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江城jsy)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讨厌被人关心，即便是那些带着善意的关心，他也防备又警惕。可是被人关心，确实是一件让人觉得温暖的事情，无论表面怎样表现出拒绝、反感，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却永远不会骗人。
苏淮觉得周憬琛真是他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个人，无论是小时候作为标准模范生的他莫名其妙帮自己打架，还是长大后一次次原因不明的朝自己靠近、关心自己，都没有明确的动机和目的，也不需要自己回馈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讨厌周憬琛，但现在看来，似乎只是自己在与周憬琛的相处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对alpha的偏见。作为一个alpha，周憬琛却没有那种目中无人的自大，也不会用性别观念审视他的beta身份。抛开一切，周憬琛好像是一个奇怪固执又善良的人。
也是今天晚上，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
苏淮沉默一会儿，电梯门打开后，他往前走了一步，极小声地道，“谢谢你，周憬琛。”
周憬琛大约是没听清，只听见自己的名字，以为苏淮在叫他，从后面大步走到和苏淮齐肩的位置，“嗯，我在。”

第22章 你之前答应过的
一回生二回熟。周憬琛跟在苏淮身后，轻车熟路地换了鞋，解掉可乐脖子上的狗绳，往厨房走去。
进厨房的时候，苏淮本来想跟进去帮忙，周憬琛却转身拦住他，“不用了，我来就行。”
苏淮在门口顿住脚步，原本因为周憬琛毫不犹豫的拒绝有些生气，仔细一想，自己可能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坐在沙发上随便挑了一部电影，看了一半的功夫，周憬琛就开始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招呼苏淮过去吃饭。
食材有限，周憬琛只做了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但每一道被端出来的时候，都是色香俱全。
“你饿吗？”苏淮没动筷子，问周憬琛。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饭。
周憬琛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摆在他面前，摇了摇头。
苏淮不死心，又问了句，“真的不饿？”
周憬琛又点头。
苏淮喜欢周憬琛在他面前的诚实，但有时候又实在讨厌他完全听不懂暗示。
“你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只好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但脸皮又薄得过分，于是白皙的皮肤透出些粉红。
他从小就是不会请求不会服软、不会明确表达自己喜欢什么的别扭性格，明明是一句应该态度放软的请求，脱口而出成了一句语气有些僵硬的命令。
苏淮心里对自己有些气恼，知道不该是这样说话，但是碍于面子，也没有勇气再开口重新说一遍。
随便了。周憬琛爱吃不吃，他自己一个人吃更好，更清静。
端起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没想到味道也出奇地不错。苏淮在心里暗自赞赏，周憬琛还挺贤惠。
“好。”周憬琛顿了一会儿才应下，拉开椅子坐下的过程，目光一直看向偏着头不看自己的苏淮，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眼里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苏淮口味清淡，喜好甜口，周憬琛做的菜居然都很合他的口味。大概是苏淮实在很饿，觉得周憬琛的手艺比今晚宁山别墅请的那些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还要好一些。
两人一起坐下吃饭，没怎么说话，但是苏淮今天糟糕的心情却随着食物一点一点填满空荡的胃而变得好起来。
周憬琛给他做了饭，礼尚往来的话，他也想为周憬琛做点什么，作为回报。
“你有没有什么想让我帮你做的事情？”
