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姐:“这位画美术作业的小朋友,你是来帮忙看护的吗?”
科学家先生:“你才是因为太矮而可以在游乐园免门票的小朋友!神尼玛美术作业!我在画磁欧极子、长分子和分子链形成的有序态!”
主播先生:“你就当他是养在这里的猫。”
科学家先生:“谁特么是你的猫!”
护士小姐大惊失色:“病房里不能养宠物。”
主播先生:“那你就当他是那边上捕蝇草的同类。”
事实上罗伊也在这件事上的适应力不亚于爱德华本人。他从不询问爱德前来的理由,亦不探究少年行为背后掩埋的动机。他会借爱德的手机看小火苗的照片,会在完全没看的情况下突然询问爱德正在阅读的科幻小说章节里恰巧探讨的问题,会不需要安眠药就在爱德的翻书声、书写声、打字声中神奇地睡着;某一次,他甚至还在爱德华临走前委托他下次来给自己带双正常颜色的袜子。
“什么叫正常颜色?”爱德瞪着他,天线竖起来像是听到了警铃。
果不其然,罗伊的回答几乎是意料之中,“不要有图案,尤其是不要有骷髅图案。”
“你对骷髅袜子有意见!?”爱德气得天线都冒烟了。
罗伊一脸威武不屈,“无边无际、一望无垠。”
那是没有科学依据、诡谲而不合理的事,爱德曾觉得自己的感情像是脱离了自己的理智拥有了独立的意志,具象成了一只躁动不安的小鸟,尖声尖气地叫嚷,在笼子里撕扯着自己的羽毛,好像给予它全世界的西柚汁和骷髅袜也不能抚平它的焦躁。可罗伊.马斯坦古却捏着它的咽喉,不知具体如何为之、何时掌握。于是他的忧虑就变成了自己的忧虑,他的喜悦变成了自己的喜悦。全世界的西柚汁和骷髅袜都变得无足轻重,他在注视自己,他在倾听自己,哪怕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做,而爱德也什么也做不了——就只是呆在一个空间里,什么都不说或者说点很无聊的事,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所谓的幸福了。
仅隔着罗伊本身。
“什么?这个小苹果片是你前女友和她原配带给你的啊。”爱德华往嘴里塞着肉串,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对苹果畸形的喜爱原来已经那么深入人心了。”
“我不是喜欢苹果,只是你不喜欢罢了。”罗伊狡辩着抖了抖报纸,“事实上我这人十分适可而止,而我猜想医生护士和来看望我的女士们先生们都把我错看成了公园里的梅花鹿,只给我投喂这一种食物。艾利克教授,为什么影视剧里住院的病人非得顿顿吃苹果不可?”
“因为健康,马斯坦古主播。”爱德笑着从碗里又叉出一快,红油将牛肉片染得面目狰狞。罗伊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你在吃什么?”
爱德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
“看起来像什么?”
罗伊探过身瞩目了片刻,然后伸手指了指报纸上的事故头条。
“墨西哥辣面粉运输车和屠宰场货车在高速公路发生了严重追尾,三死四伤、血流成河。”
爱德大笑着差点没把碗里的红油洒到病人怀里的报纸上。
“一种叫‘冒菜’的中国料理,”爱德从碗里叉了一块午餐肉,热情地伸到了罗伊鼻子前,“单位门口新开的,超好吃。”
对方嗅了嗅,脸上立刻传神地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我可是病人。这显然有害健康。”
“别装娇弱了,我的小梅花鹿。”少年嗤之以鼻。
爱德华发誓,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向来运筹帷幄的马斯坦古朝自己翻白眼。一般人看到自己暗恋对象这样的表情大抵要心碎上二十分钟,可爱德却偷乐得想凑上去用嘴把午餐肉喂给他。
然而罗伊自己先凑上去把叉子上的午餐肉给叼走了。爱德气恼地暗暗跺脚。
可他吃东西时竟然是先伸舌头,自己以前居然没注意到!
几乎是一瞬间,对方苍白的脸就在爱德的眼皮底下涨红了,罗伊看上去像是被人从后脑勺投掷了一枚榴弹,被冷不防炸裂到空中。他赶紧扔下报纸,捂着嘴拼命咳了起来,爱德没心没肺地一边笑一边把纸巾递给他,看到对方眼眶发红的模样才想起来对方完全不能吃辣的传说,于是便笑得更欢了。他疯笑着放下碗叉,倒了杯水递给他,而当事人眼泪都呛出来了还不忘朝爱德瞪了一眼,去抓水杯的手指都在打颤。
“爱德华.艾利克。”罗伊咬牙切齿,“真他圌妈辣死了!”
