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剥掉光亮的外衣,内心不腌臜的没几个。
不知为何,“贺总有对象吗?”这个问题让许添谊很不舒服。
倒并不是因为这问题窥探了隐私,又或涉嫌僭越的缘故。
只是这问题这让他察觉,如今两人工作来往甚为密切,却从来没什么触及隐私和情感方面的话题。
这理应就是职场的红线,况且两个男人在一起谈这个未免太奇怪了。
但是,但是。
贺之昭会说需要他,会在他低血糖的时候公主抱他下楼,会盯着他的眼睛说谢谢,会说什么“很高兴认识你,我很幸福。”
那种真诚友善的表情、甜言蜜语的鬼话让许添谊产生两人很默契的错觉——
他误以为这些话是专讲给他听的,他具有特殊性。
这个金发美女是贺之昭的女朋友吗?
贺之昭谈过恋爱吗,有没有喜欢的类型?
除了Alan,还有什么亲密的朋友?
一想到贺之昭也会向其他人,向他的恋人、向他的朋友露出那种表示喜欢的表情,可能也会说:“我很幸福,我需要你。”这样的鬼话。
许添谊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心中像有一团火在空烧,没人观赏,没人在意。
所以小时候不打电话也是因为如此吗?
许添谊又开始最坏的揣测。
可能贺之昭天生就会如何利益最大化。离开他以后,觉得从此不会再接触了,没有必要维系关系,所以把打电话也忘掉了。
等再意外见到,知道工作上需要他,于是就又当之前的事情全然没发生过,自顾自和蔼可亲地接近过来,用他最想要的话和行为迷惑他。
许添谊能很轻易地就承认自己没那么洒脱——既不能直接忘记或干脆地怨恨,也不能抛弃前尘旧事,简单地选择原谅。
青春期编织的梦境,是一场梦幻泡影。每次醒来,唯有陌生的生理反应无法隐瞒。
因为搞不明白头脑想什么,身体跟着在发生什么,所以害怕、茫然、生气也困惑。
但每次睡前裹着被子,又卑微地想再梦见——
既然现实再也无法相遇。
贺之昭推开门,发现外面那间办公室仍旧没有人。
这代表许添谊已经先行离开,可能和其他同事一起吃中饭了。
怎么会这样呢?
贺之昭不知道小谊看了什么,又自行揣测了什么,只知对方已有两天没和他吃中饭,也拒绝了他再一同去健身房的邀请。
这对已经隐隐形成习惯的贺总来说,并不习惯。
他重坐回茶水间外面的小圆桌独享午餐,没有了许添谊投喂自制特色餐点,也没了壮壮的照片可以看。心里有点困惑。
他想和许添谊说很多话。
一些不适合在工作场合表达的东西。
又经过两次心理咨询,再加上有针对性的练习,贺之昭自认感知能力正在恢复,使用中文时的表达障碍正在慢慢消失,中文也流利少许。
他并不会将自己全部的困惑都交付拜托给田沐春解答,他仍旧希望田医生只是给他一些可供采纳的思维模式,能够让他理解学习并加以利用。
所以他认为现在的局面可以自行解决。
贺之昭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发现许添谊正靠在桌前,看到他来,像没预料到,措手不及地点点头:“贺总。”
“小谊,你吃饭了么?”贺之昭没往里走,站定下来。
许添谊当他兴师问罪,心道脸皮好厚,答:“吃过了。”
“吃的什么?”
“我自己带的便当。”
贺之昭点了下头,还是没走:“明天早上是九点五十的飞机,对吗?”