苏淮觉得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的，看在这顿饭的面子上，他可以满足周憬琛提出的任何愿望。
周憬琛在苏淮吃完后，帮他一起收拾碗筷，闻言后手上动作放缓，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我想让你陪我去看灯展。”大约一分钟后，他回答。
苏淮有些出乎意料，这个要求比他想象中要简单容易许多。
“只有这个吗？”苏淮心里疑惑又惊讶，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用坚定的口吻继续引导，“只要你说，我就会做到。”
“嗯，只有这个。”周憬琛也再次应道。刚刚小区楼下和电梯里有附近一个景区灯展的宣传海报，他注意到苏淮经过的时候看了好几眼。
他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他想让苏淮开心，想陪苏淮一起做他想做的事情。
苏淮本以为周憬琛有可能是不太好意思，可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周憬琛好像真的没什么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的，明明自己可以给他更多别的有用的东西，也有能力满足他更大一点的愿望，他却只是让自己去陪他看灯展。
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既觉得周憬琛有些笨，又觉得他实在是有些特别。
苏淮愣了一会儿，答应到，“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附近有一个商业景区今晚会举办新年祈福主题的灯展，零点的时候还有烟花秀，苏淮刚刚在楼下的时候就看见了景区的宣传海报。那个景区的灯展他小时候每年都去，长大后听说一年比一年办的好，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他很少去。
从景区大门进去，眼前一片灯火辉煌。入目便是色彩艳丽造型多样的大灯笼，吉虎迎客、喜鹊登枝、鱼跃龙门，除了寓意美好、抓人眼球的巨型灯笼外，还有许多大小、形状各异的竖骨灯笼整齐地挂在屋檐边，映照得整个景区亮堂堂的。
道路两边有些多小摊和店铺，挂着精致可爱的手举小灯笼。来逛灯展的人很多，苏淮和周憬琛一进来，就被人群挤得不得不紧紧挨在一起。
好在往里走了一段后，人流量稍微少了点。苏淮很久没来灯展，兴致很高，对于那些两边商铺摆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灯笼都十分感兴趣。
“你也是属虎吧。”他一边看灯笼，一边问周憬琛。
周憬琛“嗯”了一声，他站在苏淮身边，看着苏淮一脸开心地把玩着那些形状奇怪的小灯笼，冷峻的脸添了几分柔和的神色。
“你是几月份出生的?”
“三月。”
苏淮挑了两个老虎形状的灯笼，一只体型较大，身形威猛，表情凶狠，一只体型较小，身体圆润可爱，看起来憨态可掬。
“那我比你大。”苏淮拿着刚买的两只灯笼，把比较小的那一只递给周憬琛，“这只送给你。”
周憬琛接过时，苏淮还凑过来带着笑意道，“是不是和你很像?”
“不是，”周憬琛细细端详，摇头否认后又看了看苏淮，“像你。”
周憬琛觉得这只小老虎很可爱，像苏淮一样可爱。
苏淮听到这话后，有些不服气，装作要拿回来的样子，“那你还我。”
周憬琛眼疾手快地将灯笼藏在身后，苏淮的手追到他身后，被他轻轻扣住手腕，然后突然往自己身边一拉，转身把苏淮护在身前。
几个追逐打闹的初中生模样的alpha举着灯笼擦着苏淮和周憬琛的身体跑过去，手举灯笼的杆子狠狠撞在周憬琛的后脑勺。
“你没事吧?”苏淮看着那几个嬉笑着跑远的初中生，回头有些担心地问周憬琛。
周憬琛摇了摇头，轻轻拉着苏淮的羽绒服袖子，把他放在人流量较少的那一侧。
景区的广播通知十五分钟后，在灯展镜头的琴心湖附近，会有无人机和烟花表演。
大概是为了抢到观赏的好位置，周围的人群已经有人跑了起来，热闹的嬉笑声在耳边响起。
“我们要跑吗?”周憬琛看了看周围，低头问苏淮。
“跑吧！”苏淮眼睛亮了一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小时候来看灯展，林未玥和苏其筠都是慢悠悠的性格，不喜欢追逐奔跑。他也只能跟着他们慢慢走到烟花表演的特定区域，所以几乎每次都是在在最外层看烟花。因为太小看不见，就会被苏其筠抱起来，骑在他脖子上看。
那些记忆已经很遥远了，苏淮因为不受控制从脑海里钻出来的回忆短暂的失神了几秒，转而边下定决心，这次他自己一个人来，一定要抢个看烟花的好位置。
