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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玉京(苍梧宾白)


这话当然是在诈他,然而方天宠被关在牢中一个月,和最初锦衣玉食、手握重权的风光日子相比,就如从天上摔进了地底,虽然惟明没有刻意刁难,大理寺审问时也没动重刑,但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又每日生活在与世隔绝、肮脏狭窄的囹圄之间,朝中动向如何他当然一概不知,甚至连判断也早就不似从前那么清晰果断了。
他怀疑地盯着惟明:“你到底想问什么?”
惟明悠然自得地喝了口茶,把问题抛还给他:“这话该我问方大人,你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吗?”
方天宠厉声道:“这个案子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难道还要我编些没有的事,帮着你罗织罪名、诬告他人吗?!”
惟明玩味地重复他的话:“‘这个案子’,方大人还知道什么别的案子吗?”
方天宠冷冷地瞪着他:“端王殿下,挑字眼有意思吗?”
“这个案子如果送到御前,斩刑肯定是跑不掉了,区别只在于秋决还是立决,想要等翻案或是大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惟明道,“本王不明白的是,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为什么还会有人这么心急地要将你置于死地?好像生怕你落在大理寺牢狱里,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真相。”
话已至此,图穷匕见,方天宠蓦地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本王现在很好奇,”惟明仍是不紧不慢地道,“方大人,你也知道大理寺内不是铁板一块,里里外外有不少眼睛盯着,本王今日把你提出来说了这么久的话,回头再命人送点好酒好菜到你的牢房里去,你猜你能活得过几晚?”
方天宠咬紧了牙关,从惟明的角度看不见他的正脸,却可以看到那花白蓬乱的发丝正在轻轻颤抖。
“死刑犯明知道自己要上刑场,但也不想不明不白地立刻就死掉,这是人之常情。”惟明慢慢地舒了口气,平和地道,“说实话,这一个案子对本王来说已经够了,横生枝节是很麻烦的事,尤其是还要想办法在方大人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嘴里套出几句真话,实在是费心又费力。”
“但是有人托付本王为故人寻一个公道,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好几年,家人也都风流云散,踪迹难寻,但好歹还有人记得他,肯替他求一求人。”
“相比之下,方大人这种非但没人为你奔走、而且还有人巴不得你早点死的境况,实在是令人感慨。”
“反正已经到这一步,不管你说不说,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你的下场也不会改变,只是关系到那些被你窝藏庇护的人日后过的怎么样而已。”惟明忽地想起来什么,又补了一句,“哦,还有那天你也看到了,世上真有鬼神在,你若怀揣着秘密到了黄泉之下,再见到昔日故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如果说方天宠一开始只是轻微颤抖,那么此刻他的哆嗦就已经完全掩饰不住了。他忽然拖着沉重镣铐抓起桌上茶杯,顾不得茶水微烫,咕咚咕咚一气饮尽,随后把杯子重重地往茶桌上一搁,从肺腑深处喘出一口浑浊的粗气。
他的嗓音也被茶水烫的微微发哑:“王爷既然有通天的本领,能驭使鬼神,你想知道的事,自然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探查,又何必非要来问我?”
惟明轻轻笑了一声,不乏讥刺地道:“方大人,不是我说,你也是做了这么多年朝廷命官的人了,是蝇营狗苟的事干得太多,已经忘了‘光明正大’四个字怎么写了吗?”
他这话说得颇不客气,方天宠一霎间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但脸上刚泛起红胀,惟明下一句话就像冷水一样兜头泼了下来:“拾掇你的法子我有一百种,其中当然包括你那羁押在梁州府的妻妾亲族和一大堆儿子女儿,本王不喜欢把事情做的太绝,但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本王也可以成全你们方家阖族在地下团聚的心愿。”
一阵叮呤咣啷的铁链响,椅子咣当倒地,外面狱卒听见响动,忙在门外高声喊道:“殿下!可要卑职进去制住犯人?”
