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三至)

“你跆拳道黑带，你不用怕的。”
“王超你是不是皮还痒？”
在B和D之间纠结了半天，最终单子淮终于选好了，往后一翻答案，果然毫无悬念地二选一必选错了。这时他才听到顾嘉柔在那儿吵闹二中滋事的事情。
“二中的吗？”单子淮忽然有点不安的感觉，插嘴问道。
可能因为单子淮很少主动插嘴加入讨论，吵闹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对，他们要找那个高个男，模样还挺好的，还说脸上应该被挨过。”顾嘉柔回忆着，忽然有了头绪的样子开始嚷嚷：“要我说！肯定是因情生恨！估计某个帅哥把混混大哥的漂亮初中生骗走了！ ”
单子淮还没来及说话，正巧苏哲聿从后门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到单子淮面前，手背在后面，脸上笑吟吟的，不怀好意的样子。
“猜猜我带了啥？”
“嗯？”单子淮立马转过身，他懒得猜，直接歪头去看。
因为校服在昨天打架时候弄脏了，所以苏哲聿今天换了一件白色衬衫，显得人更高挺了，他眼眶处还贴着新换的纱布，正好遮住青肿的伤痕，另一只桃花眼含笑看自己，让人晕乎乎的。
“喏，给你迟到的生日快乐。”苏哲聿给单子淮递了一个纸袋子，袋子是粉红色的，看上去和苏哲聿的品味格格不入：“就是个小东西哈，你不要有什么期望哈。”
单子淮双手捏住粉色袋子，前天单然哭哭啼啼地说想给自己买生日礼物，他也才迟钝地意识到了自己居然生日了。
十八岁，成年了呢。
“苏神......你......打架了？”顾嘉柔见苏哲聿这副样子，愣了下。
“对，被二中的人找茬了。”苏哲聿说道，脸上一副挺不在乎的样子。
空气凝固了几秒，单子淮旁的三人面面相觑。
“抢走了二中大哥的漂亮初中生，然后因情生......生恨？”最后，王超打破宁静试探性地问。
苏哲聿：？
放学时候，顾嘉柔先去校门口转了半天，回来叫单子淮和苏哲聿别从正门出去，白天拦她的几个混混还在路上瞎转，而且甚至还比上午看上去多了几个。
“我们从后墙那里翻吧。”苏哲聿招呼单子淮跟着他一起走出教室：“孔庙那儿有二中的人吗？”
“你去后墙走吧，他们应该想要找我吧，毕竟我把他鼻子打断了。”单子淮站在原地，准备朝反方向的正门走：“我从正门走吸引一下他们注意力。”
“你怎么这么急着出去挨打。”苏哲聿立马摇头，一把拉过单子淮：“咱要打架一起打，要跑一起跑。”
单子淮觉得这件事情是因自己而起的，到时候又把苏哲聿牵扯进来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但是他也倔不过苏哲聿，被他半拉半扯地一起到了学校后墙。
但是到了后墙就发现，他们把情况想太乐观了，弯腰透过后墙的隙缝一看，孔庙里也蹲着好几个穿二中校服的人。
“两位大哥，后墙那边也都堵着社会人士呢，你们这是干什么了，真的抢哪个混混头儿的女朋友了？”
顾嘉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弯身和单子淮苏哲聿一起蹲在，忽然出声，把鬼鬼祟祟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干嘛？”
“护驾！”顾嘉柔嘻嘻哈哈地说道：“班长大人说放心不下你们俩，就叫上本跆拳道黑带来了。”
一转头，王超也在自己后面，从表情来看，似乎还挺后悔出现在这里的：“我看目前这情况还是快点去找老师吧。”
“是我昨天把二中一个小头头的鼻梁打断了，别找老师了，打架能解决的事情干嘛找老师。”单子淮摇摇头，解释情况的时候语气平淡，面无表情。
“你打断了谁的鼻梁？”顾嘉柔一脸不可置信：“单子淮，我忽然觉得你刚刚的话好酷啊。”
此时顾嘉柔已经开始在原地做拉伸运动了，短袖校服的袖子都挽到了肩膀上，一副真的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苏哲聿半攀在墙上反复观察情况，最后说道：“走吧，我们动作小一点，翻到孔庙之后直接贴着墙到后面那个古玩市场，那边人本来就又多又杂。”
可惜苏哲聿想得确实挺美好的，接过自己刚刚一落地还没有走几步，就被截住了。
“喂。”蹲守在孔庙的那个二中混混：“你们几个！有没有看到……”