苏淮拉着周憬琛的袖子，羽绒服的袖子宽大，很难完全抓住，所以只是拽着一半衣袖，用力拉了拉，声音带着点天真又激动的孩子气，“冲冲冲！”
两人跑出去时，苏淮的手正离开周憬琛的袖子时，被周憬琛的手一把抓住，然后紧紧地以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签在一起。
苏淮低头看着两人牵着的手，有些不太适应，忍不住挣脱了几下，却被抓得更紧。
“你之前答应过的，可以牵你的手。”即便在跑步，周憬琛说话的声音也很稳。
苏淮想到应该是上次舞会的时候答应的，整个人欲言又止。景区的流光溢彩在他眼中汇聚成亮亮的一点，光亮中倒映着苏淮的脸。
苏淮本来一跑步就有些喘不上气，又看着周憬琛神色认真的一张脸，在心里想着，算了，确实答应了。
跑了没一会儿苏淮就没什么力气了，几乎是接着周憬琛的拉力才不断向前，周围模糊的人影、绚烂艳丽的灯光像走马灯一样不断掠过、后退，仿佛跌入绮丽幻境，只有手指处的热汗、因剧烈运动起伏的胸腔足够真切。
前面需要过桥，人群实在难以挪动，两人只好慢慢停了下来。周憬琛握着苏淮的手还是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苏淮觉得有些热，又动了动，想要把自己的手拿出来。
“我对这里不熟，而且人好多……”周憬琛手微微松了一点，但没有放开的意思，眼睛里满是依赖地看着苏淮，语气有些请求示弱的意思，“我怕我会走丢。”
苏淮愣了一下，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把周憬琛的手牵紧了些，“不用怕。”
他牵着周憬琛的手上了桥，桥上几乎是人挤人，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从下面下来的时候，他手上的老虎灯笼已经完全被挤得瘪了下去，偏头看周憬琛的那只灯笼，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来不及问周憬琛是怎么做到的，无人机已经开始在湖面上倒计时，跟随着湖面上不断变换的彩色数字，人群中也开始响起倒计时的呼喊。
“10、9、8……4、3、2、1！”
零点时，伴随着一声巨响，烟花准时在天空炸开。人群轰动，周憬琛拉着苏淮的手，把他护在身前。
与此同时，热闹的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苏淮转身，被周憬琛抢先说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苏淮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头顶的烟花在他脸上映出暖黄色的光，显得他整个人温和又柔软。
周憬琛觉得，此时站在他面前，对他笑着的苏淮，才是应该苏淮最原本的模样，快乐又无忧无虑。
苏淮抬头看天空，一张张橙红、紫粉、金黄的花伞不断在天空绽放开，世界变得光彩绚烂。
所有的烦恼、难过，都被通通甩在脑后，这是不太好的一年，却拥有了一个值得好好回忆的结尾——他真的抢到了最前排的好位置，也看到了最好看的一场烟花。

第23章 老虎灯笼(修)
烟花表演结束的时候，苏淮和周憬琛两个人跟着人群缓慢移动，朝着景区门口走去。整个景区内仍旧灯火辉煌，但是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些小商铺大都已经关门，街上不像一小时前那样热闹。
宽阔的主街道上水泄不通，两人被拥挤的人群包围着，十几分钟也只向前挪动了几步。实在是被挤得有些难受，苏淮拉着周憬琛费力地从人群侧方穿出来，挤进旁边一条幽暗狭窄的小道。
初进时，这条小路窄到无法并行，越往里走越宽阔。小道没有灯，路面也不平，但胜在人少又通顺，不会出现人挤人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情况。
苏淮在前面走，周憬琛一只手牵着苏淮的手腕，一只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
快要走出去时，旁边的一条小巷子传来小孩的哭声，以及隐隐约约的玻璃瓶砸墙面的碎裂声。
那小孩哭得实在是有些撕心裂肺，细听还有几个男人浑厚的笑声和一个男声痛苦的闷哼声，隔得有点远，听不太真切。
只有小孩尖锐刺耳的哭叫声让人感到不安。苏淮原本已经走过了那条巷子的入口，犹豫片刻，脚步还是忍不住折回来，看了周憬琛一眼，偏头示意他将手电筒转个方向。
在他准备转进巷子时，手腕被人紧紧拉住。周憬琛拦住他，自己先迈了进去，走在苏淮前面。
幽暗的巷子在青黑色天空下有些诡异的恐怖氛围，伴随着哭声，让人轻易联想到一些悬疑电影里的案发现场。
发散的想象力和脑海里冒出的电影画面让苏淮有些后背发凉，但看着前面周憬琛宽阔高大的背影，又莫名心安下来。
