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变化的……”
他听见伊容低声喃喃,“和我想的大差不差。”
尤利西斯低着头,盯着自己已经血痕遍布的手指,道:“每个人的数字变化不一样,有的可能是一道未知数的计算题,有的是武器库新式枪支编码。”
伊容挑眉问:“你怎么知道?”
尤利西斯依旧低着头,他低声道:“我猜的。”
“给我提供思路?”伊容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揉搓着尤利西斯的头发,道:“我只知道你一个人的就够了。”
尤利西斯疑惑地抬头,道:“密码是一百零八位,你知道我一个人的,没有很大用处。”
“我知道。”伊容轻合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尤利西斯,你认为审判庭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
尤利西斯握着他的手腕,将伊容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头上,然后俯身拥抱住了他,尤利西斯害怕又兴奋,他担心这是伊容最后一次离他这样近了,于是便不管不顾地竭力想更加靠近他一点儿,最好把他的骨血融入到伊容的身体里去。
“哎,问你呢!为什么不回话?”
伊容轻轻抓了下他的头发,然后松开,尤利西斯根本没感觉到一点儿疼,他迷茫了一瞬间,然后回答道:“啊……帝国的审判庭……”
“算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刀刃吧……嗯,他们是一群只为皇族而生的走狗。”
伊容挑眉问道:“你和他们相处过吗?”
尤利西斯摇了摇头:“没有。”
“但是亲爱的大约不会碰上他们的。”
伊容问:“为什么?”
尤利西斯卧在他的肩头,低声道:“他们一般只对内部军官政客下手,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把人送上审判庭枪决。”
伊容笑着反问:“这么不讲道理吗?”
尤利西斯点了点头,道:“他们的权利很大,会定时清剿有异心的军官。”
伊容问:“怎么判断有没有异心?”
“严刑逼供,只要说出来就算有异心。”
尤利西斯心想:他的结局大概也是会走上审判庭接受死亡,被指认背叛的军官一旦定罪,连尸体都不会得到尊重,他会被扔到随意一个什么战区的山头,然后被野狗啃食。
但是为了他最爱的伊容,他愿意做那臭名昭著的背叛者。
伊容搂着他,看向被窗帘遮住的窗子,透过缝隙看见了那一点点熹微的天光,他轻轻推了下尤利西斯,道:“天亮了。”
“不……”
尤利西斯全身都震颤了一下,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扑到伊容的怀中,慌乱地搂紧了他,“不要!伊容,别丢开我!”
可是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尤利西斯仰起头,他的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你把我当好玩的玩具,把我当成下贱婊子,或者栓在门口当看门狗,什么都行!”
他的嗓子已经坏掉了,声音十分嘶哑,尤利西斯紧紧握着他的手,恳求道:“伊容,你杀了我!你弄死我吧……”
“我,我想死在你的手里。”
他不想被审判庭触摸他靠近过伊容的身体,不想失去那五个亲吻的回忆,只要伊容记得他,尤利西斯就能很满足了。
伊容按着他的后脑,低头轻轻亲吻了他蓝色的眼睛,尤利西斯的眼睫不停发颤,他的身体也在颤抖,这个吻!这个吻像是在告别……
“尤利西斯,你的意志与我相同。”
尤利西斯拼命点头,他握着伊容的手,移动到自己的脖颈命脉处,“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
伊容摇了摇头,轻声道:“接受你的审判吧,尤利西斯。”
他语调轻快,却像一把铁锤重重地敲击在了尤利西斯的心上,他颤抖着嘴唇问道:“亲爱的,这是你的意志吗?”
“是。”
伊容松开手,他低声道:“我爱你,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的动作停住了,他第一次从伊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梦境依旧在延续,它从悬崖的断层处就那么跳跃过去了,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和缓的曲调进行到了高潮处。
“……我也爱你。”
伊容的嘴唇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尤利西斯听见他最后说:“我想要一束蓝色的玫瑰花。”
“给我买,亲爱的。”
蓝色玫瑰花?
