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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玉京(苍梧宾白)


此时文臣班中,忽然有一名御史持笏出列,朗声道:“臣有本奏。”
乾圣帝一抬手,示意他讲。
“臣殿中侍御史裴仁,要弹劾紫霄院大国师迟莲玩弄方术,妖言惑君。此人假借妖邪鬼祟之说炮制‘蛇妖案’,捏造巫蛊诬陷安顺王,结交宗室以图幸进,动摇国本,祸乱朝纲,若不除之,恐社稷危矣!”
乾圣帝:“……”
满廷寂静无声,不光是乾圣帝没想到,大多数朝臣也没想到御史竟会突然跳出来弹劾紫霄院大国师。毕竟紫霄院全然是帝王私署,从前敬辉在时还跟朝政有点牵连,自从迟莲上位后便几乎与外朝无涉。而且这人虽然是方士之流,却没撺掇皇帝做什么兴修庙宇、炼丹求仙之类的荒唐事,更不曾弄权乱政,一向是深居简出,别说结交朝臣,许多人甚至都没见过他。
这回裴仁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大罪,而且还捎带上了废太子安顺王,不少人心头都是一跳,直觉今日恐怕不能太平收场,势必要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斗。
然而迟莲的真正身份、妖蛇案的真相,乃至太子被废的真正原因,在场没有任何人比乾圣帝更清楚。然而正因清楚,才使他更加愤怒:这罪名虽然扣在迟莲头上,打的却分明是安顺王的主意,那句“结交宗室”更是剑指端王。裴仁身负御史之责,本应该掌纠察风纪,竟也沦为了互相攻讦的棋子……
他面色不虞,淡淡地道:“裴御史从何处见过国师,如何得知此事?”
裴仁道:“回禀陛下,紫霄院中有一名负责洒扫的内侍,此人原先曾在东宫侍奉,后来安顺王迁居宫外,这内侍则转调回紫霄院中,据此人供述,当日在东宫内发现的巫蛊是他按照迟莲的吩咐放进去的,安顺王并不知道此事……”
乾圣帝打断他,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想起来要翻巫蛊案,是安顺王叫你来的?”
裴仁扑通一声跪地叩首,颤声道:“昔日安顺王殿下在朝中时,端方明睿,处事谨慎,臣无论如何想不到殿下会做出这种事,又见迟莲与端王殿下过从甚密……因此才特意查阅了妖蛇案的卷宗,暗中寻访多日,终于找到知情人,恳请陛下将迟莲交有司审问,溯本清源,查明案情!”
“过从甚密”这四个字正对上了“结交宗室”,他点破了这件事,无异于直接把端王拉进了战场,这下子事涉两位皇子,可就不单单是国师陷害太子那么简单了,甚至到底是国师结交端王,还是端王结交国师都不好说——谁能保证不是端王借国师之势从中渔利呢?
众臣脸上神色各异,贺观实在是听不下去,毅然出列道:“启奏陛下,裴御史弹劾国师捏造巫蛊之象,诬陷安顺王殿下,却拿不出证据,反而无缘无故牵扯到端王殿下身上,言辞混乱,颠三倒四,有诬告攀咬之嫌,臣以为其言不足采信,恐有伤二位殿下清名。”
裴仁却高声道:“贺大人,听说你们在梁州查案之时,端王殿下以身为饵,掩护你与沈御史返京,自己却被方天宠挟持到海上,那夜有不少亲兵都亲眼见到国师出现在船上,从方天宠手中救下端王殿下,二人形容亲密,俨然如相识多年一般,这难道还不算‘过从甚密’吗?”
