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拿到矢车菊后能及时进行“抢救”,那几朵花可能就不会落得那么早。
......不过鲜花一直盛开未必是件好事,毕竟姜行光花粉过敏。
照碌觉得姜行光的态度有些蹊跷,可能陈总在背地里说过他的坏话,不然姜行光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店主怕俩人闹了矛盾,替照碌辩解道:“确实得......谢谢陈总。”
姜行光不打算纠缠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你那份本来是我的,你要谢就谢我吧。”
跟姜行光相处得越久,照碌便越觉得自己亏欠了姜行光,这种情绪一开始只是个苗头,可随着时间流逝,它已然破土生根。
说来蹊跷,刚听沈钰萧讲完这么一句,照碌就觉得自己肚子饿了。再加上他早饭没吃饱,饥饿促使着照碌举起筷子,不断扒拉着碗里的食物。
照碌捋了几下前额的刘海,没想过姜行光能表现得如此淡定。等待的时间长了,他急不可耐地把那支玫瑰举到了姜行光面前。
“你好歹看一下。”
照碌怀疑姜行光有事情瞒着自己,惴惴不安地抱着衣服进了卫生间。一直到吹干净头发后回到客厅他都没和姜行光碰上面,于是把猜忌暂时抛到了脑后。
折叠床本来就比正常的单人床要小一号,在姜行光壮硕身材相衬下显得尺寸更渺小了。哪怕把头顶到底,姜行光躺在上面时也挺不直背,甚至要把腿曲起来才能安稳躺平。
在照碌视野里姜行光这会的姿势很是别扭,他看不下去,把姜行光从单人床上赶了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不是新买的。”姜行光俯下身子,打算将铺开的单人床折叠回去,“是之前留下来的,我想着可能还能用上。”
他下班之前那台挑了好久才找出这株最漂亮的玫瑰,要不是和姜行光置气,怎么可能会把花扔在这里。
照碌将玫瑰插进浇水壶当中,又端起水壶摆在置物架上。安置完一切后,他兴高采烈地转过身,却迎头撞上了姜行光。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被吓得胆战心惊。
简单作了个铺垫,他很轻松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玫瑰是我说了要带给你看的,可能那会你没听见,早知道我就不挑挑拣拣那么久了。”
相比起互相斗来斗去,又或者做错事要姜行光补救,照碌更希望能纠正在姜行光那留下的负面印象。
至少得给自己争口气。
“我有时候的确做得不对......”姜行光反省起自己,弯下了眼角,“不过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照碌没等到姜行光给予答复,只听见脚步声一阵阵地远去。他仓促跟在姜行光身后,想问出个说法。
“姜行光,你担当呢。”
还是不见回应。
人的情绪就跟潮汐一般有涨有落。照碌可以将今晚视作姜行光的“退潮期”,但他原谅不了对方冷落自己的行径。
照碌决定同样冷落回去,于是他侧身朝着窗户那侧,闷声不响,完全不搭理躺在一旁的姜行光。
这使得照碌冷静下来,他意识到姜行光一定遇到了什么重大挫折,而且“那件事”严重到不能跟任何人倾述。
就像要是有人问他流落街头前遇到了什么事,照碌只会白白眼,并不会拉张板凳跟那人讲故事。
能理解姜行光大概的感受并不意味着照碌可以放任对方这么做,他光是想着这些事情就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烦?”
照碌模仿着以前看到的苦情剧片段,委屈地向姜行光抱怨道:“还是你心里想着别人,容不下我了?”
他用另一只手抽了几张纸,准备替照碌擦干净眼泪。可等照碌翻过身正对着他时,姜行光才注意到照碌的嘴角是往上翘的。
照碌不舍得再把俩人关系闹僵,听姜行光笑了好一会。直到笑声淡去,他向姜行光确认道:“你总该开心了吧?”
姜行光这才明白到照碌先前的剧烈反应是为了替自己分担心事而非单纯发脾气。他揽住照碌的肩膀,把照碌带到身边,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对方。
“这样我才会开心。”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音色砰地在照碌耳边炸开。
“再等等。”姜行光把照碌的请求搪塞过去,重新提起了那株玫瑰,“你知道送玫瑰代表了什么意义吗?”