方天宠犹如被锁链束缚的虎豹,纵然老去,犹有咬断人喉咙的力气。可是惟明连动都没动一下,任由他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扫了一眼他的脚下,赞许地道:“不错,方大人看来还有理智,能控制住自己,既然知道利害,那就好办多了。”
他扬声对外面的狱卒道:“进来吧,带囚犯回牢,好生照看,不得轻忽。”
方天宠这回是实打实地愣住了,不明白他都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突然又不问了。
“本王不想听假话,也不喜欢说一半瞒一半,方大人不必想着同本王讨价还价,要么说真话写口供,要么就干脆别说。”惟明道,“死前要不要拉个垫背是你的事,毕竟这是你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理应慎重,本王给你时间考虑。”
方天宠被狱卒重新套上头枷,像个破麻袋一样被半拖着往外走,马上要出门时,他突然醒悟一般高声问:“是谁?!是谁找了你,谁要替他讨还公道?是不是端木巽!”
“本王刚才说过了,不要和我讨价还价。”惟明起身整了整衣袖,那无波无澜的俊美面容在方天宠眼中看来,竟然有些令人发毛的诡秘,“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等他托梦给你,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60章 芳心苦(十)
黄昏时分, 惟明散衙回到王府,家中下人将他迎进正院,却谨慎地没跟着进屋, 惟明心中微动, 推开房门一看, 果然见一个白发身影端端正正地坐在窗前榻上看书。
时近初冬,天色尚未完全黑透, 室内一片昏暗,窗下却还有些许晴光,他像是藏在古旧画卷深处的美人, 似妖似仙, 只待抬眼一瞬, 便可令画外人为之神摇目夺。
他背对着门外, 惟明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凭空伸手抽走了他的书。然而迟莲何等敏锐,早听见了他进门, 如常地仰头看向惟明,被他轻轻一拢,顺势倚进了惟明怀中:“天色暗, 小心伤眼,叫他们点上灯。”
迟莲摇头笑道:“刚到, 随手拿来消遣的,没看多久。”
矮几上搁着茶盏, 惟明拿过来喝了一口, 茶水还是热的。迟莲刚说了一句“那是我的”, 惟明就俯下身来吻住了他。两人气息交缠, 唇齿缠绵温热, 犹带着淡淡茶香,而心头涌动的情愫却像岩浆一般滚烫,在过去的百年千年间压抑地沸腾着,会在风月无边的深夜里汹涌喷薄,也会在深浓的暮色里安静地流淌。
此刻无人打扰,仿佛是从嘈杂忙碌的一天之中偷来的一小块宁静的碎片,在舌尖上化开一点甜意。惟明并不急切,被他拥在怀中的迟莲也很放松,长吻终了后依然留恋盘桓,于是就有很多细细碎碎的亲吻,散落在舒缓的余韵中,渐渐地连欲念意味也不剩,完全像是两只小动物在互相舔毛。
惟明到最后已经被亲笑了,修长漂亮的手指穿过微凉长发,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他的后颈,低声回答了迟莲的前一句话:“有什么关系,你也是我的。”
这么一会儿工夫,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迟莲就在这全然昏昧的光线里注视着他的眉眼,不必看清也烂熟于心,并不反驳,像是无言地认下了这句话。
院子里响起了仆婢的脚步声,小太监江海在外面敲了敲门,细声问道:“天色昏暗,王爷可要掌灯?”
惟明这才松开手,规规矩矩地坐回矮几对面,扬声道:“进来。”
江海带着提火的侍女进屋,低眉垂目地给房间各处一一点上灯,不敢乱瞟一眼,末了又问:“厨下已经备好晚饭,问何时摆饭,请王爷吩咐。”
惟明抬手示意他稍等,却问迟莲:“今晚东市有灯会,是吃了再去,还是现在过去?”
迟莲才来此世不到一年,还不了解大周风俗,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十五下元之日,天灯节,东市上年年有热闹灯会,正好无事去逛一逛。”惟明道,“说起来,按时令习俗,今日该吃些豆沙包子。”
江海躬身道:“回王爷,都已备下了。”
迟莲便道:“殿下忙了一整天,先吃口饭垫一垫,换身衣裳再出去。”
惟明点了点头,江海领命而去,迟莲重新给他斟了杯茶:“殿下辛苦了,心情这么好,想来今日收获颇丰。”
“算是有点收获,起码知道了卫将军去世别有内情,而方天宠心里一定有鬼。”惟明简明扼要地说了提审方天宠的经过,迟莲凝神听完,问道:“那殿下为什么没有趁热打铁,直接叫他当场招供?万一他回去后想来想去又反悔了怎么办?”
