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他与章司闹了冷,有以不欢而散的结局收了场。
那天之后章司便趋利避害般跟他暂时断了联系,而程礼也不是上赶着献殷勤的性子,所以双方自然不清楚对方的行程与近况。
程礼事先知道高家邀请了章家,但没想到章老爷子竟然特意让章司回来在宴会上露脸。
他突然想起那天章老爷子通过他去找失联的章司,忽然明白过来,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喊了章司回来。
也许是感受到了那道炙热得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章司一偏头,就看到了几米外的程礼姿态慵懒地倚在栏杆旁,一边漫不经心地与跟前的几人周旋,一边轻呷杯中美酒注视着他的方向。
程礼喝酒时头都没偏侧一下,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章司的一笑一颦。
章司刻意的目光回避与笑容渐失,引起了徐文舟的注意。
他顺着他方才的视线往外看,看见了一脸风轻云淡的程礼。
然后,徐文舟对他露出了个别有深意的笑。
程礼见章司无意识地往徐文舟身后躲,模样像极了被正妻在外当场抓住的出轨丈夫,心中扯了个极冷的笑。
章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他又没做错什么,就算有什么,他也不至于看见人就生怕,于是回过神后他又重新站走回原处站着。
但徐文舟突然对他说了他知道一个有趣的地方,提议两人一起过去瞧一瞧。
章司一顿,想到自己没什么事做,爷爷跟那些气质的长辈去了内室看藏品,自己在这里干站着还不如四处逛逛呼吸新鲜空气,所以没犹豫多久就跟着他往外走了。
高闻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没有发现什么,问他:“看什么?”
程礼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徐文舟带章司去了高宅偏院,那处是高家老太太亲手设计绘制了图纸,并聘请一些高级建筑工程师团队搭建的小型古屋建筑群。
建筑群外围圈了两层透明的玻璃,玻璃高度大概一层半楼高,顶部是一个半圆穹顶,整体看着像是一个用着现代科技保护着的文物展品。
章司一眼沉迷,但细看里头的建筑风格时,又让他想起了先前梦见在何家后院的一些场景,他有些畏惧偏古色古香的事物,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敢凑上前去仔细观摩。
高老太太是前国政文协委长,同时还是一个酷爱古董收藏的资深历史迷。
宴会主题是拍卖藏品内蕴的文化交流,但因为会场上文人墨客实际上少于市侩商人,所以很多人意不在高山流水,渐渐地便分成了两个派系人群。
一小群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派跟着高老太太进了内室,剩下留在外室的,便是稍年轻一些的商人派别了。
高宅开放供宾客游览参观的地方不多,章司他们没待上多久,外头又涌进来了新的一批参观者。
章司不太适应拥挤的环境,又对那些建筑类群畏而远之,于是侧头跟徐文舟提议:“我们出去吧。”
徐文舟说好。
两人往外走时,徐文舟自觉走向靠近逆流人群的那一边,将章司留在人工荷塘的另一边。
才走出几米路,高闻和程礼便从不远处迎面而来。
小道上还有其他的行人,三三两两,路窄人又高大的,很快就出现了行人拥挤而过的状况。
章司心跳突然变快,在他直觉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不知道哪头的人抢了道,挤了一下缝隙,然后人推人,把最外头的章司给碰到荷塘里去了。
“噗通”一声,章司栽进了水塘里。
水不算深,但也没过了成人的腰线,而且荷塘底下全是淤泥,章司掉下去后找不到支撑点,双脚直陷入了泥里,整个人倾倒着跌进水里。
扑面而至的水呛进他的鼻腔与口腔,淤泥的腥臭味让他心生泛吐之意,求生意志使得他在里头毫无章法的扑腾了几下,结果求让他的身体在淤泥里越陷越深。
小道上的人悉数停止了动作,徐文舟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被章司呛水的连连咳嗽声惊醒后,他才回过神,立刻从道旁石路往下滑,试探着踩进荷塘里,等到在稳稳站在淤泥里后,又动作利索地往章司的方位靠近去。
