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三至)

“你们考虑过吗？这个人用这种方式伤害了一个小女孩，代价才三年？”
“受害者承受了这么多痛苦，他们兄妹俩经历了多少才终于走到这一步，结果才三年？这是法律吗？这不是搞笑吗？”
苏哲聿的吼声中，法官收拾完文件不紧不慢地离场了，罗律师仍然露出那幅饶有趣味的表情看热闹，多看了他们几眼才转身跟着法官一起离开，两人还在门口笑谈了几句。
而万有福在此时被另一个法警压着肩膀带走了。
人群的间隙中，苏哲聿看见，万有福咧开嘴，似乎冲着情绪失控的自己在笑了一下。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你敢再靠近他们，我死也要抓住你一起死！”他冲着背影吼道。
“安静！”压住苏哲聿的警察吆喝道，苏哲聿捂住了嘴，直接给摁在地上，只能满脸怒气地瞪着万有福离开的地方。
“带去派出所。”
“别。”一片混乱中，单子淮拦在苏哲聿的面前，紧紧抱着苏哲聿的上半身：“我的问题，是我想破坏法庭纪律......”
“起开，别妨碍。”
“我也一起去。”单子淮说的毫不犹豫，语气恢复到了先前淡淡的模样，一定不让苏哲聿被单独带走。
“怎么还去派出所了。”赵霖着急道，连忙拉开了单子淮和法警好言好语道：“年轻人太冲动，又没有真的犯什么事......”
对方给赵霖了一个眼色，赵霖咬紧了唇，最后也只好叹了口气，哑着声叫单子淮冷静下来，至少为单然考虑一下。
果然，一提到单然，单子淮动作便顿住了。眼神落到不远处的妹妹那儿。
单然一个人蜷缩在椅子边，有些惊恐地看着自己。
“小淮，没事的。”
苏哲聿被押着，声音有些闷，但是语调仍然带着上扬的尾音，好像最后在自己心口抓挠一下般，却无比让人安心。
“没事的。”
最后苏哲聿因为冲动行为被警察带走了，单子淮则被赵霖硬拦了下来。
赵霖的车停在s市中级法院的门口，抬眼便是这座相当宏伟的轴对称建筑，下午来的时候，单子淮只感觉到无法言表的肃穆和庄严，甚至是一种无法言表的激动之情。
此时车子在出口处停留了一下，单子淮看到刚刚的辩护律师居然也还在，给法官递了一支烟，两人仍然是很熟悉的样子。
这一幕单子淮很熟悉，似乎前段时间，律师希望他签谅解书的时候，路边也有这一幕。
单子淮把窗户往下摇了些，外面说话声音悉索传来。
“你的汪老师没空啊？”法官问道。
“师傅有别的案子，叫我练练手。”
“汪律师那可是大忙人啊，你有空好好学着。”
“辛苦，汪老师让我问问李法官，这周五有空聚一聚吗？”
“那自然啊。”
赵霖把车又启动了，声音往后飘散，听不见了。
再回看时候，脑子发懵，楼栋向后退去
“你们俩怎么一起发疯？你们读这么久书书读到哪里去了？”上了车之后，赵霖不再克制自己的愤怒，方向盘都被捏得紧紧的：“法庭上想打人，你想干嘛啊，被抓起来啊？”
单子淮很少见赵霖发这么大火，透过车里的后视镜，他看到赵霖的眉头紧锁在一起。
“麻烦赵霖哥了。”单子淮垂头道歉，单然则依着单子淮，有些害怕地望着赵霖的位置。
赵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往后视镜看了坐在后座的兄妹俩，千万言语又咽下。
“苏哲聿......”单子淮问道，神情克制不住地着急。
“刚刚和段晖联系了，段晖已经赶到派出所了，说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危害，批评教育一通就好。”
“为什么这种魔鬼还能就这样草草制裁，那些法官是眼睛瞎了吗？那个盲校案也是，真相就这样草草盖过去，我查过了，一个律师团队，一个法官，这是巧合吗？”苏哲聿情绪还是没有平复，他脸上贴了块创口贴，手也绑着绑带，有些狼狈。
“猜测讲证据。”段晖点了一支烟，他看人的眼神很利，好像什么都逃不过：“他们抓住了录音作为事实证据，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这叫什么事实，这分明是混淆是非。”
段晖沉默了一会，最终从派出所的皮质椅上站立起来，手里的烟已经燃了一小段。
“听说你小子以后还想学法律？”段晖眼神仍是往常那般，他瞥着苏哲聿，又吸了口烟。
