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名素衣少年红着眼眶,正被另几人拉扯,身后还有一名倒地不起的老汉,胸口起伏微弱,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小贱-人,可是你自己说卖身救父的!怎么,拿了钱还想赖账?”为首一名面带凶煞的男子抓着素衣少年的手腕,怒气冲冲道。
少年哭得更厉害了,急急辩解:“这位大哥!非是奴赖账,但你只施舍十个铜板,奴怕是连医馆的门都进不得啊!”
“废话怎么这么多!”男子啐了一口,突然大笑,“既嫌钱不够,不如我们将你爹弄死,十个铜板可够你买个上好的草席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兰风逐俊眉深锁,却被突然停下的翡寒衣挡住,只好静观其变。
这边动静太大,早就吸引了周遭镇民的注意。
有人神情不忿,却被身边人一拽:“你出什么头,不知那为首的是镇长家老蚌生珠得来的独子?”
那人闻言,当即面色一变,飘忽着移开视线。
镇长儿子见状愈发得意,招左呼右竟真要对地上那垂死的老汉动手,不想竟打了个喷嚏。
“阿嚏!”他停下动作,搓着手臂与跟班们面面相觑,“怎、怎么忽然这么冷——啊!!!”
兰风逐上前的脚步顿住,下意识望向翡寒衣。
后者面无表情,剑指却凌空一划,不远处人家门口悬挂的柴刀与镰刀登时骤雨般飞向几人,直指面门!
混混们尖叫一声四散奔逃,可那些柴镰却如长了眼,快而精准地在他们周身来回穿梭,将尚算光鲜的衣着割得凌乱不堪,吓得几人哭爹喊娘,好不凄惨。
“你、你们惨了!”
镇长儿子边哭边逃:“等我回家找爹娘,把你们同这小贱-人一起打残!打死!!!”
兰风逐皱眉,又闻身侧一声冷哼,显然是动了杀心。
见翡寒衣手腕一转似要催动那些柴镰割往要害,他忙道:“阿翡!”
翡寒衣动作一顿,凌厉视线落在前者神色紧张的俊脸上,沉默两息,终于对着几人冷冷道:“滚!”
低叱惊雷一般,顷刻将混混们意志压垮,屁滚尿流状四散而去。
“多……多谢这位仙人……”素衣少年愣了一会,突然掉起眼泪,“仙人救命之恩,我父子二人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终身侍奉……”
他还没说完,那白衣少年又一掀眼皮,眸光幽冷:“你也滚。”
少年吓得一缩,却还是不死心地嘤嘤哭着,伸手欲拉对方衣角;兰风逐心道不妙,果见一柄柴刀倏地破空而来,堪堪停于少年颈侧。
“阿翡!”
兰风逐死死握住刀柄,急得冒汗:“冷静!”
翡寒衣扫他一眼,举步离去。
兰风逐松了口气,将柴刀丢去一旁,又摸遍全身翻出几两碎银,交入少年掌心:“莫怕,赶紧去寻大夫吧。”
“是,是……”被吓呆的少年连应几声,立即回身去扶地上老者,两人彳亍离去。
兰风逐长舒一口气,立即一路小跑追上翡寒衣:“阿翡,不要生气——”
“人心污秽,可见一斑。”
翡寒衣瞪他一眼:“怎么,蝻風睹珈给你点银子是让你拿来送人的?”
他骨相清艳,眼尾天生上挑,衬得瞪人时的眼神仿佛蕴着小钩子,勾得人无端心尖发颤。
兰风逐看了一会,匆忙移开视线,嗓音却有些委屈:“阿翡最开始,不是也想救人的吗?”
“……哼,”翡寒衣不接他的话,只道,“一会没钱住店,你就去睡房顶。”
兰风逐用力点头,情绪兴奋地跟着翡寒衣来到镇上客栈,在提议合住一间被拒后,蔫着脑袋回了房。
他关上门,直接抓下肩头蝴蝶,俊眉紧锁,眼神凌厉,缓缓开口:“你不是说阿翡会想尽办法勾引我?怎的连同房住都不肯?”
天字三七都要吓哭了,开始口不择言:【宿主大人!您、您总得给他一点准备的时间吧?要不再等等、再等等……】
兰风逐没吭声,阴着脸色走到窗边,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身影——先前镇口那素衣少年一改娇弱模样,一步三晃地进了巷口酒家,将手中碎银一拍,十分豪气:“老板,来壶好酒!”