所有人:“……”
贺观:“一派胡言!陛下——”
乾圣帝摆手止住了贺观,不想听他们在端王一事上没完没了地吵下去,对尚恒道:“派人去宣安顺王,朕要听听他怎么说。”
“启奏陛下。”御史中丞秦慎忽然出列,双手高捧一封书信,朗声道,“臣昨夜接到安顺王殿下一封手书,正与今日之事相关,请陛下阅示。”
尚恒快步走下台阶,从他手中接过书信。秦慎声音不高,但不疾不徐地传遍了大殿:“安顺王殿下在信中说,当日春祀在即,殿下欲在仪式上祈雨,以示天命眷顾,故而命承恩侯郑缙暗中联络恒方国术士,却不想为奸人所误,反而招来了妖蛇,险些酿成大祸。”
“殿下自知罪过深重,无颜再见陛下,每日只在府中静思己过。然而日前忽然有人夜访王府,许以重诺,要殿下绝口否认巫蛊一案,并声称已安排好证人,要将此案全部推到国师头上。”
“殿下深思熟虑之后,不愿再入歧途,故写下这封手书,托微臣呈交陛下,以免奸人借此事兴风作浪,蒙蔽圣听,望陛下明察。”

第67章 问世间(四)
秦慎这一席话说完, 当真如巨石投湖,掀起万丈波澜,无论是相干的还是不相干的朝臣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原以为裴仁今日弹劾是有备而来, 这下国师和端王不死也要脱层皮;谁成想安顺王竟然当场反水, 显然也是早有准备, 这下子两边有来有往,场面可谓是群魔乱舞, 异彩纷呈。
只可惜端王如今禁足在家,不能亲临,要是他也来上朝, 说不定还能打得更精彩。
乾圣帝看完了安顺王的信件, 脸色虽然还阴沉, 眉头却松动开来。这一年来他对安顺王不闻不问, 权当自己从没有生过这个儿子,也毫无复立太子的打算,听到裴仁扯出废太子这面大旗时, 心中甚至动了杀意。但好在安顺王能正视自己过去做下的错事,并没有叫有心人勾引着借机翻案,乃至不自量力地抢夺储位, 倒还有几分明智,他曾因蚺龙案而对此子心生的迁怒怨恨亦稍有平复。
“安顺王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乾圣帝随手将信件抛回御案上, 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沉沉地道, “裴仁所告不实, 妄议禁中之事, 即刻革去御史一职, 收付有司鞠问, 依律处置,不得有误。”
皇命既出,便是为此事落锤定音。裴仁登时面无血色,全身被抽干了力气,扑倒在殿前悲声哀求道:“陛下恕罪!臣绝无诬告之意,求陛下开恩!”
按理说御史风闻奏事,不应因言获罪,但他非往乾圣帝肺管子上戳,一时也没人敢出面为他求情。眼看着如狼似虎的禁军就要围上来,裴仁拼了命地捶地大喊:“臣不敢欺瞒陛下!臣也是受旁人误导,才误以为妖蛇案别有内情,但国师与端王结交一事千真万确,人证俱在,绝非臣凭空捏造,请陛下明鉴!”
贺观立刻反驳道:“陛下容禀,端王殿下是西海一案主审官,那些亲兵跟随方天宠多年,焉能不衔恨于殿下?依安顺王殿下所言,那些人既然能伪造妖蛇案的人证,自然也能伪造别的人证,裴仁之言实属污蔑,请陛下明鉴。”
那边端木巽领着禁军上殿,二话不说先将裴仁的嘴堵上,他只能“呜呜”地叫,憋得满面涨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踢腾着双腿被禁军拖下殿去。
贺观背后已经快要被冷汗打湿了,刚松了口气,欲站回队列中,便听文官队列前头有人笑道:“先不论国师那事是真是假,倒是能看出端王殿下的人缘是真不错,他虽不在殿上,却有贺寺丞替他冲锋陷阵,可见殿下深受大理寺上下敬爱。”
贺观顿时一惊,凝神望去,见说出这等诛心之言的果然是吏部尚书吴复庸,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正欲开口辩驳,却见左前御史队列里的沈云山将手背在身后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说话。
先前裴仁已捅破了端王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内情,在他的立场上,无论怎么说都会被打成是报恩,说不定还会让乾圣帝起疑,毕竟他不单是大理寺寺丞,还是贺茂义的孙子,背后站着整个贺家,万一落得个结党的名声就糟了。贺观思及此处,只得闭嘴忍耐,朝乾圣帝一揖,退回原位。
吴复庸见他无言以对,也没人站出来辩驳,心底里方松了口气,安定下来。这次是他们失算,没想到废太子不声不响地来了这么一手,将他们连日来的精心布置全盘打乱,还折了一名御史进去。而皇帝对国师与端王结交的态度也不甚明朗,仿佛始终在避而不谈。可他若是能容忍二人往来,又为什么会逼迫端王驱逐国师?
