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只有这足够虚伪的假象,才能蛊惑住一个心软的人类。
三楼没有灯,因此陈山晚没有注意到,有一片漆黑的花瓣顺着门缝被荆棘推出来,落进了他的饭碗里。
花瓣小小的,藏在味道较浓的辣子鸡里,陈山晚吃下去时完全没有觉察。
因为其瞬间就消融,只余一点淡淡的、会被认为可能是花椒的苦味。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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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种莫名的视线感好像变得更加明显了。
之前只在一楼会因为那个摆件产生若有若无的错觉,现在如影相随起来了。
视线感黏在他身上,笼罩着他身体的每一处、每一寸,甚至好像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陈山晚进入浴室时,这种感觉都没有消失。
他抿抿唇,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可这一次似乎不是他的错觉。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个鬼故事……
陈山晚其实是真的不怕这些,他只是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讨厌黑暗、讨厌一个人待着。
不过……
想想郁睢就在楼上,似乎又没有那么畏惧了。
哪怕没有见面,但这种还有一个人在这个别墅里的陪伴感能够让他安心。
陈山晚轻呼出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把深灰色的上衣脱掉。
脊柱沟的三枚朱砂痣暴丨露丨出来,和清瘦的肩胛骨一块显现,如同蝴蝶的蝶尾上独特的花纹。
空气无端紧绷了下,陈山晚却没有察觉。
花洒里的热水散发的热气顷刻间就氤氲了浴室,将陈山晚的身形笼罩在其中,朦胧了他所有的线条。
水流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看得郁睢很是眼热。
在屋外宛若爬山虎的荆棘不断游动着,像是瘙丨痒难耐似的在墙壁上蹭着,显得滑稽又可怜。
荆棘影子却很是大胆地悄悄缠上了陈山晚的脚腕。
陈山晚有一瞬觉得自己的脚冰冷的,所以他调高了热水的温度,皮肤都被烫得微微发红。
于是在某些视线下,看上去更加鲜美可口了。
郁睢的喉结不受控制地在滑动。
陈山晚一低头,荆棘影子就飞速退去,一抬头,荆棘影子又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走,甚至不满足于脚踝。
哪怕几乎是感觉不到什么触感的,还是要精神满足般往陈山晚的小腿上走。
留下虚假的,属于“他”的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澡陈山晚洗得感觉很闷,所以他没洗太久就关了水。
他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
来到别墅已经是第七天了。
感觉时间过得好快,距离他这份工作结束就只有三周了。
陈山晚心里倏地升起些不舍。
倒不是因为这份工作。
他承认这份工作比他之前干的每一份都要轻松,且钱多。
他素来不是个贪恋什么的人。
他的不舍,是因为郁睢。
说来也是神奇,明明才认识七天,他居然已经和郁睢那么“熟悉”了。
这种熟悉不是那种知根知底的熟悉,而是他对郁睢有些他都难以形容的情愫在里头。
想跟他做朋友。
想再认识“他”多一点。
他现在每天在三楼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不说什么,就坐在那张门门口,嗅着香火味,静静地待在那,他都觉得舒服。
陈山晚从前听说过人和人相处是有磁场一说,但他从来不信。
遇见郁睢后…陈山晚觉得可能真的有吧。
他好像和郁睢意外地合拍。
他知道郁睢以前学过画画;知道郁睢爱读书——这点和他一样;知道郁睢很久都没有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过了;知道郁睢现在对外界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不知道外头的科技早就已经推出了触屏的智能手机……
想到这里,陈山晚不由得抿起唇。
他还是觉得郁睢和这个家里的关系怪怪的,觉得精神病可能只是一个借口…但这是别人家的事,而且他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没有办法帮郁睢报警。
而且如果…
陈山晚向来谨慎,他也会考虑如果郁睢真的有精神病这一条可能性。
毕竟他们才认识了七天而已,万一恰好郁睢是目前没有犯病呢?
