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三至)

“确实没什么变化。”苏哲聿回着：“你们俩以前也算个朋友，用不着闹这般嘛。”
“他不就操心他妹子吗？管太多。”
“那你喜欢单然吗？”苏哲聿倒水的手顿了一下，见段书涵没有说话，心里明了大半：“单然确实才是高中生的年纪，单子淮做哥哥的不放心也正常。”
段书涵只管埋头把茶水沏了一遍又一遍，良久后开口道：“我爹是死刑犯，我没人要，段晖叔养了我，不过他好像从来没有把我当亲孩子来看待，他眼里的我是犯人的儿子，是带着犯人基因需要改造的。”
“读书时候身边就总有人传我的谣言，说我生父是死刑犯，养父是同性恋，我就打他们，往死里打，反正也从没有人觉得我会，无论是对我好的人，还是满是恶意的人……”他顿了下，接着说：“只有单然这个小姑娘总是告诉我，我是一个很好的人……”
苏哲聿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听着。
对方明显也没指望得到苏哲聿的什么认同，耸耸肩表示不谈这事了。
“对，还有一个事情想顺便问问。”段书涵把茶滤好了倒出来，抬头看着苏哲聿问：“你是不是在那个叫宏正的事务所。”
苏哲聿有点意料之外，愣愣得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汪岳？”
“对，那是我的师傅。”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这话把苏哲聿问得一愣，他迟疑了一会：“没太接触过，我刚入职，汪老师行内里是很厉害的大佬。”
“啧，这老头可不是好鸟啊。”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混得怎么还不如我了解得多。”段书涵挺直了身子：“也是拉我去走货的兄弟和我提了一嘴，说那老头个人生活可乱得很，你都想不出来。”
“我就是一学生。”苏哲聿轻轻笑了笑，看着眼前的雪碧泡泡往上浮，又聚在一起：“我不关心这种事情，可以学到东西就好。”
“不只……”
段书涵话还没说完，苏哲聿口袋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点了接听键，开始表情还很轻松，但是听了两句，整个人都僵住了，“腾”得站了起来，着急得直问：“你人现在在哪里？”
苏哲聿赶到警务室的时候，单子淮裹在毯子里，手里捧着一杯咖啡，一副有点委屈的样子。
似乎是见着苏哲聿看到了自己动也不动地愣住了，主动扬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一次性杯子。
“这清咖苦的压根咽不下。”单子淮语气里似乎有点郁闷。
“不要紧吧，你怎么做这种事情？”两秒后，苏哲聿猛地冲了过来，抓住了单子淮的手。
“没事，就是被捅了一下，运气好，都不算轻伤，在医院包扎了一下就放我回来了。”单子淮露了一下自己腰侧绑上的绷带
“以后别冲动做什么见义勇为了，太吓人了。”苏哲聿见到了单子淮安然无事，可算是放心了一些，但是心里那种焦灼和后怕可以说是，想到没想就批评道。
“你当年不也是相当乐意见义勇为的，不然我们还认识不了呢。”单子淮听到苏哲聿反而在批评自己，撇了下嘴，小小反驳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苏哲聿也想到了很早以前的事情，忍不住笑，在单子淮身边坐下，把单子淮冰凉的手握到自己的怀里：“那时候太年轻了，以后可别犯傻小淮。”
单子淮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掠过了苏哲聿，发现了一起过来的段书涵。
段书涵正紧皱着眉头看眼前的小情侣，明显很是嫌弃。
“你们俩聊聊吧。”苏哲聿打破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安静。
“我是喜欢单然这丫头。”段书涵开门见山便。御严说：“怎么了？”
“怎么了？单然和你在一起跟着你一起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赚不干不净的钱吗？”单子淮顿时炸毛，下一秒感觉腰侧的刀伤一阵刺痛，连忙捂住伤口，苏哲聿拍拍单子淮的后背叫他别生气。
