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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鹤安)


乌憬迷迷瞪瞪地睡下,浑浑噩噩间不知睡了多久,只觉耳边的翻页书写声似乎一直没停过,他一直睡得不太安稳。
耳边一有异动就被吵醒了。
隐隐约约听见拂尘的声音,“爷,子时了,您该歇息了。”
零点了吗?
乌憬模糊地睁开一双眼,似乎闻见鼻尖传来一点酒香,瞧见宁轻鸿手中端着个玲珑剔透的玉盏酒杯,姿势闲适。
酒香几欲醉人。
他手上又换了本公文,好像不是公文,是探子呈上来的密报,乌憬看到垂首站在宁轻鸿后头的暗卫了。
正迷蒙瞧着,却又被注意到自己醒了过来,一只熟悉的手心伸过来,安抚般盖住乌憬的双眼,于是呼吸间的酒香又染上了安神香的味道。
“吵醒乌乌了?”
“睡吧。”
困意再上涌,乌憬不知不觉抱着宁轻鸿的袖袍睡去,最后一个念头是——为什么他还是看着一点都不累?
没多久,他又醒了一回。
似乎有人正俯身抱起他,低低笑着,嗓音很轻地无奈说了句,“怎么这么喜欢抱我的衣角。”
怀抱没有沾染上酒香,只剩下鼻尖衣襟处,让人很安心的味道。
他又睡下。
因为天子抱着不放,宁轻鸿今夜又宿在宫中,五更晓起,又到了上早朝的时辰。
拂尘立在帘帐外,轻声唤着,“爷,卯时了,该起了。”
很快,帘帐内就淡淡应了一声。
……卯时?五点了……
乌憬翻了个身,快滚到床角里面,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忍不住捂住耳朵。
他睡得不安稳,又翻了个身,手心还拽着什么东西,迷迷瞪瞪地睁眼去瞧,发现是一角的青色。
谁的衣服?
他的吗?
似乎有人从他身旁下了榻,乌憬茫然睁眼看去,他还没彻底清醒,目光落不到实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瞧些什么。
在发着呆。
帘帐外人影绰绰,
一刻钟后,突然被人掀起。
乌憬微微睁大眼。
他看着宁轻鸿一身红袍官服,鹤补如仙,俯身靠近,连带着刺目的红也向他靠近,眉眼似是带笑,“乌乌醒了?”
乌憬大脑一片空白,他脑袋都是晕乎的,给出的情绪也完全真实,下意识瑟缩着后退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佯装困惑,“哥哥?”
他怎么又跟这人睡一张床上了?
他抱着的是他的衣服吗?
他没有自己的床吗?
为什么大清早吓他!
乌憬看宁轻鸿微微沉着眉眼,饶有兴致地瞧着自己,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乌乌昨夜不是说无聊吗?”他语速不快,似乎是才想到的事,笑,“没事,今日便不无聊了。”
话中似有深意。
他又想干什么?
乌憬彻底不困了。
宁轻鸿直起身,侧过眼问了句,“陛下有多久未上朝了?”
拂尘数着日子,“约莫半年了。”
从乌憬登基的第一日后,就再没到朝臣面前出现过。
宁轻鸿微叹,“竟然过了这般久。”他温声笑着,“外面的那些朝臣们怕是念着陛下已久,不若今日,乌乌就陪哥哥去上朝吧?”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乌憬说的。
少年天子怀里还抱着昨日宁轻鸿褪下的外衣,神色茫然,看见哥哥对着自己笑了,便也乖乖地露出个笑。
听话得不行。
那件压箱底的朝服重新被宫人抬了出来,扫了尘,熏了暖香,每一角都熨烫干净,梳洗结束的乌憬就这般静静瞧着,是疑惑的眼神。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连吞个口水都困难。
无人敢对九千岁的心血来潮提起任何异议,像是所有人都习惯了。
拂尘也一句嘴都没多过。
被宫人伺候着穿戴上时,少年天子四肢僵硬,从头至尾,任人摆布,等那象征着天子的十二旒冕冠在发顶时,乌憬透过铜镜看自己,隐约感到陌生。
陌生的是,镜子里的自己不伦不类,根本不像个天子,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只是少年皮肉软嫩,眉眼精致,若这只是件寻常华服,倒也衬得出他通体漂亮的气质。
合该是得让人金枝玉叶地养着的。
绯红官服的宁轻鸿朝他伸手,“乌乌,过来。”
乌憬恍惚地走过去,牵住宁轻鸿的手。
发白的指尖用力攥紧对方的手。
但这力道对宁轻鸿而言,只是依赖下延伸出的紧张,就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大人动动手指就能拂开。
乌憬被带上了龙辇,他几乎坐立不安地挨着身旁的宁轻鸿。
是,这是龙辇。
但一旁的九千岁却比他这个天子更像个主人。
从养心殿到前朝金銮殿的这半个时辰,像是对乌憬延缓的死刑判决。
他不知道宁轻鸿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突然、毫无征兆、称得上荒唐地这么做?
