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三至)

“你先等会议结束了再，苏哲聿！你这样子边开会边......功德都没了......”
第二天醒来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单子淮打了一个很舒适的哈欠，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之后又钻回了被窝。
翻了个身，碰到了腿，忍不住轻声哼了下。
他腿被苏哲聿撞得有点疼，不仅是撞得疼，更是因为一些姿势压扯得胯疼，过程中苏哲聿就在笑自己韧带太紧了。
自己不仅因为腿疼而眼泪汪汪，更因为动作导致太深了，细碎的带着哭腔的呻吟呜呜咽咽，不太好意思地叫苏哲聿轻一点点。
床上的苏哲聿仍然很顺着自己，给他腰下塞了个枕头，让单子淮更舒服些，身下的动作变得很轻柔，他太熟悉单子淮的身体了，很轻易就让单子淮舒服地脚趾蜷缩，手指忍不住用力攥紧抓乱了身下的床单。
可能是哼哼唧唧的动静让苏哲聿发现自己醒来了，苏哲聿过来摸摸单子淮露在被子外面的头：“醒一醒，有大事情。”
“不听，我要睡觉。”单子淮毫不犹豫地把被子往上一拉，完全盖住头。
“我妈说，想邀请你一起吃个饭。”
“不，我要睡觉。”
......
“等下？”
单子淮腾得一下子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苏哲聿。
“你妈请我吃饭？怎么了？”
“我哪里知道。”苏哲聿把聊天记录递给单子淮，单子淮往上面翻了翻，眉头忍不住锁在了一起。
苏哲聿以为顾珍年前都不回家，就在单子淮这儿呆着，结果顾珍前天晚上就回来了，昨晚问苏哲聿这几天晚上住哪里去了。
苏哲聿自然直说，跑朋友家过夜了。
“她说总是听我提到这个朋友，所以想要见一见。”苏哲聿把手机取回来，抬头一看，单子淮已经非常迅速地坐直了身子开始穿衣服。
“不是要睡觉吗？”苏哲聿笑眯眯地伸手戳了一下单子淮的额头，对方正在飞快地换衣服起床。
“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妈买点啥。”单子淮完全没听进苏哲聿笑自己的话，抬起头看苏哲聿，脸上写满了“救救我”三个字。
顾珍订了一家在开发区河边的精品粤菜馆，说她直接在包厢里等两人了，单子淮撵着苏哲聿迅速出门，生怕迟到了一点点。
“其实你也不用紧张，我和我妈说了是你是朋友，你就自然点就好了。”两人打车去的，出租车上苏哲聿压低了声音和单子淮开玩笑道：“如果你想要出柜也没事，先给我暗示一下哈，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单子淮没有很认真在听苏哲聿说些什么，他正对着车窗玻璃看自己的倒影，眉头微皱。
“苏哲聿，我脖子上是不是挺明显有个印啊。”单子淮打断苏哲聿，
苏哲聿看也没看，直接笑眯眯地说道：“应该不止一个，我猜有三个。”
玻璃外面不够暗，看不太清。单子淮把手机当镜子，往侧边一照，见到三个粉色的痕迹真的清清楚楚：“我靠，确实，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没事呀，你紧张啥，就说是你对象弄的不就行。”
“我还要面子呢。”单子淮气得翻了个眼，把外套里面的毛衣高领扯了出来。
他们到的时候，门外的服务员说顾女士已经到了，引着两人进入。
苏哲聿走在前面，单子淮和他保持者一身的距离跟在后面，左右环顾了一下。
店面装修得也很精致，江南风格的精巧装横，服务员都穿着一色的青色旗袍，挺有条不絮地领着两人，拉开了包厢的门。
