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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后,残疾大将军怀疑人生了(鹿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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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钧还记得母亲刘夫人的吩咐,不可在外暴露行踪,进酒肆时半佝偻着腰,躲躲闪闪的藏在宴云身后。

进了四面垂纱的雅间之后,穆长钧熟练的点了七八个下酒菜,又要了一壶好酒,等小二将饭菜、热毛巾都上齐了,这才抬起头,对上目光闪烁不定的宴云。

“好了,现下除了你我再无他人,你可以把情况好好的和我讲一讲了。”说着,穆长钧抬起手,警惕的挑高眼帘,“提前说明啊,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你有事说事,不要在酒楼里……闹笑话!”

穆长钧对嫂嫂这张艳若桃李的脸蛋爱极,哪怕知道他是男子后心生别扭,可只要一对上这张娇憨又清丽的脸,他便忍不住帮嫂嫂编织理由,预先原谅一个男人嫁进将军府的荒唐行为。

和嫂嫂聚首数度,他挨了耳光若干、拳打脚踢若干、被嫂嫂好心开小灶差点训练得口吐白沫若干次、撩阴脚险些断子绝孙一回。

“我曾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身体特殊的人,兼具男子和女子的……器官,接生婆接生的时候若眼花……可能会误认为是……”

穆长钧尴尬的停下来,那日匆匆一瞥,他并未真正看清宴云的秘密,但论常理,这接生婆的眼睛得多瞎,才能看漏那一坨啊。

宴云终于艰难的开了口,讷讷说:“我没什么特殊的,从生下来起就发现我自己是个不掺杂的纯正男人。”

他知道瞒不过去,一闭眼连珠炮似的说:“我其实不叫颜玥儿,我叫宴云。因为真正的颜玥儿逃婚出走,颜大哥怕误了婚期吉时,全家人都背负上抗旨的罪责,所以让我临时冒充颜玥儿,暂且顶上。”

“我不会……不会耽误穆长沣传宗接代、诞育子嗣的,因为颜大哥说过,他会一刻不停的寻找颜玥儿,直到将她送回将军府。”

说到这儿,宴云心里难过。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追问穆长钧:“顶多再过两个月。两个月后,真正的颜玥儿就会回来,颜家满门就不用一起死掉,毕竟那么多人命呢!

可是穆长沣的双腿还没康复,若没了宴云的疗愈异能,不管再珍贵的老山参还是奇珍异宝,都无法让穆长沣经络枯死的双腿康健如初,健步如飞。
一想到威风凛凛的穆长沣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残生,宴云就心如刀割,疼的钻心彻骨。

穆长钧愕然,半晌才说:“所以,你是男孩子这件事,目前将军府只我一个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包括我大哥?”

穆长钧思忖着,颜靖臣能抓颜云顶缸,十有八九因为他是颜家的旁系子孙,和真正的颜玥儿有八九分相像吧?

再者,“颜云”一个堂堂男儿郎,若不是担忧家族安危,又怎肯乔扮做女儿妆,袅袅婷婷的代嫁给大哥穆长沣呢?

穆长钧做梦也想不到,在最初的计划中,颜靖臣根本没打算交换真假新娘子,他只想领回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刚要说话,突听见隔壁雅间传来嘈杂吵嚷声,不但惊扰了一楼堂食的客人们纷纷抬头起身观望,连其他雅间的食客们也都探头出来。

顷刻间,吵闹的声音更加激烈,有桌椅掀翻、盘碟坠地摔个粉碎的声音接连传来,宴云茫然的抬起头,杏眼还隐隐有泪光闪现,便见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摔在地上。

隔壁雅间竟冲出来好几个军汉打扮的壮汉,一起追了过来,见逃过来的人摔倒在地,一人蹲下身,去抓那人的脚。

他泪流满面,扬起妆容浓艳的脸蛋,绝望的哀求着宴云:“求求您救我,救救我,我不想伺候……伺候那些大爷们,您救救我,我给您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穆长钧没成想,特意挑了雅间避开众人耳目,却阴错阳差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他每天苦巴巴的从母亲刘夫人手里领五十两零用钱,也得建立在听母亲的话、不闹乱子上。

被人抱着腿的宴云直勾勾的盯着哭泣不止的人,他身上是熟悉的玉色戏袍,一双妙目泪流如注,他“啊”一声,问:“你是……演《花为媒》里书生的那个……那个……”

到将军府唱过戏的人也认出宴云,他怪不好意思的松开手坐起身,惊喜交加的叫:“是我,颜少夫人,我是柳如眉啊!”