高闻和程礼是在人被救上来后,才知道掉进去的是章司。
高闻是宴会主人的孙子,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处理意外,他快步上前,蹲在了章司的身旁。
程礼站在人群里,淡淡地看着一身狼狈的人,被两个身世关怀热切地嘘寒问暖着。
章司一阵后怕。
掉落荷塘的那一刻勾起了他以前差点溺在水里的记忆。
此时的他瘫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急促喘气呼吸,又同时抬起脏污的手捂在了心脏处。
他偶然抬头,看见了站在眼前不远的程礼。
内心升腾的酸涩瞬间炸遍了全身,章司对上他的目光张了张嘴,却一时失了声。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礼哥……”
语气中满满的委屈与害怕。
在他身旁献关怀的两人也同时抬头看向了程礼。
程礼本打算作壁上观,但被人围观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做出反应。
他对高闻说:“带他去清洗下吧。”
章司却有意避开了高闻伸出的手。
徐文舟想搀扶他起来,章司也躲过了肢体接触。
章司将双手紧紧拢在胸前,执着地盯着程礼的脸,倔强地要等着他下一刻的施以援手。
可程礼面露难色,最后也没做出任何回应他求助的动作。
章司见他眉头紧锁,一瞬间读懂了他的内心想法。
他有些狼狈地垂下了头,避开两人伸出的手,准备自己爬起来,去找干净的水源处理浑身腥臭的脏泥。
但他受过惊吓的腿脚使不出力气,刚撑着起来没多久,软绵的下肢曲折塌下,让他又重新跌了回去。
程礼终于在这时走了上前,对他伸出手:“起来吧,我带你去洗洗。”
章司垂着头,最后将手搭在了徐文舟的手臂上:“不用了。”
他紧接着偏头对徐文舟说,“徐文舟,你带我过去吧。”
徐文舟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离开前,徐文舟冷淡地看着程礼,又偏过视线看了眼高闻。
去找干净水源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某个时刻,章司突然用手捂着脸,说:“我是不是很蠢。”
徐文舟听着他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皱着眉,但没回。
刚刚那句话只是章司的自言自语,也没想着听到别人应和的字句,他就是想发泄一下情绪。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的。
不是蠢,是脏。
作者有话说:
回头看标题
高家佣人带着他去了章司更换衣服的客房。
进去后,发现房里除了章司和高闻外,徐文舟和程礼也在。
高闻和徐文舟对章司都挺殷勤,章老爷子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对他是有些道不明的心思的。
但是程礼……他既不热情又不疏远,章老爷子也没能摸清他的意思,说他无情吧,他又能对章司不知下限的容忍,说他有情吧,自从那次意外之后,他对待章司便不再那般热忱。
章老爷子叹了口气。
他年纪也大了,年轻人的世界,不是他一个上世纪的老头能把控的。
章司灵敏地听到了章老爷子的这一声叹息,他抬起头,清脆地喊:“爷爷。”
章老爷子走上前,两人自动撤开距离。
“要不要先回家?让老彭送你回去。”
章司已经将脏衣服换掉了,此刻穿的是高闻的常服,新的,在他身上很是宽松。
先前精致打理过的头发变了个样,发胶已经全被洗掉,半湿柔软的长丝耷拉着贴垂下来,显得章司整个人更加的稚嫩了。
章司本来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他刚刚才出了糗,再待下去也是需要勇气的。
勇气这东西,他暂时还没有。
章司点点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程礼站着的方向瞟了下。
章老爷子先是跟两个年轻小伙子扯了几句,最后才把目光放在程礼身上。
他问程礼:“你要不要也回去?”
程礼脸色平淡:“待会儿还有点事,处理完再回。”
章老爷子愣了一下,这还是程礼第一次在他面前直言拒绝他的安排,不过也不是完全的拒绝。
处理完事情就回去……可这句语气怎么听着有点怪?他也没有求着他回去的意思吧?