但只剩下三周了啊。
二十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的。
这份工作结束后,他也许再也见不到郁睢了。
虽说他现在也没见到,可二十一天后,他连跟郁睢聊天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山晚无声地叹了口气,表情有些空洞茫然。
郁睢连手机都没有……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睡着,主要是那种毛毛的感觉始终笼罩着他,但大概因为他确实不信这些,陈山晚到底还是沾床就睡着了。
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清香伴着入眠,他却终究还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被摆放在门外的干玫瑰又静悄悄地褪下灰败的伪装,变得鲜活艷丽。
有荆棘的影子从花瓶里蔓延出来,顺着门缝悄无声息地进入卧室内。
不同于之前的距离实在有限,漆黑的影子虽然细长,但却能够无限延伸。
它游走过陈山晚走过的每一块瓷砖,迅速却又不急不慌地攀爬上床架。
黑色的影子借着黑暗的遮掩,无声无息地入侵了这间房间。
细长到只有一根手指粗细的荆棘影子压上洁白的被褥,在即将触碰到陈山晚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时又变得小心起来,好像害怕什么似的。
它慢慢地朝陈山晚一点点靠近,轻轻地触碰到陈山晚的指尖。
似乎是觉得有点凉,陈山晚的食指很明显地蜷缩了一下,就叫荆棘影子当场僵住,等了好久,确认陈山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才继续靠近。
荆棘影子小心翼翼地缠上陈山晚的食指。
陈山晚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却并不孱弱,指尖和掌心的茧不会让这双手的美感被破坏,反而添上几分属于人的鲜活气息。
看着像艺术品,但其实碰上去的触感似乎是很柔软的。
像陈山晚这个人一样。
看着清清冷冷,带着距离感。
可实际上柔软得让人恨不得把他揉搓进自己怀里,狠狠疼爱。
郁睢弯着眼想。
荆棘影子开始一点点扩散自己的“领地”。
它先是缠绕上了陈山晚的食指,再慢慢到中指、无名指、尾指,然后又顺着掌心一圈圈缠绕住虎口,将陈山晚的拇指也缠绕住。
像是一株菟丝花。
荆棘影子密不透风地将陈山晚的右手变得“漆黑”,连自己影子的尖刺部分都完全覆盖,不留一丝缝隙。然后它满足地停留了片刻。
在三楼的郁睢也因此发出了声喟叹。
别墅外的黑玫瑰和潜藏在玫瑰花地下不停游动的荆棘都在享受这一刻,静谧而又安逸,全部都向着二楼那一个房间,如同最忠实的信徒在朝拜自己的神明。
陈山晚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手掌有些冰凉了。
他动动手,无意识地收回手臂,荆棘影子就被他猛地拽进了被窝里。
郁睢浑身一僵。
“他”的心跳是属于陈山晚的,所以陈山晚的心脏现在跳动得很平和,“他”的心跳就也很平静。
可除开心跳外,“他”那残缺的灵魂是属于“他”自己的。
躁动和不可思议的狂喜几乎瞬间就让“他”的灵魂活跃起来,连带着整个别墅、别墅附近潜伏的荆棘都又开始了浮动。
“他”克制不住地,将荆棘影子扩散得更多。
细长的影子体型上确实有限,但一圈圈下来,想要彻底笼罩陈山晚、独占陈山晚也完全不是问题。
陈山晚的怀抱很温暖,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既叫“他”疯了似的渴求着,却也是能够让“他”安定下来的魔咒。
荆棘影子攀上了陈山晚的手臂,如蛇一般顺进陈山晚的袖子里、衣服里。
它贴上陈山晚的皮丨肉,略微清瘦的身形被影子一圈圈缠绕上。
往上,也往下蔓延,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寸肌肤。
陈山晚对于“他”来说有太大的诱惑力了。
陈山晚。
三楼的郁睢无声且不停地念着这一个名字,念着念着,最后变成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喟叹,甚至还带了点让人面红耳赤的喘感,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想些肮脏的东西:“阿晚……”
荆棘影子缠绕上陈山晚的脖颈,一圈又一圈,甚至连陈山晚的脸、耳朵、头发都被“染”上黑色。
陈山晚也因此在睡梦中感觉到更冷了,而且还有点沉重。
他好像坠入了深海,陷入其中,挣扎不能。
冰冷又窒息。
这让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脚踝上的荆棘游走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自己的小动作。
而最终欲丨望战胜了一切,荆棘影子缠上了陈山晚的脚背与脚心,连他的足尖都覆上了黑色。
陈山晚整个人都被黑色的影子牢牢笼罩着,甚至连床都被荆棘影子“捆”了好几圈。他好像是被什么庞然巨物的影子罩住了,人类在怪物面前显得那么弱小又无助。
郁睢知道自己的影子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束缚作用,不过没关系。
提前熟悉一下,下一次……
等下一次“他”可以用真正的荆棘了的时候,就不会像这一次这样手忙脚乱了。
郁睢的喉结很明显地滑动了下。
“他”痴迷地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杂念,把自己丢进了陈山晚的“怀抱”中,让自己沉溺进陈山晚的气息里。
“他”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再次因为打不过只敢偷摸着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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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喻给安蔚蔚发了消息后,习惯性往前翻了翻。
自从那天他跟父母吵过后,安蔚蔚就再也没回过他消息了,朋友圈也没有更新,打电话也没有接。
他没有安蔚蔚父母的电话,也不认识安蔚蔚的朋友们,所以他不知道安蔚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让他很担心。
游喻咬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不知道第多少次切换到购买飞机票的软件上。
他手里还有点钱,再跟朋友借一点,骗爸妈说跟朋友出去旅游就行……
这个计划在脑海里成型时,游喻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回自己以前生活过的城市玩一玩、看一看而已,为什么要骗家里?
