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纱帘一动,沈书临抽回了手,端着托盘的侍者开始上菜。
菜上齐后,酒侍娴熟优雅地开了佐餐酒,往两个高脚杯中倒入少许。客人品了一口后,酒侍开始介绍该酒的酿酒师、酒庄、年份和品牌。他没有注意到,两位客人变得异常沉默起来。
“请慢用。”介绍完后,酒侍微微鞠躬,离开了。
姜一源喝了一大口酒,偷偷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却发现对方神态自如,眼神沉静。
“喂。”姜一源忍不住,用膝盖蹭了蹭对方的膝盖。
沈书临抬头看他:“嗯?”
“你……”姜一源犹犹豫豫,“你……还记得这个酒不?”
沈书临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眼睛都没抬一下:“记得什么?水木年华?还是你扮成服务员来灌我酒?”
水木年华是那家会所的名字,这支佐餐红酒,恰好是两人用同一个杯子分喝完的那一支。
那晚他还乱说话把人惹生气了,被颠下了地。
姜一源有点尴尬,又灌了一大口酒,没话找话,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几天没来陪你,想我没有?下周一我就来陪你上班,顺便监督你吃饭。”
沈书临放下刀叉,轻抿了一口红酒,道:“明天我要出差,去半个月左右。”
姜一源惊愕地瞪大眼:“什么?!你之前怎么没说?”
沈书临耐心地说:“C市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得去一趟。这个项目标的太大,牵扯到很多,得花些时间斡旋。”
姜一源脑中一片混乱,重重地把叉子往盘中一戳,发出尖锐的刺响,他质问道:“不是,你要去半个月,你都不打算跟我说一句吗?你当我是什么啊?”
沈书临不赞同地看了眼他手里的叉子,略微加重了语气:“放下。”
姜一源不甘心地和他对视,慢慢撒开了手。
沈书临便道:“我现在不是正在告诉你吗,你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交流。不要摔东西,这样不好。”
姜一源动了动嘴唇:“我……”
他想要的是提前的告知和交流,而非出发前夜不痛不痒的知会。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对方那样做?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他们抱过,亲过,在一张床上睡过,可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姜一源第一次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为什么有今天这顿饭?因为前几天他帮沈书临送了妹妹,带了粥。所以沈书临感谢他,请他吃饭。
他们是连举手之劳的帮忙都无法坦然受之的关系。
姜一源的质问便憋回了口中,他的肩膀无力地垂了下去。
沈书临耐心地等着他说话,却见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吃菜。
包厢里只剩低沉的唱片声音,姜一源闷不做声,把沙拉里的两颗虾挑了出来。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不喜欢虾?”
姜一源顿了顿,说:“过敏。”
沈书临说:“好。”
好什么?过敏好?还是“好,记住了”?
姜一源抬头看了沈书临一眼,却见对方正目光沉静地盯着他。他的心就渐渐地软了下去。
两人的腿都很长,稍一伸过去就能碰到。姜一源用两腿夹住沈书临的小腿,又用膝盖蹭了蹭,感受了一下,闷声道:“你没穿秋裤,C市很冷的吧?”
沈书临被他这天马行空的思绪惊奇到了,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他说:“还行,不是很冷。”
吃完饭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姜一源还沉浸在莫名的难过中,闷声说了句路上小心就转身想走,被沈书临叫住。
“阿源。”
姜一源顿了顿,转过身来。
沈书临走到他面前,语气温和:“这半个月,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说什么。”
姜一源抬头望入那双眼睛,原来对方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书临说:“去吧。”他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含在唇间。
姜一源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上前一步,啪地一声按响。
沈书临挑了挑眉,略带疑惑地望着他。
“我说了,只能我为你点烟。”姜一源加重语气,强调。
C市地处北方,今天正飘落初雪。
飞机降落前,透过舷窗向下看,街道和房屋都沾着星星点点的白。
出了机场,黑色商务车早已在路边候着,助理拉开车门,沈书临冲他略一点头,坐上了车。
“沈总,这儿比A市可冷得多吧?”助理跟着上了车,笑着问。
沈书临道:“确实,不过碰上下雪,也算是运气好。”
助理道:“下雪不是更冷了嘛!”
沈书临笑笑:“我是南方人,很少看见雪。”
他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果然见姜一源已发来了消息:“到了吗?”
他回复:刚下飞机。
很快,一个视频请求发了过来。
沈书临从来不用视频功能,更不可能在别人面前接视频,挂断后回了一句:不太方便。
姜一源发了个撇嘴的表情,又让他发张自拍,照例遭到了拒绝。
连续被拒绝两次,姜一源立刻不干了,拨了个电话过来。
沈书临接起,便听对面的人大声道:“咱们才分开半天,你这就视频不接,照片也不拍了!你是不是想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听他说得粗俗,沈书临皱眉道:“好好说话。”
姜一源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又问:“你是不会自拍吧?”
“没有必要的事情为什么要做。”沈书临不想和他瞎扯,“好了,你……”
“怎么没有必要啊,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缺斤少两,咱现在隔了两千公里呢。”姜一源打断他,“冷不冷啊那边?我看天气预报说C市在下雪,你穿秋裤没有?”