一般备注内记录着的都是顾客的需求,其中有一些是需要花店店员抄写备注内容并和花卉一同送给收货人的。
为了理解玫瑰订单上那甜到发腻又有些土味的情话,照碌还特地请教过店主。
生硬的解释远不如姜行光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来得真实。
“我需要去参加葬礼,所以那几天会不在家,那个时候你得照顾好自己,有任何情况可以和花店老板说。”
“我不清楚你怎么想的,但你对我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我会担心你有没有可能突然消失,甚至会害怕。”
......
确认照碌沉湎于梦乡的姜行光松开了搂着照碌的胳膊,拿纸巾擦去了落到照碌肩上的泪水。
唯独照碌对面前见到的一切感到些许不满,但他只能嗤之以鼻,转身去陪奶油。以往奶油被照碌叫做臭猫,现在一想,奶油可比大多数人都要好。
照碌刚为一名客人扎好玫瑰花,那边又有新客人来访。店主有空,便领着客人在花店内看花,看起来还挺悠然自得。
听见沈钰萧和顾客的交谈,照碌的心情轻松不少。
即便花店工作繁忙,但他和店主相互配合,也不至于忙不过来。每当客人捧着花走出花店时,照碌总会欣喜于花店的业绩又多了一点。
照碌期盼着自己的努力能让这个月的工资多发一些,这样他能拿着钱去买更好的礼物,而不只是送姜行光鲜花。
虽然只是小雨,可街上没剩多少人。偶尔会有撑着伞的人快步从门前走过,但他们不会有兴致拜访花店。
照碌也觉得闲得发闷,如果不需要值班,他可能就找个地方躺着睡觉去了——现在却得一直保持清醒。
店主点开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向照碌念道:“今日......晴转小雨,明日......晴,后天......多云转大雨。”
在一周无休的花店上班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这只能怪照碌来应聘时实在太着急,没有多做考虑。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饭点,照碌突然有了期盼。没准姜行光会再次出现在花店门前,以陈总的名义给他们送来热腾腾的晚饭......
这只是照碌的一厢情愿。倘若姜行光不愿意来,他怎么也不可能路过花店。
“吃完饭散会步,散着散着就走到这里了。”姜行光随手把那柄伞递给了照碌,“据说待会还会下雨,你下班以后记得撑伞回去。”
视线与人影共同收束于商业街尽头的拐弯口。再然后照碌别过头,发现店主靠在柜台边上望着他看。
离整点还有约半个钟头,店外面再度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花噼里啪啦打在橱窗上,闹得奶油急躁地晃了好几下尾巴。
店主捂住猫耳朵,安抚好奶油之后,向照碌说道:“先下班......店里......我看着。”
照碌撑开了姜行光送来的伞,独自沿着商业街走了一阵子。他忽然起了兴致,走到对街,仰起头望着那一排排开的高楼大厦。
按照推断,姜行光这时候应该在其中一栋楼的某一层里。要是照碌运气够好,他说不定能隔着窗户远远眺望见姜行光。
停驻了二十多分钟,照碌无功而返。他一连走回了白门前,掏出口袋里钥匙打开门,没在客厅里看见姜行光,愣了半响。
他后知后觉地记起姜行光还在公司,先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随后匆匆跑向卧室。
他记得当初在轿车上姜行光给陈妙妙指过一遍去公司的路线,要是自己能按这条道走到尽头,大概就能见到姜行光。
