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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祂(张无声)


天空黑沉沉的。阴云一片压着一片,笼罩在上头,形成乌黑的云,近得好像触手可及,却压抑到让人无法喘息。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味道,闷热难耐,雨却迟迟不落。
游喻看着父母跟搬家公司的人道谢完,有点不耐烦地:“我们在那住的好好的,干嘛搬走?”
他很喜欢原先那幢滨湖别墅,因为从他的房间看过去可以看见别墅区里的人工湖,他还总是能够看见他的女神在绕湖遛狗。
结果父母说搬就搬,根本没有跟他打招呼,也没有给他机会跟女神道别……他们还约好了暑假要一起去遛狗呢。
游喻神色郁郁:“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一搬就是那么远,从南方搬到北方,我才读完高一,这边的学习进度和我们那边完全不一样,我还要交新朋友……”
“游喻。”喻心皱着眉打断他:“你不是之前就说那幢别墅这不方便那不方便一直想让我们把装修改改,现在搬了家,你又不乐意了?”
游喻简直莫名其妙:“我让你们改装修,又不是要你们搬家!”
“好啦好啦……”
男人走过来搂住喻心,轻声劝道:“搬都搬了。儿子你那么厉害,在这边肯定也能交到很多朋友的,你先去收拾自己的房间吧。”
游喻还想说什么,男人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就撇撇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上楼去了。
故而他并不知道,在他走了后,男人搂着喻心哄道:“游喻又不知道那幢别墅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里面养了个什么东西…你跟他发什么火?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比你更想跑。”
喻心瞪他:“这绝对不能让游喻知道!游明!我跟你说!要是让他知道……”
“嘘。”
游明捏着喻心的肩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张儒雅的皮相明明是那么好看,却莫名虚假得让人发毛:“别急,小声点,我当然不会告诉我们儿子。”
他看向喻心手里握着的手机:“他还有给你发消息吗?”
“……今天早上给我发了一个表情,可能是看我没有回他。”喻心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点焦虑地咬了一下自己刚做的美甲:“怎么办?如果他觉得不对劲想要离开,那我们就……”
游明又捏了捏她的肩膀:“冷静点。你回他一句,说自己在外面玩没看到手机,问他问题解决了吗?”
喻心深吸了口气,颤抖着拿出手机,又止不住地有些发抖:“游明…其实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们这么做是救了自己,可害了他……”
“喻心!”游明语气重了几分:“你是想告诉他这一切秘密吗?你想死吗?想游喻成为祭品吗?”
他声音有几分森寒:“你不是没有看过那些祭品的惨状,游喻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已经不能生了,你真的要这么狠心?”
游明的话让喻心狠狠打了个寒颤,她抱着自己的手臂,那张漂亮如花的脸苍白,带着浓浓的恐惧,嘴里也是失神般的呢喃:“不…不行……游喻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她怎么能让她的宝贝成为那种怪物的养料呢?
游明又缓了语气安慰她:“你别怕,我们已经离开那了。只要没有把属于那里的东西带出来,祂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我们,去看看待会吃点什么好吃的庆祝吧,我去收拾东西。”
喻心恍恍惚惚地点头:“好……”
但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游明那双漆黑的眼瞳忽的变了模样。
原本圆形的眼瞳有一瞬变成了一朵绽放的黑玫瑰,但仅仅只是眨眼间,就又恢复了寻常,快得只会让人以为是眼花了。
陈山晚做完中饭后把饭菜分好给楼上那位送上去,顺便还撕了便签写了句:【先生您晚上想吃什么?】
陈山晚坐上椅子时,升降台就立马下来了,上面只有一张卡片。
陈山晚有点无奈。
他本来想的是让楼上那位把早上和中午的碟子一起送下来的同时顺便点菜,结果……
怎么感觉他是故意的呢?
就好像堵着气非要升降台一天上上下下几十趟,早点报废了才高兴。
这个念头才起,陈山晚就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太多。
雇主之一喻心都有一个只小他一点的儿子了,身为雇主的弟弟,楼上那位的年纪应该也是三十岁左右了,怎么会这么孩子气?
难道说是年纪差距比较大?
陈山晚把这张卡片收下,鉴于他到现在还没找到自己的便签和笔,所以陈山晚不准备放到桌面上。
他有在别人要求的下做事时,在做之前还会再确认一遍要求的习惯。
哪怕他知道自己记性很好,不会记错,他也依旧会这样。
但陈山晚没有回楼上那位,升降台就又开始在上下。
这一次送了一朵喷了水后显得更加漂亮迷人的黑色玫瑰还有一张卡片。
陈山晚看了看,卡片上写着无营养的客套话:【谢谢陈先生了。】
陈山晚捏着这张卡片,没由来地觉得自己要是不回一句什么,楼上那位恐怕会坚持不懈地继续送卡片或者东西下来,送到他回复为止。
这种感觉来得太奇怪,陈山晚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在卡片上写了句:【不用客气。】
他把卡片才放到升降台上,都还没按下按钮,升降台就自己升了上去。
陈山晚稍顿,等了会儿,没等到再送下来。
这就弄得好像楼上那位是看见他把卡片放到台面上了后就立马按了按钮一样……
陈山晚心说这怎么可能呢。
等他吃过饭后看了眼被他习惯调震动的手机,才发现喻心回了他。
只是她回的是一句:【现在问题解决了吗?】
陈山晚:“……?”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眉心不自觉拧起。
他之前问喻心楼上那位先生没把餐具送下来,有没有什么问题,喻心这样回复他…倒不是说牛头不对马嘴,问他问题解决没也很对,可一般人会这么问吗?
