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三至)

“对不起。”
第二天时候单然见到单子淮，仍然是这句话，和一年前他载着单然从医院回家时候，在单车后座时候一模一样。
“你没事就好。”单子淮伸手揉了揉单然的脸，把她有些遮眼睛的额发往后捋：“是我不对，说好会接电话的......”
单然安静了一会，没有说话，和自己一摸一样可爱圆滚的眸子睁着，几度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后忽然问：“我是不是总是在拖累你？”
这句话说出来，单子淮微微愣了一下。
确实，他忧虑的每件事情，把他拽在原地的每件事情，几乎都和单然有关，和自己不得不承受的责任有关。
虽然很苦恼，但是他很珍惜。
“不啊。”单子淮说道：“我们是家人，知道吗？”
见单然垂下头抹了下眼，单子淮连忙站起来想去抽点纸巾过来，但似乎因为昨夜赶来的路上太过于着急，之前崴到的脚腕又隐隐作痛起来，甚至有些难以着力。
“昨天晚上怎么了，单然。”单子淮有些瘸拐得给单然取来了纸，顺便倒了杯温水。
“忽然喘不上气。”单然回答：“然后头很晕，很恶心。”
单子淮很是内疚，想到赵霖给的结论，单然的情绪体系和控制能力本来就比正常人要脆弱很多，先前在法庭上当面指认已经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单然又是一个不太愿意让自己操心的性格，很多情绪就闷在心里。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单子淮拉着单然的手问道：“你都告诉哥哥好不好？”
单然抿着嘴。
单子淮心里有些着急，但是尽量放平了语气，哄道：“那想说的时候告诉我好不好？”
见单然点了点头，单子淮便放开了手不再去问了。
单然还是继续留在医院，赵霖找到了机会给他们留了个单人病房，省得单然被惊扰到。
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疲倦了，单子淮脚腕的旧伤好像复发了一般，总是很疼，只好尽可能让苏哲聿帮忙去爬楼收衣服。
苏哲聿出去了没多久，病房门被猛得推开来，来人咋咋唬唬的，撞到了一下门框，低声骂了一句才往里面走。
“你怎么来了？”
“反正又没事干，来看看丫头恢复咋样了。”
上次在街上意外见到段书涵的时候，对方脸上还有道伤口，此时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只留了道茧子。
见到是段书涵来了，单然露出了一个很开心的表情。
段书涵也没带什么东西来，直接大咧咧地坐下，单然放下手里的数独题，问段书涵要不要一起做。
“数字太多了，眼睛疼。”段书涵翘起腿来，顺手就摘了串香蕉剥着自己起来。
单然和段书涵两个人还挺莫名地投缘，单子淮看着段书涵在单然到软磨硬泡下最后还是拿起来了数独题，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抓了会头皮连忙又还给单然了。
“所以到底什么事啊，搞这么吓人？”段书涵看着单然没一会儿就把数字填上了一大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单子淮摇摇头暗示段书涵现在先别问。
“有人欺负你吗，单然。”段书涵完全忽视掉了单子淮的暗示，很直接地问：“有人欺负你你就和你哥说，你在这磨磨唧唧了人家还高兴呢。”
单子淮连忙狂扯段书涵衣服袖子，让他说话别说这么直接。
却看见单然居然点了点头。
“有人威胁我。”单然低头小声说着：“他给我看了一些我的视频，说如果我不帮他，他就要把这些东西转到网上。”
“什么视频？”单子淮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坐到了单然的床沿边。
“就叔叔他，拍的那种，我……”
单然没说下去，只听到哗啦一声脆响，单子淮手里的保温杯直接洒了一地。
“是谁威胁你？”
“我不太认识他，我知道是个比我大的学长。”单然说着，眼睛转了转，去取出来了书包里的国青赛报名单。
“是他……”单然把报名册打开，指了一下靠上的一张照片：“过两周又要青赛选拔了，他说如果我不帮忙让他入选，就把我的事情告诉大家......”