单子淮有些紧张，一手攥着自己紧急去买好的礼品，一些茶叶，另一手不自禁地拉住了苏哲聿的衣摆。
单子淮上次见到顾珍还是高三的时候，那时候苏哲聿为了单然的事情冲动行事，高考前在法院上攻击万有福，还把自己右手弄骨折了。
那时候的顾珍看上去似乎因为担心儿子而有点疲倦，但是给单子淮留下了一个精炼却温柔的母亲印象。
不过这次见到顾珍，单子淮感觉顾珍反而更憔悴了，虽然顾珍化了很精致的妆容，新做的短发利索又好看。
而且和苏哲聿上次说的一般，顾珍瘦了很多，甚至有点脱像。
苏哲聿笑着和顾珍打招呼，然后把单子淮介绍给顾珍。
“小淮是吧，一直听小苏提起来你，和以前倒是没什么变化。”
单子淮听到这个形容只觉得郁闷，高三时候总是被当作初中生，现在大学要毕业了，居然还和以前比没太大变化。
不过单子淮笑笑，说阿姨也没变化，然后拉开椅子，坐到苏哲聿的边上。
顾珍给两个人看菜单，让他们加点年前人自己喜欢的东西，单子淮看了几年，感觉都贵了点，三位数的小乳鸽，实在不忍心往上加，最后苏哲聿添了两道甜品，让服务员下单了。
“妈，要点什么酒吗？小淮挺能喝的。”
苏哲聿心里有点奇怪，顾珍向来喜欢喝酒，哪怕是在家时候吃便饭都会小酌几杯。
“应酬多了，自家人就别喝了。”顾珍摆手说：“小淮你要的话你自己点上。”
单子淮连忙疯狂摇头，他实在有点紧张，不仅仅是和不熟悉的人吃饭这种紧张，更多的在于，这是苏哲聿的母亲。
虽然两人很早就决定了尽量不向外面暴露二人的关系，但是单子淮自然会有一种渴望被认可的向往。
这顿饭吃得比较局促，不过也不算尴尬，单子淮隐约感觉苏哲聿和顾珍之间并不算很熟悉，更多的是给人一种相敬如宾的感觉，倒是和自己相处起来氛围更有种亲人的味道。
顾珍似乎还挺喜欢自己的，不断地让单子淮多吃些，过了一会又不顾劝阻加了菜，说单子淮看着瘦，要多吃点。
吃饭过程很平静，顾珍问得不多，随意问了点单子淮的专业和未来的打算，得知了单子淮想在n市读三年研，似乎有点担心会不会像大多数地质工作者那样总是在偏远地域考察勘测。
“我比较有意向留校任教。”单子淮回道：“这样稳定一点，不用一直在外面奔波。”
“那挺好的，如果有另一半的话，对两个人都好。”
话说到这里是顾珍第一次提到对象问题，苏哲聿和单子淮都瞬间心跳到了嗓子眼，但是顾珍却没有再继续下去了，她眸色沉了一些，招招手说叫服务员，她又想稍微喝一点。
“我先送我妈回去。”
苏哲聿叫到了车，和单子淮说道。
单子淮点点头，多留意了一眼苏哲聿身侧的顾珍，顾珍似乎喝得稍微多了一些，脸色并不是很好。
但是单子淮又感觉似乎不仅是因为酒精，顾珍的脸色本来就不好，这次见到更是觉得她整个人相当的消瘦。
单子淮想问问顾珍最近身体怎样了，他记忆里顾珍的胃便不太好，苏哲聿中学时候总是在帮顾珍配药。
但自己还没开口，苏哲聿见远处叫到的车来了，先转头和单子淮说先回吧。
单子淮咽下了话，意识到这个问候还是要等顾珍不在时候再问，改口问苏哲聿在哪里过年。
“看吧。”苏哲聿扶顾珍坐到副驾驶，趁着没人注意捏了把单子淮的脸，笑笑着说：“争取来找你玩。”
天气是阴冷的，苏哲聿手指留在自己脸颊上的触觉暖暖的。
单子淮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车，冬天s市的天总是灰白朦胧，不一会就消失在蒙蒙的道路上。
他总觉得心莫名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好像也悬在这雾色中，不着边际。
回了自己家里，苏哲聿扶着顾珍走进了房间，然后给顾珍倒了点醒酒的茶。
见儿子穿着衬衫的背影高高大大，顾珍心里忽然别是一般滋味。
“小苏......”
