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晚很听话,所以他帮院长妈妈带小哥哥到了宿舍——和他一间的宿舍后,就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而小哥哥也只是坐在床上,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那。
陈山晚以为他像可可姐姐,可可姐姐也是这样,不说话,看墙壁能看一天,有时候院长妈妈给她喂饭,她都会忘记要张嘴吃饭。
所以可可姐姐很瘦。
但这个小哥哥有点不太一样。
院长妈妈买了奶糖回来跟他们分的时候,陈山晚帮他撕开包装,递到他嘴边,他张开了嘴,含住了那颗奶糖。
他猩红的舌尖也扫到了陈山晚白嫩的指侧,湿湿的,但很冰凉,没有一点温度,让陈山晚不自觉地缩了下手。
而那之后,他就被这个小哥哥缠上了。
五岁的陈山晚相比起其他同龄小孩已经很懂事,能帮院长妈妈做很多事了。这个小哥哥和可可姐姐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自己不会吃饭,院长妈妈给他喂饭他也不会张嘴。
但那天陈山晚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碗里不爱吃的西红柿用勺子舀起,递到了他的嘴边,他就张嘴含住了陈山晚用过的勺子。
那以后,小哥哥每天的早中晚饭都是陈山晚帮忙喂的。
院长妈妈觉得很愧疚,毕竟陈山晚才五岁,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是被照顾的,结果陈山晚还要照顾比自己大的哥哥。
可陈山晚却很开心。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高高兴兴地负责起了投喂小哥哥这件事。
但小哥哥在福利院待了不到一个月就消失了。
在陈山晚的记忆里,他有一天早上起来没有看见小哥哥了,问了妈妈才知道,小哥哥被他的家人找回了。据说他不是被遗弃的,只是走丢而已。
然而现在在陈山晚的梦里,他梦见小哥哥坐在床边,他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竟然向他伸手,想要将他眼睛上缠着的绷带拆下来。
他的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小手似乎变成了大手,指尖才触碰到绷带,绷带就瞬间消失。
小哥哥也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空洞的、只有眼眶没有眼珠子的眼睛,深黑的两个洞,直接叫陈山晚吓得后退了两步——
陈山晚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他其实真的不怕这些的,可呼吸却无端急促起来,心脏也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连悬起,莫名的恐慌在他心里蔓延,侵占了他的脑袋。
有什么神经要发出警报,他却无端头痛欲裂,紧皱着眉,侧过脑袋,眼睛本能地眯起,视线也因此模糊。
他好像隐隐约约看见有什么在游动,又似乎是他的错觉。
陈山晚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身体从小就很差,也许是感冒了,也许是这几天天太热,“火毒”积在他身体里没排出去。
所以陈山晚选择下楼榨个草莓奶昔,顺便想问一下楼上那位吃不吃。
但他把写好的卡片放上去,按下按钮时,机械运作声确实响起了,可升降台不仅没有动,还发出了像是齿轮卡住了的顿声。
陈山晚微停,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这么灵验的吗?
他早上才担心完这个东西坏了怎么办,现在就真的坏了。
陈山晚沉默了。
他打开手机,他和喻心的聊天界面还是他回喻心那句现在没什么事了,喻心没有再回他。
因为这事不小,毕竟这关系到楼上那位的肚子,所以陈山晚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到末尾也没有人接,“嘟——”“嘟——”“嘟——”的长音在屋内回响了一分钟,好像还叠着重音。
陈山晚皱着眉,想可能是在玩,所以没有听见,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听见。
这真是个问题。
而在这时,有点远的铃声倏地在别墅里出现。
听着像是个手摇的铃铛,带着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老旧感,叮铃铃的,声音不小,哪怕是从三楼传下来的,陈山晚有一瞬都感觉就在自己耳边炸开回响。
陈山晚想起就在今天楼上那位写的卡片。
摇铃代表找他。
陈山晚踌躇着走到楼梯前,他上到二楼,看着通完三楼的楼梯,试着扬声喊了两句:“先生!”