宴云并不记得他的名字,却清楚记得《花为媒》里一对终成眷属的男男情侣。这个柳如眉正是演矮个儿书生的人。
几个军汉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上前动柳如眉,宴云这才看清他们军衣上都绣着“穆”字,显然是穆家军成员。

虽然自身难保,但见柳如眉哭的可怜,宴云还是徐徐起身,端起穆少夫人的架子,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么?”

军汉们从穆长沣受伤后便没再见过大将军,大将军娶妻一事,他们也只是有所耳闻,并没亲眼见过将军夫人,只是太阳都下山了,将军夫人却跑到酒肆来饮酒……他们都狐疑的看看藏头藏尾的穆长钧,心说这人也不是大将军啊……

话未说完,突又有一个打扮整齐时新的小厮窜过来,大声说:“这位夫人,你有所不知,这个柳如眉不过是下九流的戏子,卖身契还在戏班子班主手里头。如今是班主同意了他出来陪客,他却拿腔拿调的恶心人!”

说着,他大大咧咧的走到柳如眉身边,狠狠踹了他小腿一记,讥诮的说:“让你陪大老爷饮酒作乐,原是抬举了你,你这样的下贱人,若不是大老爷一眼看上了你,怎么会提拔你过来?”

“我家公子是个好脾气的,我却不是,你乖乖去陪老爷,赏赐银子少不了你的。说不定老爷一时心情好,帮你赎了身,把你带回京城享福去!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不知好歹的下贱胚子!”

“颜少夫人,那位京城来的大老爷,听说……很会作践人,床笫之间有不少……上不了台面的折辱手段……京都里有位名气不小的戏子,伺候了三四日,就……只剩下半条命,再者……”

宴云见他怕得厉害,手挛缩如鸡爪,不停打着摆子,不复戏台子上光艳动人的姿态,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那张狂的小厮要过来拽柳如眉,宴云便把他挡着,说:“你真放肆,刚才还胡乱踢人!太过分了!”

小厮大胆反怼他:“这位小夫人,您是深闺大宅里的精贵人,不知道外头的规矩很正常!人分三六九等,戏子是最末等的,不听主人吩咐的戏子比末等还下贱,我踢他是教他做人的道理!”

他牙尖嘴利,甚至于假意喊年龄稚小的宴云“小夫人”,其实民间多称呼贵人的妾室为“小夫人”,他是呈口舌之快,暗讽他位置不正,不一定是将军的正室夫人。

宴云沉默,主要他是末日世界穿过来的人,边生活边观察着这个封建王朝的一切,并不能很快熟稔外头的世界运行方法。

穆长钧看不下去了,侧着身掐着嗓子,掩面帮宴云说话:“放肆!戏子下等,伺候人的小厮也同样是下等人。我问你个小厮,你自家的卖身契又在谁手里?你既知道这位夫人身份尊贵,你凭什么和她面对面站着说话?”

小厮被穆长钧骂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见男人躲躲闪闪,行迹十分可疑,有心骂他两句,但见他衣饰光鲜华贵,再思及挡住自己的“高挑女子”的尊贵身份,终于不敢开口了。

此人一张狐狸玉面,只看了宴云一眼,便拱手行礼,笑着说:“在下原是叫了些人,热热闹闹的陪京城吏部侍郎颜大人派来的、督查军务的老爷喝酒,品味咱们西宁城的风土人情,谁知竟冲撞了颜少夫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该怎么说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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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雅间透着虎须似光斑纹路的薄薄竹帘,极闲雅文秀走进来的男人,正是穆长沣的知交好友——谢英知。

谢家祖上也曾是钟鸣鼎食的诗礼之家,只可惜传承不易,百余年后,流落在西宁城的这一脉经商为生,都说小半个西宁城的商铺都是谢家产业,谢家积财千万贯,于科举官场的路却是早已断绝了。