一谈工作,许添谊就正经了:“对,证件机票都在早上给你的信封里面,别忘记带了。另外。”他道,“我列了份可能需要的东西清单,发在邮箱里了,你可以对照参考看看。”
本周后几个工作日,贺之昭要和王磊一同去新加坡和香港开会。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贺总感谢完,思考了一下,延伸话题,“我可以带回来。”
听前半句,许添谊心里随便一想,要爱啊。嘴上冷淡道:“没有。”
聊闲天很难啊。贺之昭想,之前Rachel每次都会叫他带东西的。
“你的体型偏瘦,增加一些肌肉会更加健康。”他又跳跃道,“现在很像模特。”
许添谊睨了眼对方的胸肌:“谢谢,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故意的冷淡有着有恃无恐的成分。知道摘去面具和礼节,这么说也没关系。但本人并没有察觉。
又聊完了。
贺之昭心中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陌生情绪。他苦思冥想,如同隔靴搔痒,忍不住来回走了两圈。
许秘书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抬头看老板像钟摆发癫,终于动了恻隐之心,问:“怎么了?”
到底要干什么?
贺之昭看着他,坦白:“怎么这两天没等我吃饭呢。”
还委屈上了。许添谊心里冷笑,实际却错开眼神,语气放软了:“哦……因为有点饿,早饭没吃饱。”
“原来如此。”贺之昭豁然开朗,“那还是你先吃吧。”
许添谊不胜烦躁,想问的很多,都问不了,遂只道:“知道了!下次会等你的。”是河豚泄了气,暂时投降的意思。
贺之昭出差,秘书像行星失去恒星,没了绕着转的对象。
但尽管老板不在,要做的事情仍旧不少——
要团建了!
原本团建总发生在春天,不过是某个周六去个就近的公园野餐,再做些莫名其妙又让人尴尬的团队游戏就结束了。
今年因早春涉及大规模人事变动搁置至今,现由比较宽容的人拍板——贺之昭同意工作日出市并住一晚。
于是在大部分人认为取消了时,它又闪亮登场,就有营造意外之喜的氛围。
Kelly摩拳擦掌,打了鸡血地做民意调查,将一众热门团建地点加以罗列,大有要不负众望的意思。
因为天气热,漂流意外受欢迎。最重要的娱乐项目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许添谊将预算和策划的表格点开研究,Kelly在旁边忐忑看着。
在许添谊被提拔前,两人短暂共事过两个月。平日玩闹归玩闹,工作上对方像她严厉的前辈。
她解释道:“晚上预备是订这个公园的烧烤套餐,报价是120元一人,还是比较合算的。炭火、食材这些全部都是公园提供,也可以借用帐篷,不过还是住酒店吧……”
再拖下去就临近财年结束,又要准备年会,时间紧任务重,他们要赶在这周敲定方案,将一切安排完毕,下周便出发。
许添谊斟酌问:“漂流不会游泳的人怎么办?是否能保障安全?”
“没关系,这个穿救生衣的,不用会游泳。而且毕竟是人造景观,水深只有一米。”行政部另一位同事补充了,又犹豫道,“反正现在不会游泳的人应该还是比较少的吧……”
许添谊的表情微妙变了变。
他就不会游泳啊。
但被这么一说,他自尊心又那么强,就不方便继续向下询问了。
核对行程、联系场地、统计人数、租用车辆……
许秘书一边推进着工作,一边挂心航班情况。若一切顺利,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在香港着陆。
会向他报平安吗?