“哟,今儿个手气不错啊,”店老板笑眯眯端上酒肉小菜,“怎么着,钓了条大鱼?”
“可不,出手阔着呐!”少年颠颠银块,嬉笑道,“真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么好骗的人,哈哈!多来几个可就赚大发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侃起大山,兰风逐注视下方的眼神也愈发沉郁,溢出几分残虐暴戾的冷光。
他就那样安静耐心地等待着骗子少年喝完大酒,指尖轻叩窗棂,眸底情绪未曾显露半分。
天字三七声都不敢吱一下,老老实实扮了半晌空气,直到少年打着酒嗝出来,晃入另一条小巷。
兰风逐单手支窗,轻巧跃出,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潜行仿佛是他的本能,不过几个起落,他便悄无声息进入巷口,循着酒气来到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兰风逐静立门外,听着里面或男或女、或少或老、或灵动或嘶哑的交谈声,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蜷。
就在他缓慢抬手按上门扉的同时,低低轻笑凭空响起:“……你在干嘛?”
玄衣少年触电般缩手,猛然回身,只见逼仄墙角的阴影下,一抹白衣正抱臂而立,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阿翡?!”
兰风逐下意识退了两步离开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在这……”
翡寒衣好笑反问:“那你怎么在这?”
兰风逐视线飘忽:“我……”
“我看见下午的少年是个骗子,”翡寒衣不紧不慢接过他的话,“所以跟踪他来看看?”
对方默默点头,不敢看他。
翡寒衣睨了眼院墙:“而今跟来了,你待如何?”
兰风逐本以为会迎来对方的斥责,闻言却是一怔。
他借着黑夜遮掩肆无忌惮地用视线勾勒那抹纯净无瑕的白,嗓音却有些犹豫,不确定道:“找他把银子要回来……?”
翡寒衣:“……”
他差点气笑:“你大半夜跟来,就为这个?”
见对方不敢应声,翡寒衣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过来?”
兰风逐乖乖靠近,停在三尺外。
翡寒衣隔空一抓,带着少年翻入院墙,落于檐上。
“看好了。”他指尖一点,无形流风围绕而来,将二人身形气息隐去。
月至中天,绯红光华遍洒大地。
翡寒衣似有所感,望了一眼天际:“子时了。”
话音方落,原本笑闹嘈杂的宅院竟顷刻安静,落针可闻。
兰风逐一悚,背脊有些发凉。
因黑暗放大的竖瞳内,倒映出下方神情忽然由鲜活变得呆滞的男女老少,他们先是雕像般呆立一息,后齐齐站直身体,面朝夜空。
翡寒衣眉头紧锁,同样仰头望去——
本已现亏凸之相的红月竟缓缓变形再度盈满,变成了色泽如血的充盈圆盘。
与此同时,一圈光晕扩散而开,冠冕般扣在血月之上。
如此异象,仅是看在眼中,兰风逐就胸口压抑,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要呼唤阿翡,却听得一声闷哼,竟见白衣少年蓦地神情痛苦,单手捂住了头。
“阿翡?!”
见他脚步虚浮,几欲跌落屋檐,兰风逐立即伸手去扶,却被冰冷罡风一掀,踉跄两步。
翡寒衣咬牙切齿:“离我……远点!”
原本再寻常不过的凡间宅院,在翡寒衣的神识感知下开始变形。
花草树木疯长,化作张牙舞爪的狰狞生物;青砖黛瓦蠕动间,一只只无机质的血红眼球浮现,滴溜溜滚动两圈,齐刷刷对准了几乎无法站稳的白衣少年。
……又来了!
整个世界都是无穷无尽的纷乱呓语与诡异景象,翡寒衣头痛欲裂,灵力混乱带动的罡风愈发锋利,连脚下瓦片都被削掉一层,却根本无法消除幻觉。
他的神识感知被混淆,甚至连近在几尺之外的兰风逐都形貌变换,成了人龙拼贴的奇异生物,正挥舞着爪子,向他扑来。
兰风逐不明就里,不懂为什么阿翡的状态刹那间急转直下。想要近身却不得其法,他只好焦急道:“阿翡,你怎么了?!”
“别靠近我!!!”