随后一眼看到脸上还贴着纱布的苏哲聿，骂了一句娘。
“找高个子帅哥吗？”苏哲聿嘴角往上挑了些：“我就是高个子帅哥，怎么了？”
气场挺好的，台词不太好。肃杀的氛围中，顾嘉柔没忍住笑了场。
“我们哥的鼻子是被你们打断的吧？ ”混混很壮，摩着拳头上前：“让我把你们的手一个个拧断，只会做题的白痴做不了题了，只能哭唧唧回去找妈妈吧？”
传来嚣张的笑声，单子淮拳头握紧了些，但是又隐隐担忧真打起来，怎么护着顾嘉柔这个女孩子……
“你们这群二中的白痴，别给我嚣张！”
顾嘉柔似乎被激怒了，撞开了本来把自己护在身后的苏哲聿，以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一个箭步上前出腿，精准狠地正击对面裆部。
单子淮肉眼见着对面那个擎天大汉表情由威慑的狰狞慢慢变化成另外一种看上去非常痛苦的狰狞……
这模样谁见着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空气一时间都静止了几秒钟，直到带头的混混捂着胯下缓慢半跪在地上，他身后四五个人一会低头看蹲地上的头儿，一会抬头看脸上表情很嚣张的顾嘉柔。
“愣着干嘛啊。”苏哲聿大喊道，一把把冲前面的顾嘉柔拉回来：“哪里能打过啊！快点跑啊！”
不需要苏哲聿喊第二声，对面几个人同时凶神恶煞着追了上来，苏哲聿扯上还在愤愤不平的顾嘉柔，单子淮拉上没有反应过来的王超，朝着人多的古玩市场一路狂奔。
所幸的是跑一半忽然下起了大雨，巨大的雨幕迷蒙了视线，两米开外都快看不清人影了。
单子淮立马把书包摘下抱在怀里，生怕把放在书包里苏哲聿送的那个礼物给淋坏了。
跑进了古玩市场，因为暴雨，本来一直熙攘的街道人少了不少，跟着苏哲聿东拐西绕，不一会儿就彻底甩掉了那几个人。
“快到这里来！”苏哲聿招呼大家冲到了一家玉器店的屋檐下，檐边淋淋落落像水盆直接倾泻。
“我觉得我可以把他们都干趴下呢。”顾嘉柔大口喘着气抱怨道：“结果怎么这么狼狈！”
“顾小姐，你醒醒！对面六个壮汉！”王超半横在店门口的空调外机上，大喘气着吐槽：“你这一脚，真的是三年功德没有了。”
“没事，顾大侠为民除害，三十年功德攒回来了！”苏哲聿也跑得微喘，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额发软趴趴地贴着脑门，他冲顾嘉柔比了个大拇指。
透过玻璃橱窗，单子淮能看出来自己也差不多的狼狈相，虽然他一点气都没喘。
不过一群人一起淋雨，这件糟糕的事情本身好像没有很糟糕了。
耳边听到顾嘉柔抱怨自己书包湿了，然后发现除了自己他们都一路把书包抱在怀里，只有顾嘉柔自己的书包是湿的。
“好啊，超呆子你也不提醒我！”
“明明是你的潜意识里就不爱惜知识！”
王超和顾嘉柔继续在贫嘴，单子淮没有参与他们的吵吵闹闹，他独自走到屋檐边，伸出手，豆大雨点子溅在手上，湿透的衣服让人感觉到几分寒意。
“雨好大……”
“又到秋天了。”
苏哲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湿漉漉的额发遮住了眼睛，他好像在看雨，又好像在看自己，好像在回应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等到晚上督促完单然睡觉，作业也七七八八都写掉了，单子淮平躺在床上，把床边的窗户开直了，雨终于停了，夏末清凉的晚风略过脸庞，让人感觉平静又很舒适。
他感觉身心都很疲倦，但是暂时没有睡意。
桌子上放着苏哲聿送自己的生日礼物，是一副新耳机，牌子挺不错的，音质比自己先前小商品市场便宜买的好多了，还哄小孩一般地往礼品袋里塞了好几粒薄荷糖。
看得出来是临时得知之后绞尽脑汁准备的。
目光落在窗外几个小而雀跃的影子，似乎是几只小麻雀，单子淮安静地发着呆，忽然运动短裤侧边的口袋嗡嗡震了几下，略略吓到了他。
拿出手机，果然又是苏哲聿给自己的发的信息。
-明天一起去上学吧，我怕二中那群人又来堵
单子淮皱了皱眉头，编辑了一条短信想让苏哲聿不用管自己，是他打断了紫毛的鼻子，主要目标还是自己。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信号原因，发了半天，页面上都在打圈圈。
