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便抢罢。
横竖人是自己的人,猫是自己的猫。
鸣风睡眼惺忪,见她回来问“可将那猫崽扔出去了?”
白鹤应了声“扔到船头了。”
至于明日魔尊大人手里抱着只猫崽也定是魔尊大人自己捡来的。
果然,次日朗朗晴天,气清神怡,上虞一身素净的白布衫袍朝饭厅的几人走来,像极了上京品茗辩论的雅士,步步生莲。
手里还抱着只猫儿。
鸣风当即变了脸色。
上虞发丝柔顺的在背后扎拢,冷冽的眉眼瞥向错愕的几人,缓缓坐在了鸣风身旁。
鸣风的脸已黑成了锅底。
她咬牙切齿问“魔尊大人今日怎坐在了我的身旁?”
上虞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对面的白鹤看见不由得心疼师姐片刻。
只见上虞慢慢抚着手上的猫崽,淡淡道“昨夜里捡到只猫,想着鸣风上神或许也觉得欢喜。”
鸣风呼吸已不平稳,只是极力忍耐着。
“我不欢喜。”
上虞闻言,挑眉刻意将猫又拿近几分“哦?”
白鹤脸上也隐隐透出担忧。
急忙道“执安给我瞧瞧,昨夜还是我将她扔到船头的。”
上虞不解的看了白鹤一眼,见她神色不似说笑,便听话的将猫递给她。
不料正是递出的时候猫崽忽然朝着鸣风站起来,谁都没想到鸣风竟慌忙站起却脚下不稳摔倒在地。
勉喾急忙扶她,却被她挥手推开。
修古神色莫名,不声不响的到她背后将她拉起。
白鹤当即从上虞手里接过猫崽藏到身后“师姐可还好?”
而鸣风只是看了眼扶起自己的修古,垂眸不语,脸色仍是发白,未曾从方才的惊吓中回缓过来。
白鹤道“师姐幼时被猫妖伤过,见不得猫,本以为这些年好些了,谁知还是这般严重。”
修古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无人发觉他的异样,除了上虞。
修古跟随她多年,任何情绪都逃不过她的眼。
修古实在是有些反常。
还未来得及深思,她瞥见一艘船靠近来,随即一道剑气涤荡。
又是那群烦人的修士。
领头的还是那个男子。
上虞冷脸走出来站在船头身姿傲然。
“又是尔等!”
只见一群修士举剑凌空而起,成半圆之势向上虞刺来。
剑气凛然,夹杂着灵力。
上虞丝毫不惧,高高跃起劈手夺过那女修手里的长剑,随即左披右砍伤了两人。
落回船头她抬剑挡住那男子的一招泰山压顶,随即用力挑开顺势旋身一式横扫千军,大开大合之间修士尽数落水,殷红的血染红了一片江面。
随即又与上前的师弟举剑摆阵。
上虞知晓他们是要动真格的,神色漠然的挥挥手让身后的几人退下。
白鹤担忧的唤她,却只听她道“这些人是冲我来的,若我连这些人都解决不了,谈何寻回内丹助你凰族。”
她如今身无灵力,断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即便是鸣风也劝她“休要逞强。”
勉喾也急着劝她“他们人多势众,你也无需单打独斗。”
白鹤却见她神情坚定,率先转头走回了船内 ,勉喾不解的问她“小白鹤,你不劝劝她?”
却听修古道“尊上有她的傲骨,若是处处懦弱的被人护着,她只会生不如死。”
随即也走进了船内,站在白鹤身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船头甲板上的女子。
见此,勉喾只得跟着鸣风走了进去。
一道劲风袭来,刮的船舱外一指厚的木板化做飞屑。
上虞手中长剑用的霸道,多是劈砍。
修士的剑锋上蕴含灵力,上虞却只是招式迅猛。
转眼已过千招,她身上白衣被染的血红,却只见她将最后一个站着的人踢进了江里。
正是那领头的大师兄。
上虞不屑的将手中的剑抛至江内,血滴摔在地上,恍若十八层地狱里血洗的厉鬼。
喝道“我可屈可伸,可受牢狱之辱,唯独受不得这不白之冤!”
