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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祂(张无声)


这些东西是拦不住“他”的。
尤其“他”的人类总是那么心软。
心软到让“他”都会为此叹气。
“陈先生是学什么的?”
“我吗?”
陈山晚倒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是大学生:“我是学古代文字的。”
“哦。”
陈山晚只是意外“他”知道这个专业,“他”问:“就是研究古代文字,你们应该会上关于祭祀类的文字的课吧?”
陈山晚有点讶异:“先生您怎么知道?”
“我对这些方面也比较感兴趣。”里面的人似乎是低笑了声:“毕竟常常无聊没事做,只能看看书,看看门上这些究竟画着什么,只可惜到现在也不知道。”
陈山晚稍顿,偏头看了看就在自己脑侧的符纸。
他还没说什么,就听里面的人问他:“陈先生你知道这上面的符是什么意思吗?”
陈山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说。
他抬手轻捻着符纸,最终说:“是给你祈福用的。”
并不意外的回答。
“他”敛眸,没有为陈山晚欺骗“他”而恼怒生气,嘴角勾着的弧度反而变得柔和。
怎么这么温柔呢。
“他”想。
“他”的人类总是这么温柔。
“…原来是这样。”
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也没有质疑他。既然他说是祈福的,那“他”就可以把这些符纸当作真的是为“他”祈福的存在。
毕竟……
本来也是因为这些东西,“他”才能再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他的温柔和善意。
“谢谢。”
陈山晚良心莫名有点痛,对喻心他们的观感也没有那么好了。
他还以为他们对他很好,结果……
陈山晚在黑暗中看着前方,心想怎么能这样呢。
精神病患者自己也很痛苦啊,怎么能把他当做邪祟呢。
陈山晚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下,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是喻心给他发消息了。
她问他怎么了。
陈山晚便把升降台坏了的事说了,还顺便跟里面那位也说了句:“喻女士回我了。”
【喻心:坏了?那我安找师傅来修。】
【陈山晚:好。】
“她说会找人来修。”陈山晚说:“应该今天就会来。”
低冷沉闷的嗓音应了声好,又有点担心似的问:“那如果今天不来呢?”
“他”有点可怜:“我现在就有点饿了。”
陈山晚顿了顿。
他看看门的缝隙,拿手指去估计门缝的距离。
视线里赫然出现一点细白指尖时,“他”的瞳孔很明显地跳动了一下,布满屋子的荆棘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要冲过去将其卷住,但陈山晚只是量了一下就收回了手,荆棘也落了空。
陈山晚没有觉察:“…我包里还有点小饼干,应该塞得进来,您看您需要吗?”
“……”
“好。”
“他”抬脚踩住了自己扭曲着试图拼命冲出去的荆棘,哪怕陈山晚看不见,那张破碎的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脚下的力度却毫不留情,直接将自己的一部分都碾成碎渣,疼痛跟着席卷上来,“他”却没有丝毫波动。
只是看向那扇门的神态却并不镇定。
那双晦暗的眼睛充满狂热与渴求,又有几分令人悚然的亲昵。
那是如同毒蛇流露出来的温柔,实在是没法让人感到安心。
“他”的声音轻轻地:“麻烦你了。”
于是陈山晚就下楼,到有点光亮的地方了,缠在他脚踝上的荆棘影子也悄无声息退场。
陈山晚拿了自己包里的小饼干,把它塞进了那张贴满黄符的门里。
小饼干不多,也就两包,但因为那个包是陈山晚从初中用到大学的,属于陈山晚的时间很久,哪怕洗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对于“他”来说,也是浸染了不少陈山晚的气息。
于是这两包饼干都成了能够勉强缓解饥饿的药。
陈山晚问了喻心师傅要什么时候上门来修。
喻心回的是师傅没空,要明天了。
陈山晚:“……”
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皱着眉回了一句,提醒他的雇主现在还是下午,这等于楼上这位先生晚饭和早饭都吃不到。
【喻心:那我也没办法啊。】
陈山晚:“。”
他眉头拧得更紧。
陈山晚看向那扇贴满黄符的门,迟疑着开口:“先生…喻女士那边说,师傅要明天才能上门来修。”
“……啊。”
屋里传来一声闷闷地轻啊,听上去还有些茫然:“那我怎么办?”
