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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关山(封藏)


赵或皱眉道:“但后年运河就能完工,若此时停工,只怕父皇必将大怒。”
李冠道:“当初江州户房和曹光见沆瀣一气,每逢审账之时,曹光见动用官州税收,为江州避开钱观仲的调查。江州的窟窿暴露出来,又逢秋收时节,国库难免要钱,孔伐便抓着不放,户部有破罐子破摔之势。”
赵或问道:“舅舅如何说?”
提到谢文邺,李冠面露难色,说道:“丞相大人给户部争取了时日解决。只是秋收将到,江州因运河一事,收支连年逐降,户部恐怕是拿不出钱了,哪怕其余州县上缴的钱粮分给江州,也挺不到明年的秋收。”
赵或沉默不语,运河将成,若是因此停工,恐怕有数不清的百姓要遭殃,而皇帝显然也不会同意。
魏都这些朝臣,当初赞同运河开凿之人,想要指望他们出一份力,和伸手摘星无异。
他沉吟半晌后道:“京城不太平了,还是早日让老师离京吧。你和莫笑继续打听户部和清流派的消息,其余的事情本王处理便是。”
李冠行礼告退之后,赵或打算收拾一番前去见方重德。
回到床榻时,他发现沈凭竟沉睡过去,不过并未叫醒对方,而是独自去了洗漱,只身前去苏府。
如若方才沈凭听见的话,他也许会带上一同前去。
可他宁愿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身上,也不愿沈凭插手进来。
那日的指鹿为马,他看到赵抑对沈凭的欲望,那种眼神,如同沙场上敌人对领地的征讨,仿佛得不到便要亲手毁掉。
他不能让魏都的纷争把牵扯沈凭进去,沈家的仇他会报,他亦能替沈凭去报。
哪怕是这天下,他也要和沈凭共享。
沈凭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忍着全身的酸痛起了身,隔着屏风看见外间有身影来回走动。
“惊临?”他睡眼朦胧喊了声,发现那身影停下动作,随后走了进来。
赵或拜访完方重德便回了府,见沈凭还睡着,干脆命人备好热水,自己又去下了厨,方才正打算把人叫醒,眼下倒也不必了。
他走到沈凭面前,解下衣袍遮住满身的春光,随后打横将人抱起,朝着浴间走去。
沈凭嗅到他身上有秋风的气息,哑着嗓子问道:“可是出门了?”
赵或将他放在圈椅中,之后卸下衣物,抱着他走进了浴池里。
“见过老师,他们正好问起镖队的事情,想知道我们处理得如何了。”他将沈凭放在身前坐着,慢慢清洗着怀里的身子。
沈凭阖眼靠着他,热水卷走他满身的疲倦,“镖队近日就能抵达魏都,届时也能随时出发。”
说着他往赵或的脖颈埋去,低声说道:“惊临,我想捎些沈府的东西走。”
赵或明白他要做什么,垂头吻了下他的发顶,道:“我会让人安排好的,魏都一日不太平,沈家的遗物都跟着沈复杰母子二人,哥哥放心。”
沈凭轻应了声,由着他给自己按摩,安静躺在他的怀里泡澡。
听雨楼中,廊下见两人围炉煮茶,不远处一身影端着漆盘前来,直到来至跟前将甜品放下后,欲转身离开之际被唤住脚步。
“阿挽。”赵抑朝着姜挽喊道。
姜挽拿着漆盘转头看来,视线扫过赵抑面前坐着的孔伐,“王爷请吩咐。”
赵抑拍了拍身侧的蒲团说道:“坐下来,孔相有事寻你。”
只见姜挽招手让侍女取走漆盘,随后落座在赵抑的身旁,甫一坐下,就看来面前推来甜品。
他惊喜地朝赵抑看去,在人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赵抑温声笑道:“吃吧。”
闻言,姜挽带着些许羞怯点头,之后勺起梨子吃进嘴里。
孔伐快速打量两人,将目光落在姜挽身上,徐徐问道:“姜大人可否说一说,先前在百花街发现贺宽和苏尝玉一事?”
姜挽一听,手中的动作刹时顿住,垂下的眼中带着许狐疑。
照理说,孔伐和柳信走得近,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重新问一遍?