惟明道:“方天宠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别看他如今沦为阶下囚,心气儿却还高得很,我要是显得太急切,他就敢拿这个把柄跟我讨价还价,说出来的话也是三分真七分假。与其花时间跟他猜谜,不如先打掉他的气焰,让他认清自己的处境,再去设法套取真相。”
迟莲点头赞同:“如果能将这桩把柄拿到手,那么对康王一派的打击绝不逊于方天宠失势。”想了想又道:“殿下心中已经有谋算了?”
惟明却眨了眨眼,高深莫测地冲他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计划是有了,不过还要借大国师的东风。所以今晚特意请大国师屈驾同游,容本王略表心意。”
其实他想要迟莲做什么,不过就是一句吩咐的事。但其他身份和缱绻爱侣之间的分寸截然不同。迟莲越是与他久处,越能感觉得到惟明对他那种如珠似宝的爱重,大概也是沾染了人间因果,有别于帝君的深沉内敛,显得更加温柔热烈,令他的心绪也不自觉地跟着轻快起来。
“好。”
他接过了惟明夹给他的又小又圆的豆沙包子,一口咬到其中甜蜜的内馅:“今晚要叫王爷破费了。”
入冬后天气渐冷,晚间寒凉尤甚,二人出门都换上了厚衣裳,搭着斗篷,坐马车到了东市。彼时灯会已经开始,满街亮堂堂得犹如白昼,歌楼酒肆灯火通明,沿街搭着彩棚,有卖各色彩灯的,也有卖饮食玩器的,而且多作博戏之娱,投壶、掷骰子、扑铜钱、转盘套圈等玩法不一而足。
惟明一进东市,先从卖面具的摊子上买了两张半面,递给他道:“人多眼杂,以防被认出来。”
迟莲虽在紫霄院深居简出,但发色太过鲜明,长得也太出挑了,而见过的人惟明就更多了,为免被人撞见端王殿下和大国师携手同游、有什么风声传到乾圣帝耳朵里,还是低调一些,不要引人注目为妙。
面具画得花里胡哨,隐约能看出是个虎头样式,好就好在戴上后连亲爹也认不出来是谁。两人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掩,手牵着手一起沿着长街慢慢闲逛,遇见新奇有趣的东西就驻足片刻。迟莲从前在白玉京,偶尔也趁下界时到妖族或其他仙洲的街市上走走看看,但很少以此世中人的身份沉浸其中,再加上他又是个对玩乐没有多大兴趣的人,都是走马观花,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世间集市大同小异,人间灯会也不例外,卖的东西无非是些自家手制的东西,或是仿的古董字画,同宫廷器物相比差得远,但有人作陪就不觉无聊。迟莲很有兴致地一一看过去,走到一处彩棚前时,忽然眸光一动,瞥见了一个很有趣的小玩意。
惟明停住脚,笑问:“看中什么了?”
守摊的老板见二人通身绫罗绸缎,立刻热情洋溢地介绍道:“我家祖上是御供的琉璃匠,这些都是祖传之宝,精美绝伦,只赌不卖,五百文一次,蒙眼投壶,十发中了五发便可任选一件带走。公子喜欢可以试试手气!”
琉璃器本就稀少难得,品相精美的更是足以入贡,所以他开的价虽比别的摊子高得多,但仍有不少人驻足观望。然而他的条件却还苛刻一层——投壶简单,蒙眼投壶中五发就太难了,比用五百文打水漂还要不值得。
迟莲指着其中一件,惟明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是一个三寸高、巴掌大的小琉璃件。下面是红宝石般浓淡合宜的莲花座,上头俯卧着一只银鬃金眼的小麒麟。
那工匠的手艺的确巧妙,连花瓣和鳞爪都雕得分毫毕现,品相精美自不必说,妙的是寓意暗合了二人身份,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件佳品。
迟莲贴近他耳边,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殿下,我想要这个。”
他除了对惟明说过“我想要你”外,还是头一次主动开口要什么东西。别说只是件琉璃器,就算是要星星要月亮,惟明也得伸手给他够一够。
他抛给老板一锭银子:“先拿二十支箭来。你家的壶呢?”