反正无事可做、反正姜行光探过他的班、反正照碌想这么做......总之他一鼓作气地赶到了写字楼底下。
门口的警卫觉得照碌没什么在意的必要,没去阻拦照碌,只顾着低头刷着短视频。
照碌一走进写字楼内就迷失了方向,原本以为会有前台招待来客,可他在一楼大厅内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电梯的指向牌倒是摆放在了显眼的位置,它引领照碌找到了电梯口。
把照碌带进会客室后,陈总没安好心地责备起了等在这里的姜行光:“姜行光,我记得我之前说过一遍,公司可不负责收容你带过来的问题儿童。”
见姜行光帮忙推开了会客室的门,照碌径直冲向电梯口,在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之前按下了通向一楼的按钮。
照碌站在楼底眺望顶楼,找到了几面对外敞开的窗户。他隐约瞧见姜行光站在窗边看他,往上方招了招手。
跟大多数人一样,照碌更期盼晴天到来。只是当他见到外面艳阳高照时,还是不禁揣测起这得有多热。
还没到夏至,猛烈的日光就让不少走在街上的人撑起了遮阳伞。在令人燥热的日照底下,花卉的吸引力会大打折扣。
最近照碌白天都待在花店,对于气温变化很不敏感,要哪天入夏了,估计照碌也得出了花店才能知道。
他以为老奶奶今天还会来访花店,再向沈钰萧要一枝花。直到上午快要过去了,照碌还是没能在花店门外看见老奶奶的身影。
那她可能不会再来了。
或许从走进花店那时起,老奶奶就只想拿走两支文心兰,而不是接二连三地从花店带走不同种类的花。
两支文心兰的价格不算太贵,对花店来说也不算什么损失。况且只要老奶奶不来花店,照碌不用担忧她是否另有心思,这对照碌来说是个省时省力的好消息。
要是今天下午还能撞见什么好事,照碌的心情还会更好。
晴天可能骄阳似火,但它也同样意味着风和日丽——这取决于当事人的心情。譬如照碌协助店主完成一笔巨额订单后心情很畅快,望着花店外的景色时有些出神。
沈钰萧顺了顺奶油的背部,避免它从怀里蹿出去,又向照碌请求道:“奶油......想要......出门,你带它......出去?”
要真想出门,哪天不行啊?非要在今天。
尽管奶油还在瞎叫,但它动作幅度小了一些,还用侧脸轻轻地蹭了照碌几下,仿佛在催促照碌赶快带它出门。
照碌还不太放心,他仍然觉得这会出门不是个好主意。要是顶着正午的日光走一圈回来,估计汗水能将他的全身浸湿了。
那时候的奶油应该也像今天这样求着沈钰萧带它出门,却因为贪玩而上了树,还害得沈钰萧搭梯子来救它。
要是奶油还敢上树,那照碌也只能骂它一声“活该”。
外面的热流顿时冲入花店当中,使得照碌脚步一顿。看着外面灿烂的日光,照碌伸手护住奶油,向前踏了一大步。
店内坐着不少人,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异常嘈杂。照碌听得有些头疼,想抱着奶油离开,正巧用余光瞥见了姜行光的身影。
他想要确认姜行光是否真在店内,目光临时被一名站起身的顾客挡住,迟迟找寻不见姜行光的存在。
由于店内人来人往,差不多过去了半分钟,照碌才看到了独自坐在餐桌旁的姜行光。
姜行光本来低头刷着手机消息,突然意识到面前坐了个人,抬起头盯着照碌,表情也从诧异转为了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姜行光才反应过来,他指着奶油问道:“这是花店里的那只猫?”
照碌有些犹豫,甚至想要拒绝姜行光的提议。毕竟他从花店出来的目的是带奶油逛街,待会还得回去跟沈钰萧汇合。
但转念一想,店主说过他能照看好花店,所以照碌只需要看住奶油,不让它走丢就算尽到了职责。
“谢了——!”