单子淮认识这个人，高考前去接单然放学，就是这个人在和单然说着点什么，那时候单然看上去就不太对劲，但是因为快要高考了，自己也没有多留意。
之前单然就说过，万有福会拍她，但是单子淮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拍了又用来干了什么。
居然是传到了网上。
段书涵眉头拧在了一起，指着那个男生问道：“确定是他，对吧。”
见单然点点头，段书涵放下了数独题就起身离开。
“你干嘛去？”单子淮冲着段书涵背影喊道，段书涵头也没回。
单子淮先不去管段书涵，他继续坐回单然身边，轻轻拉住单然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手臂上仍然带着那根本命年的红绳子，手腕上一年前留下的伤疤已经很浅了。
“你别怕，单然。”单子淮用力握紧了单然的手：“有我们在，你不要怕。”
这时候苏哲聿进来了，怀里抱着刚刚去烘干房取回的衣服，他抬起头左右环顾着，似乎感觉有点奇怪：“我刚走廊还遇到段书涵了，他已经走了？”
“刚刚出去了。”单子淮说着，先接过衣服和苏哲聿一起叠起来，脑子乱糟糟地飞速转着。
太阳晒过的衣服一股松软的香味，此时外面斜斜的阳光也落下一部分在病床边，到了临近放学到时间了。
快放学了……
单子淮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概猜到段书涵他想干嘛。
赶到时候单子淮和苏哲聿都微微喘息着，夏日的下午阳光热烈，两人都是一路跑来的，汗彻底浸湿了衣服。
医院里苏哲聿给段书涵发了消息问他在哪，段书涵立马回了一个定位过来。
定位很偏僻，赶过去一看，果然段书涵蹲在一旁抽电子烟，被打得鼻青眼肿的那个男生在另一侧。
“段哥，真的堵初中生呢？”苏哲聿气几乎喘不上，见到眼前的场景心口顿住了，但是看男孩似乎只是吃了苦头，挂的彩不算严重，松了口气。
“这种人被打了就是活该。”段书涵说道，轻轻吐出了水果味的烟雾。
单子淮一直知道段书涵打架很厉害，但是从来没见过他真的动手，此时地上的男孩看上去很惨，但明显段书涵还没有往狠了打。
“想着等你们过来，给他再多点教训，直接打晕打残了可不好。”说着，段书涵站起来，灭掉了烟，手指挑了一下男生脖子上的姓名牌：“九中英才少年班，初三张伟峰，初三的人威胁一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子算什么事情啊？”
“我也没办法啊，哥，我真的就是，我再不入选，我真的完了，我没有办法我才……”男孩被打得说不清楚话，见到段书涵又靠近了自己，吓得支支吾吾解释着，谁知道更触怒了对方。
段书涵又握紧了拳头。
“别。”在段书涵有下一步动作之前，苏哲聿连忙拦住了他：“你马上要去当兵的人，不要打重了给自己添麻烦。”
听到这句话，段书涵才可算是松了手，往地上啐了一声。
“小淮。”苏哲聿转头拉了一下一直一言不发的单子淮：“你和这人谈下吧。”
但是单子淮并没有说什么，他眉头一直都紧紧皱则没有舒展开过，他径直走了过去，在男孩面前蹲下。
“单然的视频都是哪里见到的？”单子淮问。
“网上。”那男孩老实回答道：“那种专门看这种东西的网站，那个网站上都是小孩子。”
“到时候把网址发给我。”
见男孩点点头，单子淮便起了身，似乎是想就这样结束了。
却没想到他起身是把自己的袖子往上拉了些许，然后二话不说就提住了男生的领口，狠狠抵在墙上，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危险气息。
“你活该。”单子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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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两三章 这卷就要结束啦

张伟峰鼻青眼肿得坐在派出所的调解室，被包扎得像个粽子。
单子淮给他的一拳没注意收着力气，直接头破血流还去医院缝上了好几针。
他的父母在男孩的两边，骂骂咧咧着把派出所搞得很混乱，最后段书涵受不了了，把手里滚烫的水洒到了对面人身上，扬言再多骂一个字就一个也别想好好呆着。
“你叫段书涵对吧”张伟峰的母亲，一个虽然瘦弱但是相当嚣张的女人指着段书涵骂道：“我们一家人都记住你了。”
“那关我屁事啊。”
话音刚落，段晖恰好踏入调解室，段书涵正在前面站着骂，单子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段晖径直走到段书涵面前，一拳打了过来。
这一拳头没少力气，段书涵人都往后踉跄了一下。
“三个高中生，打一个初中生？你们什么意思，以大欺小都欺到这个程度了吗？”
段书涵揉着脸，上次脸上的茧子又因为这一拳裂开了，有血渗出来。
他也不在乎，随意地用手抹了一下：“是这个神经病先以大欺小，那我们为什么不以牙还牙？”
“段晖叔......”单子淮拦着段晖，段晖多瞪了段书涵一眼，立马又转眼看着自己和苏哲聿。
“是我先动手的。”苏哲聿见段晖教育段书涵的手段太过于吓人了，连忙试图承担责任道：“是我......”