白鹤急忙走出来扶她“好了好了,都知道你的志气了,快跟我回去上药罢。”
白鹤虽埋怨着她,却关心则乱,扶着上虞未曾看见鸣风异样的眼神。
回房后上虞脱下衣衫,玲珑身躯上刀伤皮肉翻卷,白鹤想动用灵力为她疗伤却被她制止 。
她让白鹤翻出针线为她缝合,烈酒淋下冲开了血。
白鹤不忍下手。
却心知自己迟一刻上虞血就多流一分。
她咬牙闭眼将针刺入上虞的皮肤,不敢注视着缝合,是以她每一针都是判断好位置后闭眼刺入。
上虞疼的脸色惨白,额上的汗珠顺着下颌滚落。
她身上伤痕太多,白鹤愈发心急,到后来睁眼咬紧牙关手上针线光影缭乱。
缝好最后一针白鹤也出了一身的汗。
白鹤听见外间叩门,修古送来热水放在门外,她端进来为上虞擦拭身上半干的血迹。
上虞站着任白鹤为自己擦洗身子,上虞迷恋这种亲昵,似乎能觉察到白鹤的无限疼惜。
直到白鹤将她裹在被子里抱到床上,她不知自己如何疲惫的合上眼入睡的,也不知白鹤在她睡下后轻抚她的发丝红着眼在她旁边坐了许久。
白鹤端着血水出门时见门外站着的修古,想来是站了许久。
修古一见她出来,自然的接过她手上的木盆问了句“尊上她如何?”
白鹤道“睡下了。”
修古便点点头转身去将血水洒进江里,见船头站着的正是鸣风。
她看着修古的举动,道“你对她还真是忠心。”
修古平时总垂眸少言,此刻却抬眼看她,不卑不亢“尊上当年将我从死人堆里带出来,那时我不过七千岁,个子都未长成,她对我多有照料,我心底拿她当阿姊……却心知我配不得。”
白鹤走到船头,正听清修古的话“怎会不配,阿虞若知你所想怕是要不悦。”
她仍记得离开青门殿的那一晚修古劝她莫伤了上虞的心。
他与上虞明为君臣,实则与亲人无异。
鸣风神情不明,不看白鹤只是垂眸问道“你与上虞究竟有何交情。”
白鹤了然是刚才的举动太过明显,不若就此说出,还算来的坦白。
她道“我与她拜过了天地,定下了终身。”
“呵。”鸣风自嘲的笑笑“你便与他们一起瞒我,也罢,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姐妹之情,同门之义。”
白鹤解释“我与杀死晚棠姨母的人有私是我不对,不配求族人宽恕,可师姐看看这六界已是危舟,若不联结一切可联结的力量寻找生机,才是背弃凰族使命。”
鸣风苦笑起来,笑自己又被大义绑票。
可身为凰族,她只得认下。
“好哇,这究竟是何世道,要我与上虞这种人在一条船上。”
鸣风一语双关,听得修古皱眉。
他极力争辩“尊上也有苦衷,她若不顾天下苍生怎会一力承担集血祭结界阵眼的反噬,白鹤神君那夜来青门殿与尊上清算时也见了尊上何等虚弱,她吃的那些亏从不对人言,世人便都觉得她言行十恶不赦,却从未想过背后的隐情。”
白鹤听他言猛然想起那夜上虞的反常,原她不反抗其一是纵容自己,其二是无力反抗。
心里泛酸,面色凝重,终只是苦笑。
“师姐,我本不欲和你说她的苦楚,她亦是不愿对人言的,可如今我得知她这桩傻事不免心疼,想多几句嘴。
她当年弑师另有隐情,你也知如今魔界之主乃是双羽,是双羽以我名义的一纸书信让上虞毫无防备的赴约,而后设伏使她堕凡,一年前阿虞为苏执安镇守梁国边境,被双羽施法陷害,牢狱之苦一载而后战死沙场,我以离魂之术寻她回来,历经七世坎坷,这七世双羽亦害死她两次,她却仍对双羽无怨,这样傻的人怎会弑师。
可当年天星柱判定她有罪,她不得已毁了天星柱,可天星柱乃是神女遗留,被毁自是降下天罚,上虞只好来凤凰城索要祖神金鳞,失手杀死晚棠姨母。”
鸣风静静的看着白鹤,这两日与上虞的相处她想白鹤所言,可世人的评判却让她犹疑。
白鹤知她要静静,便转身回房,却见门前站着两个鬼面。
“何事?”