翡寒衣抗拒后退,甚至开始觉得衣物也有了生命,开始于周身上下扭曲蠕动,让他一阵恶心。
风刀在他的情绪波动下变得不分敌我,束发雪带首当其冲,“刺啦”一声断裂抽飞,又顷刻被绞成碎片。
三千青丝缭乱飞舞,翡寒衣当机立断,足尖一点想要跃下房檐远离此地,兰风逐却蓦地张开手臂,扑了上来!
翡寒衣简直要气晕,咬着后槽牙低喝:“……让你别过来,听不懂吗?!”
他话音未落,对方手臂颊边已被凛冽风刃割破,鲜血卷入气流又转瞬冻成冰晶,淅淅沥沥,在夜色下仿佛星河。
少年毫无退意,却曲解了他的意思,闻言边努力靠近,边疼得直抽冷气:“我……不脏,阿翡……需要我!”
他说着,甚至举起鲜血淋漓的手指,当场捏了一个洁尘诀:“你看,我是干净的!”
翡寒衣:“……”
他没力气再骂,尝试收敛力量,可神识感知被混淆,让他根本无法正确控制自身灵力的流动。
三尺距离,仿佛天堑。
可兰风逐半点没有迟疑,拼着浑身被刮伤猛然向前,一把将翡寒衣圈入怀中。
“阿翡!”
他收紧手臂,生怕怀中人被剐蹭分毫,忍着疼痛急道:“要怎么办?如何才能帮到你??”
翡寒衣双眸紧闭,强行忽略感知下自己被半人半龙怪物缠绕吞噬的画面,勉强攒起几分清明,挣扎开口。
“上清……心诀……”
那是他闭关之余由残缺古籍中钻研出的上乘心法,专为应对每次血月时的神识混乱。只是此次太过突然,他未及催动便中了招。
故而目前唯有两个办法可行,一是躲到无人处强行熬过血月,二是由另一名修习上清心诀之人帮助激发他体内长久积攒的心诀清气,拨乱反正。
兰风逐一听便懂,当即阖目调动神识,同时微微垂首,与翡寒衣额心相抵。
心诀要义,乃是以神魂为媒,吸收天地清气澄净自身。
兰风逐刚刚入门,加之识海构造特殊,只好尽可能搜刮,将一切能调动的上清之力送出。
蓦地,他眼前一眩,仿佛坠入深海。
冰冷海水包裹而来,可这一次,兰风逐却未呛水,也不想挣扎。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尾游鱼,终于回到了最熟悉最安心的水域。
深蓝荡漾摇曳,他隔着水幕看见明亮阳光,感受到世间最为温柔包容的力量,神思熨帖,几乎有些昏昏欲睡。
当然,他没能成功睡着。
腰部被熟悉硬物戳了一下,兰风逐顷刻清醒。
他知道,那是阿翡袖中短笛。
与此同时,耳边也响起了幽凉清澈的嗓音:“……抱够了么?”
兰风逐猛然睁眼,在翡寒衣几乎要杀人一般的冰冷目光中连连撤步,退出了三尺范围。
见对方毫不避忌,竟直接一扯腰带将外袍褪去扔掉,他耳根通红,手足无措:“阿翡,我——”
话未出口,即被边捏洁尘诀边望向檐下的翡寒衣打断:“……嘘,噤声。”
他们在檐上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下方那些男女老少却全无所觉,直勾勾盯着深沉夜空,竟齐齐双膝跪地,低声诵唱。
「吾生须臾,吾死鸿毛;」
「死生无疑,尽归吾主。」
随着诵念之声,猩红月冕愈发明晰。
翡寒衣足尖轻点,纵身跃至高处,只见整个小镇的居民都在重复同样的拜月仪式,而数不胜数的微弱光点正由他们体内析出,飞入夜空,融于血月与冠冕之中。
他收敛神识,沉默地催动上清心诀,抵御着来自外界的混乱,心底却隐隐浮上一种猜测。
按照一贯规律,下次血月尚有十日,而这显然不在小镇成立。
况且血月出现月冕,往往是极恶妖魔现世的征兆,于此地却似乎只是为了从镇民身上取走什么。
这里仿佛拥有着自己的时间规则,以及既定的盈缺。
夜风将柔软衣摆扬起,月色便适时透过轻薄布料勾勒出少年劲瘦挺拔的身体轮廓,犹似一朵夜露中盛放的昙花,待人采撷。
兰风逐仰头一错不错地望着,喉结终于忍不住动了一下。
寂静空气让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过于喧嚣雀跃的心跳,偏巧天字三七捕捉到了他的异常,忽然小小声喊道:【宿主大人,您的心乱了!千万把持住不能被诱惑啊!!】
兰风逐:“……”
他立即主动别开视线,开启话题:“阿翡,发现什么了?”