段书涵没回应，垂了些头，眼神冷冷看着单子淮，带着和少年时候不一样的锐利。
“单然才十六岁，你不要带坏我妹妹。”单子淮也盯着段书涵，非常严肃地说道：“你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这话让段书涵沉默了，他脸阴了些许，然后转了头，径直开门离开了。
门关上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单子淮叹气，似乎卸了力。
苏哲聿左右看看，见两人压根聊不下去，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话说到底怎么回事？”苏哲聿问起了最开始就想问的话题：“怎么这种犯人还就给你撞到了。”
“我倒霉吧，而且那个人很张扬，甚至可以说是嚣张吧，被抓到的时候一点都不害怕的。”单子淮皱眉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犯什么事了？一直都不知道，只听说在抓这么个人。”
单子淮垂头：“和单然的案子很像。”
空气安静了几秒，单子淮继续说着：“好像存在着有组织的未成年淫秽平台，这些事情都是有所关联的。我之前看到过有这种组织，怂恿人犯罪，侵犯甚至是残害小孩，这种一般和色q交易有关，可以获得难以想象不到的利益，一般都用的暗网，还挺难找到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单子淮本来想说因为前几天路上遇到了顾嘉柔，顾嘉柔和自己说的，但是看身边人还挺多，就摇摇头说自己随便查到的。
“反正我把线索给段叔了，下面是警方的事了。”
从局里出来，单子淮自诩是伤员，叫苏哲聿骑车载着他回去。
苏哲聿也挺乐意，拍拍自行车后座：“伤员请上座。”
“服务不佳啊，伤员还要亲自上座。”单子淮笑着调侃道，跨上了后座。
冬天的深夜很冷，单子淮把半个脸埋在苏哲聿羽绒服帽子上那一圈毛茸茸的边里
一路上只觉得四下都很热闹，鞭炮声不绝于耳，单子淮这才意识到今天除夕。
“忘记买炮仗了。”
“没事，我们这一路上蹭别人家财运也蹭够了。”
上桥的路段苏哲聿骑得还挺吃力的，单子淮要下来却被制止了，说伤员就要乖乖坐在伤员位。
单子淮便也不客气，把苏哲聿抱更紧了一些。
终于骑到了桥顶，苏哲聿松路力气往下一冲。
铺面风很刺骨，把脸刮得生疼，但是年轻人一点都不嫌冷，只觉得爽快。
背载着一路的炮竹声响，漫天银树，苏哲聿载着单子淮疾驰而下，只感觉单子淮紧紧贴着自己，把自己环得很牢固。
“小淮，快看。”
单子淮连忙抬头，顺着苏哲聿手指的方向，恰好看到一大束烟花绽放在夜空里。
估计就是下面河岸的人在放烟花，很近，近得好像触手可及。
“你的手不冷吗？”
苏哲聿收回的手摸了摸单子淮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是彻底的冰凉，也比不出来谁更冷一些。
但是单子淮说：“不冷。”
“我们回家。”
“嗯。”

第69章 疑问
下午可以查研究生初试成绩了，单子淮倒是莫名其妙地平静，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
本来他正巧在换衣服，换一半看到手机上弹出了可以查分的消息，半套着卫衣就坐到电脑前了。
打开电脑，找了准考证输入进去，果不其然页面又卡住了，加载的小圈圈不断旋转着。
“考怎么样呀？”苏哲聿听到单子淮的动静赶忙过来，到了身边又是紧张地遮着眼睛不敢看。
单子淮扭头看看身后苏哲聿，又看看加载打转的小圈，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的时间。
他记得高考出成绩时候两人在赵霖办公室，苏哲聿也这般紧张地不敢看，当时的结局好像留了遗憾，但是再回头想的时候，又没有多大的遗憾。
单子淮转回头，正好见到自己的成绩加载出来。
“挺好的。”单子淮扯了扯还捂着眼的苏哲聿，示意他可以放下手了：“可以准备复试了。”
“哇。”苏哲聿立马凑过来看，看到单子淮恰恰好过国家线的英语一，忍不住笑：“这也太好了！运气好好哦。”
“还要复试呢。”
“本校的话，复试肯定帮你抬过去。”此时苏哲聿也放心了，表情变得很轻松，开始认真看单子淮的成绩，边看边感慨：“你专业课也太顶天了吧。”