尤利西斯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脸被伊容双手捧起,面前的爱人含笑看着他, 轻轻地说道:“我在街角看见了,那家花店橱窗里有很漂亮的玫瑰花。”
“给我买,尤利西斯。”
实话说, 这么久以来,尤利西斯从来没奢求过能完完全全地得到伊容的爱, 他其实只要那么一点儿来自爱人的关注,就可以再活很长时间,曾经被伊容毫不留情丢掉的那些鲜花,如果及时捡起来灌溉上营养液,它们也能活得更好。
伊容想要花……他想要一束蓝色的玫瑰花……
“好。”
尤利西斯下意识想从伊容的身上爬起来去完成他的指令, 刚挪动了一下膝盖,下一刻就被伊容用力拉了回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容:“不急,尤利西斯, 你现在应该还在养伤, 最好不要出门露面了。”
尤利西斯点了下头, 随后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伊容白皙的脖颈上,伊容能感觉到他曾经摸过的那颗小尖牙正在细细地摩擦他的皮肉,尤利西斯张口咬着他的脖子侧边,却没有用力, 伊容忍不住痒得想要推开他:“干什么啊?尤利西斯, 你是狗吗?”
尤利西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似乎已经接受了一切,关于他已经成为对伊容来说一个没用的废物这件事,他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轻轻磨蹭着爱人的颈子,轻声恳求道:“亲爱的,你走之前,带着我身体的一部分离开吧。”
“我会活着接受审判,所以心脏不可以,其他的……眼睛,指骨,或者是筋脉……只要是你喜欢的……都行。”
这是要活生生取出来的意思?
伊容被他的疯狂震惊到了,他双手紧紧握住尤利西斯的肩头,皱眉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尤利西斯平静地看着他,看起来并没有发他的疯病,可在那双沉静过分的蓝眸下,伊容看到了海啸前即将崩塌的高楼,大厦将倾,顶端高挂的旗帜摇摇欲坠,他明明说着自己已经成为了过期的弃子,颤抖的手指却对伊容说——求求你了,不要抛弃我。
他明明说过那么多自辱的话,笑嘻嘻地把自己的所有东西全部献给伊容,即使身上遍布着被凌虐的青紫痕迹,也依旧不要脸地一次又一次地凑上去,自轻自贱,让伊容把他当成男妓来玩弄,他明明从来不顾忌任何东西,往往是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了,想做什么也从来不考虑后果,却在最后的这样一个假象温馨的时刻里,畏手畏脚,锋芒全部收敛。
尤利西斯看着他,慢慢道:“你不带我回去,我的魂灵会不得安息的。”
“我会搅扰你的睡眠,进到你的梦里去,窗帘被吹起来的时候,电视机打开的时候,镜子上的水雾被擦去的时候,我都会出现。”
伊容挑眉反问:“你这是在恐吓我?”
尤利西斯道:“我在恳求你,亲爱的。”
伊容道:“少将说自己从来不相信鬼神,现在居然说这些,是想法有了改变吗?”