顾珍喝多了一些，话比往常多：“你的一些事情，妈其实一直知道。”
苏哲聿倒茶的动作顿住了，一不留神，水漫出来了一些洒在地上，他连忙抽了两张纸蹲下身子去擦拭。
他隐隐约约知道顾珍指什么事情。
“小单这个孩子，挺有礼貌的，挺好的孩子。”
这话一出来，苏哲聿瞬间明白了自己和单子淮的事情顾珍全都知道，甚至可能很早就知道了，他站起了身子，张了下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金玉良缘又算什么呢？我和你爸，从校园到结婚，多少人羡慕啊，最后不也是一地鸡毛，鸡毛还没来得及扫干净，你爸就撒手人间不管事了。”
顾珍说完往边上移了些位置，让苏哲聿坐到自己身边来。
苏哲聿确实很少有父母夫妻相爱的回忆，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上的手表。
小学的时候，一直在国家工程工作很少着家的父亲离世，白血病让本来知识分子的小康家庭被彻底掏空。
那时候顾珍找了一个设计院内的闲职，为了有足够的时间顾家，但是父亲离世之后，顾珍好像变了一个人，房贷学费各种是现实的事情落到她的身上，她原本坚定的一些观念好像崩塌了。
“你爸走了，那时候你还在上小学， 家里真的快揭不开锅，然后才发现，那时候一个劲地嚷嚷孩子妈该回归家庭的亲戚，这时候就全不见了。”顾珍说着，叹了口气。
“妈可能是赌气吧，妈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气，可能就是气凭什么当时要我回归家庭，凭什么做妈的支不起这个家，成不了业呢？我不想再被所谓的家庭拖累了。”
“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苏哲聿腾出一只手，把茶杯塞到顾珍手里。
“妈，我长大了，以后我们一起把这个家好好过下去。”他轻声说：“以后我和小单也会好好过的，您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里，苏哲聿却见顾珍垂下了头，她攥起了苏哲聿的左手，两人手上的手表碰在一起。
“清风出袖”“明月入怀”的字样也并在一起。
这是父母年轻时候选的对表，但是父亲在弥留之际，将手表给了自己。
是希望自己可以守护好母亲吧。
顾珍笑了笑，然后又微微地摇了摇头。
“妈过段时间可能有点忙。”顾珍说这话的时候，咬字更含糊了，似乎在想着怎么措辞，可最后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数九的江南是湿冷的，年关将至，红艳艳的灯笼亮在路边，一起在风里哆嗦。
苏哲聿帮顾珍起诉工程欠款的事情，转眼就到了开庭的日子了。
因为还不是挂牌的律师，只能以原告近亲属的身份代理案件。
法院可以旁听，刚考完研的单子淮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就电话预约了一下。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高三那一年。
单子淮眨了眨眼，看着熟悉的建筑发了会呆，然后跨步走了进去。
刷了身份证，问了民二庭往哪里走，
旁听的长板凳上已经坐了几个中年人，可能是顾珍工程上的相关人员，单子淮猫着腰进去的时候已经快开庭了，他只能找到一个偏角落的位置。
抬头见到苏哲聿坐在代理人的位置上，身上还是他们前段时间一起选的正装，显得苏哲聿很笔挺。
对面的律师在快速翻文件，发出了纸张摩擦的刺耳声音。
单子淮看到苏哲聿脸色并不好，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桌子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单子淮才坐下，两人一抬头便对视上了。
见到角落里出现了一个背着双肩包，学生一般端正坐着的单子淮，苏哲聿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松垮了些许，也低下头翻看手头的文件。
法槌落桌的时候，有一种恍惚的熟悉感，一切好像和四年前他们那场徒劳的争取重合在了一起。
四年前苏哲聿跨上桌子直接一跃到万有福面前挥拳，单子淮总记得他穿着白色校服的背影像小青松。
记忆的画面逐渐与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单子淮眨了眨眼睛。
苏哲聿正朝着自己的目标长大吧，然后逐渐变成一个游刃有余的大人。
成为向往的样子。
法庭上的一些流程单子淮依稀能看懂一些，因为是建工欠款类的案子，听着其实有些无聊，单子淮更多时候目光都停留在苏哲聿身上，看着他言辞犀利地一条条质证。
对方明显不及苏哲聿准备的充分，法槌又敲下，法官宣布了判决。