手机又震动了几下，苏哲聿再发过来的消息也转着圈圈，单子淮躺在床上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还是坐起来了身子，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把手机有些艰难地往外递，终于他的消息发过去了，新的消息也弹了出来。
苏哲聿似乎是话费太多没处用，发短信一条一条的发：
-他们反正是找我们俩
-我一个人打不过那群混混
-你可千万不要不管我哇。
单子淮忍不住对着屏幕笑了一下，苏哲聿这话发过来明显是希望单子淮不要自己落单，他思索着怎么回复，结果下一瞬间，苏哲聿电话打过来了。
“小淮，你真的别一个人去上学，你等我一......”
信号又不好了，单子淮再把手机往窗外外伸都没用，干脆跳下床飞快出门往院子里跑。
青石砖踩在脚底下，一阵寒意透彻全身，单子淮缩了缩身子，耳边苏哲聿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小淮？你还在吗？”
“在。”单子淮回道，他蜷缩着抱膝坐在门口，抬头看院子正中有一悬儿月牙挂在银杏树枝头，清冷的月光落满整个院子。
“那说好了啊，我明天在巷子口等你。”
“你要不，还是不要和一起走了。”单子淮说着，无意识地用手指把玩隔壁房阿婆放在廊上的文竹。
文竹一个夏天下来，似乎便瘦弱了，可能是被花脸猫抓多了，单子淮手指戳一戳，叶子就扑棱棱往下掉。
苏哲聿似乎没想到单子淮这样子说话，都没了声音，单子淮继续慢慢措辞着：“这些事情都和你没关系的，是我的问题，当时我没有控制住情绪惹下的梁子。”
“哎呀，我觉得你就该把那混蛋的鼻子打断掉。”
“不好意思……”单子淮在文竹彻底被自己戳秃噜之前收回了手，叹了口气：“给你添麻烦了……”
“不，一点都不麻烦。”苏哲聿忽然认认真真地说道，语气让人有种不容拒绝的严肃：“我觉得认识你很开心，所有的哪怕麻烦的事情都是开心的事情，知道吗？”
“反正我以后把你当自己兄弟。”
单子淮愣住了，手机紧紧贴着耳朵，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第14章 理想
单子淮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秒针滴答滴答地走，抬头的时候发现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他摁了一下中间的开机键，小小的屏幕上还停留在苏哲聿最后那句——我觉得认识你挺开心的。
似乎是嫌电话讲还不够清楚，苏哲聿又给自己发了几条短信让单子淮心里安稳些。
单子淮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会给人开心的人，他总是融入不了任何氛围，好像是人际关系边缘那个碍眼的石头。
况且，他的世界和开心两个字太遥远了。
单子淮切出了短信界面，他的老款手机前不久刚刚接了互联网，点开那个电脑造型的图标就可以看点网络上的论坛和新闻，反正睡不着，单子淮就开始乱翻，安静的夜里有了咔哒咔哒的按健声倒是显得不那么寂寞。
一直摁到论坛的很下面，他看到一个讨论，关于S市一盲校前不久爆出的校长侵害有障学生的丑闻。
点进去后单子淮开始一层一层往下翻。
-这个事情都没什么播报，这么大一个事
-据说要二审了。
-老头子玩挺花呀，挺懂的，呵呵
-也不知道谁勾搭谁的，哈哈
-新出台的网络造谣立案标准你们知道吗？
最后的留言截断了前面恶劣的调侃，似乎这个人把那些人都给举报了，这之后便没有评论了。
这是个默认头像，昵称叫做“my”，简介写了自己是法律工作者。
单子淮本来都要退出去了，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几下上移键，想点开那个私聊键，却显示话费不足。
无奈地放下手机，单子淮闭上眼睛想着明天还有课，还是先睡觉吧，但这会儿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独自一个人离了家，到附近刚开出来的网吧里去，
网吧里烟雾缭绕，单子淮进去就被呛得直直咳嗽，进网吧要身份证，单子淮正好刚满十八岁，他登记了身份证，网管给他指了个机位。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群人，似乎是未成年不让进，他听到了脏话和吵架的声音。
