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当是让我缓解一下愧疚吧,让我为您做点什么。”
张寒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上去谦卑又温和。
叶封华觉得很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的腿伤着了?
他们这是第一次见吧?
但对方已经把话说到如此地步了,他再拒绝就有点失礼了,只好上了车。
叶封华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侧过头看着窗外,只想着快点到家,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张寒策见他走神,故意问道:“老师,您贵姓?”
“啊?我姓叶。”
叶封华看着坐在身边的年轻人,这人眉目如画,看上去温润无害,静静地坐在一边,像是一块沉寂的玉。
“叶老师,今天实在给您添麻烦了。”
叶封华有些不好意思,脸皮也薄,很容易脸红,挠了挠脸,“没什么啊,小孩子之间冲突和打闹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您是张晨晨同学的哥哥?”
张寒策点点头,补充道:“算是堂哥。”
“哦……”
叶封华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打量了一下他,敏锐地从今日张晨晨的表现,以及张寒策的只言片语里,感受到了这种大家族里的亲疏和阶级。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份也许很复杂,在家中也不算受重视。
叶封华看向张寒策的眼神不禁带了点怜惜。
虽然这只是他自己的脑补,但叶封华自小有一个不太准确的天赋:偶尔拥有见微知著的能力。
不能完全猜中,甚至可能猜得很离谱,但基本能猜对个五成。
“那个,前面路口右转,然后就到了。”
叶封华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和司机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
今天司机可是吃了大瓜了,张寒策何时表现出过今日的样子?
当真是天下奇观。
难以想象张寒策居然拥有和正常人沟通的能力。
到达目的地之后,张寒策还打算扶他下车,叶封华连忙摆手拒绝,自己单腿跳了几下,“多谢您,张先生。”
“慢走。”
张寒策看着叶封华单腿跳进小区,扫了一眼小区名字:
香榭兰庭。
这个小区的房价不便宜,叶封华能住在这里,应该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老师吧。
张寒策无意识地摸出了袖子里的匕首,闲来无事,铮亮的刀光在他脸上划过,眼神比刀尖更冷。
张寒策微微一笑,垂下头,刀尖刺破了手指,被张寒策抵在唇边,将有些苍白的唇染得殷红。
叶封华一瘸一拐地到了家门口,正要掏钥匙,家门就开了,一股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你又听见我回来了啊。”
叶封华咬着牙,努力笑得和平时一样,忍痛挺直了腰板,力争走得正常一点。
叶双摇了摇头,“别装了,我在楼上都看见了,一瘸一拐的,快进来。”
叶封华将钥匙塞进口袋,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叶双的表情,奈何什么也打量不到……
“哦……”
叶封华端着碗,安安静静地扒饭,气氛很不对劲,叶双居然没有念叨他,居然没有训他。
虽然叶封华是哥哥,但这么多年,他这个哥哥当得非常不靠谱,不太会做饭就算了,还经常迷迷糊糊的,不太会照顾孩子。
之前一直是请阿姨带他,奈何有次,叶双发现阿姨趁叶封华午睡,意图不轨。
幸好他发现得早,不然他的傻哥哥被人家合骨吞了都不知道。
所以叶双早早地学会了做饭,之后再也没请过阿姨。
叶封华的迷糊,导致叶双性格越来越稳重,日常训*叶封华。
“哥,安心吃饭,这个茄子好吃。”
叶双无奈地给叶封华夹了一筷子菜,他确实不太高兴,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哥本来就瘦,饭得好好吃。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叶封华将脸埋在碗里,慢吞吞地扒饭,瞧瞧抬眼去看叶双,却被抓包了。
叶双见他这副德行就没气了,“是,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你这样一瘸一拐地回来,万一来个车,放学路上,小孩子骑自行车也莽撞,碰到了怎么办?”
叶封华张了口还没说话,叶双就又继续了:“你下午给纪老师代课,纪老师下午只有两节课,结果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一个都不接,现在还一瘸一拐地回来,哥,你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还不让我去接你,你到底怎么想的呢?现在的治安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就是看谁点子背,碰上个坏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办呢?”
叶封华越听越愧疚,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只留给叶双一个发旋。
“哥,你知道我多担心吗?我每天接触到很多家属,失去亲人的感受实在是太痛苦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告诉我,行吗?”
叶双说着就叹息了一声,叶封华早就知道今晚必然逃不过一顿训,见他突然停下来,叶封华颤颤巍巍地伸筷子去夹菜……
见他这个样子,叶双什么气都没了,没好气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都说了先吃饭,吃完再说。”
一听这话,叶封华瞬间瞪大了眼睛……
啊?还没说完呐?还要继续呐?