吴复庸摸不清乾圣帝的态度,不敢贸然开口,康王却道:“父皇明鉴,四弟常年在外修行,醉心道法,就算与国师相熟,也是同道中人惺惺相惜,不足为怪,更算不上什么罪名,都是那裴仁捕风捉影,满口胡言,不知是受什么人指使,就在那里胡乱咬人。”
吴复庸心中一跳,马上去看乾圣帝的表情,却见皇帝默不作声,面色未改,于是顺势捧了康王一句:“殿下说得在理,切磋道法而已,实在不必大惊小怪。”
贺观听着,只觉得牙都要咬碎了。康王和吴复庸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一个暗讽端王沉迷方术,亲近方士,一个暗示端王培植党羽,笼络人心,听起来是为端王说话,却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论,而此时端王又被皇帝禁足在家,无法自辩——就算是圣人也难逃积毁销骨,陛下听了这些话,难道还能如平常一般看待端王殿下吗?
乾圣帝的确不能。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大约能猜到这场弹劾究竟是因何而起、由谁指使了。而那天召见时惟明说过的话,放在眼下这个场面里,正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跳得最欢的那二人脸上。
他想要一个听话的、能搓圆揉扁的皇太子,可这本身就是不可实现的念头,没有人会甘心当提线傀儡。而当他们抛却伪装,面对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在诱惑前呈现出的本来面目,才是他该仔细权衡的真实人选。
乾圣帝平静地注视着朝臣,问道:“众卿家可还有余本要奏?”
半晌无人答话,乾圣帝道:“好。”却不叫退朝,反而向尚恒伸手。尚恒立刻呈上早已准备好的西海案卷宗,乾圣帝接过来向御案重重一摔,“啪”地一声犹如惊堂木响,叫所有朝臣都打了个激灵。
他虽然没有明显发怒,但语气已极威严凝重:“前日端王所奏,方天宠供述受吴复庸等人指使,谋害北陆军主帅、已故神武大将军卫辰吾一案,交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共审,仍由端王主持,务将此案查清,明正典刑,以告卫将军在天之灵!”
早朝结束之后,所有朝臣走出紫极殿时都不自觉地擦了一把汗,回想起今日跌宕起伏的争锋斗法,以及皇帝最后的雷霆一击,当真是数年以来都未曾有过的惊心动魄。
这台大戏从头唱到尾,端王甚至没有登场,却并不妨碍他成为流言风暴的正中心。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在年初还寂寂无名、连回京都无声无息的四皇子,如今已经将前太子、甚至康王都踩在了脚下,隐然有储君之相。
贺观垂着头,神情复杂地随着朝臣大流往宫外走,忽然被人拍了下肩,抬头一看,沈云山朝他笑了笑。
二人互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沈云山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深吸了一口寒冷清澈的西北风,低声感叹:“嘉量兄,看来梁州之行,果然是我们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朝臣末尾,康王状如失魂落魄,恍惚地走出大殿,被灿烂天光映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扯起袖子来遮挡眼睛,盯着远方红墙黄瓦,真是打死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错在了哪里。
为什么每一次他与惟明的博弈都像是在和一堵看不见的高墙对打?为什么他手下有方天宠这样的封疆大吏,有吴复庸这样的朝廷命官,甚至还有精心豢养的刺客杀手,却一次都没有战胜过在朝中毫无根基的惟明?
难不成他真的有气运加身、金龙护佑,是不可撼动的天命之子?
深夜,端王府。
惟明送走了前来道谢的端木巽。迟莲从屏风后绕出来,长发披散,身上还披着他的外袍,疑惑地问:“那时皇帝因憎恨皇后的缘故,决意要废黜太子,东宫巫蛊之事确实是我安排下的,太子并不知晓内情,按理说他受人鼓动,应该为自己喊冤才是,为什么会临阵反水,反倒自己承认了罪过?”
惟明揽着他往内室走,随口答道:“他会这么做,当然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迟莲问:“是殿下告诉他的?”
“嗯。”惟明简洁地说,“上次面圣后,我去找过他一次。当时想着如果康王他们要在你身上做文章,势必要从妖蛇案入手,说不定会拿太子被废一事扯大旗。”
“安顺王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了皇后的真正死因,也就不再期待皇帝能再复立他,而且他身上还带有蚺龙一半内丹,要不是这东西为他保命,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
他甚至没有向迟莲提过这件事,只是默默地在背后为他铺路,斩断一切可能对他不利的线索,哪怕对于迟莲而言这些东西其实无关轻重,并不足以令他伤筋动骨。
“殿下答应了他什么?”
