了现状。
就在十五分钟前，突然，一个正在排队的中年男人开始浑身发抖，并出现说胡话、不断搔挠身体的状况。
这名男子的异变发生得太过突然，周遭的围观群众只当他是发了什么特殊疾病，赶紧喊来列车站的医生。谁料医生还没赶到，就又有两名排在男子附近的市民也开始嘶吼咆哮，并疯狂地攻击周围人。
这下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辐射感染。
明显这几个人都是一个症状，他们又互不认识，能同时变成这样，肯定是出现了可传染的变故。
最有可能的就是辐射。
半个小时内，清除小队成员赶到现场，对整个地底列车站进行封锁。
挂断了徐思清的电话，宿九州和萧矜予进入列车站。
截止目前为止，已经出现了八位“污染者”，其中两人被击毙，六人被清除小队围住。
一个高瘦的汉子远远看到萧矜予二人，急忙走过来，站在宿九州面前：“宿上校，请问现在该如何处理这六名污染者。”
『污染者必杀。』
萧矜予看向询问的三级用户。
年轻汉子的表情非常复杂，他十分犹豫，不得已才来请求上级指令。
污染者已经不再是人类，没有任何“复原”的可能。
按照正常情况，根本不需要考虑，遇到污染者就必须击杀。可现在，所有用户都没感应到失控逻辑链的恶心气息。这里根本不存在失控的逻辑链，那这几个“污染者”，他们真的是污染者吗？
“宿上校，之前击毙的两个市民是因为他们已经威胁到群众安全，不得已由我和另一个三级用户出手，让他们失去了活动能力。”汉子道，“但现在群众疏散完毕，这六个……”他叹了口气。
宿九州声音果断：“带我们去看看。”
“好！”
在年轻汉子的带领下来到列车站的三层，很快，二人见到了被十面钢铁高墙围住的六个“污染者”。
萧矜予眯起眼，打量围墙内的“人类”。
这十面墙外表是光滑的不锈钢，哪怕是二级用户都很难爬行。墙体高约五米，中芯有夹层，内里塞满了厚厚的泥土。
生命之息不仅能抑制逻辑因子，也能抑制污染因子，对用户和污染者都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再观察墙内的“污染者”。
萧矜予道：“和男女无关，六个人里，四男两女。和年龄也无关。”他看向靠着北面墙壁不断嘶吼抓挠的老人，目光定在对方花白的头发上：“至少七十岁以上。也有二三十岁的青年人。”
宿九州：“看到污染因子了么？”
眼瞳中彩色光芒闪烁，萧矜予摇首：“没有。”
宿九州：“我也依旧没有感受到。”
所以……
年轻汉子忍不住问：“他们到底是不是污染者？”
宿九州沉默片刻，他转首看着萧矜予，认真道：“你在这里观察。”
萧矜予瞬间明白：“好。”
清除小队的队员还一头雾水时，只见黑衣男人一只手撑着围栏，他身形矫捷，轻巧地跃下高楼，跳进生命之息组成的围城中。
宿九州一落地，六个正在努力攀岩高墙的“污染者”齐齐停住动作。像丧尸闻到鲜肉的气息，他们刷刷转过视线，饥渴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身上。
下一秒，六人一起冲向宿九州。
“宿上校小心，他们和污染者一样，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也能做出超越人体极限的攻击！”
无需提醒，宿九州很快就发现了这点。
头发全白的老人伸出右拳，狠狠砸向他的面中。这股力道强到无比诡谲，速度也极快，破开空气中发出尖锐的爆鸣，宿九州侧身避开，老人身形不稳摔倒在地，整个手臂瞬间向后折断。但下一秒，他根本不顾破布一样在胳膊上晃荡的小臂，又是一拳砸向宿九州。
用的甚至还是这只断裂的手！
宿九州目光一冷：是污染者。
只要是人类，哪怕是用户，都不可能违背基本的人体构造，所有攻击必须在人类极限运动范围内完成。
断掉的神经不可能发出指令，命令手腕动作。只有污染者，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仿佛拥有了活性，可以不受大脑指挥。只要这一部分和身体躯干还有一丝连接，他们都能正常使用。
宿九州脚下一蹬，整个人跳跃半空，离地两米。
三个污染者扑了个空撞成一团，因为他们本就用尽了身体极限的最大力道，这一撞，直接有两个年老的污染者撞碎了脑壳。
然而，他们还在攻击。
A01垂着眼睑，平静地望着这一幕，轻松地躲开一次次攻击。
月光皎洁落在这张清冷淡漠的脸上，好像神明，静默无声。他没有反击，漆黑的眼中只剩下麻木的怜悯和慈悲。
他见过太多污染者，也杀过太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看到了！”清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宿九州似乎乍然回神，他抬首望去。
黑发年轻人站在列车站的三层，认真地看他：“宿九州，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宿九州嘴唇微动。
下一秒，他掌心翻开，一把极黑长矛浮现掌中，他轻轻叹了声气。
磅礴温柔的月光洒向地面，一道黑影从六个失去理智的“人类”之间极速穿梭，一个眨眼，全部斩杀。
宿九州回到列车站，他对队员道：“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亲属。”
年轻汉子：“收到！”接着他安排手下，下去收拾残局。
宿九州再看向萧矜予。
“看到了什么？”
萧矜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回忆着自己刚才观察到的景象，接着抬头：“有没有想过逻辑因子到底是什么？”
宿九州眉头一挑：“我们讨论过，已经确定了’答案’。”未必正确，但是他们达成一致的答案，“逻辑因子是物体的颜色。每个物体表面的颜色，其实都是逻辑因子。虽然暂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正常人也能看到颜色，以及我们看到的颜色到底是不是逻辑因子，但是很明显，它就是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