“我还猜不出你们谁动手的吗？”段晖气得说不出什么话来，抱着手，目光在三个少年身上扫来扫去：“一天天的就知道打打闹闹来逞能。”
最后目光落在了苏哲聿的身上，他的手还没彻底痊愈好。
“你还嫌手上的教训不够大吗？”段晖用一种和责问段书涵完全不同的语气问道：“你们年轻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知道，不要自以为这很正义，其实荒唐得可笑。”
“可能变成像你这般的大人吧。”段书涵却忽然笑道：“圆滑、世故、什么情绪都没有，什么错误都不管，糊弄与假饰和平为第一目的，是吧。”
段晖瞪了段书涵一眼，单子淮几乎感觉对又一拳快挥拳上来了，但是没有。
调解室内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事情一直到很晚才处理妥当，张伟峰威胁在先，那对父母虽然愤懑不平，但是碍于段书涵的种种狠话，同意了和解。
此外，单子淮也知道了男生是从哪里知道的这段视频，他没有勇气去看万有福当年到底拍了什么，但是只是看到那个视频名字，单子淮就感觉恨得牙痒。
“没关系，段晖叔说已经联系都网络监管那里的警力了，现在已经搜不到那些视频了。”
苏哲聿弯腰，给正蜷缩在椅子上的单子淮递来一杯热水，段晖在和张伟峰的父母谈赔偿条件。
单子淮不想和解，不过他现在也知道有些事情太轴了并没有好处，不仅仅是对自己没好处，更是对身边人。
甚至现在的情况，其实也算是一种冲动的代价。
“那个网站里都是孩子。”苏哲聿坐在单子淮的边上：“我真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
单子淮没有什么回应，他总感觉这些事情后面是不是能牵连出什么更大的事情，而他们只是无意踏入了一个漩涡的波痕。
单子淮闭了下眼睛，至少现在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了，也与单然无关。
“我累了。”他说，声音很轻，又似乎有些霸道：“肩膀借我靠一下。”
苏哲聿笑了笑，往单子淮那边靠了些：“你直接睡吧。”
“睡着了你咋办呀？”单子淮迷迷糊糊说着：“手臂肯定会麻的。”
“可能……会偷偷亲你吧。”
“这里是派出所啊。”
“那就趁着没人时候。”苏哲聿喃喃说道，哄小孩般一下一下轻拍着单子淮，看着单子淮呼吸渐渐均匀下来。
抬头时候，看到门口段书涵的目光落在俩人身上，眉头微皱着。
第二天，调解的结果以打了人的单子淮和段书涵给张伟峰道歉，又赔偿了医药费。
同时，张伟峰也要去给单然道歉。
但是单子淮拒绝了，他只要求对方别再接触自己妹妹，同时把情况汇报上了学校。
刚刚破晓的时候，调解结束了，签完一系列字就可以离开派出所。
段书涵头也不回地就走，自从昨晚撞到了苏哲聿和单子淮依偎在一起，他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两人，更别提说几句话了。
苏哲聿也不嫌尴尬，两手插着兜跟着段书涵，笑嘻嘻地说送送他。
段书涵没搭理他，径直去开车锁，他弯腰想把车锁打开，钥匙孔有点锈住了，只好俯下身子捣鼓了好一阵子。
苏哲聿看不下去了，也弯腰，两人一起合力打开了。
链条落在地上，打出刺耳难听的哗啦声，段书涵松了手，冷冷看了一眼苏哲聿，终于问道：“你和单子淮干嘛呢？恶心人？”
这话让苏哲聿心里顿了一下，他也知道段书涵膈应这种事情，也因此从来没有真的认可过赵霖。
“没什么，谈恋爱呢。”苏哲聿语气轻飘飘的，笑着问：“怎么了？”
段书涵只是撇了下嘴，摇摇头说全是神经病。
“你们爱咋就咋的，别恶心到老子面前就好。”段书涵站起身，跨上自行车。
苏哲聿倒是觉得不恼，段书涵虽然说话不客气，但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倒是莫名让人觉得还挺舒服的。