但摇铃声还在继续,甚至有点急促。
那一刹那,陈山晚都有种这是催命铃的错觉。
楼上那位不愿意停下摇铃,陈山晚耳朵也受不了这样的噪音,偏偏他打了几个电话,喻心都没有接。
他没有游明的电话,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不理,要么上去。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隔壁娱乐圈存稿27了!今天应该可以存到28,白玫瑰存稿7了!
(骄傲)(炫耀)这本手机恋人也写了四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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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踟蹰片刻后,他到底还是迈上了往上的台阶。
别墅内的空调一直给得很足,也不知道是楼上这位怕热还是怎么,三楼的冷气更加浓重。
陈山晚才迈出一步,就觉得脚底生寒,凉意变作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脚踝,顺着裤腿攀爬而上。
陈山晚走到拐角处,看着漆黑阴森的三楼走廊,在黑暗中隐约看见墙壁上似乎是有一幅画,而且好像是那种立体画,朦胧间能够瞧见黑玫瑰的影子。
他眼前还有六个台阶,但他却没有再上,而是扯着嗓子又喊了声:“先生!”
这回摇铃声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在短暂的两秒安静后,又响了一下,只有一声。
陈山晚推测对方是想表示自己听见了,故而就用这样的音量喊道:“传送台好像坏了,我打您哥哥和嫂子的电话打不通…您有什么办法联系他们吗?”
铃声响了两声。
陈山晚不确定地问:“您也没有办法吗?”
铃又响了一声。
陈山晚估计两声的意思应该是“没有”,一声是“是”。
可这也都是猜测,不是可以肯定的事。陈山晚做事素来谨慎,不喜欢赌和猜,所以他抿抿唇。
有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位先生不愿意说一句话。
陈山晚拿出手机,再打了个电话给喻心。
电话还是只有“嘟——”“嘟——”“嘟——”的长音,到最后AI女音提示对方正忙,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陈山晚无声地叹了口气。
偏偏这时,摇铃声又再次响起。
不是一声两声,而是长久地回响。
陈山晚大概是知道,楼上那位是想让自己再上去点。
可能写了卡片给他。
但喻心的叮嘱就在昨天,他也答应了的……
陈山晚在吵得他耳朵疼的铃声中到底还是再往上迈出了一步。
他没入更深的黑暗中,周遭的寒气更甚,而在他不由得抬手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臂时,还嗅到了很淡很淡,淡到不仔细嗅闻都不会注意到的香气。
不是什么香水,也不是昨天在碟子上嗅到的气味。
是……类似于道观寺庙的那种香火气。
越往上,这种气息就越清晰浓郁,不说呛鼻,只是让陈山晚更加确定就是香火气了。
有点奇怪。
陈山晚想。
他站定到三楼的走廊里,因为这边是真的黑,两侧都没有窗户,没有光源的黑,所以他拿出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试图去找灯开关。
幽幽的光亮出现时,陈山晚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他好像看到了一道黑影飞速掠去,等到他察觉到他刚刚看到什么时,其实他已经举着手机抬起了头。
走廊上面没有灯。
……这什么奇怪设计?
喻心他们上来都是打手电吗?