可游喻又有一种直觉。
——如果他直接告诉他们他是要回那座城市的话,哪怕他不说自己是想回那个小区,他爸妈也会拼命地阻止他。
游喻觉得很奇怪。
所以他咬了咬牙,到底还是买了明天的飞机票。
他想知道安蔚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回他消息也不接他电话了。
陈山晚又做了个梦。
但这次的梦不是什么“情景剧”,也不是源于他的记忆。
甚至可以说和他没有一点关系,还是碎片式的那种。
这个梦极其光怪陆离,他好像梦到有人在念什么听不清的经文,好像梦到祭台,好像梦到了血与尸骸,好像梦到了在血海中绽放的黑玫瑰,好像还梦到了……一个人。
一个从黑玫瑰中诞生出来的“人”。
次日一早。
陈山晚醒来时,对于昨晚混乱的梦境的记忆就是如此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好像,怎么回忆都回忆不起细节,而且他感到冷。
那种寒凉似乎渗透了他的骨髓,就连他的天灵盖都散发着阵阵寒意,让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一个模棱的梦。
陈山晚忍不住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看了看中央空调的扇叶。
是空调开得太低了吗?
他刚到这个别墅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别墅里面的冷气特别足,他这几天都是穿的长裤,上衣也是中袖,盖过了胳膊肘。
现在陈山晚觉得自己要穿长袖了。
但他没有带长袖——谁会在南方天天体感四十五六度的天里带长袖出门啊?
所以陈山晚只能用比平时要热很多的水洗了把脸,僵冷的手指得到了些缓解的同时,陈山晚还感觉自己的血液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和啃咬,叫他从头到脚都泛起酥丨麻。
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受,故而陈山晚本能地活动自己的关节,想要缓解掉。
他在浴室折腾了会儿,终于没了异样,又或者他已经习惯了异样。
反正没觉得不舒服就行。
陈山晚在这方面一向随意。
下了楼,陈山晚不出意外地看见台面上摆着的黑玫瑰,没有卡片。他开始三餐都陪郁睢一起吃后,就没有卡片了。
他弯弯眼,把黑玫瑰拿起来,又倒掉瓶子里之前的水,换了新水,再把玫瑰全部放了进去,还拨弄了一下,没让它们撞在一起。
之后陈山晚做了个早餐后,用升降台把煮的粉送上去,自己也端着餐盘到了三楼。
“早安。”
屋内传来郁睢天生低冷却因为放得很轻所以显得温柔的声音:“陈先生。”
“郁先生早。”陈山晚觉得他俩每天的问候有点奇怪,但每天能有个问候的人,好像也挺好的。
所以他把餐盘放下,一如既往地借着手机灯光,靠着贴满黄符纸门吃饭。
为了能够方便用餐,陈山晚是还特意在这里放了把矮椅的,他自己就坐在地上。
三楼的走廊是木制的地板,方条样,没有瓷砖地板冰人,不过三楼的冷气格外得足,所以其实也是有些凉的。
好在粉是滚烫的,陈山晚又特意在自己这一碗里多放了些姜蓉。
平时他们吃饭时是没有什么声音的,但今天郁睢在里面轻轻问了句:“陈先生,你冷吗?”
陈山晚稍顿:“…是有点。”
“空调开得太低了。”郁睢像模像样地吸了下鼻子:“我好像有些感冒,能麻烦你把空调调高一点吗?”
陈山晚也想把空调开高:“我不知道在哪设置…而且我不会用中央空调。”
郁睢听上去很有耐心:“在一楼的杂物室里面,你打开灯,就能在墙上看见控制空调的屏幕,操作很简单,上面有上下键的按钮,往上就是调高。”
陈山晚应声:“好。”
郁睢又说:“吃完饭再去吧。”
陈山晚:“嗯。”
等吃过饭后,陈山晚再次到了那间杂物房前。
杂物房的门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条两指宽的缝,黑黝黝的,无端散发着危险的寒意。
陈山晚并没有停顿,径直开了门。
门打开后,陈山晚反而怔住了。
就见正对着门的那幅画被盖上了白布,遮得严严实实的,开门带起的劲风也没有将其掀落。
陈山晚一时间没有动作。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离开时没有盖上白布的。
瘆人的寒意几乎是瞬间就在他的脊背炸开,忽现的惊悚感让陈山晚的大脑有一瞬变得黏腻起来。
好像在刹那间有很多东西都串联在了一起,飞速闪过,提醒着他什么,却又模糊到根本捕捉不到。
陈山晚心尖微颤,他感觉自己脑海里忽然起的一些东西很重要,可他就是抓不住。
就好似艺术家一闪而逝的灵感,来去匆匆。
陈山晚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把手,掌心里的冷汗已经让金属把手变得有些湿黏。
他定定地站立在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到底还是进入了杂物室。
陈山晚是真的不信鬼神那一套的,他从小就是个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任凭听再多唬人的鬼故事,甚至读书后住宿被室友强行拉着看了再多鬼片,他也依旧不会为此恐惧害怕。
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别人口中的故事,也不是演绎出来的影视剧。
而是真真切切的“鬼故事”。
这个家只有他和郁睢,郁睢被关死在了三楼,他没有把画上的白布盖上去,那是谁盖的?
那一刹那,陈山晚的大脑实在是不受控制,把这辈子听过的所有鬼故事都过了一遍。
他本来是不怕这些的,可真的经历了诡异的事情后,这些东西就变得让他发毛起来。
杂物室的灯开关设置得比较里面,陈山晚借着手机凄惨的灯光找了会儿,才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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