华如运营实权已经全部落入程礼的手上,章老爷子是知道的,他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一个小小的分公司,掀不起多大风浪,况且他已经成功将绝大部分的重要业务迁移到总部了。
章司装作没听见这场对话,他默默地将擦干头发的毛巾还给高闻:“谢谢。”
高闻淡淡地笑:“没事。”
章司离开高宅的一路,都是徐文舟陪送着他一直走到车子旁。
上车前,章司有些愧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扫了你的兴。还有,谢谢你那个时候……不嫌弃我。”
徐文舟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后好好休息。”
章司状似轻松地笑,说:“那我先走啦。”
章司回去后,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凌晨,浑身难受得厉害,嗓子嘶哑干涩,把他生生渴醒。
大概是在寒冷的水里泡了一会儿,睡觉前也没关好窗,半夜感冒了。
章司喊不出声,也没力气下床走路,他晕晕乎乎地伸手往摸手机,眯着疲倦无比的双眼,点开通讯录。
他拨通了置顶的号码。
“爷爷,我难受……”
章司在床上侧躺着,话说一半就没了声。
他想着闭上眼歇一会儿,但闭上后便直接又昏睡了过去。
最后是对面挂掉了电话。
程礼看着手机屏幕,眼底有几分冷淡。
他从章老爷子的书房里出来没多久,在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坐下没几分钟,就接到了章司的电话。
本打算直接挂断的,但指腹悬在红色挂断键上时,脑海里突然响起章老爷子的某句话。
他迟疑了两秒,改了主意。
极度咽哑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来时,他微微蹙眉。
最后还是没惊动章老爷子,程礼直接进了章司的房间。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呼吸紧促。掌中的手机还贴紧着他的脸颊,未灭的屏幕灯光打在他的嘴唇上,毫无血色。
程礼没开灯,靠着门外自己房间倾照过来的光,走到他的床边,用手探了他的额温。
此刻的章司已经烧糊涂了,刚才通话时是最后的清醒。
程礼没有一丝着急的情绪,目光漫不经心地看着陷在昏沉中的人儿。
章司因为发烧,除了唇瓣,脸上泛着一层病态的红嫩。
程礼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动身出去找了点水,给他喂水时却遇到了问题。
他得先把人弄醒了。
可任凭他怎么摇,章司都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看来是真的烧晕了。
程礼有些嫌麻烦,可在喊人和自己扶他起来灌水之间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将他从床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又用手去拨弄他的下颌和唇齿。
章司以为是水,张了张嘴。
程礼的手指被他咬住。
章司吮吸了两下,发现不是水,用舌头顶吐出口腔。
程礼眯了眯眼,想起了某些不可描述的过往场景。
章司渴极了,发出了几声渴求的呢喃。
程礼凑下脸去听,章司正好抬头,唇瓣直接贴在了他的下颌处。
再往上一寸,就是他的唇。
程礼被突如其来的热弄得一怔。
他稍稍一动,章司的唇便随即撤离了他的下颌。
但他紧拥着章司的手臂却没松开。
程礼没有动他的念头,但他主动贴上来,他也没想着拒绝,他喝了一口手中的水,另一只手顺势往上将他的头往上扶。
他噙住他的唇,用舌头撑开了他的齿关,将水悉数转移到他的口腔里。
章司的舌头被人轻咬着叼住,呼吸的氧气也渐渐稀缺,他想逃离这些威胁着生命的桎梏,可他一有躲开的意向,胁迫着他的力度反而越来越强悍。
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溺死于呼吸不上之时,身前的压迫感减弱了些。
他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昏昏沉沉地睁眼时,眼前尽是一片朦胧与迷茫。