陈山晚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抿着唇,看着那扇门,试图寻找办法:“先生您屋子里有没有绳子?如果您开窗从楼上把绳子放下来,我就有办法帮您送吃的。”
“窗户也是封死的。”
“他”一句话,直接将所有的路封死。
但“他”又好心地宽慰陈山晚:“没关系的,那个台子可能因为时间有点久了,所以一时间失灵,说不定你待会试试就可以了。”
陈山晚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想这位先生人是真的好好啊。
“嗯。”他应声,又说:“那我现在去试试。”
说完这话,陈山晚就先下楼了。
上面乌漆麻黑的,他待着也不适应。
他不太喜欢黑的地方,会让他的安全感不断减弱。
陈山晚走到楼下,按了按升降台的按钮。
刚才欣赏了太多陈山晚为自己起的情绪的“人”,十分满足且愉悦地悠悠收了自己的神通。
那拼死卡住齿轮的荆棘迅速撤退,升降台也得以运作。
陈山晚:“!”
他高兴地绽放出了个笑容,却还是跑到楼上说了声:“先生!你看见了吗?台子好了,你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因为太开心,他甚至忘了用敬称。但这样的陈山晚,才终于有了点刚成年的人的朝气,不再是那个过于早熟显得沉稳可靠的男人了。
反正已经“犯戒”了,陈山晚也不在意是一次还是两次,他直接在这里问:“你吃草莓奶昔吗?我之前打的,就是想问问你吃不吃,结果发现台子坏了。不过过了这么久,可能已经化了。”
虽然他放到了冰箱里。
“吃。”
“他”被他眉眼间的欢欣感染,声音里的笑意也凝实了不少:“谢谢。”
陈山晚就跑下楼去,把那杯草莓奶昔放在了台面送了上去。
陈山晚看着升降台,想了想,自己也再次走上了三楼。
“先生。”
他主动问:“说起来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呀?”
他其实不该问的。
但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知道这位先生叫什么。
里面没有声音传出,但有一张卡片递了出来。
陈山晚借着手机灯光可以看见。
这一张卡片不同于之前那些,这一张卡片是黑色的,摸着的材质感觉也很不一样,上头的字体是烫金的,但又莫名还有幽蓝色的一点影子。
卡片上只写了两个字,两个端端正正,用力到像是要刻进谁的灵魂、骨髓里的字——
【郁睢】
还有男人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像是裹了黄沙的风,充满沙砾感:“suī,郁睢。”
【作者有话说】
我来也!
我又走了!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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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轻轻在这两个字上摩挲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名字,他心里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
是因为这个名字有点奇怪?