叶封华在心底叹息一声,默默吃饭。
看着已经成人且稳重可靠的弟弟,叶封华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在大年夜,捡到了一个瘦弱的男孩,浑身青紫,高烧不退。
他将男孩领回了家,照顾他的时候才知道,他家中突逢变故,父母双亡,他被仇家追杀,一路从北方逃到了这里。
叶封华觉得这孩子可怜,找张伯将户口弄了下来,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叶双。
看着叶双从一个瘦弱的小豆丁,长成如今青松一般正直俊朗的警察,叶封华难掩自豪。
可一想起叶双那么唠叨……叶封华又埋下了头,狠狠扒了几口饭……
惴惴不安地吃完了晚饭,叶封华放下碗,坐等叶双继续训人。
可人家只是默默去刷碗。
叶封华探头去看,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终究是过意不去,叶封华硬着头皮跟着叶双去了厨房。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手机放在办公室里了,我帮纪老师代完课,有两个学生打起来了,和纪老师一起拦了一下,一瘸一拐是因为被学生误踢了一脚,我怕你担心,想着走回来就好多了……你应该不会发现的……”
叶封华主动承认错误,态度绝对端正。
“加上那个学生的家长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把我送回来的。”
叶封华悄悄去打量叶双的脸色,对方埋头洗碗,只是时不时慎重地点点头。
“那……你还生气嘛?”
叶双闻言侧过头,就看见叶封华捧着厨房外的花瓶,用那一捧花,挡住脸,正探头来瞧他。
“噗……”
叶双一下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没好气地把花瓶放了回去,“我都多大了,你还来这一套。”
这一看就是不会再生气了,叶封华靠在门框边,看他将碗筷都收拾好,“不管多大,这招都挺管用的。”
叶双无奈地摇头叹息,他都不用回头,从叶封华的语气,都能脑补到他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
像只高傲又得瑟的猫。
洗完了碗,叶双把叶封华塞进了浴室,“洗一下澡,洗完了给你涂药。”
“啊?还涂啊,纪老师他……”
叶封华的话还没说完,叶双的表情又变得极为严肃起来了,叶封华连忙闭嘴,乖乖关门,开始洗澡。
叶双蹲在客厅,将医药箱从底层柜子里拿了出来,里面是一应俱全的药品和包扎用具。
一想起叶封华在门口还打算假装没事的样子,叶双就感叹叶封华确实不聪明……
身上那么浓重的药酒味儿,他就算鼻子塞了,也能闻得到。
叶双叹出今晚的第N口气,哥哥数十年如一日得迷糊,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叶封华洗完澡,叶双已经捏着药瓶,在房门口等着他了,“坐下吧,我看看伤。”
叶封华畏惧地看了一眼药瓶,纪翰之给他揉药油的那股子痛意还没被遗忘,让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叶双的性子何其犟啊……拧不过,就只能乖乖照做。
叶封华挽起裤腿,白皙的小腿十分养眼,可再往上看,就是那一大块煞风景的淤紫,在白净的腿上格外刺眼。
叶双搬了椅子坐在他对面,碰了碰膝盖,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伤到筋骨。
“伤成这样,你还打算瞒我?”
叶双责备地抬眼,叶封华鹌鹑一样抿着嘴唇,耍赖一般地龇牙一笑,笑声心虚且傻瓜:“嘿嘿……我以为很快就会好……”
叶双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只得默不作声地给他揉腿,叶双的手法比纪翰之更好一些,也清楚他哥是个怕疼的,下手比较轻。
他一边揉,一边听叶封华给他讲有意思的事情,看着叶封华一会儿笑,一会儿忍痛般地咬牙切齿,叶双也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往常叶双经常加班的,偏偏在今天他早早下班了,这才有机会抓包叶封华。
“今天比较闲啊,没有出什么事儿,前段时间那群人太嚣张了,城西那边尤为严重,这段时间消停了。”
叶封华很少听叶双讲起工作上的事情,今日一听,他大为震惊。
“啊?这个年代了,还乱成这样啊?”
叶双笑着点头,这边的市民们不知道这些丑恶,说明这一块的治安还不错,“对啊,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通知人民警察,让我们为人民服务,知道吗?”
叶双边说边点点叶封华那青紫的膝盖,又再三确认:“是被学生踢的?不是在外面遇到了坏人?”
“不是啊!真的,如果是遇到坏人,我当然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你喽,家里这么大一只现成的警察。”
叶双无奈一笑,“哥,你也别嫌我唠叨,近期骗子也很多,就是利用你这样善心、不懂拒绝的人,假意寻求帮助,实则把人骗走,已经失踪好几起了,在外面,不管谁找你帮忙,不是熟人就别理,让他报警找警察,别傻里傻气给人家帮忙。”
叶封华笑着拍拍叶双的肩,“知道了,在外,我要当一个冷漠的人。”
叶双倒是仔细凝视了几秒叶封华的笑脸,发自内心地疑惑道:“哥,十多年了,我怎么感觉你一直没变过呢?”
“啊?”
叶封华的笑脸顿时一僵,抬手摸了摸脸,插科打诨道:“啊……可能是,老天格外怜惜我的美貌吧……”
“脸呢?!”