“不冷。”
黑色商务车驶入酒店停车场,沈书临便道:“好了,我这边忙,先挂了。”
项目组、法律团队和财务团队早已在酒店里候着,沈书临去房间放好行李,来不及休整,便立刻开始了会议。
接下来的好几天,除了吃饭睡觉,项目组都在酒店的会议室里讨论和调整方案。沈书临和当地的相关部门应酬了好几次,忙得连轴转,一周后事情才稍微有了些进展。
这一周的时间,姜一源大半时间都呆在房间里,除了画画就是给沈书临发消息。对方很少回他,即使回复也只是寥寥几个字,还有好几次是凌晨两三点才回复。
他知道对方忙,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回想法餐厅外对方说的话。
“这半个月时间里,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说什么。”
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不过是觉得,每日的聊天打趣已成了习惯,关心对方每天中午吃的什么,也成了习惯。
说起来,沈书临已经连续三天没给他拍午餐的照片了。姜一源趴在床上,气闷地一遍遍翻着聊天记录,“好”,“好的”,“晚上说”,对方的回复不外乎就这几种。
这个时候,一个陌生号码拨了进来,缀着一个陌生的区号。
姜一源百无聊赖地点了接听,一个标准的普通话男人腔在对面说:“您好,这里是博艺画廊,请问您……”
自从大二时的一幅作品被业内一位著名收藏家高价买下后,姜一源就接到过太多这样的电话。甚至在接起之前,他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他快速搜索了这家画廊的信息,这是一家刚开业两年的小画廊,和他之前办展的知遇画廊不是一个档次的。
但是……
“你说你们画廊在C市?”姜一源夹着手机,十指快速地在电脑键盘上敲击,搜索着今天的机票信息。
对面的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考虑,当即提高了声音,激动道:“是、是是,姜先生,请您考虑一下,我们画廊虽小但精,每卖出一幅画只收取10%的抽成,若您答应过来,还可以再谈。”
姜一源说:“不用考虑了,我马上来C市。”
“啊……啊?”对面的男人被他的爽快惊到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姜一源说:“我会带上最近的作品,你们准备好装裱。其余事情你们决定就行。”
他说着,从衣柜里拿了两件衣服,往书包里一塞,直接去了机场。
到达C市已是傍晚。姜一源打车去了沈书临住的酒店,坐在大厅里等。
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于是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
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前台的迎宾小姐过来了两次,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姜一源说不用。
他掏出手机发消息:猜猜我在哪里。
不出意料,没有回复。
他又发:我再等一个小时,你不来我就走了!
照例没有回复。
一个小时过去后,姜一源拨了电话过去,传来一阵忙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n umber you have dialed...”
酒店大堂的挂钟敲了十二下。
来时的雀跃已经消散了大半,姜一源喝了第四杯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不想等了。他来这里,好像是个错误。
正在这时,酒店的旋转门动了,沈书临从外面走了进来。下雪的天里,他只穿着薄薄的西装外套,衬衫的扣子还解开了两颗。脸上有点泛红,像是刚应酬回来。
姜一源站起身来。沈书临立刻看见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向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沈书临问。
我怎么在这里?姜一源有点茫然地在心里重复这个问句,他以为会有拥抱和吻,可对方只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惊讶。
“我……”姜一源对上男人的视线,耸了耸肩,“C市有个画廊邀请我来办画展,想到你也在C市,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沈书临便道:“好。你在哪里下榻?早点回去休息吧。”
姜一源一口气憋在胸口,喘息急促,他用力地握紧拳头,用力地忍着砸东西的冲动。他望向桌上的杯子,几乎下一秒就要拿起来往地下砸了。
“沈总。”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匆匆走进酒店,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您的外套忘拿了。我让服务员送解酒汤到您的房间。”
沈书临接过外套:“好,谢谢。”
姜一源的满腔怒火就泄了气,他问:“喝了很多啊?没事吧?”
沈书临笑笑:“应酬嘛,正常的。”
姜一源认真观察起对方来:瘦了些,脸上有刚冒出的青色胡茬,依然英俊,但神色疲惫。他的目光往下——许是因为刚才坐在车上,对方的裤管在膝盖处皱起,黑色袜子上方露出了一小截小腿。
果然没穿秋裤。
姜一源顿了顿,半跪下去,用两只手掌拢住了对方的脚踝,问:“你不冷吗?谁让你不穿秋裤?”