陈山晚还没深想,“叮咚”“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就从玄关飘过来,听着有几分急促。
接着又是有些飘远的清脆地呼喊:“鱿鱼!你在家吗?!”
陈山晚起身,站在单向的落地窗前去看,就见一个穿着吊带碎花裙的女生站在别墅庭院大门外,一只手搭在嘴边喊着,另一只手放在门铃上按着:“鱿鱼?鱿鱼——”
陈山晚大概猜到是外号,应该是雇主家的孩子的朋友。
所以他想了想,出去打开了门。
出去时,陈山晚才察觉到天色有些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味道,闷热又压抑。叫他的心脏都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住,呼吸莫名有点艰涩。
他没放人进来,而是自己小心地穿过了两侧都是黑玫瑰的小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这些玫瑰好像有点往小道上长了,这条路没有那么好走了。
见到陌生人,女生很明显地怔愣了下:“……你是?”
“我是这户人家聘请的兼职管家,负责帮他们打理家里一个月。”陈山晚温声道:“这户人家出去旅游了,暂时不在家。”
女生在看见陈山晚,哪怕隔了一道栅栏门时,耳朵就不自觉地红了。
实在是陈山晚长得太好看,又有些成年人的独特魅力。
她嗫嚅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你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就问问鱿鱼是不是,不是的话就报警抓你!”
陈山晚哪里不知道女生的小心思,他有点无奈,但还是只能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陈山晚。”
他说:“你朋友不一定知道,让他问问家里人会更好。”
“哦。”女生还真的要打电话,但她又补了句:“我叫安蔚蔚,安静的安,蔚蓝的蔚。”
安蔚蔚一下子就拨通了游喻的电话,她直接开了免提:“鱿鱼,你家请了个兼职管家呀?”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有长达十几秒的像是风声的声音呼啸而过。
而后游喻稍显艰涩的声音响起:“是、啊。”
他咬字一顿一顿的,听得让人有点不舒服:“怎、么、了?”
陈山晚很轻地皱了下眉,安蔚蔚也觉得古怪:“你怎么了?说话怎么这样?”
她问完,也不等游喻回答,又继续说:“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问一下你,怕你们不在家遭贼了…话说你出去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跑空。”
说到最后时,安蔚蔚其实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是偷偷瞄了一眼还站在里面的陈山晚,红着脸说:“好啦没事啦,你玩吧,我挂啦,拜拜。”
她都不等游喻回答,就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着陈山晚:“小哥哥你还接兼职吗?陪我一起遛狗…100一趟!”
不得不说,陈山晚还真的心动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拒绝了,毕竟他看得出这小姑娘的心思:“不了,谢谢你。”
安蔚蔚有点失望:“好吧。”
她又嘟囔:“正好你应该也不能离开这里太远,我家狗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靠近这边,只要往这边走,就拉都拉不动,根本不愿意再前进一步……”
她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吓陈山晚:“我爸说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呢。”
陈山晚好笑地看着她,没有半点恼意:“有什么不干净的呢?”
“小哥哥,这就不知道了吧。”安蔚蔚压低声音:“这栋别墅是我们小区里最便宜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山晚轻轻勾唇:“因为死过人?”
安蔚蔚一噎。
陈山晚追问:“还死过很多人?”
安蔚蔚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陈山晚莞尔:“这故事情节有点老套…我听多了这样的恐怖故事。”
安蔚蔚这才明白过来陈山晚以为自己在说胡话:“不是!真的!我没骗你!住进这栋别墅的几户人家都暴毙了!”
陈山晚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才想起出来时怕热脱了外套,所以口袋里没有糖。
故而他也没有东西可以哄小妹妹,只能敷衍地嗯嗯了两声,恰好此时天空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震得好像大地都抖了抖。
陈山晚看看阴沉的天:“天气热,又要下雨了,别在这站着了,待会淋雨感冒了,回家去吧。”
陈山晚挥挥手:“我也回去吹空调了。”
“喂!”
安蔚蔚急到跺脚:“我真没骗你!”
