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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关山(封藏)


赵或道:“因为当年璟王并不知晓实情,而鸦川口迷宫乃必除之地,唐昌民和吕庆保皆不是他的人,他想肃清启州为己所用,所以死了谁都无所谓。”
殊不知被自己抢先一步,让贺远行和蔡羽泉入了启州。
薛娇娇道:“不错,唐昌民的价值只在于黑市的买卖,为前朝人攒钱,而启州临近魏都,静州势力盘根错节,唯有越州这片广袤大地,能容有他们的藏身之处。”
话已至此,赵或幡然醒悟一事,先前不解孟悦恒的钱库为何在越州,如今看来,因为孟悦恒知晓天王老子是何人,清楚越州是最安全之地,才会将多年搜刮得来的钱财藏于越州。
好大的一盘棋,启州和官州,都被这位“天王老子”所操控,甚至静州这般错综复杂的势力,都能游刃有余地利用,并借清流派做掩饰多年,可见其权力之高。
正当赵或要问下去时,门前听见脚步声跑来,他和谢长清同时抬头看去,发现是守城的府兵出现。
赵或当即从椅子起身,问道:“可是辎重到了?”
他看到府兵连连点头,递了个眼神给谢长清,示意他先去接应。
随后他低头朝跪着的人看去,凝视半晌后问:“薛姑娘,你可做好选择了?”
薛娇娇一听,当即明白他要给自己机会,猛地朝地上磕头道:“殿下,薛娇娇本就无父无母之人,虽被买走却从不曾被尊重,常年流离失所,唯有官州对大公子......”
然而,她到嘴边的话倏地收住,想要重新说下去时,却被赵或打断了。
赵或蹙眉问:“对大公子有什么?”
薛娇娇一时语塞,心里暗骂自己嘴快,眼下想糊弄过去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加之被这么高大的身影压迫而来,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她思前想后,择了个最委婉的理由小声说:“草民觉得大公子很有......风度。”
赵或如今开窍了,当然没那么好糊弄,追着问:“如何有风度法?”
若非埋头在地,薛娇娇这张红透的脸都要被瞧得一清二楚,她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道:“......大公子他很尊重人,从不近女色。”
虽然现在才知道原因。
赵或:“......我能不知道?”
因为他近男色!
但赵或不想追问下去,只能清了清嗓子打破这阵尴尬,随后让她站起身来,
待薛娇娇站起后,才发现赵或的压迫感更强了,因为赵或实在身高腿长,体型着实令人望而生畏。
赵或见她垂着头,心想还是别对视了,省得更窘迫。
他听见有马车的声响传来,猜测李冠他们回来了,索性先问完再让薛娇娇先行退下。
“本王还有一事问你。”赵或道。
薛娇娇行礼道:“殿下请讲,草民绝不隐瞒。”
赵或道:“你可猜到是何人,在朝堂中操控着前朝这盘棋?”
到了后半夜的天气已不见雨水,但是街道仍旧一片泥泞,不少府兵寻了干爽的地方倒头便睡下,临近官署睡着的府兵,则因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而惊醒。
谢长清接应辎重车后便往官署而来,他们眼看将到官署门前,竟听见急蹄声跑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攀越从马厩中飞驰而出,众人意识到是赵或招来的。
许是察觉不妙,他们快步朝着官署里奔去,迎面撞上阔步走出的赵或。
“惊临!”谢长清拦住他的去路。
赵或一看是众人回到,快速梭巡一圈,将视线落在李冠身上,朝他扬了扬下颚示意离开。
李冠见状立刻跑去牵马。
之后赵或看向谢长清和钟嚣,道:“诸位,今夜突发急事不宜久留,眼下魏都恐要出事,本王需速速回京,静州暂且交给怀然和诸位,无论如何,务必与本王保持联络,切记莫要轻举妄动,万事需再三深思后定夺。”
事出突然,谢长清也来不及问太多,只瞥了眼跟随出来的薛娇娇,问道:“可是找到幕后黑手了?”