他端坐好身子,把当初百花街的事情一一告知,且说当初要调查虞娘等人的是沈凭,怀疑沈凭和苏尝玉暗中联手,行官商勾结之事。
孔伐听闻后陷入沉思片刻,待他回过神来,转而看向赵抑说道:“王爷,照臣来看,此举未必不可行,若此事能成,陛下将会重用王爷。”
赵抑眼中没有什么波澜,如今他想要皇位,强取虽可行,但谢文邺仍在,便不能轻举妄动。
且孔伐三番四次提醒,先太子遗孤这个身份太可疑,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恐会被天下学子借题发挥,让世家有机可乘。
“燕王回京已久,陛下一直不曾见到他,听曹晋说,近日总把人挂在嘴边,若是诸位的行动再不加快些,燕王见到陛下后,提及越州之事,帝王恐生怀疑,届时曹晋便难保了。”赵抑提醒说道。
孔伐为此也有所担心,脸上颇为沉重说:“王爷放心,臣回去后,必将把此事尽快办妥。”
赵抑道:“今年科考快放榜了,诸位若有相中之人,可要竭尽全力去争取。”
孔伐看了姜挽一眼说:“此事臣已有所安排,如今吏部有姜大人相助,必无大碍。”
赵抑笑道:“那便好,毕竟秋收一过,很快各州官吏要上京述职了。”
孔伐一听,立刻坐不住了,遂从蒲团上起身,沉着脸告辞离开,连桌上的甜品都不曾动过。
直到目送孔伐离开后,姜挽才从吃干净的碗里抬头,疑惑看着孔伐消失的方向。
一侧的赵抑察觉他的不解,撂起茶壶放在炉上,缓缓问道:“可是好奇孔伐为何问起此事?”
赵抑洞若观火,对姜挽而言早已习惯,他搁下碗转身说道:“此事柳信应当和孔相有所提及,阿挽实在想不懂,为何孔相还会再次确认此事。”
赵抑道:“那你,为何又瞧不上柳信?”
姜挽瞬间愣住,恍然间明白了这一切。
他因不相信柳信而对曹光见下手,以此证明了曹晋是同党,如今孔伐会前来询问,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前朝余孽。
或者说,孔伐等人不能和这群人有所交心。
因为他们对前朝人不屑,哪怕知晓赵抑是先太子遗孤,但赵抑终究养在赵渊民身边多年,朝臣接受的是赵渊民的血脉。
而这些前朝余孽,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
姜挽问道:“孔相打算对苏家动手吗?”
赵抑看向屋外,将秋日的萧瑟收入眼中,淡淡说道:“他想要用行动向方重德证明自己,所以无论如何,户部此次必将取下,只是单纯取下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还要本王善后。”
与其这般,不如除掉让自己感到不适的人。
姜挽靠近些许,仰头看着他的脸颊说:“王爷,阿挽有一计你可想听听?”
赵抑转头朝他看去,望着他眼底盛满的仰慕,不由一笑,抬手勾着他的下颚,擦掉他嘴角沾到的梨肉,“说说看。”
姜挽顺着他的手贴得更近,轻声道:“阿挽想起当年官州发生的事,是沈凭和曹光见联手害了孟家,此事南诏王能为此佐证。”
虽然南诏未必会指认,但也足够煽动事态发展。
提到沈凭,赵抑的眼中蹙闪了下,“你很着急除掉沈幸仁吗?”
姜挽看到他那一闪而过的变化,忍着心中的不适,摇头说:“此事阿挽全凭王爷做主,不过想要燕王身败名裂,断然需要利用他,毕竟当年孟家的倒下,也有燕王的一份功劳。”
赵抑把手收回,问道:“然后呢?”