手掌滚烫,沈书临轻轻一震。
姜一源没抬头,皮肤相触的温度让他想到了同床共枕的那一夜,他们睡在一起,平静但温柔。
“去他妈的画展。”姜一源说,“我才不是为了那破画展来的,我是来见你的。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来见你?那你说呢?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他抬起头。
沈书临静静地盯着他。
“我喜欢你啊。”姜一源说完,白等了好几个小时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沈书临的大腿,闷声又重复了一遍,“我特喜欢你。”
他把脸埋在男人滚烫的大腿上,絮絮叨叨:“这些天你很忙吧,刚才那位助理每晚都要给你送解酒汤吗?你忘了披外套也是他来提醒你吗?他照顾得好不好?他会提醒你按时吃饭吗?……我嫉妒啊。”
姜一源在他腿上用力蹭了蹭,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但委屈的眼睛:“哥,我嫉妒死了。”
沈书临垂下眼眸,望入年轻男孩的眼睛。
在这个肆无忌惮的年纪里,年轻男孩的喜欢是那样热烈,为了一句想念,便能隔山跨海,千里而来。在这个年纪,连妒意都是敞亮的,张扬又明媚,毫不遮掩,无需遮掩。
沈书临缓缓地弯下腰,摸了摸男孩的后颈,温声道:“起来。”
第十五章
姜一源说完那番话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坐在地上,只紧紧抱着沈书临的腿。
酒店的服务员和进门的客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纷纷投来视线。姜一源本来也饿得没力气动,索性破罐子破摔,抱着沈书临的大腿不放。
沈书临加重了语气:“起来。”
姜一源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
“吃饭了吗?”沈书临问。
姜一源说:“没有。”
沈书临在他右肩上轻轻捏了捏,又让酒店前台送些饭菜到套房,便往电梯走去。
捏在肩上的力道很轻,似安抚,似慰藉,姜一源便再也没有力气发火了,乖乖地跟在男人身后,走进了电梯。
套房很宽敞,有单独的客厅和餐厅,头顶的钻石吊灯闪得如同白昼。
他们前脚刚到,酒店服务员后脚就送来了饭菜。简单的一荤两素一汤,两碗米饭。
刚才表白的话语飘在空中,没有着落,姜一源心里打鼓,面上却装作冷硬,把另一碗米饭推过去:“你也没怎么吃饭吧。”
沈书临道:“嗯。”
两人就着三个菜吃完了米饭,番茄炒鸡蛋的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块大鸡蛋,姜一源夹起,放入沈书临的碗中,装作不在意地说:“你累,你多吃。”
沈书临问他:“吃饱了么?”
姜一源低着头嗯了一声。
几分钟后,酒店服务员来收走碗筷,一声咔嚓的关门轻响后,偌大的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沉默。
姜一源埋着脑袋,用手指描摹着桌上木纹的纹路。
“什么时候办展?”沈书临打破了沉默,问道。
姜一源说:“大后天,有半个月。”
他顿了顿,看了眼凉透的解酒汤,又问:“不喝解酒汤吗?”
沈书临说:“没喝醉。”
姜一源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的事情顺利吗。”
沈书临说:“还行。”
像是都找不到话说了,凌晨的大套房里沉默异常。
姜一源忍不住了,他终于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他说:
“你到底和不和我睡觉?”
他顿了顿又道:“我千里迢迢过来找你睡觉,你总不会让我被拒绝得太狼狈吧。”
沈书临静静地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姜一源没说话,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递到对方眼前。
沈书临疑惑地盯着他。
“哥,你看清楚,我已经满二十二岁了。”姜一源加重声音强调,“二十二岁,是我国男人法定结婚年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连结婚都可以,睡觉算什么?”
“当然……”姜一源放软了声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表白了一次,“我想和你睡觉,因为我喜欢你啊,哥。”
他挪过去,站在椅背后面,弯腰抱住沈书临的肩颈,亲了亲那刚长出来的青色胡茬,低声道:“哥,别拒绝我,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他继续往下,吻上那微微颤动的喉结,深深吮吸。
沈书临攥住他的手腕,吻上了那双痛苦又期待的眼睛。
床单和被套是深沉的暗红色,像凋谢的红色玫瑰。
一缕淡黄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落在插着玫瑰的花瓶上。
姜一源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片刻,拿起打火机,啪地一声按响,为旁边的人点烟。
烟雾沉入肺腑,又缓缓吐出,涤尽了一整夜的疯狂。一根烟顿时烧了一大截。沈书临睁开眼睛,果然看见年轻人正期待地望着他。
他笑了:“抽烟不好,别学。”
“就这一根。”姜一源说。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懒懒地问:“会吗?”
“你抽过的,我就会。”
沈书临笑了笑,把只剩一半的烟递过去。姜一源接过吸了一口,竟还像模像样地吐出个烟圈。
两人一人一口,吸完了一根烟。
姜一源凑过去抱他,亲他的胡茬:“哥,练得挺好嘛,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好身材啊。”
他从肌肤相亲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完全不再慌乱和惶恐,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挑逗。
沈书临按住他往下伸的手,只道:“看不出来,你也不赖。”他在影射上回——对方被碰一下就射了的事情。
气氛正缱绻,姜一源也顾不上发火,大言不惭道:“上次只是意外,我说了的,我精力特好。”
“有多好?”
姜一源不甘心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还能再战。”
沈书临轻笑了一声。
姜一源凑过去亲他的脖颈,那里已经有许多的痕迹,但他还想再多留些。沈书临难得地没有阻止,任由他亲着,只在他想往下亲时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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