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会场的尹凡棠毫不知情,他应付完了采访,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FG作为老牌杂志,对尹凡棠还是挺客气的,座位安排比较靠前。这会儿红毯还没结束,会场里人比较少。
昨天的酒带来的副作用还没完全消退,尹凡棠看似正襟危坐,实际在放空自己。
他都有点记不清明秋是什么时候走的,等他清醒一点的时候,房子里就只剩他一个人,还有半杯冷透的茉莉花茶。
尹凡棠很清楚,他对明秋现在有点下意识的逃避。
“尹老师。”
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尹凡棠抬头,看到来人是梁易舟,他的理智回笼,笑起来:“又碰到你了。”
梁易舟直接在尹凡棠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只穿了件缎面白衬衫,简单又漂亮。
“昨天只睡了四个小时,现在特别想溜走。”梁易舟抬手遮住自己的哈欠。
“你到底是什么工作狂?”尹凡棠服了他了,“许总靠你养他啊。”
一听到许培樟,梁易舟就笑了:“其实我是昨天熬夜看了个剧本。”
尹凡棠笑起来:“看来很精彩啊,都熬夜在看了。”
“挺有意思的,我在考虑要不要接。”梁易舟说。
这两年梁易舟接的片子也少了,市场看重效率和利益,同质化的电影流水线似的出,好片子很难得。
“那导演是谁?”尹凡棠问。
一部电影,剧本是一方面,导演又是另一方面。
梁易舟说:“是明秋。”
尹凡棠一愣,下意识问:“男主角吗?”
梁易舟摇头:“男二。”
尹凡棠垂下眼睛,他理解梁易舟的犹豫,按照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演个男二有些划不来,哪怕导演是明秋。
“我犹豫倒不是因为男二。”梁易舟很坦诚地说,“我是觉得角色类型太相似,这些年自身也没多少进步。”
“剧本许培樟看了很喜欢,他也觉得适合我,明导是料到了许总会满意这个角色,才让他做了这个中间人。”梁易舟说,“我自己也知道,我很适合去演这样面冷心热的人。”
梁易舟长得漂亮,微笑时几乎有神性,但气质十分冷淡。加上他经历坎坷,所以也很适合演坚韧的底层人。
两者一结合,梁易舟最合适去演泥沼里的月亮,演无情人的一点情。
他的几部代表作的人物都有这样的特质。
“总是演差不多的角色,我怕会被困在原地。”梁易舟表情有些困扰,他转脸看尹凡棠,“尹老师,你觉得呢?”
“易舟,我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就说过你的气质很特别,这是礼物,娱乐圈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复制出来的。”尹凡棠出道早,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很多,他很诚恳地说。
“实际上,一个演员一生能有一个被人津津乐道的角色已经很好了,绝唱难得,这是你的天赋,没必要为了突破自己去放弃一个好久角色。”
从根本上说,尹凡棠和梁易舟是两种不同的演员。
尹凡棠可塑性强,但吃角色。梁易舟挑角色,但容易出彩。
梁易舟点点头,他笑了下:“我正愁没人可以说呢,还好碰到了你。”
梁易舟这种咖位的,确实很难去找谁聊这样的苦闷。
“你就不怕我觉得你在无病呻吟?”尹凡棠也笑,来了句玩笑。
梁易舟很放松地仰起一点脸:“尹老师,你当然不会的。”
他们认识得很早,那会儿尹凡棠还红着,梁易舟只是个无名小卒,多年过去,彼此都起起伏伏,友谊倒是更加深厚。
颁奖典礼快开始,梁易舟座位不在这边,他和尹凡棠礼貌道别,起身,在第二排落了座。
尹凡棠看了眼梁易舟的背影,不自觉地想到,如果明秋做了演员,可以和梁易舟走一样的道路,应该很快能大红大紫。
谁让有些人生来就是要成功的。
尹凡棠笑了笑,他早就过了自怨自艾的年纪,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是好是坏都要走下去。
颁奖礼结束还有个晚宴,尹凡棠没多大兴趣,过去喝了杯酒就找借口先走了。