这种人不都是牢牢地把权力握在自己的手里吗?
为什么一觉醒来,让他去上朝?
乌憬想到电视剧中演的天子百官,气势恢宏的上朝场面,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不可能在那种场面下还撑得过来的。
他要怎么应对朝臣看过来的眼神?
他们会议论纷纷,问自己怎么会上朝吗?
不对,他是个傻子。
傻子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
害怕?大喊大叫?被吓哭?
傻子会说“平身”吗?
这人是想看他出丑吗?
让朝臣百官看清楚,大周的天子只是一个笑话,应对他这个九千岁马首是瞻?
“到了。”
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熟悉,却让精神紧绷的乌憬愈发紧张了,他下意识茫然地看过去,张张艰涩的唇齿,发现自己发不出能过耳的声音后,又闭上嘴。
宁轻鸿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从乌憬握紧的手中抽离,“发什么呆呢?”他笑,“该下去了。”
乌憬又想去拽他的衣角了,“……哥哥。”他艰难地装傻道,“陪,陪乌乌。”
宁轻鸿只道,“要迟了,陛下。”
乌憬还没反应过来,拂尘便上前来,“奴才扶着陛下下来。”他只能顺着那股力道下龙辇。
乌憬转身抬眸,入目便是一座恢宏的大殿,天色未亮,昏暗中他隐约看到数不尽的白色台阶,每两侧都站着提刀侍卫。
他身后也围着团团宫人们。
像这是要他这个天子再登一次基般,要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万人之上的龙椅。
乌憬瞧见殿外拱手垂立的朝臣们,后知后觉,大周这早朝是大朝会,他心说百官是真真说小了,这规模足有千人。
有他不认识的陌生宫人上前,不容抗拒地扶住乌憬的手臂,想带着天子向前走。
这么多人,太可怕了。
他不行的。
他真的不行的。
好可怕。
乌憬都快忍不住发颤了,两脚凝固在原地,被带着向前走的一步,就霎时转回身,不顾一切地朝刚下龙辇的宁轻鸿奔去。
少年天子乳燕投林一般,害怕地直往宁轻鸿怀里缩,“怕……乌乌怕,哥哥,哥哥陪。”他语无伦次,“不,不要去。”
他死死抱住宁轻鸿,抵在对方的官袍上,把脸埋进对方的肩骨里。
宁轻鸿很有耐心,他拍着乌憬的颈背,揉捏着那块小小的后颈骨,力度很轻,低声哄,“乌乌不怕。”
他不嫌麻烦,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哥哥会陪着乌乌的,嗯?”