鬼面答“请罪。”
“先候着。”
随即白鹤推门进了屋内,见脸色惨白的人睁着眼。
“醒了?”
上虞轻轻嗯了声。
白鹤见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忍不住跪在床头俯身抱她,手轻轻抚着她的发,额头相抵。
“魔尊大人真是好一出苦肉计,收买人心的功效真是出人意料。”
上虞浅笑,苍白的唇角扯动,却如那覆了雪霜的梅花“鹤儿又打趣我,分明知我未曾多想。”
白鹤笑她傻乎乎的“多想又如何,堂堂魔尊会些收买人心的法子不稀奇,你就是装傻骗我疼你。”
上虞带笑却故作委屈的皱眉“可我当真不曾多想,是真傻,你该如何疼我?”
“疼我便让我压一压,算上此时你在我这里已记了两笔账。”
白鹤羞得脸红,却是柔声道“我魂魄不稳,不得被你压。”
上虞沉声道“好了之后双倍奉还。”
白鹤摸着她发冷的手纵容的笑笑“外间还有两个请罪的,你可要见?”
上虞不解的看着她。
此时外间的深泽与虚枭正小声嘀咕着。
虚枭不满的嘟囔“她一个身为灵力的人,你怕她作何。”
深泽气的给他一脚“没脑子的莽夫,自大狂妄!这几日种种你难不成还不明白,她纵然没了灵力那也是上虞,这十几万年你当这六界怕的是她战力剽悍?她的胸怀与手腕才是你我该畏惧的!”
虚枭被踢了一脚不敢多言,心内却仍不满,深泽知他不服,耐心解释道“你当她与依附鬼王的那些女人无异?她对你我不恭之事未曾放在心上,可见她的胸襟,她救下修古利诱鸣风,今日又在船头以一战威慑蠢蠢欲动的仙门弟子,倘若她有朝一日寻回内丹,介怀你我不恭之事,你我焉有好下场!
就算她寻不回内丹,就凭她的诡术你我也没好果子吃,凡人不受诡术所扰是祖神留下的造化,可但凡身怀灵力者皆可为诡术所控。”
深泽一席话,虚枭也对上虞有了几分敬畏。
深泽骂他“你们男人从来都是狂妄自大,刚愎自用!”
虚枭气不过,却又无从反驳,只是斜眼扯了下深泽的衣角。
“你说的都对——”
深泽却一把拂开他的手“别碰我。”
虚枭讷讷的缩回手。
就在这时白鹤打开了门,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白鹤道“进来罢。”
待二人走进来,见上虞倚靠着床栏,发丝垂落在脸侧,上虞抬手将发丝别到而后抬眼打量着二人。
深泽率先道“深泽与虚枭向大人请罪。”
上虞却是戏谑的勾起唇角“二位护我至此,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深泽低头道“大人不必如此,我二人知罪。”
上虞道“的确,以你二人的本事来护我自是不甘愿,可你二人在鬼界之位甚高,若不能八面玲珑为人圆滑如何坐的稳鬼王下首的位子呢,多和修古学学,对你二人有好处。”
深泽急忙施了一礼“多谢大人教诲。”
上虞挥挥手,深泽退出去后对虚枭道“果然,她为人甚好,不怪我二人不恭,却道你我此举有碍身份,她是个睿智的女人。”
虚枭却抿唇不言。
他瞥眼看向深泽“你可也觉得她与白鹤天作之合?”
鬼面下的眉眼低落,深泽看不见。
只是冷声道“你怎的如此多事。”
虚枭只答“若只剩繁花,青叶何在?”
深泽皱眉本想骂他胡言乱语说的什么听不懂的话,开口的一刹却恍然明白。
她道“娇花可配娇花生生不息,也可配青叶欣欣向荣,可我非是娇花。”
虚枭不解问“你是何?”
深泽轻轻一笑道“我是树下泥,一世不得光。”
虚枭望着她认真道“我定会向王上求的恩赐,迟早让你摘下这副鬼面!”