陈山晚想不明白,又注意到正对着楼梯口的这幅画是真的立体画,不是那种画得像立体的立体画,而是一大簇黑色的玫瑰被框在了白色的浮雕画框里。
黑与白的碰撞永远是醒目且时尚的。只是陈山晚手机屏幕散发出来的光看上去幽凄,映衬得这幅只有黑白色调的画有些诡异。
好像恐怖游戏里的视角。
尤其黑色的玫瑰看上去鲜艳漂亮,看上去无比真实,连永生花都不像。真实到给人一种再凑近一点,恐怕还能闻到花香的错觉。
陈山晚举着手机,微微怔神。
摇铃声好像缓了下来,他的耳朵没有那么受罪了,脑袋也不再“嗡嗡”作响,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似的,朝那幅立体的玫瑰画伸出了手。
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柔软的花瓣,陈山晚的手指合拢,很轻地捻了一下那片花瓣。
似乎真的是真的。
他求证完毕,却不知道有“人”因为他这么一个举动,差点当场失控。
藏在墙体里的荆棘疯了似的游动,互相纠缠在一起,彼此拉着彼此,却也几乎扼制不住想要冲出去将陈山晚牢牢裹住的念头。
它们就像是无数攀缠在一起的蛇,原本在冬眠,但突然有一盆热水浇下,叫它们全部活了过来,癫狂似的挣扎。
“他”抬起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呼吸不受控制地低沉粗重。
“他”的手指隔着衣物摁在空空如也的心口,因为用的力气有些大,所以衣服底下的骨骼线若隐若现起来。
他摸了“他”的心脏……
“他”那充满了罪恶、丑陋的心脏,他居然愿意去触碰。
哪怕只碰到了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瞬间就离开,可那一下轻捻,对于“他”来说,却是将“他”对他的焦渴全部勾了出来。
那难耐的感觉炙烤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叫“他”在理智和沉沦中不断拉扯。
那如骨附蛆般的渴望天生就长在“他”的神经甚至是灵魂深处,好像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与“他”的骨髓相伴。
空无一物的胸腔无端传出震动感,不存在的砰砰声在回荡,“他”缓缓勾起猩红的唇,苍白破碎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痴迷爱意。
“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陈山晚失踪的那支笔,却又小心温柔地将其抵在自己唇上,不断流连摩挲。
上头属于陈山晚的气息已经很淡,这个屋子里“他”收集的所有陈山晚触碰过的东西的气味都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用荆棘卡死了传送带。
“他”真的要等不及了。
事实证明冲动是有好结果的。
“他”愉悦地想。
陈山晚不仅上来了,甚至还触摸了“他”最肮脏的地方。
真是……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叫嚣着舒坦。
陈山晚不知道一墙之隔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借着光看了看,只看见一张门,而且门前漆黑的地毯上还摆放着一张熟悉的卡片。
楼上那位每次送下来的卡片都印有玫瑰纹,不是带色彩的,就是玫瑰纹。一面凸,一面凹。
陈山晚走过去,正要弯腰下去捡起那张卡片,先被面前的门弄愣了。
那是一张木门,木门上贴满了黄符,陈山晚动作时带起的劲风将黄符掀起来了一点,却依旧瞧不见门的颜色,因为黄符贴得密密麻麻到没有一丝缝隙,以至于一层叠着一层的,甚至底下那层还拖在了地面上。
门的把手上也使用黄符杂乱地裹着,就连门缝都用黄符封死了,只有底下那条缝还留有一丝空隙。
陈山晚用手机光看了看,感觉这道缝隙也是撕下来的,因为贴着地面上的有残破了的黄符。
这些黄符上的字晦涩难明,但陈山晚是学古代文字的,所以他看得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驱邪的符咒。
香火味似乎就是从这儿散发出来的。
陈山晚蹲下身来,看着这上头的黄符,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是因为这位先生得了精神病,这家人觉得是中了邪吗?
他微微抿唇,低头捡起了卡片。
【抱歉麻烦你上来走一趟,他们是跟你说让你千万不要上来吧?你不用害怕,门是被焊死的,我打不开,不会伤害你。升降台坏了是一件麻烦事,你先看看能不能打通他们的电话,不能的话我们再想想办法。】
陈山晚握紧了手里的卡片,又松开。
他总是能够通过卡片上写的话脑补出里面那位的形象。
一个温和、体贴且儒雅的男人。
因此陈山晚不自觉地放软了语调:“先生,你能听见吗?”
