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也导致苏尝玉等人被外寇追杀,他们打算提着苏尝玉的头去取武备。
好在苏尝玉留了后手,他将镖队分为数支队伍,几番周折,才安全入了大魏的领地。
情况转危为安后,苏尝玉重金请大夫为方重德治病,又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去贺同喆的营地中,将外寇的计划和库房的位置告知。
可谁人能料,贺同喆疑心过重,认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不信一介商人能拿到情报,遂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结果不言而喻,他战败了,被敌军前后夹击,外寇顺利取走的那批武备,再度埋伏作战,击溃贺同喆的战术计划。
外寇因此嘲笑他一番,将苏尝玉交易的军备炫耀于眼前,令贺同喆震怒,靠着意志力逃了数日,终于在大魏的其他营地中才得以获救。
从此大魏的常胜将军落幕,苏尝玉“卖国贼”之名登台。
偌大的祠堂中,此刻无一人再敢吱声,满身鞭伤的人弯腰跪着,难以置信望着地面,汗水趟落在地。
“可是,他为何不说啊......”贺宽喃喃自语道。
贺远行早已将长鞭丢在脚边,负手立于祠堂中,面向列祖列宗回道:“他要的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苏尝玉要钱,在当初的他只要有钱,所以区区臭名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且他很懂得利用名声的传播,将苏家越做越大,以至于短短数年内无人能及。
世人要他身败名裂,他要自己扶摇直上。
“所以你现在懂了吗?他从不曾在意贺家的诬蔑,虽不知谣言真假,但他也曾谢过贺家替他扬名。”贺远行满眼愧疚说着,随后见他转身朝祠堂中的众人看去,“数年前,殿下和沈尚书前去官州查案,当年孟悦恒为何坚持要入朝为官,是以苏家在官州和孟家平分秋色,孟悦恒想借此将苏家赶出官州。世人皆认为是苏家贪婪,却不知苏家在官州起家时的重重阻碍,也是我权衡许久后,才求得苏尝玉前去官州,为的是打压孟家的狼子野心,在官州发家的苏尝玉,我都看在了眼里!”
闻言,赵或和沈凭皆是一愣,未料在官州的苏家商行,竟有一段这样的背景。
而贺宽听见后,根本无颜抬头看向父亲,看向贺家的列祖列宗。
世人常言的“卖国贼”,所行的却是“救世”之举。
贺远行将视线落回贺宽身上,不由讽刺他道:“你居然还让他为你挡刀,让他失了为之骄傲的算盘手,贺见初,你哪来的脸啊,你又怎么敢的,你觉得你配得上人家什么?他敲金算盘之时,敢于面对外寇之际,你不过是个没有出息的世家子弟!若非老爷子战败,你能有功在身,像如今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为非作歹吗?”
此时此刻,无人敢怒敢言。
贺宽只能被交织的思绪所淹没,连话都说不出来。
贺远行续道:“老爷子常说是苏尝玉害了自己,可我今日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疑心过重,目中无人所致的吗?难道苏尝玉就没有尽力而为吗?”
贺宽早已无话可说,事已至此,他后背的痛,远不及心中的痛。
祠堂中的烛火依旧长明,贺家的规训清楚刻在墙上,密密麻麻的字,全是贺家子孙的孝心。
贺远行看着满墙的家训,摇着头说:“怪我,真的怪我,当年我意外得知此事后,为了一个‘孝’字选择避而不谈,才会害了苏家。”
他转身看着地上跪着的儿子,长叹了声后,缓步走向贺夫人,牵起对方的手朝屋外走去,悲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随着一声长叹,秋风拂过院子众人,烛火被吹得无序晃动着。
走观善恶无所怯,来年旧枝换新叶,斟酒敬明月。
“对了老头,你这些年,都怎么看我的,会不会觉得,我当初救你是为了利用你?”苏尝玉下了马车,转身伸出左手将方重德扶下,随后两人朝着客栈而去。
方重德和蔼笑道:“难道你的初心,不是为了利用老身吗?”