赵或颔首道:“若我再不回去,只怕连谢家都难保。”
闻言,谢长清心头一惊,回想身在魏都的父亲,他的内心也变得有些不安。
身着一袭素袍的钟嚣上前,揖了下后道:“殿下,臣虽不知魏都发生何事,但还请殿下务必保太师安然无恙。”
赵或打量他少顷,将手往身上擦干净,随后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拍了拍,坚定说道:“钟大人放心,本王定让老师安然无恙来见你们。”
钟嚣闻言“老师”二字时迟疑少顷,转眼间见他神情乍然,顿时明白一切,展颜扬眉道:“恭贺殿下,微臣在此替章老谢过殿下。”
说话间,李冠已牵着马朝他们走来。
赵或欲告别之际,看见眼前出现一块金色腰牌,他神情一顿,发现那是先前宴席猜灯谜所得的赏赐,疑惑朝谢长清看去问道:“这免死金牌,怎会在你手中?”
谢长清把那块免死金牌塞在他的怀里,急忙解释说道:“对,这本就是我爹的,但他当初念我不学无术恐惹是生非,便一直留给我护身,他一定是没想过自己的安危,惊临,我求你,无论如何,即使不是救谢家,我知道它也一定能救别人。”
见状,赵或没有推脱回去,兄弟两人握了握手。
赵或道:“在回京之前,我会到启州先见孟连峰。”
而一旁的钟嚣想起他们方才所言,犹疑半晌说道:“殿下若是因前朝人回京,微臣有一事或能相助,只是微臣隐瞒已久,倘若还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微臣自愿领罚。”
攀越走到赵或的身边站着,紧随整装待发的主子。
赵或道:“但说无妨。”
众人看着钟嚣,只见他说道:“当年臣与章老离京时曾遭人追杀,幸得大公子出手相救,当日我瞧着那杀手眼熟,后来记起他们在陛下出巡江州遇刺前,曾来招揽过微臣,殿下恕罪,是当年微臣藏怒宿怨,才会耽搁至今铸成大错。”
赵或眸色一沉,偏头和薛娇娇对视一眼,当即知晓他所指的乃是柳信。
回想赵睦遇刺回京后,曾说起杀手避开璟王刺杀,当初他还百般不愿相信,更不愿调查,眼下看来,他总算明白这张网有多大。
原来这群人的野心,早已在过去数年的蛛丝马迹中昭然若揭,而自己因决心想要动摇世家,选择不争不抢多年。
谁料世事瞬息万变,他因此沦为赵抑肆无忌惮利用的棋子,乃至牵连身边人的祸患。
而扶持璟王的幕后黑手“天王老子”,必然也如他所想,不仅身居高位,还是天子近臣,有只手遮天本事之人。
赵或翻身上马,垂眼望着钟嚣道:“今夜这番话,你该留着对幸仁说。”
作者有话说:
前情回顾:78章,钟嚣和章伸离京,沈凭追去道歉,结果遭柳信埋伏。
柳信刺杀的原因:钟嚣不能为清流派所用。
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52章 遗书
疾驰的马车停在沈家府邸附近, 车厢内的人走出后,抬手将帷帽压低了些,左右看了眼四周才抬脚, 转眼消失在巷口前。
沈府的后门未掩, 那身影快速推门而入, 迎面看见管事朝自己行礼道:“陈大人来了。”
陈写摘下帷帽问道:“幸仁呢?”
管事领着他边走边回道:“大公子在祠堂里。”
此时祠堂中一片寂静,唯有匾额上挂着白绫,除此之外, 祠堂如往常一般,别无异样, 这是沈凭特意嘱咐的布置, 也是沈怀建生前所求。
陈写推门而入时, 沈凭正将手中的香插上香炉中。
他听见脚步声抵达, 转头朝身后看去,两人对视一眼, 陈写将他满脸的憔悴收入眼底, 但一言不发,只颔首了下便上前取香点火。
今天是沈怀建自缢后的第八天, 在昨日, 尸首已被沈凭悄悄下葬了。
此事不能声张, 是沈怀建遗言的要求,他生前担心赵抑再耍手段, 为避免沈凭因要挟被掌控,唯有走上绝路让沈凭解脱。
若能等到赵或的回来便是最好, 若不能, 他只希望沈凭能想方设法逃离魏都。
陈写被盯得紧, 所以不能前来扶棺送葬, 好不容易脱身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上完香的两人朝着祠堂外走去,正值夏季,烈阳将人照得神情恍惚,他们行走到树荫下站着避暑。
沈凭从怀中将一封信札取出,递到陈写的面前。
那是沈怀建写给陈写的遗书。
陈写作为门生,看见上方熟悉的笔迹时,心头一颤,有些难以置信会有遗书留给自己,双手颤抖地接过信札。
先师之信在手,他佯装的坚强也被击垮,垂着眼帘尽力遮掩自己,小心翼翼把书信拆开。
沈凭侧身朝着祠堂的方向看去,思绪回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此刻他好似忘记了情绪的起伏,就连那封给自己的遗书,事到如今都没让自己奔溃。
如今他只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唯独觉得身子有些重,食之无味,夜不成寐,仿佛行尸走肉,无法宣泄。
是他太过冷血了吗?