见到苏哲聿点头，段晖踱步到苏哲聿面前半蹲下来，烟草浓烈的味道把苏哲聿呛了一口：“你觉得看不惯，你就要自己变得有力量，然后去改变，而不是冲动行事。”
“你现在做出来的事情，无论是对单然还是对单子淮而言，是没有用的，是没有意义的，知道了吗？”
苏哲聿似乎被触了一下，垂下了头。
段晖说完，有些粗暴地拉出苏哲聿被草草包扎过的右手，替他看看伤口。
在法庭上碰在桌子上的时候，苏哲聿的右手被木屑割得鲜血淋漓，当时简单包扎了一下，但是此刻段晖手一碰上，苏哲聿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段晖挑眼，又压了下苏哲聿的手，见对方狠狠咬着牙才没有叫出声音来。
“你小子是不是骨折了？”段晖把烟斜叼在嘴角边，不再去碰苏哲聿的右手，脸色凝重。
被触碰了的右手实在疼痛得厉害，苏哲聿的额头几乎是立马浮了一层冷汗。
“快点去医院吧。”段晖立马站了起来，给赵霖打电话，叫赵霖直接来派出所把苏哲聿接到医院。
看着苏哲聿的表情，段晖也知道苏哲聿正在担忧什么。
好像，只剩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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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很快要表白了 蹦蹦跳跳！

二模的卷子是全市统一批阅的，随后划了一个大概的一本线。
单子淮抬头看了一下黑板上的那个数字，自己超了还挺多，然后低头继续收拾试卷。
他把苏哲聿的答题卡也仔仔细细堆成整齐的一摞，一起放到文件夹里。
沈丹上课时候提了几句苏哲聿考了市区第一名，不过现在这个座位还空着，让沈丹表扬也不是，批评也不是。
苏哲聿二模全市第一和右手骨折两个事情并在一起，迅速流窜了整个年纪，四下都是讨论和惋惜的声音。
“单子淮，你去苏哲聿那边吗？”
单子淮刚刚准备离开，顾嘉柔忽然拿着一堆空白卷窜出来问道：“老师说这是这双休日的作业，你先一起帮他带过去吧。”
“嗯。”单子淮松开了手里的包，从顾嘉柔手里抽了卷子抱在手里。
放完卷子正准备离开，看到顾嘉柔还愣在原地，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怎么了？“单子淮收回了准备走的步子，转身多问了一句。
“我刚刚看到林琳又和隔壁班那个渣男复合了。”顾嘉柔看上去真的很为自己的好友发愁。
单子淮没有作声，歪了下头，一副示意对方说下去的样子。
“这马上就高考了，现在又情到深处了，我和你说，按照他们复合吵架的频率，我掐指一算，正好高考时候又要分手。”
单子淮觉得顾嘉柔笃定的样子有点好笑，却也只能抿嘴压住笑意安慰道：“没事的，哪里会这么准。”
“希望如此吧......话说，苏神真的不能写字了？”顾嘉柔表情更担忧了，
单子淮垂了下头，心情有些沉重，但还是努力自我安慰道：“说不定就恢复好了呢。”
顾嘉柔表情轻松了些许：“也是哦，大不了跟着原来的班级复读一年，就是好可惜啊，明明都保送了。”
单子淮接不上话，想到这些他便感到一阵窒息的内疚。
而且最让他难受的是，如果没有自己，苏哲聿似乎不会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
如果不是他，苏哲聿不会在法庭受伤。
或者说，如果不是他，苏哲聿压根不会放弃保送。
“苏神他还有喜欢的人呢。”似乎见单子淮情绪不高，顾嘉柔悄悄给单子淮分享八卦：“而且好像是暗恋，天哪，我真的想象不出来多优秀的女孩子会被苏神暗恋。”
单子淮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上次苏哲聿生病的时候，迷迷糊糊之中抓起自己的手，在掌心轻轻落了一个吻。
他问苏哲聿，是把自己当成谁了吗？
苏哲聿没有否认，只是道了歉，说是自己脑子烧坏了。
“是呢 ，我也觉得，上次给他送药时候就觉得了。”单子淮想挤出一丝笑来，但是好像并笑不出来。
“送药？那你没见到吗？”
“见到谁？”单子淮有点纳闷。
“苏神喜欢的女孩子呀！好像她也去送药的......”