而陈山晚不知道的是,在他念出“郁睢”时,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他”摘下了自己的黑皮手套,露出了那一双只有白骨的手。
白骨上遍布的裂纹一点点愈合、消失,然后缓缓长出了血肉,再被皮肤包裹住。
“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虽然冰凉,但确确实实是皮丨肉的感觉。
郁睢像是有点新奇地转着自己的手腕看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打开了灯,那张隐在黑暗里的脸也暴露在了光线下。
“他”的脸也是破碎的,布满着裂痕,甚至小半边都只有白骨,骷髅里还隐隐能够窥见一点黑色的花瓣和荆棘相互纠缠着。
而此时,“他”的脸也在慢慢修复愈合,一张姣好瑰丽又诡艷的脸缓缓浮现。
郁睢的眉眼很深邃,冷白到接近死人的肤色叫“他”整个人都平添几分阴郁,“他”的面部线条整体也是偏冷硬的,看上去锋锐无比。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很深,深到任谁看一眼都会感到心悸非凡。
“他”破碎的脖颈也一点点修复起来,但那些裂缝却纠缠在一起,自“他”脖颈左侧形成荆棘文身顺着往下,被衣服遮挡住。
郁睢缓缓“起身”,骨骼和荆棘形成的双腿都长出了皮肉,实实在在的落地感让“他”感到陌生,却又有几分久违的熟悉。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左脚脚背上的黑色荆棘在白如面粉的肌肤上开得实在是过于明显。
郁睢却并不在意。“他”慢慢抬起手,指尖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原本用黑玫瑰填充的心脏都长出了血肉,不算很有力但让“他”无比兴奋的震荡跳动就从那一层薄薄的皮肉底下传来。
这是属于陈山晚的心跳。
以后也将会是“他”的心跳。
陈山晚有跟喻心说那个升降台好了,但为保后续使用,还是让师傅来看看比较好。
喻心的回复让陈山晚觉得有点无力,却并不意外。
喻心说,那坏了再说。
他叹了口气。
好在后面一连三天,那个升降台也没有出问题,就是他每天下午都会上去陪郁睢聊聊天。
陈山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觉得郁睢亲近,会不自觉对郁睢卸下心防,也愿意跟郁睢聊天。
可能是他跟郁睢说了自己是福利院出身时,郁睢也没有说可怜什么的,反而是说了句“那你从小肯定很多玩伴,真好”。
陈山晚喜欢郁睢这句话,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凄惨。
在那个大家庭长大,他很快乐。
院长妈妈对他很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虽然偶尔有争执,可彼此都是对方的家人,互相依靠着。
他也知道了郁睢没读过大学,因为郁睢从十六岁开始就被关在了这里。
“他们都说我有病。”
郁睢轻轻地说:“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病。”
陈山晚抿着唇:“他们说你有精神病。”
郁睢似乎是怔了下,好一会儿才出声,简简单单两个字,莫名让陈山晚脑补了一出阴谋:“是吗。”
……不是吗?
陈山晚低眼。
“你…有吃什么药吗?”
“没有。”
郁睢的声音轻轻的,没有刻意显露出可怜,但恰到好处的轻柔反而听着无助且脆弱,只要稍微有点同理心的都会为此心上开出一条裂缝,更何况是本就容易心软,还被“迷香”影响的陈山晚?
陈山晚又看不见屋里的郁睢是何表情。
那算计和轻勾起的嘴角,宛若上位者的戏谑与从容,都和他表现出来的姿态完全相悖。
精神病患者是需要长期服用药物的,这点陈山晚很清楚。
所以他真的忍不住去想这其中的问题。
尤其……
虽然他没有这个屋子男主人的联系方式,却也知道他姓“游”,而不是“郁”。
“郁先生您跟游先生不是亲生兄弟吗?”