深泽只是笑笑,鬼面狰狞,也无人能看见她的神情。
上虞虚弱的望着为自己倒水的白鹤,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这般聪慧,怎会想不到。
这只傻鸟与鸣风之间说了何她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白鹤端来的水她慢慢饮下,抬眼看白鹤时清明的眸子映着光泽。
“我想与鸣风谈谈。”
白鹤挑眉看了她一眼,冷着脸将茶杯放回桌上。
她不悦的回身,上虞顿时抿唇低头。
媳妇太凶,她肝儿颤。
白鹤看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由得软了几分,却仍是虎着脸道“鸣风师姐那边我自会与她谈,你只管养好你的伤就好。”
上虞只得轻轻的点头应了声嗯,举止间满是失落。
白鹤见她当真介怀,无奈的走到床边蹲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已然受伤,我不愿你再劳心,你看比起你之前在军营又瘦了几分。”
上虞却是侧脸望着她道“我不想你因我与你师姐站在对立面,我来与她谈本就是正理。”
她不愿白鹤在涉及她二人的关系时孤军奋战。
她为长,为强,自该多多护佑白鹤。
白鹤气的咬牙起身,随即踏风一般走出了房门,只留给上虞一个背影。
一片好意人家却不领情,白鹤气的想哭,可几息间冷静下来,还是去为上虞找来了鸣风。
自己独自一人蹲在船头生闷气。
房内上虞仍是倚靠着床栏,身上的伤不时传来痛意,闷热与痛出的冷汗粘在身上很是难受。
上虞却仍是神色淡然“鸣风上神心下定有芥蒂,我只望你莫要为难白鹤,有话尽管对我说。”
鸣风不屑的看着她“我有何话好与你说的,至于白鹤——我与她情分已绝。”
上虞心头一酸,喉头微动,不知从何开口。
千夫所指,众叛亲离都是自己带给她的,自己有何话说。
从大周都城那夜就预料到的事,怎的如今却不能接受。
上虞垂眸斟酌着开口“鹤儿她天真烂漫,本是无错,错只在我带坏她,望上神休要迁怒于她,千错万错乃我一人之错。”
她恶名昭著,不该动情连累白鹤,可又偏偏为了一己私心。
她舍不得放手,也不忍白鹤因她落得如此下场。
她并无亲人,不懂白鹤的为难,她只知自己想到的这些难过不及白鹤亲身所经历的十分之一。
“上神,我欠凰族的……日后会还,如今我求你宽恕鹤儿。”
从上虞口中竟听得一个求字,鸣风有些惊讶,堂堂上虞为白鹤做到如此地步,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出一个待白鹤更好的人了。
鸣风讥讽的笑笑“你如今落魄至此,这副模样不稀奇,当我会心软?只是若仍端着那副臭架子我会更为看不起你。”
随即甩袖离去,出门正见守在门外的白鹤,她皱眉道“还怕我欺负她不成?”
白鹤梗着脖子别扭道“我才不怕,谁能欺负的了她!”
走进去见上虞眼巴巴的望着她,不禁心软,却又怄气。
方才她在船头不过片刻,可放心不下这傻子才一步步挪到了房门外。
她关好门走到床边坐下,却被霸道的人吻住了唇压住后脑。
她担心她的伤不敢推她,只得任由这女人发疯将自己胸腔气息尽数摄取。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
才被放开。
她轻喘着嗔怪“你抽什么疯。”
上虞只道“抱我。”
白鹤拿她没办法,哄孩子一样温声道“你身上有伤,先欠着,日后一并还你。”
上虞不依,固执的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白鹤道“堂堂魔尊上虞竟如此骄横,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上虞理直气壮“从前只因未遇你,有你我难做那个麻木无情的人。”
白鹤逗她“那双羽呢?”
上虞僵了僵,片刻后幽幽开口“你与她不同,那时我不知情事,虽有悸动我却她从未逾矩,你不同。”
白鹤不依不饶的追问“我有何不同?”
上虞道“我如同枯木,她好似甘霖赐我生机,你便是一团火,是我明知成灰也不悔的归宿。”
白鹤也低落道“然,你二人皆魔,一起便是久旱甘霖,枯木逢春。你我神魔不两立,自是难有好下场。”
上虞轻轻道“那我也要与你一起,是我为私心拉你下地狱,可我当真放不了手忍受独自孤苦相思。”
白鹤笑她“拉我下地狱还如此理直气壮。”
她撇头正看见上虞发红的眼眶。
“怎的又哭了。”
上虞道“想你哄我。”
白鹤愁苦“如何哄?”
上虞道“做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