老板见冤大头上门,喜滋滋地将他引到彩棚旁边的投壶处,又双手奉上绸带。迟莲知道惟明讲究,忙道:“不要这个,用我的就是。”说罢假装伸手入怀,现用法术变了一条深蓝缎带出来,对惟明道:“殿……公子略低一低头。”
惟明将面具推到头顶,俯身下来由他蒙住自己的双眼,借机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叫我什么?”
这话说得又轻又暧昧,微微含笑,尤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愣是笑得迟莲的手都哆嗦了一下,赶紧打好了结,扶住他转了半圈。惟明任他摆弄,调整姿势对准箭壶,等迟莲松手后问道:“好了?”
他蒙着双眼,只露出半张轮廓俊美的脸,但肤色冷白,鼻梁高挺,唇畔含笑,反而别有一番风致。本来只是路过的游客都忍不住驻足围观,惟明拈着长箭,按照记忆中箭壶的距离,收着劲儿信手一掷,不出所料果然落空。
“远了还是近了,向左偏还是右偏?”
迟莲递了支箭给他,握着他的手瞄正中线:“偏左,近了。”
第二箭仍是不中,接着是第三箭、第四箭……原本抱有好奇心的路人渐渐都看明白了,这蒙眼投壶的确是不如打水漂,纯粹是闭着眼睛撒钱玩。
到第七箭时,只听“叮”的一声,这回虽然没中,但是刚好打中了箭壶。路人都看进去了,仿佛站在场上是自己一般,纷纷道:“有戏有戏,下一箭一定能中。”
迟莲道:“再高一点点。”
然而这次又太高,连壶也没有碰到,大家又“唉”地一声,惋惜道:“这也太难了!”
这么调来调去却一箭不中,其实非常无趣又考验耐心,但惟明不愧是以凡人之资学成仙术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精细和耐心,手稳得堪比迟莲这个学剑的神仙。到第十箭时,又是“叮”的一声,迟莲道:“这回射中了壶沿,再近一毫就中了。”
头一个五百文已经没有了,惟明从迟莲手中接过第二把箭,忽然道:“蒙眼投壶果然比我想的要难,不光需要准头,看来还差了点运气。”
他虽然蒙着眼睛,可迟莲却总有种他的目光透过绸缎,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的错觉。
北风凛冽,花灯满城,在人声鼎沸的热闹街市里,他心中忽然满是放肆的自由。
迟莲拉过惟明空着的那只手,十指相扣,郑重许诺道:“如果赢了的话,我也许公子一个愿望。”
围观路人:“……”
为什么突然变的好刺眼,十指相扣是因为想击掌为誓,但是冻得没力气了吗?
惟明笑意愈深,应道:“好,一言为定。”
紧接着他甩手一箭,一发即中!
接连五声清脆的“叮叮咚咚”之后,他停手无辜地问道:“还要继续吗?”
迟莲:“……”
围观游人轰然叫好,老板脸都绿了,苦哈哈地道:“不用了,不用了,恭喜公子,这就给您装上。”
迟莲接过老板递上的锦盒,心满意足地收好。惟明已自己解下绸带,戴好了面具,见老板还要找钱,摆了摆手道:“不必找了,本来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
老板立刻转哀怨为喜色,大声赞美道:“公子准头奇佳,真乃后羿再世!”
惟明:“……”
“哈哈哈……”
迟莲被那句“后羿再世”逗得一看惟明就忍不住笑,两人走出很远,一直到了街心中央巨大的天灯底下,同无数京城百姓一道仰望明灯与冬夜深邃灿烂的银河。
他感觉到惟明的气息靠近,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灯,只有惟明在低头看着他。
惟明在他鬓边轻轻吻了一下,不紧不慢地低声问道:“我赢了,莲卿何以谢我?”

第61章 芳心苦(十一)
其实称呼这种事, 在私下无人时自然是怎么亲昵怎么来,然而一旦放在露天外,冲击立马会放大成百上千倍。幸好隔着面具, 旁人无从窥见二人的神情, 迟莲被他叫得耳根发麻, 小声回道:“公子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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