苏尝玉耸了耸肩膀说:“这话倒不错,但这么多年了,多少也有些改观吧。”
方重德道:“若你教老身钓鱼,老身袒露心声又何妨。”
苏尝玉一听,嫌弃瞥他道:“罢了,就冲你这看孙子的眼神,我心里自然有数。至于垂钓,你没有这个天赋,我可懒得教。”
省得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两人寻了桌子落座,苏尝玉招来小二,点了些清淡的菜,待小二离开,他朝方重德压低声问道:“话说此次离京后,燕王他们如何是好?”
方重德看了眼屋外的秋色,眼前是人来人往的市集,他眸色沉下,低声道:“若保不住谢家,他们很快就能与我们相见了。”
因皇帝龙体抱恙,今年的中秋宫宴不再举行,且经历了学子闹事,皇后为了挽救天家颜面,主张皇宫的一切都要去繁从简。
不过民间并未受影响,百姓们在节日依旧花样百出。
赵或入宫请安之后便离开了,皇帝因谢家被问罪一事,并未久留他在身侧,只是用些赏赐品便打发他离开。
他在出宫途中见到赵抑,两人客套了两句便就此告别。
之后赵或便直奔着王府回去,甫一踏出王府,就看见迎面而来的人。
他快步上前将人抱起,使劲亲了口说:“哥哥,和我去看花灯会吧。”
沈凭打量他身上的衣袍,低声问道:“宫中一切可还安好?”
赵或点头说:“今夜是安圆派人值夜,且父皇身子不适需早些歇息,宫里应该不会有事发生。”
他说着将人牵起,阔步朝着府外而去,接着说道:“不过方才出宫见到璟王,我留了李冠在宫门守着。”
见他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后,沈凭也把提着的心放下,随他一同前去花灯会。
今年的花灯会不算盛大,毕竟皇宫不曾设宴,民间也不敢放开庆祝。
不过,在赵睦和南诏国联姻后,今年的花灯会倒是添了不少稀奇玩意儿,激起百姓们的好奇心,多了新鲜感在其中。
赵或牵着沈凭穿梭在人群里,沈凭的视线总会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
虽然沈凭今夜带了帷帽出门,是避免过于高调惹祸上身,但赵或个子高长得俊,游走熙熙攘攘的人群其中时,难免还是引来不少围观。
今夜两人难得能在忙里偷闲,主要是沈凭一直不愿出门。如今沈府闭门谢客,刻意隐瞒沈怀建离开一事,赵或将人强行掳走带回府上,导致沈凭闲暇之余都投在燕王府,为赵或其出谋划策。
赵或担心他无聊,数日前就缠着他要来花灯会。
实际为了给沈凭解闷。
今年的花灯会有蹴鞠,若是赢了便能取走不菲的战利品。
其实他们不甚在意,皆往人少的地方去,但沈凭路过时留意到那战利品,竟是一对上等兽皮制作的臂缚。
赵或发现他的目光有所停留,顺着视线看去,瞧清那是什么东西后,厚着脸皮贴上来问他,“哥哥可是想将此物赠与我?”
沈凭一听,抬手掐了把他的腰,隔着帷帽笑了声说:“就你自恋。”
赵或仰着头说:“虽然我不缺这些东西,可若是哥哥送的,我必将百般珍惜。”
说话间,他把手腕露出来,那里还戴着沈凭当初给他送的平安扣。
当然,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手检查沈凭的同心扣,毕竟每夜都能看见他贴身戴着,有时还会晃得他眼花缭乱。
沈凭心想人多不宜逗留,视线又落在他的手腕上,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去一趟永安寺吧。”
人少且清净,顺便重新求一根红绳。
赵或断是听他的话,很快就离开了昌盛大街,朝着永安山去。
每逢佳节,寺庙通宵达旦,香火也十分旺盛,他们两人抵达时,寺庙中皆是老者在祈福,此时正是街道上最热闹的时辰,庙里不算拥挤。
但此行只有沈凭一人祈福,赵或并未随他一同拜佛。
他的理由很简单,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他只相信自己的拳头,自然就不会相信神佛了。
不过他人倒是很乖,香火钱一分没少,嘴上说着不相信,又老是盯着求姻缘的签筒。
沈凭走出佛堂,来到他面前,取下他手腕的平安扣说道:“我随方丈重新编一条,你可要随我去?”