“嗯,他是我表哥。”
郁睢不经意地说:“我父母早逝,又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惹人觊觎,多亏了他父母,我才有一个家,也没有被那些亲戚骚丨扰。”
实在不能怪陈山晚阴谋论,只是这真的要素齐全。
陈山晚没忍住摸着手机搜索了一下“郁睢”。
结果是什么都没搜到的,但他看到群里有99+的消息。
是他大学的室友群。
陈山晚在学校跟自己的室友相处得不错。
他住的是混寝,四人的宿舍,两个富二代是金融系的,另外一个是学民俗学的。他们有个四个人的小群,平时主要就是那个民俗学的室友在分享各种各样的怪谈和鬼故事。
【王瞿:兄弟们!我又听朋友说了个关于别墅传闻!听不听!听不听!是男人就快出来听!】
【康琛:又来激将法?总是这一套,无不无聊啊!】
【李迁:不听,老子现在一个人住在我家里的别墅,除了保姆和司机就没别人了,别讲。弄得我睡不着小心我让你也睡不着!】
【康琛:啊呀老李一个人在家,那快讲快讲@王瞿】
【李迁:……】
【李迁:康琛你完了!】
显然李迁的命不是命,陈山晚翻的是聊天记录,王瞿已经把他听来的传闻说了。
他发的语音,陈山晚犹豫了一下,暂时没有听。
等到他今天的“陪伴”时间结束,下了楼后,陈山晚才找了耳机点开。
只听王瞿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我这个故事啊,也是听我表姑说的,你们也知道,我表姑是在有钱人家做保姆,她也是听老板娘和她的朋友们谈闲话才知道的。”
事情是这样,有一户人家生意出了点问题,找风水师算过后,搬到了南边一座小城的别墅里。就因为这个,他们还被周围的有钱朋友揶揄是真要没落了。
但他们搬进去的第一天晚上,公司那些焦头烂额的账就有了好转,第二天就签了一笔可以供他们周转资金的订单……不到半个月,他们的公司就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而就在他们春风得意时,那家男主人晚上应酬回来,醉醺醺地看见自己家没有种花的庭院里多了一大片花,还有一个漆黑的影子立在花丛中。
影子用艰涩诡谲的语调喊他的名字,然后对他说:“我给了你你想要的,现在你该给我我想要的东西了。”
当时男主人喝醉了酒,迷瞪瞪地,下意识就问了句:“你想要什么?”
影子发出了声古怪的笑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消失了。
之后男主人再醒来时,虽然清楚地记得那个梦,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但在一周后,他一觉醒来,发现他的儿子死在了床上,死状极其恐怖惨烈,只剩下了一张干枯的皮包裹着骨头,成了像是风化多年的干尸。
那时候男主人才猛地想起当时那个影子还说了句:“我的耐心不好,如果一周后你还没有给我一点线索,那么我会提醒你动作要快点的。”
【康琛:嗯……王瞿你能力不行了啊,不是很恐怖,这故事好老套】
【王瞿:你听我说完嘛!】
他继续发语音:“后来这个人家去请了好多风水大师,人家有本事的,一听说他住哪,就立马送客;没本事的上门骗了钱,也解决不了事,不到三个月,他和他老婆也死在了别墅里。而且死状和他们儿子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惨。”
“那个男主人就像是具干尸被钉在了一楼一间屋子的墙壁上,就好像是什么惩罚一样。发现尸体的保姆当场就疯掉了,现在还在精神病院呢。”
王瞿幽幽地说:“而且听说在他们死后,别墅明明搬空、查封了,但一直有路人在晚上看见别墅里亮着灯,有一个黑影坐在三楼的窗户前画画。”
【康琛:…我以为你要说一直听见里面传来哭声和哀嚎声。】
画画直接让这个恐怖故事往更不恐怖的方向发展了。
陈山晚弯了弯眼,但脑海里却不住脑补起了那些画面。
钉在墙上死状惨烈的干尸、半夜在幽冷月光下站立的模糊黑影、空无一人的别墅无端亮起光,还有人在其中……
他一直是不怕这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点发毛。
可能因为他现在住别墅吧。
陈山晚做好晚饭后用升降台送上去,他才转身,就听见摇铃声响起。
于是陈山晚又上了楼:“郁先生?”
“…你可以把饭菜端上来陪我吃吗?很久没有人陪我一起吃饭了,虽然隔着门我也看不见你…但我听力很好,我知道你在外面,对我来说就是一种陪伴。”
郁睢的声音还是那样,低低的,轻轻的,像一阵随时就会散的风,让陈山晚不知不觉就被风裹挟。
陈山晚只犹豫了一秒,就点了头:“好。”
郁睢勾着嘴角,眉眼染上轻快,甚至笑容都无端有几分恶劣,可“他”的语气依旧不变:“谢谢。”
温柔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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