许添谊觉得贺之昭很矛盾,工作效率很高,开会时语速会有点快,什么都可以做一个数据分析。生活上又很迟钝,启动像要很长时间,慢吞吞的,还经常说莫名其妙的话。
单每次话语都不幸成功猜到许添谊想要什么,像一记记直球,打得他七荤八素,只能丢盔弃甲,心甘情愿地全力以赴,并且真心实意想对方能满意。
香港和新加坡这几天都艳阳高照,社会安定,几封邮件也早就将要交接的工作全部捋清楚,没有再突兀嘱咐任何讯息的必要。
原本上班只需要思念家里的壮壮,现在又多想一个,脑子简直要爆炸。
虽然耻于承认,但许添谊希望贺之昭能分出几秒想到他一些。即便只是因为工作也可以。
虽然一直到下班时间,贺之昭都没有联系他。
到家,刚开门,巨大的黑色乌云飞快流窜到脚边。
许添谊和往日一样,先把狗带出去溜一圈,再给狗准备晚饭。打点好一切,最后再轮到自己。
回溯至接壮壮回家那天,他虽然喜欢,但因为伯恩山犬的体型太大,还是有些束手无措、畏手畏脚。一人一狗坐在客厅,谁也不说话,氛围透着尴尬。不太熟。
随后喂吃的并带着遛了几天,壮壮就开始经常眼巴巴凑过来,把自己很大的脑袋搁在许添谊的大腿上,眼睛向上看看人,暗示请抚摸。
被狗需要也是被需要。
不过即便压根没人看着,许添谊也不会捧着壮壮的狗头,说什么夸奖、表达喜爱的台词,脸皮太薄,只用行动表示——
早晚各遛一次狗,傍晚陪同在客厅玩耍,夜里让壮壮进屋睡在脚边,双休日做营养加餐。
快八点,许添谊拿着手机,准备最后看一次工作邮箱。壮壮又慢吞吞提着脑袋来,是想要抚摸的意思。
他盘腿坐下,狗便与他一般高,栽到他身上。
许添谊很满足地抿嘴。这种毛茸茸的拥抱让他感觉到陪伴,没那么孤单。
壮壮对他的喜爱毫无保留,也不需要回报。
许添谊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别扭地说:“你还挺好的,比我谈过的男朋友好。”
唯独可惜只共处三个月,只能倒着数日子。
手机没有来自老板的新消息。
“……也很正常吧,反正只是上下级,做好工作就行了。”不管狗听不听得懂,他就是自顾自说,“明天把做好的完整方案发过去过审。”
而飞机穿过晴云,贺之昭与王磊抵达了香港。两人在机场吃了顿简餐,便直接去了公司开会。第一天的议程紧凑,内容很多,中间休息了两次,一直到晚上才结束。
去晚了,酒店的自助餐临近歇业,味道不佳,他们都没吃多少。
王磊提议说:“吃个夜宵么?”
他来香港开过很多次会,第一次被本地的朋友带去吃一家冰室的云吞面,味道极鲜美。之后在大陆无论探索过多少家港式茶餐厅,也没吃到过一样的好味道。
现在每次来香港,他都会专门打车去吃。
冰室在很深的巷子里,店面小,过了饭点生意还是好得出奇。环境一般,不算干净,也因人多吵嚷嚷。但就是要这种地方。
等餐时候,王磊开启话题:“我每次来开会,是肯定要来找这个吃的。念念不忘。”
说完笑容淡了些。原本陈彬彬离开,他以为自己有机会,却没想到空降下来一个更加年轻的领导。
平心而论,他羡慕贺之昭。如今年纪增长,精力大不如以前了。他的事业巅峰已经过去,贺之昭的却刚刚开始。
几分钟后,在谭咏麟的歌声中,两碗一模一样的云吞面快速端上桌。汤水被头顶的暖光一照,波光粼粼。
王磊笑着掏手机:“我给我老婆看看,汇报下行程。”
贺之昭若有所悟,也拿起手机拍起来。
的确,汇报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哟,贺总也有要发的人吗?”王磊打趣,“在谈恋爱?”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对方的确神秘,透出的个人信息极少。
王磊挺想知道贺之昭的情感状况,只知未婚,但这模样恐怕是有比较亲密的对象,连碗云吞面都要拍张照分享,倒是有些意外。
贺之昭挺认真拍摄,又不知道发表什么意见看法,就真的只发了张照片,配字:云吞面。
没几秒,电话响。
贺之昭很快接了:“小谊。”
“对,因为去的时候太晚,食品剩下的不太多了。我来吃夜宵。”他一板一眼回答,“好的,你发给我,明天我会确认。”
“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反应过来对面是谁,王磊着实惊讶:“小许?”