赵或依依不舍看着平安扣被取下,摇头说道:“我在这等哥哥。”
说着快速扫了眼没人摇的签筒。
恰好这一瞬间被沈凭捕捉到,他低低笑了声并未戳破,随后说:“那你可要好好等我,不许乱走。”
赵或听着他这哄小孩的语气,想亲又碍于此地圣洁不敢下嘴,且迫不及待要去摇签,便催促他离开,“哥哥快去吧,不然真的要等很久了。”
沈凭一笑,转身朝着禅房而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底,赵或一个闪身,迅速走到那求姻缘的签筒前,回想方才旁人求签的顺序,想了想后,仰着脑袋,十分别扭地拿起,左右看了眼四周无人,一咬牙,朝着佛祖跪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诚心诚意开始抽签。
竹径通幽处,夜里的寺庙灯火通明,庄严肃穆。
沈凭随着方丈徐徐走去,直至来到禅房前,方丈朝他行礼说道:“大人且稍作片刻。”
闻言称呼,沈凭皱了下眉,却并未多问,朝他回礼后便抬手推门而入。
然而,当他看到屋内站着之人时,脸色刹时一白。
随着竹签落地,赵或连忙捡起拿在手中,眼角的余光恰好看见僧人进来,他压着嘴角的笑,一副冷酷的模样起身上前。
对方看到他要解签,便引到一处书案前坐下。
僧人笑脸盈盈打量他少顷,借着烛光看清手中的竹签,点了点头,有摇了摇头,眉头皱起片刻,又见舒展。
赵或的心情跟着僧人的表情起起伏伏,坐立不安地盯着,心急问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僧人一听脸上又堆起笑,说道:“上上签,自然是好的,就是这......嘶!”
赵或摸了摸衣兜,抓了枚金子放在他的面前,催道:“我要听全部。”
僧人笑眯眯地把金子收起,“谢过施主,佛祖一定保佑你与王妃的。”
赵或脸色一顿,索性也不装了,遂道:“若是说得好,定会重重有赏。”
“施主所赏已足够,倘若贫僧有说得不好之处,还请施主莫要有执念。”僧人话落间,把手中的竹签搁置案面。
赵或端坐在椅子,看着僧人开始解签。
片刻过去,僧人抬首说道:“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处处空;南北东西无障碍,任君直上九霄宫。施主所求,必然如所愿。”
赵或一听,顿时喜上眉梢,但转念一想僧人话中有话,问道:“那僧人又为何说有执念?”
僧人笑道:“因此签万事先凶后吉也。”
只见赵或嘴角的笑僵住,正当想要询问之际,忽然听见一侧传来李冠的声音。
“主子!”李冠行色匆匆前来,看见赵或起身迎面上前。
赵或意识有事发生,“何事?”
李冠瞥了眼一侧笑盈盈的僧人,压低声说:“丞相半个时辰前被急召进宫了。”
赵或一听,转身去寻沈凭的身影,“等等,我带幸仁一起走。”
说着他拦下方才那位僧人,“敢问僧人法号?在下想寻与我一同前来的公子。”
“贫僧法号封藏。”说着僧人提醒道,“不过施主方才想找之人,恐怕不在寺里了。”
赵或脸色骤变,想要问清楚时,却见僧人合十的掌心里,是方才的上上签。
僧人朝他轻声道:“上天自有安排。”
疾驰的马车穿过人海中,百姓们受到惊扰纷纷让路,众人怪罪京贵们目中无人,却不知在这看似和平的表面下,皇城掀起纷争时的暗流涌动。
沈凭从麻袋中探出头,映入眼底的是带笑的姜挽。
此刻他的嘴巴被东西堵着,阻碍了呼救,他快速扫了圈四周,认出眼下身在璟王府。
姜挽笑道:“大公子,好久不见啊。”
他打完招呼时,屋内另一人也走了上前。
柳信拍了拍手掌的灰,瞥了眼被五花大绑的沈凭,转眼朝姜挽看去道:“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今夜赵抑将曹光见的书信带进宫中,皇帝一怒之下勾结前朝余孽罪名,下令马继祥带人前去处斩沈凭。
姜挽道:“陛下既将此事交给王爷处置,那你告诉马继祥,是沈凭畏罪潜逃被我们杀了吧。”
柳信眉梢微蹙说:“可是禁军还在府外,他们把人挟持回来,是生是死他们怎会不知。”
姜挽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道:“早晚都是死,难不成禁军带他去御前,陛下就不会杀他吗?”