“乌乌待会儿坐在上面,什么都不用听,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用说,乖乖坐着就好了。”
“哥哥会来接乌乌回去的。”
乌憬快哭了,“不,不。”
宁轻鸿音调很轻,很慢,“没事的,乖。”
“乌乌,松手。”
却不容抗拒。
作者有话说:
9k:出门遛55

第18章 没有哭 散朝——
这台阶并未让乌憬亲自走,而是换了步辇,由宫人们抬了上去,一步又一步,速度极为缓慢,也极具威严。
与这一幕极其不符的是上面低着脑袋,抓着袖子,怔怔坐着的天子。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身后,却看不见宁轻鸿的身影,连拂尘也不见了影子。
应是走了其他的近道。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步辇才到了金銮殿前,一声透彻云霄的“陛下到——”霎时响彻殿中。
宫人一声接一声,直传龙椅前。
霎时,百官都忍不住暗暗抬眸,回头去瞧,一时之间,乌憬都不知撞上了多少隐晦又惊惧的视线,他忍不住把头垂得愈发地低。
无人敢直视天子的面目,
但乌憬数不清有多少人用余光掠过他的朝袍衣角。
众人都拱手垂腰,只有乌憬与搀扶他的宫人是站着的,随后,那宫人也松开他的手,向后退去。
他看得很清楚。
百官间的躁动,神色上的不敢置信,惊惧的眼神,交头接耳的闲言碎语。
大殿内龙椅高悬,
离他那么的远。
“最上面有一把椅子,乌乌见了它,就向前一直走,谁也不用理会,坐上去即好。”
“很快,哥哥就会来接乌乌。”
上步辇前时,宁轻鸿说得话仿佛又回现在他耳旁,嗓音带笑,语气轻柔。
乌憬不知站了多久,才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他都难以呼吸着,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连怎么走路都快忘了,全凭本能在控制着身体。
直到他转身,坐在龙椅上,才有了实感。
乌憬攥着扶手龙头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竭力控制着想要发颤的身体,深呼吸一口气后,才眼前发晕地向下看去。
他坐在万人之上,却对这挥手间就能翻江倒海的权势感到不安与恐惧。
百官垂首而立,一片死静,直到龙椅下旁的宫人一声尖利的“跪——”之后。
乌憬才慌然想到什么,看向最前面执着白玉笏板,长身玉立的那人。
他下意识屏住一口气。
在瞧见宁轻鸿当真朝他跪下去时,乌憬整个人都快从龙椅上跳起来了,硬生生忍住,只是微微瑟缩了下身体。
他有病吧?!
乌憬压抑到极点,便是浑然的怒火跟闷气。
这人是不是撞到脑子撞疯了?
下了朝后他真的不会被宁轻鸿给灭口吗?
乌憬气闷得抿住唇,看着即便是跪,也跪得不疾不徐的鹤补官袍之人,像是这上朝的跪姿都有个章程一般,每一步都是不失分毫气度的淡然。
令人无端觉得毛骨悚然。
乌憬微微睁大眼,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震亦是惊,却隐隐觉得,原本在他面前清晰可见的九千岁像盖了一层迷雾一般,让人抓摸不透。
你原以为他本是那样的人,却亲眼看见他做了印象中他永远不会做的事。
他可以不跪,也有这个权力,却仍是跪了。
一阵耳鸣——
乌憬一时听不见其余的声音,耳中明明纷乱又嘈杂,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惊胆颤的空寂。
片刻,才听到跪伏在地的百官说了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人又是一道尖利,“起——”
百官便重新直立起身。
宁轻鸿拂了拂袖袍,如往日般,很平静地道,“诸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其余人却并不像他那么平静。
左相几乎立刻就道,“陛下今日怎会上朝?”
宁轻鸿笑,“左相此话,莫非是不想在早朝上见到陛下?”
左相一句“你放屁”都要憋出来了,重重冷哼一声,殷切地看向上首的天子,“陛下!光晟临死曾言,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做到底。
左相长揖,“陛下今日既然前来议朝事,那此后也万万不可突然作废。”他重声,“尤其莫要听信奸佞小人之语。”
“此时大周百废待兴,正是需要陛下决策之时!”
左相拳拳之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可惜了,天子是个傻的。
乌憬深深低下头,全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就像宁轻鸿说的,什么都不用听,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用说。
借着长袍宽袖,把手缩在里面,很认真地盯着袖摆上的花纹看。
“陛下——!”
左相又一声长叹。
乌憬紧张地抠手。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左相:“陛下?”