陈山晚的回答是一个背影以及再一次抬起挥舞的手。
一滴雨砸落下来,正中安蔚蔚的脑袋,安蔚蔚吃痛,头一次感觉到雨砸人也是这么痛。
她抿抿唇,到底还是跑回家了。
陈山晚倒是没淋到雨,只是他走得急了点,穿着拖鞋没穿袜子的脚踝被小道上伸出来的荆棘浅浅地划了一下,血丝渗透出来的瞬间又被尖刺吸收。
藏在玫瑰花丛里的荆棘瞬间兴奋地游走,接着雨幕和雨声的遮掩,在玫瑰花丛底下为自己尝到了陈山晚血液的味道狂欢舞动。
陈山晚没有察觉,只觉得好像有点痒,回到别墅里换上室内的适合在空调房里穿着的棉拖时,才发现自己的脚踝上有一道很浅的伤痕。
开在稍显嶙峋的踝骨上,在冷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上了第一个标记。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我换了个新键盘!轴挺软的,声音也很舒服,就是键帽好硬_(:з」∠)_感觉回头还要换一下键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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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晚没有太注意,径直上楼去了。
外头的雨声很大,陈山晚觉得有点困,所以在洗漱过后就上床睡觉了。
他拉起了窗帘,故而屋内有几分昏暗。
陈山晚安静的睡颜少了几分他这钟十八岁的年轻小伙该有的朝气,清浅的呼吸声更是透露出脆弱。
“他”一直觉得人类是很易碎的东西,陈山晚在这其中更加如此。
插丨在镭射纸折成的花瓶里的干玫瑰散发出了不属于它的光泽,那本来毫无生机的黑玫瑰一点点蜕变,宛若浴火重生的凤凰,刹那间就鲜活起来,充满了生命力。
缠在黑玫瑰花茎上原本也干枯到好像一捏就能碎成渣的荆棘也是悄然从花瓶里探了出来。
它努力地往前,像是想要够着什么一样,拼命地朝着陈山晚的方向而去。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雨后泥土与草地混合的芬香,却又在其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诡香,让人不自觉地就想到一些地底的阴暗、不吉利的东西。
譬如棺木。
最终荆棘的尖刺只够着了陈山晚的一根发丝,也只敢够着那一根发丝。
因为时机还没有成熟。
由“他”的骨灰混着血液炼化的用来蛊人心智的迷香尚未渗透陈山晚,目前只流于表面,要等它们,又或者说等“他”彻底侵占陈山晚的神经、理智与灵魂,肉丨体上则是从皮肉到骨头甚至骨髓。
那朵毒花就会在他心里慢慢绽放。
“他”也就可以收获一朵漂亮诱人的花朵了。
尖刺划破了那根头发,带起的一点劲风恰好将那根头发朝着花瓶这边吹,荆棘飞速将其卷走,速度快到成残影。
它缩回了花瓶里,将那根不长的头发卷在自己的“身躯”里,贪恋又小心地缠着摩挲,但在满足诞生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空虚。
这一根头发,的确缓解了“他”,如同久旱遇甘霖,叫“他”躁动的细胞和那些不安分的因子全部都被这一根头发捆住锁死,不再作乱。
但过于贫瘠到干裂的大地,不是一点雨露就能够拯救的。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远远不够……
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关于他的东西、属于他的东西。
它,又或者说“他”着魔似的紧紧缠绕着那一根头发,荆棘狠狠地纠缠着花茎,本是同根生,尖刺却挠得花茎的表皮惨不忍睹。
一如在楼上的“他”一般。
“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不停地隔着衣物抓挠着自己的手臂和胸膛,那种对陈山晚的饥丨渴全部化作了痒意侵占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像个精神病一样,用力地将自己好不容易长出的皮肉刮下来,黑色的血从黑色的衣物里渗透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木制地板上,形成丑陋罪恶的黏液。
陈山晚的一根头发就足以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活”了过来,全身死寂的细胞都疯了似的在悦动鼓舞,让“他”的灵魂更为扭曲癫狂。
“他”感觉到自己空空的胸腔又开始了跳动,“他”贴在地面上,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抓挠着地板,像猫,又像个怪物一样。
“他”紧紧地贴着地板,脑子里面只有一个人名。
陈山晚陈山晚陈山晚陈山晚陈山晚陈山晚陈山晚陈山晚……
“他”离他好近,他就在下面,不到两米的距离。
可“他”离他也好远。因为明明不到两米的距离,“他”却没有办法触碰到他。
“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漆黑无机质的眼瞳冰冷却又狂热无比。
陈山晚又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五岁那年,福利院又新来了一个小孩。
小孩比他大,他该喊他哥哥。
小哥哥长得很漂亮,是他见过长得最漂亮的人。
他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下颌线清晰也显得消瘦。
他穿了一身素白的衣服,瘦骨嶙峋的手腕和脚腕看着好像一折就能断,院长妈妈捏着都直呼可怜孩子。
他很白很白,陈山晚从前觉得自己是这里最白的人,但他来了后,他才明白书里说“白的像纸一样”是什么意思。
他的体温还很低,冰冰凉凉的,在夏天靠着很舒服。
陈山晚悄悄牵过他筋骨分明的手,特别凉快。
但小哥哥不会说话,一双眼睛也用布包起来了。
他像是个没有生气的娃娃,任由人摆布。
陈山晚还记得院长说,她是出门时看见他蹲坐在他们福利院门口的,猜测估计又是谁遗弃的孩子。
她已经报了案,但福利院门口的监控很不巧地在前两天就坏掉了,所以找不到究竟是谁丢下来的孩子。
她还跟所有孩子们说,不要揭开他眼睛上的布,这会伤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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