回家路上尹凡棠看了眼微博,热搜上热闹非凡,他划了划,看到他帮文舒提裙子的那一条话题,一下子觉得无趣,就把手机关了,闭目养神。
隔了一会儿再睁眼,尹凡棠熟练地翻墙登上了ins,首页正巧刷新出来明秋刚发的照片。
配文一贯简洁,“潮州,嵌瓷”。
照片拍的都是屋脊,很特别,用瓷片进行装饰,颜色缤纷亮丽,造型繁多,从戏曲人物到花鸟鱼兽,应有尽有。
每一个造型都做得精致漂亮,活灵活现,好像在用碎瓷片来叙述着故事。
尹凡棠细细看完了明秋发的照片,大概是因为嵌瓷鲜艳明快,所以让他心情也变舒畅了一些。
尹凡棠猜测明秋会把这些拍进他的新电影,说起这个他就有些没来由的烦躁,从明秋邀请梁易舟出演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他对想要的演员会很积极地争取。
尹凡棠笑了笑,这么一想,实际明秋也没多中意他,之前在林启卓家里说的话也只是客气。
而事实上,可能剧本早就发给了他属意的男主角。
还好尹凡棠没开这个口去询问明秋试镜的事,不然实在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第二天没有工作,尹凡棠去了趟健身房,他对自己的身材管理比较严格,最近工作忙没时间过来,今天就多练了一会儿。
运动会让他大脑放松,尹凡棠从椭圆机上下来,拿毛巾擦了把脸,手机恰好震起来。
尹凡棠也没看来电人,他接起来,一个不算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尹老师,没打扰你吧。”
尹凡棠皱眉,听出来是张霖,他忍着没直接挂断,像走过场那样问:“有什么事吗?”
之前张霖给他发的消息他都没回,尹凡棠有点无语地想,怎么能忘记拉黑他。
“尹老师今天有时间吗?一起来吃个饭吧。”张霖说。
尹凡棠假笑:“真不巧,今天没时间。”
张霖笑着说:“没事儿,那明天怎么样?主要是郑总想跟你道个歉。”
尹凡棠心里冷笑,得,拉皮条的来了,他随口胡扯:“我最近不在北城,也不用麻烦郑总了。”
张霖并不放弃,继续劝说:“尹老师,郑总对我们的电影很有兴趣,把他哄高兴了,投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不光是这部电影,以后你的片子,你的资源,郑总都有门路的……”
尹凡棠无语死了,他想自己这几年真的混得太差了,居然这种事都能找上门。
尹凡棠也不想跟他客气了,他冷着脸说:“张霖,我不打算找金主,以后不要联系我。”
尹凡棠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紧接着立刻把张霖拖进了黑名单,一系列事情做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混乱。他拿手机屏幕当镜子,看到自己的表情冷得可怕。
这时候手机又亮起来,是邹文嘉发来的消息。
“尹老师,后天需要去上海录节目,飞行嘉宾,只录一天。”
“这个真的推不掉,还是电影的宣传活动,尹老师你配合一下。”
尹凡棠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深呼吸了两次,勉强控制住了表情。
他知道邹文嘉也没办法了才会请他配合,他再不喜欢也不能任性拒绝,于是他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发完消息之后尹凡棠把手机反扣过来,短暂地逃避了一会儿现实。
尹凡棠托着脸,有点郁闷地想,他想他确实该去努力找戏拍了,进组了起码没那么多破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的
录的节目是个竞技类综艺,嘉宾分两队进行各类PK,最后积分高的队伍胜利。
这个节目很老牌,收视率高。主持人同时也担任队长,两位都是著名演员,能说会道,很会来事。
中场休息的时候,筱安给尹凡棠递毛巾,她有些惊奇地说:“尹老师,没想到你运动细胞这么发达啊。”
尹凡棠擦掉头上的汗,笑了笑:“我大学的时候还是校篮球队的。”
筱安第一次听尹凡棠提以前的事,就好奇问了一句:“那你是哪个大学的?”