“运气好。”
单子淮是真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考运在身上，每次大考都可以来个超常惊喜。
“分明是厉害，是厉害。”苏哲聿强调道，拉长了语气的尾音，还趁机问：“可以亲亲我的研究生老婆吗？”
单子淮被老婆两个字叫得耳朵都烧，怪不好意思地说别闹。
苏哲聿给单子淮这副样子逗得直笑，把单子淮拥到怀里：“我就知道小淮肯定可以，出去吃啥庆祝一下？”
“随便吃点吧。”单子淮摇头道：“还是等复试结束了再庆祝。”
说着他挣脱开苏哲聿，起身想继续把衣服套好。
“那也要先庆祝。”苏哲聿不听，撇了下嘴，把刚挣脱出来的单子淮直接一个打横抱起来。
上了大学之后两个人体型差更明显了，单子淮感觉自己被一提就提了起来，很轻易地就扛到了肩膀上，半吊在半空中惊呼一声，连忙紧紧环住了苏哲聿的脖子。
“放我下来！”
他上衣还只套了一半，下一秒被放到了床上，苏哲聿整个人好像一条大型犬一般趴到了自己身上：“不行！我现在就要奖励小淮！”
“奖励你自己还差不多吧！”单子淮的手被苏哲聿抓住了往上压，腿不自禁地紧绕着对方的腰。
他也动情，但是腰上的伤还没好彻底，他怕动作大了裂了伤口。
“不要......”单子淮挣扎了几下之后，头埋到了挂在自己脖子上套了一半的衣服里，明显不打算拒绝了。
苏哲聿看着单子淮的模样，眼睛瞪得圆滚，似乎是想看自己又不好意思看自己，眼角泛着淡红色。
单子淮总是一脸的冷冷淡淡，只有这种时候会露出一副害羞的表情，光是看一眼，就忍不住想笑想狠狠把对方往怀里揉。
可爱得很。
但是苏哲聿确实直起了身子，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好啦，养身子要紧。”苏哲聿松开了单子淮，伸手帮把他套一半的卫衣往下套完：“我们去选手机吧。”
“欸？”
“不是答应你的吗？给耽误到现在了。”
“不着急，现在的也不是不能用。”
单子淮都快忘记这件事了，他被苏哲聿从床上又拽起来，见着苏哲聿扯来自己的外套往他身上套，很熟手地把外套的拉链往上一拉，又从衣架上扯来了围巾，绕自己的脖子上。
这条围巾还是自己高三时候常常围的，后来在一个秋天，绕到了穿得很单薄的苏哲聿脖子上。
转眼便留到了现在，常常被两人轮着一起用，逐渐分不清是谁的围巾。
似乎是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给单子淮绕完围巾的苏哲聿忽然回头问道：“小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哇？”
“四年了。”单子淮被苏哲聿用围巾裹得严实，半张脸都埋在布料下，只有一双圆滚可爱的眼睛，扑闪着盯着彼此。
“好快啊，但又感觉已经很久了。”苏哲聿说着，他松开单子淮，开始给自己换衣服，单子淮听见他在系皮带，因为传来了金属扣碰撞时候那种细微的声音。
这种细微的声音，和苏哲聿好似呓语的感慨，让人心口柔软到好似融化。
单子淮闭上眼睛，空气冷冷的，但心里是很软很暖的那种安心。
“这个怎么样？”苏哲聿指了指柜子里最靠外侧的智能机，单子淮在旁扫了一眼，点点头。
他觉得都是挺好，毕竟自己本身对电子产品没有兴趣也没有过大的需求。
柜员很积极地给他们介绍，说这是最新款，功能齐全，续航也很好。
“偏贵了。”单子淮看了眼价格，贴着苏哲聿小声说道。
他向来是习惯能省则省。
苏哲聿捏了一下单子淮的手：“还行啦，现在有工资了。”
想到苏哲聿确实说了很久要用实习工资给自己买礼物，单子淮便不扫他兴致了，点点头说好哇。
可是柜员去库里找货找了很久，回来时候脸上带着轻微的沮丧
“啊，不好意思，正好没货了，至少需要一周才有货。”
“这样啊……”苏哲聿挠挠头，转头和单子淮说道：“再过一周要回学校了吧。”
“那我们去N市买呗。”单子淮正埋头玩弄另一个型号的样机，他今天无意间同时穿了戴帽卫衣和戴帽羽绒服，两个帽子叠在身后，显得背影傻乎乎的。
抬头见苏哲聿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单子淮忍住笑，圆滚的眼睛弯了起来，走来和店员说麻烦了，拍拍苏哲聿的后背说好啦走吧。
牵着大狗走出专卖店，商场里只有零零星星人，单子淮便一直牵着苏哲聿的手随便逛着，他脑子里寻思着，大学眼看要结束了。