谢英知被谢家寄予厚望,因担心他走了先人们的老路,屡试不第,虚掷了半生光阴后,终于蹉跎心志,一蹶不振。

谢家便举全族之力给穆家军送钱送粮,终于把谢英知送去演武堂,和未来一定会继承将军之职的少年穆长沣一起读兵书、练武功。

可惜的是,谢英知也没点亮武将的技能,比之穆老将军口中“提不上正席、天生下来的无能子弟”穆长钧,他也就强在绝不逃课、勇于面对应付不了的挑战上头。

骑悍马一路狂飙,快被疯狂的战马甩下马背时,是不苟言笑的少年将军穆长沣救了他。少年浓秀的长眉拧着,英俊的脸上透着几分不耐烦,但还是策马追上疯马,把他拽到自己身后坐好,没让他跌断脖子摔折了腿。

被军营里头看不惯他一身商贾气的年轻军汉合伙戏弄,假装考验他学习成果和他打群架、实则行欺凌之实、把一对多的谢英知揍得鼻血长流时,亦是一身戎装带着初等兵巡逻军营的穆长沣冷冷发话,军法惩治了几个军痞,又把谢英知带回营帐里,信手扔了药膏让他疗伤。

和穆长沣同窗多年,谢英知也不知晓他对穆长沣的心思,是什么时候骤然升起,又是什么时候烽火燎原。

偶尔听到穆家军有人打趣,提起穆老将军给穆长沣房中安置了几个通房丫鬟的那一日,于谢英知而言简直就是地狱。

他彻夜难眠,心口被钝刀子割的血肉模糊,痛得不能自抑,到最后不得不抽出雪亮的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方能平复心中的岩浆奔涌。

第二天,还要装作没事人般的和穆长沣打趣,笑他房中有了娥皇女英,问他春宵一刻值千金,两千金的感觉究竟如何。

穆长沣并没有回答他,只掀起薄薄的眼皮,狭长的眼扫过他因嫉妒而热辣辣的脸,翻身上马,倨傲冷淡的走了。

许久后,穆长钧闹出偷奸兄长房中人的丑事,谢英知才惊喜的知晓,穆长沣并没有碰过那两个女人。

抛出问题为难宴云的同时,他目光一动,已经注意到以袖遮脸,躲在墙角恨不得钻地而去的穆长钧。

谢英知一侧头,小厮立刻会意,凑了过来,他小声吩咐两句,小厮答了“是”,匆匆跑下酒楼,朝将军府方向离去。

其实,吏部侍郎颜俭的名字,只在颜靖臣说明背景时提过几句,宴云早已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一开始谢英知提及颜俭名号,他不明所以的。

半晌,宴云才抬眸说:“既然和我是一家人,就该知道我父亲治事端严,从不允许家人在外惹事。更不能将一夕欢愉建立在他人的终身痛楚上。”

谢英知垂眸听着,等宴云说完,他目光才微不可见的朝门外另一个雅间方向一瞥,京师吏部派过来的颜世繁大人,想必正一字不漏的听着呢。

这位颜家小姐,怕是信息闭塞,根本不知她的兄长颜靖臣以状元之能,金殿上应对有物,殿试结果却只被皇帝点了个三甲传胪。

如今榜上有名者均已去往各处就职,只有颜靖臣进了翰林院修书,想必每天都有不少闲情雅致,也能莳花弄草、养个鸟儿解闷。

圣上的意思,已经在明明白白的敲打颜家。如今颜家派了酷吏恶名在外的颜世繁来西宁城查军账,谢英知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到,颜世繁肯定要在册籍、军饷数目上大做文章、兴风作浪。

而……颜家如此挑衅将军府,已经是光明正大的告诉西宁城,颜家小姐已成弃子,为了讨好皇帝,颜家不惜把女儿和将军府一起掩埋。

谢英知好脾气的笑,说:“颜少夫人此言差矣。一则令兄颜世繁乃是朝廷钦命的官爷,偶来兴致垂顾柳如眉,实是一则雅事。二则,正如在下小仆所言,戏班子的班主已经同意此事,柳如眉违逆班主意思,不服管束,按照《逃奴令》该重重责罚……三则……”

他话没说完,柳如眉已经惨淡的笑了笑,抬手抹去满脸眼泪,向宴云拱手说:“多谢颜少夫人的仗义帮忙,柳如眉九泉之下没齿难忘,只求来世有缘再行报答!”