“我在南航读的商务英语。”尹凡棠说。
筱安惊呆了:“985啊。”
尹凡棠笑了笑:“高考运气比较好。”
筱安不解:“公司为什么不拿这个来营销一下?货真价实的学霸,还很有运动天赋,多好的人设。”
尹凡棠喝了口水:“这也不算什么吧。”
筱安压低了声音:“尹老师,您可能不知道,现在娱乐圈平均学历很低的。”
筱安说完还谨慎地转头看了一圈,很怕被别人听到她说的这句实话。
尹凡棠被她逗笑,轻声说:“我只是个演员,观众看的是我的戏,用不着关注我这个人的。”
筱安直皱眉:“我的尹老师,现在营销很重要的,这可是互联网时代。你看隔壁队那两个爱豆,一直在制造话题。”
尹凡棠开了句玩笑:“我明白了,我应该去跟小宋卖腐。”
筱安彻底服了:“好奇怪,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断网的老年人,有时候我又觉得你什么都懂。”
尹凡棠冲她眨眼,很愉快地讲:“在圈子里要适当装傻,比如下半场的游戏环节,我就可以休息了,风头不能出太多。”
“您怎么这么无欲无求?”筱安不解地问。
尹凡棠微笑着说:“可能因为年纪大了吧。”
筱安看着尹凡棠好看的脸上露出的完美笑容,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她坐在下面看,下半场录制开始之后,尹凡棠果然低调起来,看似无意地把机会都让给了别人。
筱安其实不太明白,在这个录制现场,人人都想着争镜头,多说话,只有尹凡棠像个局外人。
他不喜欢拍戏之外的镜头,筱安有时候觉得尹凡棠只愿意通过角色和观众对话,至于他本人,是无可奉告。
这是一种逆着时代洪流的选择,所以旁人会觉得他清高得太傻。
筱安不太明白,但她觉得尹凡棠的坚持很可贵。
节目录完已经是半夜,尹凡棠没去聚餐,他回酒店睡了一觉,第二天退了自己回北城的机票,跟筱安说他要回家一趟。
筱安知道尹凡棠家在杭州,去年过年的时候帮他订过机票。
“那什么时候回来?”筱安问。
尹凡棠笑了下:“先躲一个礼拜吧。”
“文嘉姐会疯掉的。”筱安叹口气,“您是在躲工作吗?”
尹凡棠摇摇头,很真诚地说:“最近太忙了,我想调整一下状态,有事联系我。”
筱安也拿尹凡棠没办法,只好说:“那可不准关机啊。”
尹凡棠应了,笑着说:“行李帮我拿回北城吧,我空着手回家。”
上海回杭州坐高铁最方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尹凡棠买了商务座。
到站之后家里司机来接他,尹凡棠坐进车里,微笑着说:“张叔,好久不见了。”
张叔给他们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车,是看着尹凡棠长大的,他很高兴地说:“前两天我去看了你的电影,拍得真好。”
张叔从小就疼他,尹凡棠放松地靠在后座上,笑着说:“我拍什么你都说好。”
张叔有点骄傲地说:“那肯定。”
尹凡棠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平静了很多。
车子驶进一处别墅区,尹凡棠的父母退休之后就搬到了这里,这个小区地理位置绝佳,出门走两步就是西湖。
尹凡棠走进去,先进了书房,陈晓川正在研究棋谱,见他来了,点了下头,说:“来一盘?”
陈晓川喜欢下象棋,以前忙工作没时间,退休之后没事就在家研究残局。
尹凡棠坐下来,把棋子摆上,陈晓川也坐,拿掉了自己一个马,笑着说:“老规矩。”
尹凡棠执红,先手当头炮。
“今天心情不好?”陈晓川慢悠悠地选择顺手炮应对。
尹凡棠没说话,沉默地下棋。
十五分钟不到,尹凡棠就被将了军,他笑了笑:“果然会输。”
陈晓川点点桌子,说:“因为你心浮气躁,着急冒进,处处都是破绽。”
尹凡棠无法反驳,转开话题:“我妈呢?”
“去剧院帮忙了。”陈晓川说。
尹凡棠的母亲是省昆剧团的演员,唱青衣,年轻时名噪一时。现在没事也常去剧院帮忙,收了两个徒弟。
“那哥呢?”尹凡棠又问。
“出差。”陈晓川说。
尹凡棠家里四口人,他跟着妈妈姓,哥哥跟着爸爸姓。两个人的名字都是外公起的,哥哥叫陈方砚。
陈家追溯到曾祖父那一辈,是个茶农,后来包茶园,做品牌,如今产品远销海外。陈方砚接手之后,涉及的产业更不止于茶叶板块。
“今天不是你回来的日子。”陈晓川看他一眼,已经猜到了三分,他慢悠悠反问,“工作受挫?”