翡寒衣终于动了。
他摆摆手,径直飞下屋檐,落回巷内。
兰风逐紧随而至,却见前者伸了个懒腰,向外走去:“走吧。”
他又追了两步,停在安全距离外,眸光却紧紧粘着对方背影:“去哪?”
翡寒衣忽然回首,瞪了他一眼:“……换衣服,洗澡。”
一夜无事。
经昨夜风波,兰风逐深刻意识到自己力量的欠缺,又入定修炼一夜,直到翡寒衣推门入内,才起身梳洗,二人一同出了客栈。
镇上情景与昨夜反差甚大,从晨起便喧嚣热闹、生机勃勃。
二人路过生意红火的早点摊,兰风逐匆忙接住阿翡隔空丢来的油纸包,边啃包子边径直走下长街。
路上有阿婆手持擀面杖追赶着逃学的孙子;有少年由树梢跃下,将摘下风筝递给抬头仰望的少女;还有壮汉三五成群,天南海北地聊着闲天,扛着农具向镇外走去。
无论何处,俱是一派鲜活景象,满满人间烟火气。
兰风逐目光追随几名提着书箱结伴笑闹的少年进入巷口,眼底有抑不住的艳羡。
翡寒衣注意到对方情绪变化,睨他一眼,忽然出声:“想学什么?”
兰风逐还没开口,他右肩头的天字三七又开始了:【来了宿主大人!接下来无论你说什么,翡寒衣都一定会提出要收你为徒!然后跟你发展出一段不可描述的禁忌师徒恋——】
翡寒衣额角青筋跳了跳,直接转移了话题,阴郁道:“……上清心诀修炼得如何了?”
兰风逐“啪”地一拍右肩,似乎刚拍死了一只蚊子。
他视线有些飘忽:“昨夜刚刚突破二重——”
话音未落,即被前者无情打断:“离开镇子前修不到第三重,就别跟着我了!”
语毕,他也不管兰风逐什么表情,头也不回向着昨日离开的灵鹫驿站快步行去。
昨日那驭兽人不知怎得,急得团团转,一见二人忙道:“二位小仙君来得正好!这鹫鸟不知为何从昨夜开始精神萎靡,怎么检查也瞧不出毛病,今日大约是无法成行了。”
他语带歉意,又道:“二位若想就此离开,我便将多付的路费退还……”
“不必。”
翡寒衣似乎早有预料,轻笑一声:“原也是要来通知阁下,吾等预备在此多留几日,阁下不必忧虑。”
驭兽人这才松了口气,又赔了几句道歉,好生将二人送走。
“阿翡发现什么了吗?”
兰风逐亦步亦趋地跟着,好奇道:“留在这里,是为调查昨夜的异常吗?”
翡寒衣没有说话,只是微扬下巴,示意他向前看。
兰风逐不明就里,下意识望去,却见白石牌坊另一头墙角,正有几人嬉笑拉扯着一名素衣少年。
后者哭得梨花带雨,身后还有一名呼吸微弱的老汉。
兰风逐脚步一顿,愣在当场。
紧接着,那为首的混混一把抓住素衣少年手腕,恶狠狠道:“小贱-人,可是你自己说卖身救父的!怎么,拿了钱还想赖账?”
那少年吓得直颤,极力辩解:“这位大哥!非是奴赖账,但你只施舍十个铜板,奴怕是连医馆的门都进不得啊!”
“废话怎么这么多!”
男子阴着脸一锤对方身后墙壁,见泥灰扑簌簌落在昏迷不醒的老汉脸上,突然大笑起来。
“既嫌钱不够,不如我们将你爹弄死,十个铜板可够你买个上好的草席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事态发展到这里,兰风逐已目露迷茫,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问题。
他下意识望向翡寒衣,后者低笑一声,示意他接着看。
果然,一旁河边敲打衣物的农妇看不下去了,刚要起身,又被身边人一拽:“你出什么头,那可是镇长家好不容易求来的独子!”
前者一愣,骂骂咧咧地蹲了回去,到底也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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