单子淮见到苏哲聿边上的顾珍一副彻底舒了一口气的模样，单子淮也不由地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顾珍现在都是欠着债去给工人发工资，如果这笔工程款能追回来，苏哲聿那儿的压力都能缓解不少。
苏哲聿一出来，便见到单子淮站在不远处等自己，他一副学生打扮，卫衣羽绒服，攥着双肩包带子，在冬日冷白色的光晕里站着看自己。
“妈，那我先走了。”
顾珍朝单子淮站着的地方多看了几眼，见是单子淮在等，微微笑了笑，应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叫苏哲聿先走吧。
“冷吗？”
苏哲聿穿得单薄，也没有带一件外套。
“冷。”对方笑着承认道，挨着单子淮更近了些：“取个暖呗。”
四下没人，单子淮便把苏哲聿的手捧到自己的掌心里，可不知道为何，明明对方穿这般少，手心还是比自己微烫一点。
“我怎么觉得我更冷了？”苏哲聿问，脸上含着笑，没有抽出手，把单子淮的手牢牢捂住。
“你看上去挺开心的样子嘛。”单子淮看着苏哲聿很轻松的笑容，也不由地跟着一起笑：“恭喜。”
“很有成就感。”苏哲聿确实很开心，此时笑得露出了平时不容易见到的虎牙：“下面就等着法院强制执行了，不仅我妈，那些工人叔叔们也都可以安心回去过年了。”
“感觉用自己的力量，去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真的是一种很好的感觉。”苏哲聿笑着说道，眼角弯弯的，过了一会又想到什么似的，脸色淡了下来。
“怎么了？”单子淮问道。
“你说，如果那时候我已经像现在这样子有能力了，万有福是不是就不会逍遥法外？”苏哲聿喃喃问。
“是吧。”单子淮眼神飘忽不定地落到远处，说到这里，他心情沉下了不少：“时间过真快，万有福也出来一年了。”
“至少单然已经在国外了，惹不起躲得起。”
提到单然，单子淮只觉得想生气，那次把单然强行送走之后，两人也完全没了联系。
似乎是见单子淮眉头微微皱着，猜到了单子淮的心思，苏哲聿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安慰着
“然然会理解你的。”他笑道：“不行以后你俩都跟着哥混。”
“你别乱辈分。”单子淮纠正道，抿了下嘴，看着苏哲聿眼里亮晶晶的样子，两个人不由又相视笑了笑。
然后单子淮转过了脸，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学生时代快到了尽头，他感觉就好像有一片很广阔的天地已经走到了眼前，苏哲聿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入这个新的人生阶段。
但是单子淮没有那种感觉。
不过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现实总要推着他们浸染到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无一例外。
走出法院的时候，苏哲聿和一个中年人擦肩而过。
单子淮走在前面去拦车，没有注意身边的人。苏哲聿本来已经走出去了几步，但是又立马像触电一般地回过头来，紧紧盯着那个背影。
背影转过头，是一张熟悉的脸。
“刚刚聊天时候还听说有个毛头小子追回了大额工程款，准备的证据链相当的清晰，质证部分可以说得上是教科书般得精彩，让人很不敢相信还是个在校学生。”当初帮万有福辩护的罗律师笑道：“原来是你啊。”
熟悉的愤怒涌上心头，还有记忆里右手的疼痛和深深的无力感。
苏哲聿捏紧了右手，没有回应。
“都过去了四年了，当时那个人……好像也是被判了三年？”罗律师推了推眼镜：“具体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当时冒冒失失的，年轻人都怪好玩的。”
苏哲聿听着那件事被对方如此清淡地描述着，过去痛苦的往事好像笑话一般的浮尘。
似乎是见苏哲聿不做回应，罗律师追着问道：“听说你在宏正跟的是汪岳律师。”
“怎么了？”
“还挺巧的。”
“什么意思。”
罗律师的目光在苏哲聿右手的粉色伤疤上掠了一下，似乎笑了一下：“前途无量的意思。”
他说着，给苏哲聿递过来了自己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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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榜单没申，就不更万字了，顺便要调整一下大纲，等我下期榜爆更！qwq

苏哲聿愣了一下，见罗律师仍然保持着递名片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