叶双手上的力道加重,叶封华叫苦不迭,叶双看着他这副样子,失笑,手里又轻了下来。
“哥,张伯伯说你好久没去他那儿了,要你周末去一趟,试试他新做的衣服。”
“好啊。”
叶双揉完了药,就走了,他作息规律,洗澡后就睡了。
叶封华坐在床上,凝聚精神,运起法力,却和这么些年一样,灵脉受阻,无法让法力大量聚集起来。
叶封华叹息一声,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百年过去了,他依旧停留在半神,无法进一步突破。
而他能成为半神,还得多靠张伯的点化和指引,张伯原本是香港那边的土地公公,世代经营着一家裁缝店,做工精良,后来带着叶封华来了内地。
想起张伯,叶封华看了看自己一柜子的衣服……
张伯当初一见着他,就非得拉着他做衣服,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咔嚓——”
“您慢走。”
张寒策从张伯这边出来了,他父亲的衣服也是在张伯这里定制,虽说都姓张,但他们并没什么关系。
张寒策顺路帮他父亲把衣服带回去,一回到家里,就听见了他父亲的笑声。
想必又是再跟张晨晨说话吧。
张寒策默不作声地把衣服交给了保姆,打算回自己的房间,过了晚饭时间,已经不用想着吃晚饭了。
“小策,回来了啊。”
张寒策上楼的脚一顿,只得收回来,没什么表情地走向客厅。
张老爷正揽着张晨晨的肩,两人其乐融融,同时转头看向张寒策。
“小策,今天的事情处理得不错,校方没想处分我们晨晨吧?”
“没有,一切都打点好了。”
张寒策温驯地立在一边,直到张老爷要他坐下,他才在单人沙发里坐下了。
他低眉顺眼的,存在感很低,一直听着张晨晨跟他父亲说着学校里的事情。
“大伯伯,今天我们班来了个代课老师,长得特别好看,比女生还好看,我们在课上说他好看,他还不好意思。”
张寒策深知张晨晨嘴里的这个代课老师就是叶封华。
“男老师?比女生还好看?”
张老爷故意打趣张晨晨,装得很惊讶,张寒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张老爷这些年荤素不忌,男女通吃,什么好看的没见过,这个时候装出长辈的亲和,故意和张晨晨逗乐,看得张寒策恶心极了。
“对啊,特别好看,我们班女生,还有那个老师班上的女生,都特别喜欢他。”
张晨晨还在说着,张老爷却是眯了眯眼,“这可不行啊,老师就是老师,引得小孩子耽误学习怎么好?”
“那学生要喜欢他嘛,他又没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张晨晨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心里却想起了他今天好像无意间踢了叶封华一脚。
然后转头看向张寒策,“哎,我今天是不是踢到叶老师了。”
“嗯,踢得不轻。”
张寒策不欲多说,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张晨晨见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也就没有多问,张老爷看着张寒策,说了一句:“该赔的赔好,量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没有让赔,说不要紧,晚上我把他送回家了。”
张寒策装老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好用的机器。
“嗯,那就好,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是。”
张寒策得偿所愿,离开了客厅,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不是他父亲让他回来,他宁愿死在外面。
直到夜晚,张寒策已经要睡了,佣人又来敲门,“少爷,老爷叫您去书房。”
张寒策坐起身,机械式穿戴整齐,全程不用三分钟,就到了书房。
“城西的事情,处理得很干净。”
张老爷坐在书桌前,带着一个黑边眼镜,他本人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年轻十几岁,年近六旬,却依旧挺拔,身材魁梧。
拿着书的时候,气质温和些,可他一抬眼,那股子慈祥就烟消云散了,一双鹰眼十分可怖,神色锐利地扫在张寒策身上。
张寒策早就习惯了他的威压,默不作声,只是点头,听着张老爷吩咐他做事。
他只需要顺从就好。
“近两年,政府要建设一个新的商业中心,扩大本市的就业量,一系列配套设施都会在城西那边重新建设起来,看上这个项目的人可不少啊。”
张老爷靠在椅背上,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很温驯的儿子。
他的儿子不少,但他最看好的,只有这一个。
“父亲,我知道了。”
张寒策明白张老爷的言下之意,只是点头。
“我知道你聪明,所以留着你这么多年,你妈妈最近情况还算不错,有空的话,去看看她吧。”
张老爷低声说了这一句,张寒策猛地抬眼,眼里罕见得流转着微光。
张老爷自然没有错过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微光,顿时心中更有把握拿捏这个儿子。
“是,我明白了。”
张寒策难得带了笑意,离开了书房。
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起床了,不然又要迟到。”
叶双摇了摇还在熟睡的叶封华,对方眯着眼睛,一脸迷糊,“啊?”
“起床上班。”
“啊?”
叶双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起床去上班。”
叶封华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捋头发,“上什么?”
“上班。”
“什么班?”
叶双深吸了一口气,揪了揪叶封华的耳朵,“别皮了,去学校上班。”
叶封华被他捏得龇牙咧嘴,“知道了知道了……”
“我先走了,你别又睡过去了。”
“嗯嗯,我知道的,你放心吧,白白——”
叶双看着他眯缝着眼睛,摇了摇头,先走一步,门关上的一瞬间,叶封华倒了下去,陷在软软的被窝里,嘟囔着:“再睡……五分钟……”
在这漫长的“五分钟”里,叶封华一口气做了三个梦,最后被吓醒。
一看时间: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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