“你别看不就好了。”苏哲聿冲段书涵摆了摆手，表情依旧笑得挺不正经。
段书涵冷哼一声，说：“碍眼。”
“这几天还来玩吗？”苏哲聿问：“感觉单然每次见到你还挺开心的。”
“看情况吧，先等成绩出了，段晖老头要扔我当兵去了。”段书涵说着，把轮胎边上的石头往前一踹：“你呢？都说你是学霸是神仙，看来要考状元了？”
说到这里，苏哲聿的笑容边苦涩了不少，右手不自觉攥紧了一些，但是仍然没法用力攥紧。
他右手的绷带拆掉有些日子了，虽然不太能用力，不过至少不那么影响生活了。
只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疤痕。
苏哲聿低头，看着那道看让他右手提不起笔疤痕，回忆起考场上看着熟悉的题目却难以落下正常的笔迹，直到打铃的那种无力感。
最后只淡淡笑了笑，摇头答道：“大概没发挥好吧。”

第56章 不悔
赵霖办公室内，单子淮一脸严肃地坐在电脑面前，身子不由自主地保持着笔挺，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出成绩了。
本来单子淮想回家里查分，可苏哲聿说直接在医院里查分数挺好的，万一整出个心脏骤停还能直接下一楼去急症室心肺复苏。
开始赵霖也在办公室这边，但没过一会儿他觉得这个氛围实在太紧张了，连忙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出去了。
单子淮倒是意外地感觉自己很平静，还有精力和苏哲聿宽慰：“你不用慌，你哪次考砸过。”
苏哲聿笑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开口。
查询页面上的倒计时慢慢归零，出现了输入准考证的入口，单子淮见班级群里逐渐开始有人查到了分数，班群里的人精神看上去都不太正常，一个个鬼哭狼嚎的。
“那我先查了。”
见苏哲聿没有一点动手去输入自己准考证的欲望，单子淮先移动光标，点到了登入入口，对着准考证填号码。
加载的时间有点长，小圈圈转了好几下也没有弹出分数，单子淮感觉小圈圈转一下，自己的心跳就漏一拍，
在转最后一圈的时候，单子淮只诚心觉得苏哲聿之前说的在医院查成绩是有大智慧的。
一直等到电脑屏幕上面378的分数弹出来，单子淮愣了一下，几乎没有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考这么高，似乎可以去d大了。
“你查完了吗？”苏哲聿问道，他一直在边上捂着眼睛不敢看，惹得单子淮笑，可能听到单子淮笑了，苏哲聿大松一口气，放下手。
“不错啊小淮！”
苏哲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奋地像个大狗一样扑在单子淮身上：“恭喜！”
确实要比单子淮之前的每一次模考都考，地理选修也意料之中地拿了a+，单子淮的笑得很开心，拍拍身上大狗子的背，迟钝的喜悦这时候才涌上心头，感觉自己都有些晕乎乎的。
他截了一张图保存在桌面，然后退出了登入，把鼠标递给苏哲聿，人也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脸上一副很期待的表情。
苏哲聿摇摇头，似乎在犹豫什么，他慢慢地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用左手打键盘，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打着，转头见单子淮盯着屏幕的样子，打字的手指停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