见他松手,姜挽有些慌张,明白是自己越线了,连忙说道:“王爷,阿挽是想着,要斩断燕王的势力,除了沈凭以外,还有那贺宽和苏尝玉一事,也许还能同时铲除贺苏两家的势力。”
言语间,他发现赵抑没有继续问下去,再次坐近续道:“或许能借贺宽对苏尝玉下手,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话落,他瞧见赵抑眼帘抬了抬,沉默须臾偏头看向自己。
显而易见,赵抑对他这个主意感兴趣,抬手捏着他的下颚拉向自己,俯身靠在他的耳边低语道:“确实,是个能击垮人心的主意。”
作者有话说:
车尾气的谢谢阅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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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或回京将近一个月过去, 才得以被皇帝传召进宫。
但他只是规规矩矩地请罪,将越州之事大致禀报,并未提及此行和前朝人有关, 而是谈起谢长清出征时, 他答应若谢长清遇到事情, 定会亲自前去。
他并非不想谈前朝,只因当时的皇帝身子状况急转直下,需卧榻休养听他禀报, 为此曹晋作为心腹还在跟前伺候着。
贼人当前,赵或说出的每一句话, 都要经过三思, 一旦说错, 恐怕会连累更多人。
这一次父子间的见面, 换来的结果不言而喻,皇子擅自离京就罢了, 还触动了越州的兵权, 这是大忌。
赵或自愿领罚,只是他在离开寝宫前, 向龙床上躺着之人问了一句话。
“父皇质疑儿臣不忠, 可是因谢家才如此?”他平静望着父皇问道。
赵渊民倚躺在榻上, 因他这句话选择正眼看去。
父子两人对视片刻,皇帝抬手挥去殿内伺候的众人。
待寝宫还剩他们两人时, 赵渊民缓缓从榻上起身,脸色并不好看, 原本他沉疴未愈, 动怒后面色显得越发可怖。
他凝视着赵或道:“你把话再说一遍。”
赵或面不改色说:“父皇质疑儿臣不忠, 可是因谢家......”
“嘭——”
话音未落, 赵渊民把一侧的药碗扬翻,打断了他想要说下去的话。
他带着愠怒说道:“你胆敢揣测天子!燕王,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可赵或并未因此而退缩,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目视着盛怒的龙颜说:“既然如此,儿臣便明白了。”
说着他转身欲离开,却被赵渊民喊住了脚步。
“燕王!”皇帝气得咳嗽了两声,抬起手捶着胸口。
赵或顿足在原地,却并未回头看他。
赵渊民道:“这就是你对朕的态度,对父亲的态度,对曾在沙场战友的态度吗?!”
当他说起最后一句话时,赵或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指挥着自己,却不敢一共出生入死的战友吗?
他缓缓转过身来,回了赵渊民的话,“父皇,儿臣敬重你,也敬重你所看重之人。可如今看来,父皇需要的,似乎从来不是道理,如今父皇身边随意一人,都能改变父亲对儿子的看法。那儿臣又何必在父皇面前争取,将真相说得和强词夺理一般?”
父不知子忠,为何盲目尽孝?
赵渊民平抚胸口的手放下,始料未及他竟口出狂言。
恍惚间,他想起在御书房磕得满脸血的沈凭,话锋一转道:“看来你和那沈子当真不明不白,学到了几分伶牙俐齿的本事,朕现在就该杀了他。”
岂料赵或不见丝毫动摇,甚至为其辩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尚书数年来举贤授能,肃清奸党,若因和儿臣有染获罪,也是功大于过,错的也该是儿臣,而非他这位忠臣!”
赵渊民被他激得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怒目圆瞪指着他,双手颤抖却未发一言。
他盯着赵或少顷后,抬起手指道:“你现在,马上给朕滚出去领罚!”