随着哭声越来越近，那几个浑厚的男声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苏淮关掉了手机的照明，原本就小心翼翼的脚步也开始放得更轻。又走了几步，周憬琛在前面停下脚步，转身对苏淮指了指前面。
苏淮也跟着停下，被周憬琛的动作勾出了好奇心，又忍不住挽着他的胳膊，探出脑袋观察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浓重的烟酒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满地的玻璃碎片在不知道哪里折射进来的星点光亮下泛着危险的光。而那滩细碎的光亮中躺着一个beta，旁边还坐着一个哭得停不下来的beta小孩。
几个身形高壮的男alpha围在一旁抽烟，其中一个alpha的脚踩在地上那个人的肚子上，时不时重重用力碾压。
每次一用力，地上那个beta就会抽搐般扭动几下，伴随着痛苦的低叫，而那几个靠在墙边的alpha则像是被这种场面取悦到，居高临下的眼神扫过地上如蝼蚁一般的人，然后发出得意又痛快的笑声。
“虽然这家伙手脚不干净，但长得还挺干净。”一个alpha蹲下身去，手在地上躺着的beta脸上拧了一下，露出猥琐笑意。
“要不把他卖到会所里去，看这皮相，说不定能买个不错的价钱。”
苏淮听到那个alpha口中的会所，眉头皱了皱。他曾经听说过这种灰色产业，也知道一些有钱的alpha喜欢去这种地方玩，但没想到，这些地方有这种人口买卖的交易。
“哼，我觉得干脆打死算了，一个beta，居然还想用酒瓶打我。反正听说他没什么家人，死了估计也没什么人在意。”
那小孩听到他们说的话，哭声愈发大起来，大大约是嗓子实在不舒服，声音随后变得有些嘶哑。
离他最近的alpha十分不耐烦地朝他踢了一脚，狠狠警告，“再哭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又自己爬起来，被吓得忍住哭声，整个人发着抖，小心翼翼地叫着地上的人，“呜呜哥哥……哥哥”
“都卖了吧。”几个人终于商定好，于是当机立断地行动起来。
其中一个alpha粗鲁地把地上躺着的那个beta拽起来，beta的衣服上沾着刺目的血迹，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借着巷子外的微光，苏淮的目光落在那个beta的脸上，看清楚后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脸色微变——居然是云扬。
小男孩也被人一把扛起，几个alpha扛着人便准备离开。
苏淮捏了捏周憬琛的手臂，周憬琛回头和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脚步默契、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那几个alpha大概是喝了酒，脸和脖子上的皮肤都挂着不正常的红色，走路也歪歪斜斜的。刚走出巷子没一会儿，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情况，又慌慌张张地退了回来。
周憬琛也赶紧转身，被人撞了个满怀，担心苏淮被撞痛，赶紧低头，观察他的情况。
鼻子微痛，苏淮随手揉了揉，庆幸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拉着周憬琛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真是见鬼，怎么大半夜地外面还有这么多人?”
“应该都是来这边看烟花秀的。”
几个人吐槽了几句后，坐在地上，开始抽烟，其中两个alpha靠着墙面，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云扬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小男孩拉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其中两个alpha瘫睡在地上，发出震耳的呼噜声。
苏淮看了看另外两个清醒着的alpha，指了指其中一个正在低头看手机的alpha，做出“交给我”的手势，随后又指向另外一边一个正在吸烟的alpha，给了周憬琛一个眼神。
一人解决一个的话，应该不算太难。
周憬琛点了点头，然后在苏淮的示意下，两人冲了出去。
那两个稍微清醒的alpha面对突然冲过来的两个人，脸色有些迷茫，反应也很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