......
“单子淮？”
单子淮手里的卷子不知何时散了一地，落到两人脚边。
门铃响了好一会才有人回应，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性，对方梳了一个利落又简单的发型，脸上透着些许倦态。
“阿姨好。”单子淮估摸着这位是长期不在家的苏哲聿母亲顾珍，礼貌打招呼道：“我是苏哲聿同学，来送作业。”
苏哲聿说起自己母亲时候，表情常常是无奈和佩服，他母亲很少陪伴他，是一个全心于事业的人，单子淮想象中勾勒了一个女强人的形象，
但是没想到顾珍却给单子淮一种意料之外的温柔感。
顾珍也笑着也给单子淮打招呼，然后递给单子淮一双拖鞋，向着厨房和苏哲聿说他朋友来了。
话音还没落，顾珍看见什么似的，连忙往房间里赶去。
“你放下，我来我来。”
“妈，我真没事，倒个水而已。”苏哲聿懒洋洋的声音从厨房那里传来，还有一句低声的：“谁来了呀。”
单子淮轻手轻脚走进房，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虽然他来过苏哲聿家里无数次了，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在顾珍在的情况下进屋，难免拘谨。
不过下一秒，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清脆。
“诶，说了我来帮你......你只有左手不方便。”
“没事的，妈你别管。”
苏哲聿拦住顾珍的手去碰玻璃碎片，顾珍却坚决不让。
“苏哲聿。”一片混乱中，单子淮唤了一下苏哲聿的名字，声音轻轻的，好像小蝴蝶落在对方心口上。
“我来帮忙吧。”
“然然最近怎么样？”苏哲聿第一个问题便是问单然，听单子淮说单然最近情绪都挺正常的，松了口气。
“感觉单然现在很勇敢。”苏哲聿说道：“真的很勇敢。”
那天离开法院之后，得知苏哲聿手可能骨折了，赵霖带着单子淮和单然立马先火急火燎赶去了医院，赶到时候苏哲聿正在影像室给右手拍片子。
单然好像被太多事情给吓到了，在走廊上抱着单子淮不放手，一言不发。
单子淮蹲下来低声安慰着，还好单然似乎只是害怕，没有别的过激反应。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绕着自己身边穿梭，单子淮忽然有点恍惚，自己一意孤行地想要让万有福得到法律的制裁，走到终点之后好像并没有任何好的结局。
反而好像，做错了事情。
片子结果是掌骨骨折，医生说必须打上石膏，这两个月内用这只手估计不太现实。
这对于一个月后要参加高考的毕业生，无疑是晴天霹雳。
单子淮把二模的答题卡递给苏哲聿，顺便传达道：“你总分全市第一。”
苏哲聿似乎有点意料之外，他捏着答题卡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又重复问了一遍：“全市第一？”
见单子淮点点头，苏哲聿倒没有太欣喜，甚至没有是太在意的样子，立马又问道：“那小淮考得如何呢？”
“还行吧，反正D大没问题。”单子淮回道，把自己答题卡也拿出来，英语那张放最上面：“你看你之前教我的语法题，我都全对了。”
“是小淮厉害。”苏哲聿左手接过了对方的答题卡，脸上终于露出了很开心的表情。
单子淮把书包里带的东西都拿完了，两个人相顾着，一时间有点无言。
坐在苏哲聿的床沿边，单子淮仍然抱着自己的书包有些拘谨地正坐着，措辞着问：“你什么时候来上学呀？”
“下周就回来。”苏哲聿说着，他总觉得今天的单子淮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便拉开抽屉，捏出了几粒薄荷糖递给单子淮：“诺，压力大？”
单子淮接过了糖，摇摇头，换了个话题：“你妈最近休假吗？”
“她请假来照顾我。”苏哲聿自己也拆了一颗薄荷糖含着：“其实也没事，我这不是还有一只手吗。”
说完，苏哲聿伸出自己的左手在单子淮面前比了个耶，似乎是想让他放下心一些。
“医生那有说什么办法快速恢复吗？至少能去考试。”
“医生说没有可能。”
单子淮心里空落落的，转头看到苏哲聿在家里练的字，左手写下的字迹自然是歪歪扭扭的，明显苏哲聿在很尽力地去写好每一笔。
“没事，我练上几天，感觉去用左手写问题也不大。”
单子淮却看到桌上好几团被揉皱的纸，还有苏哲聿左手上水笔的痕迹，左手的中指和拇指泛红，大概是因为握笔过于用力留下的红印。
苏哲聿说完见单子淮没有回应，有些担心地伸出能活动的左手握紧了单子淮：“小淮。”
“对不起......”