尹凡棠点点头,诚实地讲:“最近很困惑。”
陈晓川嫌弃道:“当初让你别去蹚娱乐圈这趟浑水,你又不听。”
尹凡棠去做演员这件事,家里另外三个人一开始都不是很赞成,直到现在也没改变态度。
“我不知道我应该顺应现在的潮流去做大众喜欢的事,还是坚持自己但是没有回报。”尹凡棠看着陈晓川。
陈晓川虽然一直不满意尹凡棠做演员,但孩子有困扰,他还是认真对待。
“凡棠,今年过了生日你就要35岁了,荣耀和低谷你都经历过,有些话不用我来说。问我的建议的话,对于现在的工作,你找不到平衡点,不如改变一下方向。”陈晓川说,“不拍电影的话,话剧怎么样?”
尹凡棠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可我还是喜欢拍电影。”
这话听着有点孩子气,好像是被拿走了喜欢的东西那样。
陈晓川无奈道:“实在不行,跟你哥说一下,让他投资,给你拍电影。”
尹凡棠知道陈晓川是在哄他玩,但他还是很认真地说:“当初我们都说好了,家里不要插手我的工作,是好是坏,我会自己承担。”
陈晓川笑了笑,重新把棋子摆回棋盘,说:“那我们再来一盘。”
又陪陈晓川下了两盘棋,尹凡棠心头那点烦闷渐渐消退,棋路也稳当起来。
陈晓川下得尽兴,笑着说:“这盘勉强还凑合。”
“爸,我哪下得过你。”尹凡棠很放松地说。
随后尹凡棠起身,悠闲地伸了个懒腰,说:“我上去睡会儿,午饭不吃了。”
因为尹凡棠偶尔会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回家,所以家里他的房间是一直让阿姨准备好的。
尹凡棠简单冲了个澡,换了睡衣,房间里的香薰是他妈妈准备的,淡淡的桂花香味,有点甜。
尹凡棠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柔软干燥的被子带给他安全感和舒适感。
他这一觉睡得很好。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尹凡棠有些饿,换好衣服下了楼,尹年歌已经回来了。
岁月不败美人,他的母亲气质温婉恬静,那双眼睛灵气最盛,美目盼兮,见之忘俗。
尹凡棠遗传了尹年歌眼睛的一半美丽,他笑起来看人的时候,眼睛里会淌出一股浑然天成的风流态,格外抓人。
尹年歌也不问尹凡棠怎么回来了,她笑了笑,很自然地对他说:“吃饭了。”
他们很少主动问尹凡棠工作上的事情,只是在他回家的时候,会嘱咐阿姨做他喜欢吃的菜。
“哥什么时候回来?”尹凡棠问。
陈晓川说:“一周后吧。”
“你这次住几天?”尹年歌问他。
尹凡棠想了想:“说不准,可能两三天,可能个把月。”
陈晓川看他一眼,皱眉:“真有什么摆不平的事,你跟我们说。”
尹凡棠闷咳一声,他总觉得他爸产生了一些误解,就是不知道是误会他在躲债,还是误会他得罪了什么人。
尹凡棠连忙摇头:“爸,你能控制一下你的想象力吗?”
陈晓川表情严肃起来:“年歌他们剧院的投资商,包养了新来的小姑娘,结果原配找上门了,又是打又是骂,还拍了照片发布到网上。”
“其实那个女孩子也很可怜,年纪小,家庭条件也不好,这件事上她几乎没有选择权。”尹年歌有些可惜地讲。
尹凡棠这下明白了陈晓川在脑补些什么,他尴尬地说:“我年纪大,家庭条件也挺好的。”
陈晓川不信任地看他一眼:“前几天又看到你和女明星谈恋爱的事。”
“那是炒作,我最近洁身自好,清心寡欲。”尹凡棠举手投降。
陈晓川嫌弃道:“也没不让你谈恋爱,但你也该收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