爱德笑得浑身发抖,“弱鸡,我们实验室现在午休就叫这个外卖。”
“吃着这玩意儿,看着《happy oak friends》?”马斯坦古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金发科学家,“你们搞科研的工作压力就那么大吗?”
“大,”爱德华干脆地说,“不是人人都会像你这种投机分子那样靠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搞到三个月的长假啊。”
“爱德华教授,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一下,我是有律师的。”罗伊指,“现在是诽谤,之前是投毒。”
“哇靠那就算投毒啦?”爱德嘲笑道,“你那是没见识过我们吃午饭用的红油锅子。”
罗伊一抹嘴,重新拾起报纸,“那就带我见识。等我出院了请我去你们实验室门口的冒菜店吃饭吧。”
“凭什么?”少年一下子坐直了。
“你答应我的,在博物馆那会儿。”闻言,爱德的脸不自觉有些发烫。他抬起头,只见罗伊此刻也正看向他,爱德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快结巴了。
“没空。”爱德别过头继续吃,咀嚼着什么却浑然不知,“最近应该也来不了了——我本来就没想来——总之我太忙,回头我还要回实验室再战。”
爱德本以为对方能就此作罢了,不料罗伊居然偏过头认真了起来。他几乎没怎么考虑,眼梢缀满盈盈的笑意,但他说话的声音和眼里的神情却不是戏谑的。罗伊简单诚恳地说,“那到时候,我就来找你吧,爱德。”
少年手上吃空的餐盒差点落在地上。爱德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一脸错愕地看着马斯坦古不知道怎么安放自己的手脚。他想躲开视线,却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此刻哪怕对方好看的眉眼里是自己的倒影,对方好听的声音念叨着自己的名字,他的所有想法似乎都成了供人翻阅的书本,在罗伊眼下一览无余。
“为什么?”爱德看着窗外含含糊糊地说。
闻言,罗伊笑了笑。他说,“因为我想。”
“到时候”是个分外微妙的时间概念,看似确确凿凿,在爱德眼中却因无法具体到秒表后两位小数而变得虚晃模糊。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两天前还在吃止痛药的病人,爱德甚至怀疑罗伊现在根本分不清自己过的是第几天。当天,少年吃完冒菜就回了实验室,然后紧接着就在电笔和仪器之间忙碌了一夜直到天际泛白。他有气无力地回去洗澡换衣,本想抓紧时间睡上几小时,结果没睡多久就被房间里的寒气冻醒。爱德打着寒战向窗外看去,只见都市的灯红酒绿都已然浸沐在了皑皑白雪之中,苍茫的暮色中飞舞着漫天细雪,窗台的玻璃上积着白色的冰花。
等到爱德出门,门口的积雪已然没过了少年的脚踝。他没精打采地骂咧了几句,然后再度匆匆赶回实验室准备开始新一轮繁忙枯燥的工作运算,以至于当他接到马斯坦古打来的电话时,他已经压根不记得罗伊说要来看他的事了。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爱德夹着手机躲在走廊里,刺骨的寒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吹得他浑身打颤。少年朝自己冻僵的手指呵了口白气,急急忙忙地瞥了一眼腕间的卡通手表。“你爸爸我可没你成天躺床上看小黄文那么悠闲,刚才按下的碰撞机还有11分43秒……41秒就要运行了,而我还要去茶水间泡碗面。”
听到爱德悲壮的经历,电话那头居然可恶地笑了,本来就心气浮躁的爱德感到火气腾地冒了上来,顿时怒意横生。不料还没等少年开口就骂,罗伊平静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再度传了过来。
“那么晚了还没吃饭?都10多了。”
“没空。”爱德没好气地回答道。
对方居然又笑了。他说,“你现在在哪里?”
爱德气笑了,“你是来查出轨的么你?在走廊啊,3楼走廊过道,正对着大门。干嘛?”
“看窗外。”
这下他瞬间就懵逼了。爱德觉得饥肠辘辘的胃底一下子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暖流,飞快地流窜到四面八方,方才还在寒风里冷得瑟瑟发抖的脸和脖子顷刻间烫热得难以排遣。爱德华几乎跳了起来,顾不上手上的手机,顾不上什么11分41秒。他推开窗户向外看去,飞舞的大雪落在他的眼中,研究所的大门一片寂寥,淹没在汪圌洋般的清白色中。他睁大眼睛,雪映入金色的虹膜上,足下空无一人。
一起空落的还有提起的心。
像是被从楼上扔进了雪堆里。
妈圌的我真是言情剧看多了。爱德华气不打一处来地跳了回去,挣扎着在寒风中把窗户关上。少年磨着牙,努力用愤怒压抑着口吻里的失望。他举起手机凶巴巴地低吼着,踉跄着往后倒退“耍我很好玩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