赵或见状再一次行礼告退,心灰意冷离开了皇宫。
不日后,魏都迎来科考放榜,此次放榜过后,朝中再添贤才,皇帝龙颜大悦,赏赐了尚书省和国子监,唯独对吏部视若无睹,如此区别对待,众人心知肚明。
而值得一提的是永安学堂,学堂成立数年,为朝廷培养了不少人才,对此张岷特意请旨了皇帝,希望能对永安学堂嘉赏。
提到永安学堂,赵渊民就想起当年那一场曲水流觞宴,不想转眼已过去多年。
赵渊民采纳了张岷的提议,对永安学堂有所赏赐,甚至还提了一副字。
不料,永安学堂前脚收了赏赐,后脚批判运河劳民伤财的文章便出现。
此文章公之于世的当日,魏都还留有不少入京赶考的学子,闻言全部奔向了永安学堂,一睹文章的风采。
不出三日,此事传遍的朝堂,惊动了卧榻休养的皇帝,令皇帝本就不堪的身子越发雪上加霜。
“其实早在凿河开采起,永安学堂的学子就批判了多年,只是先前的文章被陈写压了下去,如今看来,是有人借此想要闹事。”沈凭看着面前的众人说道。
今夜本该是方重德和苏尝玉启程离京的日子,但永安学堂突然发生此事,魏都的学子闹事,让京兆府不得不加强了巡防,导致他们担心今夜是否能顺利出城。
沈凭来回跑了三日,向方重德和苏尝玉转告城门的情况,只可惜局面愈发紧张了。
方重德从容坐在榻上,腿上盖着一张毯子,视线投落再屋外的景色里,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他并未说话,事出突然,苏尝玉对此则表示不快,“我在商行打听了消息,那些学子近日可能会集中国子监前指摘此事,届时城门应当会有松懈,我会带着老头先行一步。”
沈凭道:“也好,此举最为保险。”
苏尝玉偏头看了眼方重德说:“此行路途遥远,你又要跟着吃苦了。”
方重德收回目光看他,笑着摇了摇头说:“比起当年离京,这算什么吃苦。”
苏尝玉闻言不语,只将视线落回面前的茶杯,抬起左手给自己斟茶喝茶。
秋风拂过院子,带走树梢上所剩无几的树叶。
方重德忽然叹了声道:“恐怕此行离京,又将是一趟漂泊了。”
这样的魏都,还能在摇摇欲坠中支撑多久。
沈凭和苏尝玉对视一眼,转头问道:“太师此话怎讲?”
方重德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和燕王,可曾想过与我们一同离京?”
他莫名其妙的问话,让他们两人心中生了不解。
苏尝玉直接说他,“你别打哑谜,听得我急死了。”
而沈凭却在思索间回道:“我们并不打算离京。”
家仇未报,他不能苟且偷生。
而惊临亦是如此,前朝余孽未除,两派纷争不断,他要保护谢家安危。
见他们神色担忧,沈凭叹道:“太师有所不知,曹晋的这盘棋,其实下了多年。”
苏尝玉这段时日听见了不少消息,大受震撼之余也难挡八卦的心,遂问道:“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你我还未相识以前。”沈凭回想着旧事,“秦至坠楼案,便是开端。”
当年他们因国子监策论遭人污蔑,最后费尽心思找到通风报信的太监,其实不过是曹晋的替死鬼罢了。
皇子策论被泄露,他们在混淆视听的线索中,避开了皇帝的心腹。
由此可见,宦官涉政,其手段足以令皇朝倾覆。
他接着说道:“这两年来,我在吏部为惊临收拢了世家部分势力,去芜存菁只为当下,曹晋等人在朝中根深蒂固多年,若不将其连根拔起,惊临绝不会轻易离开。”
闻言,方重德凝视着他良久,打破沉默说道:“恐怕你们也只能保住谢文邺了,我们身不由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着他看向了苏尝玉,眼中似藏着惋惜。
恰好苏尝玉转头,两人对视而上,只见苏尝玉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左右也算是方重德半个学生,这点看人的功夫绝不会差,发现了端倪后,也让他意识到事态不妙,“这件事难不成......还能与我有关?”
方重德道:“总之命不会丢。”
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沈凭在他的话中发现问题,“太师的意思是,此次清流派要对苏家下手吗?”
方重德瞥了眼苏尝玉的
右手,问道:“画秋的这只手,是谁毁掉的你们可还记得?”
“姜挽!”苏尝玉瞬间脱口而出。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沈凭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他垂眸说道:“百花街那一次,见初和画秋都出现了,清流派也许会借此逼贺宽做选择,否则就......”
他慢慢朝着苏尝玉看去,两人皆明白了这一切。
苏尝玉倏地从圈椅中起身,走到方重德的面前说:“老头,你不是神机妙算吗?别啊,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手?而且关见初何事,这是我惹的祸,如今我们家大业大,总不能说丢就丢了啊,你快想想办法!”
可是方重德只是轻摇头,“我只能保住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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