原来他听出了谢英知谦卑语气里满满的恶意,不想为了自己,败坏了将军夫人的名誉,累她和家人交恶,他又不肯伺候颜世繁,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有人“噔噔噔”的急促上楼,听见“死人了”的惨叫,忙冲进来,将昏迷不醒的柳如眉抱在怀里,宴云认出这人正是《花为媒》里,和柳如眉搭档对戏的高个书生,好像叫王逢恩。

“既然没死,就带回去好好养着,顺便问一问戏班子的班主,怎么教班子里的人,难道每一次出来陪客,都要弄得血淋漓十分晦气?”

王逢恩颤着手掏出大把银票和碎银子,一一摊在地上,哀求谢英知:“这是我能弄到的所有银钱,只求帮如眉赎身,若有不够,求大爷宽限几日,我再去筹谋。求您放如眉一条生路!”

谢英知动也没动,伺候他的另一个小厮挤过来,把银两算了一算,咧嘴笑:“一共才八百二十三两银子,怎么够红戏子赎身的?况且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们,要赎就把整个戏班子都赎了,谁家戏班子是零零碎碎、一个一个卖的?”

宴云心疼的摸了摸荷包,一两金子能换十两银子,五千两银子,就是五百两金子,掏出来后,他还剩下四千五百两金子……

谢英知诧异的看他一眼,抬手打断,“少夫人,小仆恐怕没说明白,这戏班子少说也要五千两金子才能整赎。”

谢英知好心补充:“这戏班子远近闻名,请回府里去唱三天戏,包银起码一百两,其他的进项更加不可细算,我说五千两金子,实在是良心价了。”

宴云自然看出来了,这对年貌相当的师兄弟,怕是在戏班子里日久生情,和《花为媒》一样成了情侣。

宴云冷冰冰看着谢英知,一字字说:“五千两金子是你开的价码,你既然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就不要再改口了。既然是大将军的同窗好友,应该不能坐地起价,当个贪婪无度的商贾吧?”

宴云的话,如一捧盐水正浇在谢英知的伤口上,谢英知面容微微扭曲,尖声说:“难道少夫人真要赎买整个戏班子不成?你别忘了你是穆家的媳妇,刚嫁过去才不足两月,难道穆府的银钱都由你一人掌握,五千两金子你说花就花!?”

“夫人说的话,等同于我的意志。她要买什么就买什么,谁敢说一个不字,我不希望明天的西宁城,再看到这个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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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客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辆从将军府驶出来的乌漆马车静静地停在了酒肆门口,嵌金的玄色车帘被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分开,露出数月未见的大将军的英俊面庞。

因此,见到大将军如宝刀利剑一般冷峻的面孔后,小二和掌柜的都倒抽一口冷气,没人敢冒着性命之忧,上前去寒暄恭维。

穆长沣当着众人的面,果然没有接受何管家的扶助,以外人看来沉稳、何管家知道实则艰难的姿态,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站定在夜风之中。

在他身后,淡淡一弯月牙和无数璀璨星辉铺陈而开,那星与月的光芒却半点照不进大将军的眸子里,他凌人的气势吓得酒客们只想俯身跪拜,顿时四下里鸦雀无声,二楼的动静,便清晰分明的传了下来。

周遭酒客们这会儿哪有心思和胆量继续吃吃喝喝,都提心吊胆的看着大将军,揣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若说一开始是秋风起、落叶萧萧,不过一杯酒的功夫,已经变成千年冰封、万年玄霜,哪怕派东君来照着,也会被一起冻上的境地。

是以,谢英知讥讽宴云之后,大将军竟陡然开口帮少夫人说话,维护少夫人,令酒客们都震惊不已。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英知脸色顿时一变,穆长沣自然是他派人通风报信才过来的,只是他没想到,穆长沣竟没先追究自己女人深夜和男人酒肆相会的浪荡举动,而是替她撑腰……驳自己面子……

谢英知的狐狸眼朝宴云身后扫去,陡然瞳孔震动,只见窗户大开,纱帘飘飞间唯见一弯淡淡月痕,藏头露尾的穆长钧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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