还是他对沈家没有感情?
可是遗书中的那句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父的遗物不算多,你也算一件。
许是找不到自己为何过于冷静的答案,片刻后,他转身看向陈写,发现那遗书已被妥帖藏了起来。
陈写道:“你今后可有离京的打算?”
先师的信中除了提及关怀安抚的话以外,另外是希望他们能避开这场漩涡。
沈凭闻言轻轻摇头,淡淡说道:“我不能一走了之。”
沈家因他的出现变得支离破碎,他若是绝尘而去,和苟且偷生无异。
那他会一辈子不甘心,一辈子都活在后悔之中。
陈写想了想,认真看着他道:“好,今后我必定会鼎力相助于你。”
因为想报仇雪恨的,绝不只有沈凭一人。
两人相视一眼,沈凭很勉强地扯出一抹浅笑,随后他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相告,“昨天我收到来自启州蔡羽泉的消息,孟连峰落在了我们手中,他把一切的事情都交代了,但唯有操控前朝余孽的幕后之人不愿告知,要求见到惊临才愿意说。”
他将所有事情都和陈写细说一遍。
待陈写听完后,上前与之并肩道:“可孟家精打细算,只怕孟连峰不会轻易开口。当初虞娘借重伤躲过大理寺的追查,如今这些人虽不在魏都,但百花街的这张网依旧还有作用。”
沈凭道:“有用,却还不能为我们所用。”
陈写担忧道:“守株待兔不是办法,陛下要你调查前朝人,孟连峰就是最好的替死鬼。何况折收案还未落定,听闻谢丞相和陛下对弈后因病闭门谢客,宫中流言四起,我担心陛下因谢家迁怒于你。”
夏风将大树吹得沙沙作响,细碎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
沈凭望着脚下摇曳的碎影,道:“钱观仲近日会上京了。”
陈写微微蹙眉,“难不成,你要等钱观仲上京,呈报折收案后再见机行事吗?”
沈凭道:“钱观仲若没有把握在手,定不会冒死上京,且等他一等。至于百花街,我猜惊临也快回来了,虽然这两个月未见家书,但孟连峰既出现,从前惊临又混迹在百花街中对其有所了解,想必他对百花街自有打算。”
他说着转头朝陈写看去,续道:“前朝人要扶持赵抑,但赵抑却用曹光见换谢家落马,恐怕此次还会牵连我在其中,区区一个孟连峰,只会让这位陛下再生疑虑。”
陈写蹙眉问:“此话怎讲?”
沈凭道:“先前我曾写信去官州,一是给杨昆山,二是给曹光见,皆是提醒他们多加防范。”
陈写脸色微变,意识到此事恐会酿成大祸,喃喃自语道:“璟王府若是和前朝人有关系,为何要对曹光见下手?”
沉思良久后,他忽地又道:“难不成......起了隔阂?”
这一点沈凭也曾想过,遂接着陈写的话说:“但即便有隔阂,大事未成之前,所受影响必然不大,不过既然有了这个猜测,就要去证实。”
陈写明白他有了想法,“你想分裂他们?”