说罢,他俯视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沈凭,接着说道:“若非王爷要我留着他,我现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哪怕如此,都不能消减他心中的恨意。
柳信见状冷哼了声,随后转身朝府外而去。
姜挽招来侍卫,把沈凭拖去湖边的屋舍里,之后将他绑在其中,取下他口中的破布。
沈凭动了动酸涩的嘴巴,皮笑肉不笑说:“看来王爷不舍得让我去柴房啊。”
闻言,姜挽脸色变得难看,忍不住朝他狠狠刮了一巴掌,“等王爷玩腻了,柴房你都去不了。”
脸颊瞬起火辣辣的痛,沈凭反倒不在意,用看小丑的目光打量着姜挽。
万万没想到,这世间当真有人痴情到如此地步。
可叹现代真情宛若快餐。
他朝姜挽说:“你自己没有本事得到真心,反倒怪罪在别人身上,不觉得可笑吗?”
姜挽莫名有些心慌,从他的面前站起,转身朝着别处去,“将死之人,劝你还是少说废话。”
沈凭坐在地上,靠在沉重的博古架,阖眼道:“我从前从璟王处听闻,你是他捡回来的伴读吧。”
姜挽听见“捡回来”三个字时,欲要离开的脚步顿时停下,“即便如此,我也是那批学子中唯一一个被选上的。”
“确实是......”沈凭笑了两声,“唯一一个对他谄媚的。”
“沈凭!”姜挽猛然转身上前,抬脚朝着沈凭的胸口踢去。
只听见一声闷哼,沈凭顿时感觉胸腔阵痛,疼得他眉头紧锁。
“我是璟王指名道姓要的人,你可要想清楚了,踢死我,就能代替我在他心中的位置吗?”沈凭缓缓抬起眼帘,满是嘲讽看着他,好心提醒一番,“或者你现在就把我杀死吧,让我成为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人,你说怎么样呢?姜挽。”
姜挽彻底被他激怒,蹲下身掐着他的脖颈,在他的放声大笑中说道:“沈凭,今晚过后,你看看燕王能留得住谁!你给曹光见的信已经送到陛下跟前,你勾结前朝余孽的罪名,会让你这辈子都洗不清,你和燕王走得近,便是和世家走得近,现在谢文邺因你被传到御前,就算我现在把你丢到街上,也没人敢对你施以援手!”
沈凭眸色一沉,因被掐着脖颈濒临窒息,满脸充血,哑着问道:“你说什么?”
姜挽见他不似方才那般嚣张,干脆懒得瞒下去,手掌一松,让他在晕厥之前吊上一口气。
他起身在沈凭面前踱步,慢慢说道:“说起来,你们都查到曹光见和曹晋了,为何却没有怀疑这两人的关系呢。”
沈凭费力咳嗽着,加之被掌掴,充血后的脸颊生疼,掌印更是明显。
当听见姜挽话中所指,他眼底难掩震惊。
姜挽接着道:“说起来,你在官州保住曹光见的官职,曹晋也不会对你感激,是因为你虽把人保住了,却端了前朝人的钱库。而你们被皇帝身边的宦官,玩弄于鼓掌之中,却还在此沾沾自喜,不觉得像极了跳梁小丑吗?”
沈凭垂头看向地面,沉声说:“所以你们和他们勾结,明知不可为,却因储君之位而为之。”
“储君之位?”姜挽不屑笑了声,“有没有可能,王爷如今要的是皇位?”
沈凭倏地抬头,难以置信看他,“你们要......弑君?”
姜挽耸了耸肩,双手一摊道:“这怎么算呢?王爷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沈凭不由斥道:“当今陛下因弑父杀兄遭天下人唾骂,你们为了皇位,竟能这般厚颜无耻,步其后尘!”
姜挽扬眉一笑,道:“无妨,大不了都杀了。”
他转头看了眼屋外的天色,续道:“两个时辰也过去了,眼下的皇宫里,不知会是怎样一副场景,我好生期待啊。”
两个时辰以前,赵渊民在赵或告退后,见了入宫的赵抑。
赵抑端着孝子贤孙的模样前来,令赵渊民愈发满意,两人交谈了许久,突然被曹晋的禀报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