不过单子淮没有心情多关注，他迅速打开电脑，按照在手机上看到的，进到网页上搜索这个论坛的网址，点开了“my”的聊天界面。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注册账号，单子淮眉头皱了皱。
想昵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可能是想起了苏哲聿送自己的麻雀摆件，他在输入框里输入了“白鸟”两个字。
那个my似乎也正在上网，回复很快。
因为是网络，单子淮没有太多顾虑，他简单含糊地说了一下单然的遭遇，表达说想让万有福得到应有的惩罚，至少他和单然都不必活在对过去的恐惧里。
my回复很快，同时也表达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法学在读的研究生，但也是盲校事件受害者的家属，这件事情从调查到上诉，再到产生舆论，其实可以说是自己一手推进的。
-从法律角度，你可以这样子做。
my给单子淮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之后就下线了，单子淮对着电脑屏幕蓝莹莹的光有些出神。
他真的很想为妹妹讨回一个公道，亲眼见到万有福尝到自己的恶果，可是他又很迷茫，他也清楚有些路注定是不好走，甚至崎岖的。
忽然想到了赵霖上次在和自己说，相信一下大人。
也不知道赵霖睡了没有，单子淮试探性发了个短信问方不方便，对方隔了一会回复了可以两字。
响铃没太久，赵霖就接电话了，问小淮有什么事情。
“赵霖哥。”单子淮压低了声音说话，有些担心被赵霖发现自己在网吧：“我看到了个新闻，也是侵犯未成年人但是没有取证到......”
“和单然的案子类似的那个吗？”赵霖嗓子似乎有点哑，听上去怪怪的，他清了一下嗓子，这才恢复了原本的音色：“其实我也看到了。”
“我还是想上诉，我问到了一个学法律的，也许我可以找到万有福套他话出来。”单子淮：“他建议我......”
“单子淮，你现在高三，而且太危险了。”赵霖想都没想开口反驳道。
“我不想万有福……他还继续逍遥法外……甚至再次出现在单然的面前。”单子淮隐隐就料到赵霖会这样和他说，犹豫地解释说。
“你听大人的话，可以吗？小淮，你先别管万有福的事情了，更何况他在哪里你也还要找呀。”赵霖又劝：“真的很危险，你继父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
可还没说完却被打断了，这时候单子淮隐约好像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在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声音低沉，但是那种缠绵的气息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
单子淮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确实挺早就从前台八卦的护士那儿听说赵霖似乎有一位男性伴侣。
此时单子淮再钝也能猜到赵霖刚刚在做什么了，顿时一阵耳红面燥，连忙说道：“打扰赵霖哥了，我先挂了”
“小事小事，小淮你别挂。”赵霖的声音似乎含着笑，虽然刚刚语气着急了些，但是单子淮可以想象赵霖说话时候始终保持的那副温温和和的笑脸：“你是不是还想问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只有打火机火轮转动的声音，声音挺远的。
单子淮本来还想挂断，不过却下意识地先问出了刚刚就踌躇在嘴边的问题：“赵霖哥，你为什么愿意帮助......我和然然。”
“我也没帮你什么呀，住院费你不是都还给我了吗？”说到这里赵霖似乎有点来气，他一点都不希望高三的小孩还到处打工，但毕竟也不是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怎么想到这么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