惟明把他塞进温暖的被窝,放下帘帐,躺回他身边:“主要是蚺龙的人情,它答应我如果能收回皇帝身上的那一半内丹,另一半可以再借安顺王二十年。”
“至于我的承诺……”
惟明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侧身面对着迟莲,一手轻拢住他的侧脸,充满了怜惜珍重的意味,如果“深爱”有实体实形的话,大概就是他现在的眼神。
“我答应安顺王,若我日后登基为帝,将来会立他的儿子为太子,不必过继。”
“……”
迟莲不是没想过以后的事,他也知道惟明会妥善处理,只是他低估了言语的分量,没有预料到自己也会有被震得说不出话的一天。
“在我进入下一世轮回前,此生唯卿一人,”惟明说,“这就是我的承诺。”
这一刻迟莲心中忽然无比通明,他注视着惟明的眼睛,确信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惟明凑过来,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哄他道:“睡了,明天又要去大理寺审案子,托大国师的福,希望这次能早点完事。”
迟莲闭眼埋首,犹如溺水之人抱紧浮木,将全身都交托于惟明怀中。
“殿下是真命天子,自会如愿以偿,一切顺遂。”

第68章 问世间(五)
乾圣二十八年的尾声, 就在两桩轰轰烈烈的惊天大案中悄然告终。次年三月,乾圣帝中风之症复发,深感病体难支, 正式下诏册封皇四子惟明为太子, 正位东宫, 代天子持玺升殿,监国理政。
皇帝在潜邸时曾生过一场重病, 全靠郑皇后分了一半蚺龙内丹才得以活命,如今年老体衰,旧日潜藏的病根又发作起来。六月初, 乾圣帝身体越发孱弱, 已有大限将至之兆, 自感时日无多, 便召集太子与心腹重臣到御前托付后事。
当日甘露台上蚺龙降世,郑皇后自剜双目以报因果,可惜那点灵力并不足以让蚺龙重新化形, 它被惟明捡回去后,便与他立下了约定,将在合适的时机取走皇帝身上那一半内丹, 并在二十年后,再行取走藏在安顺王身上的另一半内丹。
惟明将蚺龙随身带入宫中, 等乾圣帝交代完诸事,众人告退, 便独自绕到了殿后水榭。等待片刻后, 一点幽绿的萤光自乾圣帝心口浮起, 飘飘悠悠地荡向窗外, 落入他掌心之中, 被缠在腕上的蚺龙探出头来一口吞下。
他理了下衣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只见远隔湖面,对岸站着个衣袂飘飘的身影,夏日熏风吹起银白长发,犹如白鹭照水,一如初见时那样令人一眼难忘,梦萦魂牵。
两人谁也没有动弹,就这样遥遥相对,在这不期而遇的片刻里把对方装进了自己的目光之中。
惟明知道自己并不是能与他同度千山暮雪的双飞雁,只不过是借以栖身的孤寒枝。一生得遇一次仙人,从此红尘凡俗,熙攘人世,都仿佛烟云流水,杳无痕迹,而他最终能留在掌中的,唯有飞鸿踏雪时投下那惊心动魄的一瞥。
他不能求两情久长,便只能求朝朝暮暮。
七日后,乾圣帝驾崩,太子惟明继位,次年改元“承绛”,依祖制“一世一元”之例,是为承绛帝。
承绛帝总体上来说还是符合了大部分臣子对于明君的期许,是个有手腕且有魄力的英察之主,既能听得进朝臣的劝谏,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而且还非常敏锐,在做皇子时就展现出了查案的天赋,想糊弄他很不容易。
但与他的优点同样明显的还有他的固执,尤其是在后宫之事上令朝臣们头疼不已。大周立朝凡二百年,多得是臣子们劝谏帝王少纳后宫,也有一两位子嗣不丰的,被劝过要开枝散叶,唯独到了承绛帝这里,朝臣见天儿地请他择妃立后,无论多少奏本递上去,都被一句“此朕家事,卿等勿预”打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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