毕业之后就在N市和苏哲聿一起租个房子，然后等他研究生毕业，两个人再攒两年，应该可以凑个首付出来。
两个人这样子过生活，手头大抵还是很宽松的。
光是这么想着，心情就莫名很好。
苏哲聿不知道单子淮在想什么，但是肉眼可见地单子淮情绪很轻松，走路时候都有些一蹦一跳的，他猜想的是因为单子淮初试很顺利，便也忍不住在一旁微微笑着。
晚上时候，苏哲聿说要回去整理一下行李，方便这几天随时回n市。
顾珍这几天又不在家，苏哲聿也早习惯家里总是没人了，回去路上顺手给自己买了一份外带的盒饭。
结果黄焖鸡放在塑料盒子里，汤汁洒了些，等苏哲聿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再加热，整个菜更变得干乎乎的了。
手机震了一下，是单子淮给自己发消息，问他晚饭吃了没。
苏哲聿回了个汤洒没了，不好吃，加了个委屈的表情。
单子淮立马回复了一个小狗摸头的表情。
苏哲聿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小狗，觉得还真有点像单子淮平时的样子，忍不住嘴角翘了些。
手机又震了下，单子淮问苏哲聿要他的户口信息，租房子的事情需要。
苏哲聿站起来左右找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的户口本早些时候被顾珍拿走过。
他平时极少进顾珍的房间，不太熟悉自己母亲把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哪里，有些拘谨地去拉开了书桌抽屉。
抽屉里全是工作文件内容。
他往里面翻了一下，没见到红色硬壳本，正想把抽屉关上，却看到压在下面的纸露出了一个角。
苏哲聿本来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可附属医院ct报告的字样让他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连忙抽出了这张纸，开了床头灯照着看，有些愣愣地看了好一会，还是完全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诊断和顾珍的名字清清楚楚印在一起。
苏哲聿下意识地去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因为慌乱把手机掉到了地上。
一声脆响后，屏上的膜摔裂开了一道明显的缝，他来不及顾上，手指颤抖地点开了联系列表。
很长时间的忙音后，顾珍接了自己的电话，声音透着疲倦。
“怎么了？”
“妈，抽屉里……”苏哲聿问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说了一半没说下去，似乎在等顾珍解释。
可是顾珍没有解释，只有很久的沉默。
“还要做个活检。”良久，顾珍才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安慰道：“不一定就是恶性的，没事小苏，别怕。”

单子淮感觉到了苏哲聿这段时间心事很重。
苏哲聿和自己提到了妈妈身体不好，但只说了在劝她快再做个检查，也为此要在s市多呆一会。
单子淮联想到了上次见面时候顾珍消瘦的样子，心里总隐约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结果。
“没事。”提到这些变故，苏哲聿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得很轻松：“没事。”
可他把单子淮的手攥紧又松开，捏在掌心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搓揉着，心情似乎很是烦躁。
俩人一起下了公交车，沿着路标往前走，按照每年的老惯例去东园寺烧香。
正月过完了，街上很多除夕时候留下的鞭炮细碎，红色的零星地散落在路上，不显得热闹，反而显出一种热闹后的冷清。
“不巧欸。”
单子淮有点走神，被苏哲聿扯了一下袖子，才回神来意识到苏哲聿在和自己说话。
“怎么了……”
他抬头看，见到了东园寺紧紧闭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