他未曾预料到两人如此紧密的关系。陈彬彬可不会这么对着许添谊说话。
接电话那秒,贺之昭的面部表情一下子被点亮,说话语气亲昵放松,两人的关系恐怕已经超过同事的范畴,达到了朋友的范围。
他还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有人味的贺之昭。
许添谊挂了电话,抿着嘴,开始很用力搓壮壮的狗头。
这是否可以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可以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会议室没抢到,不祥之兆。许添谊带着Kelly坐到pantry沟通工作。
他想尽快、尽善、尽美地完成工作。
正进行到一半,办公区走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两个部门的负责人,人事部的Yvonne和品牌部的邱虹。
“大家早上好,打断一下,我们来介绍新同事。”Yvonne大声道,“这位是咱们品牌部新来的Betty,刚从藤校毕业的高材生哦……”她带着身旁瘦小的女生向同事们打招呼。
许添谊抓紧时间,盯着电脑看最后一行,顺便回忆了一下,前几日贺之昭的确是批过一个品牌部的HC,简历他也看过。
美本英硕,专业对口,四段实习经历,是相当优秀的女生。
近两年新员工的学历越来越高,实习经历越来越丰富。每每看到,许添谊都会很羡慕。
因为经济原因,这是他错过又梦寐以求的东西。
若是他要写大学时候的实习经历,只能窘迫说出自己是奶茶店的优秀员工,此外还会同时做手抓饼和烤肠。仅此而已。
大家纷纷起立,各鼓各的掌,说:“欢迎欢迎!”
介绍完Betty,Yvonne带着另外一个男生冲大家笑:“正好,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实习生Eric,也是今天来报道的,大家一起认识一下。”
实习生的招录手续宽松很多,只要部门经理邱虹批准就可操作录用。
聚散有时,因为流动率极大,平日并不会特意带着转一圈请大家认识。只因今天恰好有个同部门的正式工入职,便也带着一同亮相。
许添谊原本背对着人群,此刻也赶紧起立,扭身鼓掌欢迎新鲜血液。
这男生长得不高,很瘦,衣着却时髦,脖颈挂了项链垂到胸前,腰带掐住牛仔裤,显得身段很柔软。他皮肤很白,又染了粉红色的头发,半扎了个小啾,每只耳朵都带满饰品。
这身打扮哪怕去创意公司都算足够亮眼大胆,算是能符合些刻板印象。
Kelly忍不住小声“哇”了一下。
她靠近许添谊,说:“好特别的小男生哦,一下子就能看到他。”不止她一个,大部分人的目光早就被吸引过去。
特别。如此溢美之词。
为什么?
许添谊大脑运转不顺畅,盯着看,呼吸也顿挫,像突然面临创伤应激,硬痂狼狈揭开来,鲜血淋漓露出妃色的肉,也像乘完最噩梦的车,想连滚带爬摔下去,大声呕吐。再然后,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许添宝演奏出腼腆地笑:“Hello大家好,我是品牌部这边新来的实习生,可以叫我Eric,请多多指教。”
可是,为什么?
第36章 我每天都很想他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许添宝手撑着办公桌,不悦地看坐在显示器后面的人。
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之前也并不亲密,如此重逢,硬生生锻造出短兵相接、水火不容的气势。
“出去。”许添谊头也不抬地坐在工位,看着屏幕忙碌地处理邮件,冷漠道,“你没有资格随意进出办公室。”
“我问你话呢!”许添宝急道,“之昭哥哥呢?”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这称呼却还是像小孩一样表示喜爱和亲近。
“和你有关系么?”许添谊嗤笑。
顿了顿,笑也装不出了,移开眼问:“他叫你来的?”
不是,是于敏打听到消息,他自己擅自投了简历来的。
许添宝把握不好如何回答。如果是其他人,他肯定先应下来,后面再去主动找贺之昭就是了。
但许添谊居然在这里,不符合他预期。
两人竟然还是又见上面了。
是巧合?还是通过其他途径联系上的?
毕竟当时贺之昭的确打来过电话——
那天是许添谊的生日,一开始谁也没记起来。
许添宝被妈妈带着上完一天的兴趣班回家,许建锋还未归,许添谊却也不在。
于敏嘀咕了声:“又图书馆?”就去厨房做晚饭了。
许添宝呆在客厅,把小包里的乐谱、拿到的贴纸、同学给吃的糖都乱哄哄地扔到沙发上。
他天女散花地铺开检阅了一会,煞有介事翻了两下琴谱,立刻失去兴趣,又找电视遥控器。
就在这时候,座机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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