只见沈凭点头道:“他们要借曹光见拉谢家和沈家下水,那不如将计就计,说不定,还能找到布下这局棋的天王老子。”
如今知道曹光见是前朝人,那书信很大概率会留下,也就意味着他此次躲不了被诬陷。
陈写问道:“既然如此,不如从宫中下手。”
两人相识对方一眼,皆想到久居深宫的裴姬。
沈凭道:“那就让雪云......把曹光见去过张子航府中一事传出。”
旁人也许能容忍姜挽借刀杀人的所作所为,但裴姬未必能容忍赵抑身边有这样的人。
他一定要让这群人,都下去给父亲赔罪。
对于折收案在魏都引起的风云,各州中人早有耳闻,何况是作为导火索的江州。
不久后,钱观仲带着折收案的呈报抵达了魏都,但他在入城之前,暗中先和沈凭碰了面。
自打收到蔡羽泉的密信后,沈凭也思考过赃银所藏之地,只是当钱观仲告诉自己时,他还是有些吃惊。
谁能料到这些赃银,竟会是藏在孟家的钱库里。
沈凭低声道:“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钱观仲道:“但此事不能在奏疏中禀报,唯有上京面圣呈报,否则我担心官州会因此再生动乱。”
从前官州因孟家民穷财尽,如今百姓若知晓曹光见竟贼喊捉贼,恐怕官府费尽心血积攒下来的民心,又将被扬掉。
事到如今,钱观仲唯一做的,就是替学生杨昆山保住官州,迫不得已才将此事隐瞒至今。
两人一阵寒暄后,沈凭朝着他作揖道:“晚辈在此恭贺钱大人高升。”
他作为吏部尚书,自然清楚钱观仲上京所为何事,但朝中缺编官职有限,且升迁的决定权掌握在天子手中。
眼下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折收案一过,有人欢喜有人愁。
凿河折收案呈报完,江州户房官吏集体革职抄家,不日后钱观仲上任门下侍郎的消息传出。与此同时,尚书省三位宰相以及户部再次被问罪。
虽然折收案平息,但被牵扯进来的官州依旧火烧眉毛,且前朝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又逢余孽未除,他们还频频生事,始终不见有结果。
而赵或离京许久未曾有战报传回,如今不仅尚书省和户部,就连沈凭的地位都岌岌可危。
皇帝因郁结屡次传召太医,未料随榻伺候的竟是裴姬,一时间,有关东宫之主的传言再起。
而裴姬能得此恩宠,皆因雪云在御前美言,推波助澜圆了裴姬此举。
雪云将曹光见死前去过张家一事透露给裴姬,陈写得知事情成功后,便将此转告给了沈凭。
只是他们未料此次过后,雪云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直到赵抑要成为储君的风声泄露,他们始终没收到雪云传来确凿的消息,才后知后觉怀疑雪云被裴姬收买。
而他们万万没想到,收买雪云的并非是荣华富贵,只是裴姬一句口头的承诺罢了。
雕梁画栋的宫殿中,黄瓦红墙气势恢宏,两抹身影从蜿蜒的长廊中穿过,抵达后宫一座堂皇的寝殿前。
宫女朝前来的两人行礼,低声道:“王爷,适才娘娘交代,还请王爷一人入内,旁人且离开便是。”
赵抑凝眸看了眼殿门,随后转头朝一侧看去,对杨礼道:“阿挽应当在宫门口,你且随他一并等着。”
杨礼行礼告退,宫女见状转身打开殿门,迎赵抑入内。
安神香萦绕在殿内,赵抑整理了下衣袍,抬脚往里头而去,直到看见贵妃榻上斜倚假寐之人。
他上前行礼道:“儿臣向母妃问安。”
裴姬听见时并未睁眼,而是命人给他赐了座,挥去殿内的宫女,待殿门阖上时,才缓缓说道:“今日让你前来,事关官州曹光见命案,此事本宫有所耳闻了。”
赵抑并未急着回答,对于裴姬的质问,其实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他不让虞娘和柳信递信入宫,便是为了此刻的相见。
他捏着茶盖轻轻刮着茶沫,温声道:“虽不知此事母妃是从何得知,不过这是儿臣的命令,若母妃要怪罪,那便怪罪儿臣吧。”
“是吗?”裴姬慢慢睁开眼帘朝他看去,“到底是你的命令,还是姜挽的一意孤行?”
赵抑端起茶杯抿了口才道:“他为我所用,自然是我的命令。”
不料话落听见一声拍案,裴姬从榻上直起身来,眸中藏着厉色道:“你简直满嘴谎言!”
她望着赵抑把手中的茶杯轻置一旁,显然是对赵抑的态度感到不悦,回想往事,她的心中越发不满,语气加重道:“说说如今还在官州,你疼爱妹妹,又怎会舍得利用她?明明是那姜挽借璟王府之名,想要拉沈家下水,才会威逼利诱让曹光见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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