他刻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倒有几分讥讽。
照碌慌忙地拿起摆在桌上的空盘,抢走被压住的餐盘,分出了一小部分给奶油。他看着奶油乖巧地趴在盘子旁边舔舐食物,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找出别的话题,俩人之间的氛围渐渐肃静。照碌举起筷子和奶油争抢着面前的饭,而姜行光刷着手机不言不语。
奶油吃完盘子里的食物后,纵身一跃,落到了照碌脚边。它望着周遭的顾客,挺起了鼻子。
布偶猫向着一旁的空位跑去,通过踩着椅子二段跳的方式够住了桌面的边沿。
奶油执拗于碗里的几块肉,即便后腿已经被照碌抱了起来,还是拼命用爪子扒着桌面,又将最大块的肉给吞咽了下去。
再看着自己离盘子越来越远,奶油一连惨叫了好多声。
在目光所及的那些地方有不少顾客望向了照碌和布偶猫,议论声四起。尽管照碌不认识那些人,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有些慌张失措。
嘈杂的话语声在照碌脑中相互碰撞,把他的思绪搅了个天翻地覆。随之而来的疼痛感使得照碌牙齿不停打颤,伸向奶油的胳膊也停滞在了半空中。
没有姜行光帮助,照碌只好跟老板认真讲起事情原委:“是我把奶油带进店里的,没管住这只猫是我的错。”
照碌边攥着奶油不放,一边盯着店主,盼望对方能网开一面。如若不行,他马上带着奶油逃回花店。
店主指着照碌胸前的花店标识,喃喃自语道:“我记得花店店长是那个说话不利索的小伙,我还见过他,那这只猫应该也是他养的......”
随着店主不断提及有关花店的一切,他紧绷着的眉头随之舒张。
大概清理了一遍饭桌后,店主端起被奶油舔过的盘子,向其他顾客宣布道:“感谢大家来店里捧场,既然热闹看完了,盘子俺就不留着了,给大伙听个响。”
散落一地的陶瓷碎片还需要及时清理。照碌低着头,忽然发觉碎片的分布呈现出了一种自然的无序。
它们就像是镶嵌在沙滩里的白色贝壳,尽管会被不断上涨的海潮一次又一次地淹没,但当海潮退去的时候,贝壳总会再度露出沙面。
海浪声阵阵响起,取代了照碌耳旁的噪音。
餐厅内的几幕情形不停地在照碌脑中重映,他记得在自己和奶油面对饭店老板时姜行光一直在看他,可直到一切都结束了,照碌也不见姜行光为他做些什么。
明明当时姜行光离他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如果对方肯起身,再往前走一会,就能护在照碌面前,替照碌挡住店主以及其他客人的非议。
为什么姜行光不肯出面?
照碌想不通。
姜行光的眼眸不再如同一汪死水,但也算不上太清澈。只要照碌靠近一些,他就能从姜行光的眼里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
“你这次做得很不错,其实不需要我说那句话。”姜行光似乎觉得氛围有些沉闷,撇过头盯着奶油看了一会,“你接下来得带它回花店了。”
日光正对着照碌照,把姜行光碰过的那几处地方烘得暖洋洋的。照碌抬起手,沿着下唇划出一道线,发现他不知不觉地摆出了一张笑脸。
老奶奶因照碌的恶劣态度表现得格外惶恐不安。像她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最不能适应的就是后辈的呵斥。
这时候哪怕照碌低声下气地跟老奶奶道歉也来不及了,他没办法扭转给老奶奶带来的负面影响。
围观群众在照碌身后聚拢成了一个圈,把照碌和老奶奶围在了正中央。等待许久,他们所期盼着的戏码并未成真,照碌没跟老奶奶打闹,也没再度发生争执。
照碌没想到姜行光和老奶奶有所关联,他指望着从谈话当中旁听出什么线索,却看到俩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自己。
再瞧见姜行光嘴边挂上的那抹微笑,照碌心中半是纳闷,半是别扭。
她和姜行光相谈甚欢。看来俩人的关系不错,至少先前有过交集。这对照碌而言是个意外,但不见得是什么稀罕事,毕竟照碌对姜行光的过往一无所知。
尽管照碌对此满不情愿,碍于花店店员的身份,也不好推辞这份任务。他跟随店主取走包装严实的花盆,端着文心兰出了花店。
姜行光数落完照碌,随后朝老奶奶提议道:“婆婆,既然今天凑巧遇见了,我和照碌就顺道去你那里看看。”
姜行光给公司打了个电话,嘱咐完今日还未完成的事项后,轻声细语地问道:“婆婆,要不我给您叫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