尤利西斯没有回答。
伊容并不想知道他的想法,他沉思了片刻,道:“算了,尤利西斯,让这一切在万圣节前结束吧,我们都拖延太久了。”
这一切总要有个结果的,他的身体已经到了一个濒临死亡的节点,靠药物维持的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了,止痛药的副作用和尤利西斯的放纵让他成为一个罪大恶极的施暴者,这一切其实早就该结束了。
尤利西斯蓝眸微合,他轻声问道:“亲爱的不陪我过圣诞节吗?这一年过去,我就25岁了。”
伊容摇摇头,像是抚摸一只毛茸茸的宠物一般,手指安抚着他凌乱的头发,他低声道:“来不及了,尤利西斯,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他的身体拖不了那漫长的两个月,在消亡之前,伊容决定把曾经对尤利西斯的一切薄待,全部还给他。
来不及了……
尤利西斯细细呢喃着这四个字:“来不及了……”
确实来不及了,审判庭的动作会很快的,他追赶不上接受审判的速度,子弹会在微秒内穿透他的大脑,向四周炸开鲜红的烟花,而伊容会带着那些秘密,带着他两年时间得来的一切情报,给予联邦真正的春天。
那时候,大约他会彻底掩埋在硝烟战火之下,禁区中草长莺飞,百年内将没有人敢踏足。
但是如果尤利西斯能预知,能知道后来的一切,如果他能看看他心爱的人变成最后那副极其瘦弱病入膏肓的模样,如果他能知道他的神明被病痛磋磨致死的结局……
他宁愿从一开始,就失去所有。
伊容开始变得很忙,他开始频繁地外出,频繁地在大半夜接到来自各种陌生号码的电话,尤利西斯被赐予了睡在伊容床上的权利,月色当空,他拢紧被子,睁着一双漂亮的宝蓝色眼睛,在黑暗中描摹伊容的骨骼,外面的雪积得很厚很厚,尤利西斯躺在伊容的身边,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好幸福啊。
只是把所有东西全部送给伊容,就能得到这样近乎于情人的待遇,即使脱光了蹭到伊容的被子里和他一起睡,放肆地握他的手指,都不会再被大半夜地扔出去,夜晚他趁着伊容睡着,偷偷亲吻他的脸颊,肆意地说一些放荡的情话,伊容大概是察觉到了,却只是用手臂搂住他,抚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轻声道:“不要闹了,尤利西斯,我很困。”
尤利西斯小心翼翼地瞥着爱人的睡颜,轻声细语回道:“对不起,我知道啦。”
尤利西斯是知道他在忙的,伊容或许是在准备回联邦后的事宜,怀揣着那些秘密回到他的国家,伊容会受到至高无上的尊敬,尤利西斯没有深究,但他暗喜自己是伊容的第一个最重要的信徒。
“嗡嗡——”
电话震动了几下,尤利西斯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听见伊容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感受到他掀开了被子起身,手机的亮光照在伊容的脸上,尤利西斯藏在被子里看着,心脏剧烈地跳动。
伊容拿着电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尤利西斯立刻闭上了眼睛,眼睫却忍不住地颤动,他害怕伊容发现他像一个神经病一样半夜一直在偷窥着他,所幸伊容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太久,他从枕头下拿了什么东西,然后推开门去了浴室。
尤利西斯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躺到了伊容原来的位置上,被子里的暖意还没有散去,像一个温柔的拥抱一样,紧紧包裹着他,尤利西斯舒服地喟叹一声,然后在黑暗中啃咬着自己的手指,等待着伊容回来。
伊容拿着震动的电话来到浴室里,他反手锁上了门,“咔哒”一声,伴随着什么东西扑通倒下的声音,伊容忍不住皱眉屈膝半坐在了地面上,他接通电话,单手用发颤的手指,艰难打开了那只白色的小药瓶。
“再缓两天,名单我已经发给你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传过来:“还缓?再缓你的身体能撑得住?伊容,现在进行手术截肢,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伊容轻笑了一声:“不要。”
“我宁愿死也不会躺床上做个无知无觉的植物人的,那太难看了。”
莱恩气愤地捶了一拳桌子:“你以为你现在那副样子能有多好看?”
伊容把电话拿远了一些,他叹了口气,道:“莱恩,说正事吧,我困得要死呢。”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日夜颠倒。”
莱恩默默地啐了他一口:“……你还真能睡得着。”
伊容反问:“为什么会睡不着?”
没等莱恩回答,他继续道:“现在希瑞斯战区的对抗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你了结了波冬,短时间内派不出其他人去那边驻守,白白失去一个驻地,那时候你就该上绞刑架了,莱恩。”
莱恩恨恨道:“那不归我们管。”
“好好,”伊容十分好脾气地顺着他说话:“等到希瑞斯那边看到赢面,再审判波冬,这样就可以人尽其用了。”
莱恩沉默了一下:“……过河拆桥?”
“你还会成语呢?”伊容轻笑了一声:“一码归一码,守护希瑞斯战区是波冬的职责所在,谋杀上级是他的罪名,应该得到惩罚。”
莱恩再度沉默了片刻,他问道:“你怎么确定波冬谋杀上级?”