走廊里安静了瞬,淡淡的香火气和过冷的空调让陈山晚昏沉又清醒,他静静地等了会,就听见里面低冷还不知道为什么带了点滞涩的声音响起:“嗯,能。”
这位先生的声音很好听。
陈山晚想。
他轻声:“我之前给他们打过两三个电话了,都没有人接,不过我打的都是喻女士的电话,您知道您哥哥的电话吗?”
“不知道。”里面那位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比他还轻,陈山晚得凝神去听,还得挪挪脚,离那张贴满了黄符纸的门更近一点才能够听清。
手机屏幕的灯光自动熄灭了,因此陈山晚没有注意到,有荆棘的影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小心地探出来。
像是试探般朝陈山晚微微靠近了一点点,在确认陈山晚没有注意到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爬上了陈山晚脚踩着的干净白棉拖,也缠上了陈山晚的脚踝。
那截暴露在外的脚腕肤色白皙,瘦得看上去有点嶙峋了。
荆棘影子在上头缠绕了两圈,就像是一个脚环禁丨锢住陈山晚的脚腕。
陈山晚只觉得自己的脚腕有点冰凉,因此稍稍动了一下。
荆棘影子瞬间就停住。
但陈山晚没有察觉,只是略微有些苦恼:“那就只能继续打喻女士的电话了。”
他忍不住又小声地叹了句:“希望她今天能接吧。”
不然这位吃饭就成大问题了。
“嗯。”
里面那位似乎话不多,又只应了一声。
可这一声带着轻快,还有餍丨足与隐秘的愉悦。
更像是舒适的喟叹。
【作者有话说】
(因为打不过只敢在背后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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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晚没有觉察。
他又蹲了两秒,迟疑着刚要开口说那自己先下去了,就听里面那位用礼貌的声音轻轻问他:“你能在这陪我一会儿吗?”
陈山晚稍顿。
“他”说话语调有些不自然地缓慢,但因为声音放得很轻,故而难以察觉,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说话温吞、柔和的男性。
一个会让人印象很好,不自觉就放下戒心的“人”。
“我…很久都没有与人聊过天了。”
屋内的声音其实听上去不像是卖惨,可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心软,尤其是后面这句似是自嘲地低喃:“都快要忘了要怎么样说话。”
陈山晚心脏被戳了下。
他抿抿唇,到底还是没有起身。
他不信神邪,所以转过身背靠上门,压在了这些黄符上:“那我陪您一会儿吧。”
陈山晚又开了句玩笑:“只要您不告诉您的哥哥他们…毕竟他们不允许我上来。”
“……放心。”
“他”注视着那张“他”没有办法触碰的门,呼吸收紧,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也不自觉地抬起。
“他”带起的劲风让里面层层的黄符也微微扬起了些,有一张黄符蹭过“他”的指尖,于是在刹那间,“他”那一条手臂当场破碎。
漆黑的液体伴随着残破的花瓣和荆棘洒落在地,“他”身上的衣服也被溅脏。
痛是肯定的。
但“他”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断肢的位置迅速长出荆棘形成手臂的骨骼,却也只有骨骼。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并不在意这没有皮肉的躯体有多么恐怖而又丑陋,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面前这扇阻碍了“他”去见陈山晚的门,无声地发出冷笑。
“他”弯下腰从漆黑的液体中拿起没有被波及的手套,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套上。
那双阒黑的眼睛冰冷又带着戾气,脸上的神色却不再是那么僵硬,哪怕有痴态和狂热,也不会显得诡异机械。
缠在陈山晚上的荆棘影子绞紧,那是“他”的一部分,没用的一部分。它不会给陈山晚带来触感的,只能给“他”传递一点微弱的属于陈山晚的东西。
但即便传递回来的触感和气味会大打折扣,可就这么一丝丝、一缕缕,微弱到几乎捕捉不到的触感,都叫“他”恨不得把自己皮丨肉剥开去细细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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