听不见听不见,别叫了。
乌憬头都不敢抬,像个埋进土里的小鹌鹑。
众人隐隐躁动。
宁轻鸿徐徐开口,“陛下病还未好全。”他似有深意,也不知在说的是哪个病,顿了顿,才继续道,“前几日染了风寒,不便开口。”
左相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在对个什么都不听懂的人执着,重重叹了口气,极其的不甘心,但到底还是退了回去。
乌憬松了一口气。
金銮殿上,众朝臣如往日一般,持着笏板,走到殿中进行禀报,一个接一个,格外有序。
乌憬偷听着,发现有些朝事他听得很是耳熟,好像昨日下午在御书房时,他就从那场小朝会上听过了。
那些事该怎么处置,是罚是赏,该委派哪些官员,该派遣多少银子,都有了最终的决策。偏偏九千岁一党的人还格外假惺惺地搬到大朝会上说,见左相一脉人据理力争后,想为自身谋取点便利。
宁轻鸿才慢悠悠地开口,御旨早就以天子的名义吩咐下去了,做不得改。
朝堂已然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小事他不屑于管。
于是乌憬听了一耳朵的谁谁弹劾谁行止不端,谁又私杀家奴,谁玩忽职守,谁铺张浪费,谁兴盛园林,谁当街打人……官职人名他是一个都记不住,瓜是一点都没少吃。
慢慢的,心中紧张也缓缓退去。
反正下面的人都不在意他,也不会突然看他,乌憬大着胆子,偷偷仰脸,用余光看了看周围。
这椅子真大。
这龙头真的是金子做的吗?
坐垫好软,好想往后靠到靠枕上,
不行,要坐直。
不知道这些人还要互相弹劾来弹劾去的要多久,吵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听上去还挺有意思。
整个大朝会一般会持续近一个时辰,偶尔会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两三个小时。
下了朝后大概七八点,就可以用早膳了,乌憬垂头丧气地想,要是宁轻鸿不来这一出,他还能睡两个小时呢。
这也太久了,
他坐得屁股都疼了。
松懈下来后,乌憬忍不住产生了些困意,他前面也没个案桌支着,空空如也,少年天子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险些向前扑下去。
他霎时惊醒,坐直了身。
头顶的十二旒冕却以一种乌憬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慢向下滑去,等他反应过来后,那朝冠已经歪得不行了。
乌憬偷偷看了一眼两边,再看了一眼下面,很好,宫人都很安分,都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面的朝臣也还在吵。
少年小心地抬手,把自己脑袋上歪歪扭扭的旒冕重新扶正。
应该……没人看见吧?
乌憬再次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一出,乌憬虽然还在犯困,却不敢再闭眼了,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从龙椅上扑下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个大马哈。
太丢脸了。
他真的怕。
乌憬有些无聊地去看站在最前的宁轻鸿,对方挽袖而立,眉眼温润如画,神色浅淡,薄唇隐隐带笑,看着这一场闹剧。
瞧上去跟乌憬一点都不一样。
他不困的吗?
乌憬慢吞吞地回想。
昨夜他听到拂尘提到“子时”了,那个点他好像看见宁轻鸿还在饮酒,等回到寝殿歇下,怕是都一点多了,五点又被唤醒。
他是怎么做到的?
忙了一天,就睡了四个多小时,好像有消耗不完的精力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宫人尖利的一声,“散朝——”
乌憬霎时抬起脑袋。
解放了解放了!
他坐得腰酸背痛,屁股也疼。
这龙椅看着亮堂,实际上坐得难受死了。
他在心里暗诽。
乌憬浑身上下都写着“想走”两个字,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听话地坐在龙椅上,眼巴巴地盯着下首的宁轻鸿。
他看着朝臣一个接一个地退去。
不过多时,偌大的金銮殿就只剩下了宁轻鸿一人,龙椅旁的宫人低眉小跑着靠近,恭恭敬敬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白玉笏板。
宁轻鸿,“送回府上。”
宫人应了声“是”。
随后又低声吩咐着些什么,看上去还要很久的时间,乌憬又低下头抠手了,时不时还要玩一下衣角。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他余光走近了一角红袍,乌憬愣了一下,怔怔地抬首,仰起脸,看见了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的宁轻鸿。
乌憬小心地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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