单子淮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声音有点颤抖：“耽搁你了。”
“你干嘛要道歉哇。”苏哲聿最不想看到单子淮自责的样子，连忙坐到了单子淮身边，两人的胳膊碰触在一起：“小淮，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应该在法院上做这种很愚蠢的事情。”
屋子里空调打得温度偏低，单子淮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头垂很低。
“段晖叔也说过我了，他说我的行为对你和单然而言都是很没用意义的。确实，如果让小淮这么愧疚的话，那我反而会很难受。”苏哲聿说着，用左手捏了捏单子淮的脸，让单子淮看着自己：“所以开心点好不好。”
单子淮只是忽然觉得自己眼前很朦胧，等再眨一下，面前的苏哲聿一副更加慌乱的样子
对方连忙伸出手，抹了抹单子淮的眼角，有点湿漉漉的手感。
“但是你的考试......”
“没有问题的，我怎么会有问题呢。”苏哲聿笑着：“我这么厉害，就算左手考肯定都比你高啦。”
单子淮感觉好像安慰的同时还被内涵了一下，抿住了嘴，对方笑倒在床上。
“小淮也厉害，肯定会考上D大的。”苏哲聿就势躺在自己床上：“真的，我好期待以后我们都变成厉害的大人。”
“以后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遇见我。”
“不会。”苏哲聿说得没有丝毫犹豫，他伸手去摸了摸单子淮的后脑勺，单子淮却猛地转过了头。
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单子淮的动作不带一点犹豫。
他俯身到正躺在床上的苏哲聿面前，两人一上一下，几乎呼吸交错。
“苏哲聿。”单子淮唤了一句对方的名字，声音很认真。
单子淮感觉到苏哲聿愣住了，也是，毕竟单子淮并不是一个会有任何主动行为的人。
停留在苏哲聿的正上方，让苏哲聿的眼里只印着自己。
“秘密是什么，苏哲聿。”单子淮问道，垂下眸，不敢看对方。
“能不能是喜欢我？”
声音细微到苏哲聿几乎相信自己听错了。

第51章 长风
风扇扇出来的风似乎是热的，一点都不解暑，本来实在太困的单子淮想去睡个午觉，结果躺凉席上干瞪眼了半小时完全睡不着。
最后他还是起了身，顺路去给自己洗了一把冷水脸。
水滴滴淋淋得顺着下巴一路滴到衣服里，湿了白色旧短袖胸前的那一块，隐约映出了脖颈下那道有些突兀的疤痕。
单子淮走出卫生间，抽了两张纸擦身上的水，抬眼就看到苏哲聿还在自己餐厅的桌前认认真真写卷子。
家里另一台风扇在苏哲聿边上不快不慢地转着，他似乎也很热，脸侧凝了一滴小小的汗珠。
对方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因为左手太难控制笔而有些不耐烦，但是见到单子淮走出来，立马露出笑容。
“睡醒了吗？”苏哲聿没有停下笔，仍然再继续写那道推演过程，左手写得格外小心翼翼。
“没有。”单子淮边说着边揉眼睛：“最近总是睡不着，明明很困。”
“考完就好了，考完直接睡三天。”
单子淮坐回苏哲聿身边，看了一会儿苏哲聿写题目，对方左手写出来的字不算好看，但是一笔一划的还挺好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