但涸干的喉咙被水流浸润过,让他好受了不少。
他感受到身边有说话的声音,但他脑子不太清醒,耳朵也不灵光,听不清声音的内容是什么。
他的手胡乱地摸索着,不知抓到了什么。
程礼垂眸看着章司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一般,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嘴上又喏喃着什么。
这会儿倒是彻底依赖了他,没有半分清醒时的纠结与设防。
不过看他的模样,应该是喝过水后暂时的舒畅,所以显得乖巧听话些。
程礼盯着他的脸琢磨了一会儿,这才有了要联系医生的想法。
章司不喜欢医院,而且很抗拒待在充满消毒水的空间里,所以以往生病时没去过医院,都是让家庭医生上门诊治。
但家庭医生住在外宅区,过来还要一段时间。
他刚挂断与医生的通话,床上的人热得蹬着四肢踹开被子,将胳膊腿脚全露在了外面乘凉。
程礼拧眉,上前又把他的手脚塞回去,只露出了个小小的脑袋。
章司觉得热,不乐意,又哼哼唧唧要踹被。
程礼干脆用被子将他裹成一个粽子。
章司热得浑身黏糊,意识混混沌沌的,脑海里只剩下徐文舟那股光是靠近就能让人感受到凉意的气息。
他在被紧紧裹着的团子中哼哼道:“徐文舟,你过来点……”
程礼一顿,盯着他十几秒,然后站起身,下了楼等医生。
家庭医生赶了过来,与程礼交谈寒暄了几句,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话筒传出的声音一样的平淡如水,似乎有些不高兴。
医生检查完后,说要打点滴,程礼没什么表情,听到说到点还要更换吊瓶时,也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程礼协助医生扎好针头,忙好一切又亲自送医生出了门。
上了楼后回了自己房间,时间一到才又过去换了药水。
章司睡着觉后动静都不大,所以第一瓶吊瓶很顺利的滴完了。
程礼换完药瓶后,又看了眼床上的人。
缩在宽阔的被窝里,空出了一大半的位置。
程礼回去关了自己房间的灯和门,然后折返回来,直接上了他的床。
他在被窝外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上还是冰冰凉凉的,躺在章司身边时,章司似乎感受到了能让他身心愉悦的凉意,便无意识地往他身上缠了过来。
程礼想到他先前喊的名字,皱眉,不耐烦地绕开了针头把他推回去。
章司不依不饶,又重新缠了上去,嘴上嘟囔着:“你好凉快啊,徐文舟……”
程礼脸色更冷了,又把他推走。
你来我往间,最终还是程礼输给了他的无赖。
程礼狠狠地捏着他脸颊的嫩肉,声音冰冷:“我不是徐文舟。”
章司挣了挣,又想方设法往他身上靠。
程礼生气了,用另一只手将他的眼皮子强硬睁开:“看清楚我是谁。”
章司被反复拒绝的推搡弄得有些不悦,他在恍恍惚惚间被强势扒开了眼睛,他以为自己还在神智沉浮的梦里,还在他与程礼能亲密玩闹的时候。
所以看见了眼前熟悉的脸后,他有些地委屈地向他讨着怜爱:“礼哥,我好疼……”
程礼一松手,章司便毫无妨碍地缩到他的怀里。
程礼虽然还有些愠气,但也没再将人推开,他小心翼翼将针管摆弄好,同时找了个能让他舒适点的姿势搂着他。
等到怀里的人彻底安静后,程礼才抽出僵麻无力的手臂,翻身仰躺,一言不发地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约摸着时间到了,他又捣鼓了好一会,彻底终于结束了点滴环节。
折腾了大半夜,他也需要休息了。
他将章司抱到床中央,掩好被子后,回了自己房间。
下楼的时候,撞见了刚结束晨练回来的程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了两秒后,章司率先移开了目光。
坐在客厅沙发看报纸的章老爷子看了两人几眼,而后对章司道:“身体怎么样了?”
程礼一大早就跟他报备了章司半夜发热的事。
章司身体素质不太好,不管怎么调养,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状态,大抵是当初在水里落下的病根。
程礼站在远处没动,似乎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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