伊容道:“捉回中心城,上一级刑罚,严刑逼供,得到证据后上审判庭,然后绞杀。”
莱恩道:“你说的倒是简单。”
伊容垂着眼睛看着手里的白色小药瓶,闻言轻声道:“这原本就很简单。”
莱恩道:“你以前不是这么想的,你说我们不能错杀忠诚的军官,所以才浪费时间一个一个去调查。”
伊容从药瓶里倒出一颗白色药片,他拿在手心里,闻言淡淡地“哦”了一声,道:“我改主意了,审判庭不是一向都是这样的作风吗?我们应该顺势而为,审时度势,才不会让自己陷进去。”
“歪理!”
莱恩把桌子拍得“咣咣”响,伊容再次把电话拿远了一些:“再吵我挂了。”
莱恩咬了咬牙,问道:“尤利西斯怎么解决?你能保证他那个疯子能像波冬一样轻易认罪?”
尤利西斯这个人说不准,他不管是在军部还是在审判庭,名声都相当不好,被炸弹伤到半死都能坚持拿着枪换敌方数十条人命,面对上级却依旧是寸步不让,他还只是个尉官的时候,被人暗地里辱骂,尤利西斯半夜找到那个人狠狠锤了他一顿,打得人面目全非,头上的皮肤都扯掉了一大块,露出阴森森的血肉。
第二天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尤利西斯却死咬着牙不认错,把审讯室搞得一团糟,偏偏当时有一位上将很欣赏他的作战能力,动用自己的权利把这个不听话的野狗保了下来。
莱恩本以为他会顺势加入那位上将的阵营,却没想到尤利西斯从始至终都不在乎军部的分裂,始终保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最后遭到了那位上将的报复,被下派到了贝尔加莫城前线战区。
听见他的话,伊容狭长的眼眸微眯,他挪动了下脚尖,难得正色起来,他慢慢道:“尤利西斯是我一个人的猎物,我会全权负责审判他的所有罪行。”
莱恩轻哼了一声:“他要真能听话就怪了!”
伊容思索了片刻,慢慢道:“我倒是觉得他挺乖的,虽然有时候会呲牙。”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尤利西斯睡在他旁边的夜晚,那只不太安分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遍了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尤利西斯屏着呼吸,在他的腰间落下密密麻麻的亲吻,如果不是伊容装不下去了,尤利西斯很有可能会重复去年圣诞节那种荒诞至极的行径。
莱恩听了他的话,嗤笑一声,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莱恩默默地叹了口气,问道:“你那个药,吃了多少了?”
伊容把小药瓶里的药瓶全部倒出来,他大致数了数,大概还有个六七颗,闻言回道:“吃了一年半多一点儿,二十二个月……”
“嗯……二十二瓶吧。”
他说完将手心里所有的药全部倒进了嘴里,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伊容忍不住皱起了眉心,强忍着反胃将药片咽了下去。
“二十二瓶?!”
莱恩咣当一声摔碎了什么东西,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伊容把手机音量调小了一点儿,道:“现在二十三。”
“你死吧,你去死吧,妈的!”莱恩冲着电话怒骂:“让恶魔撒旦把你带走!你个疯子!”
这药物的副作用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伊容更加清楚,这药就是他组织研发的,审判庭用它来控制底下的军官,到现在这个报应报到了伊容自己的头上。
伊容原本想对他说:“别骂了别骂了……”
可还没开口,那边“滋啦”一声电流声,随后便是一阵忙音,最终彻底没了一点儿声响,伊容根据声音推测,莱恩或许是把电话摔碎了。
他艰难起身来到洗手台旁边,打开水龙头,用手拘了两捧冷水灌到苦得发涩的嗓子里,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回到了卧室中。
掀开被子的时候,内里还是暖的,伊容靠着床头看了眼旁边把整个脑袋包裹住的尤利西斯,轻声道:“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他得去见一个人。
第88章 让我记住你给的痛的模样
卧室里几乎没有一点儿光亮, 呼啸的寒风把卷着口哨把街道吹得一团糟,尤利西斯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一只手抓着被单蹭到了伊容的身边, 他用带着茧子的手掌包裹住了伊容那只受伤的小腿,轻轻揉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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