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语(泥巴姥爷)

叶封华执意要看，张寒策只好放下了刀，“那你先保证，看完了什么也别说，让我先做个饭，做得到吗？”
叶封华一心只想确认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好啊，你给我看。”
张寒策这才又发现了叶封华的一大特质：挺固执，挺执着的一个傻子。
要是他怀里藏着一把刀，叶封华靠近这么多次，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张寒策叹息一声，解开了上衣上面的三颗扣子，露出一片青紫的肩膀。
叶封华被这一幕镇住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但一想到张寒策的身份还算尊贵，如果是外人，一定不敢动他。
能把他打成这样，还让他遮遮掩掩的人……
应该也就只有张寒策的父亲本人了吧……
叶封华愧疚地垂下头，很守约定地什么也没说，把菜刀往张寒策那边推了推，“你、你继续。”
张寒策觉得他这副表情跟干了坏事一样，挺有趣，也就故意不说话，继续切菜。
往后十分钟，叶封华难得安安静静了一次。
往常都会扒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今天倒是像一只小鹌鹑。
连话都不讲了。
张寒策一边炒菜，一边打量叶封华的表情，见这人好像是真的很难过，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好继续沉默。
其实叶封华是想到了他阿爸，就算他小时候再怎么顽皮，阿爸连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就更别提动手打他了。
也就是他闹着要修炼成神，脱离凡胎，不再为人所害，永远脱离吸血鬼的身份，才让阿爸生了气。
可阿爸再怎么生气，都只是说一句：“这关乎全族的性命，怎可儿戏。”
确实，修仙成神，在当初也很少有人或者吸血鬼成功，叶封华的执念，如今看来，在当时确实不可取。
他当年负气离家，阿爸担心他的安危，还让不少人出去找过他，但他一心钻研，四处寻访道门仙家，曾经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
叶封华想到这里，印象里父母的面貌都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父母都是性子温和的温婉之人。
想到张寒策身上的伤，他不禁后悔了。
有这么好的父母……他却为了一己私念，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执着，和他们分开这么多年。
可他成为半神时，训着记忆回去过原本的家，然而那里早就没有什么家了。
叶封华叹息一声，转过头就发现张寒策在看他。
“怎、怎么了？”
张寒策微微一笑，窗边正好拂来一阵风，将他梳得很规矩的发吹落额前，显得没有平时那般成熟，倒更像是刚刚毕业的学生。
一想到学生，叶封华就又心软一分。
“我看你比我还伤心。”
因为之前约定好不说，叶封华还以为真的不能说呢……
这下张寒策重新开了头，叶封华才支支吾吾地说：“抱歉，我真以为是弄脏了……”
说完这句，张寒策还没想到怎么跟这个有点傻的人继续说点什么，叶封华又小声问道：“那……是不是很疼啊？”
张寒策一愣，炒菜的手都顿了一下，“没什么感觉。”
叶封华的这句问候，让张寒策感觉非常陌生。
这么多年，好像没有任何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也就忘却了，人受了伤是会疼，会出血，会死。
“这怎么可能没感觉呢？又不是铁打的嘛，真是，刚刚碰一下就弹开老远，怎么可能不疼。”
叶封华嘟嘟囔囔了几句就走开了，张寒策拿不准他又干什么去了，但锅里的菜不能不顾，他只得继续在原地炒菜。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封华在客厅里翻翻找找，摸了个小瓶子出来了，站在张寒策身后。
张寒策盛了菜，端到餐桌上，一路上叶封华都跟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怎么了？”
张寒策平时鬼精鬼精，却在遇上叶封华的时候，经常搞不清楚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把药擦了。”
叶封华捏着手里的小瓶子，张寒策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是犟劲儿上头了。
“先吃完饭再涂呗，涂了全是药味儿，熏得吃不下饭。”
此话甚是有理，叶老师深明大义，点点头，坐在桌前和他一起吃饭。
“这个伤……不会是你爸揍得吧？”
叶封华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张寒策筷子一顿，他就知道叶封华忍不住，“嗯，他拿书丢过来，磕的，应该不是故意的。”
叶封华撇撇嘴，这爸可真凶……
“你还为他说话呢，拿书砸成这样，还不是故意的，一看就是可劲儿砸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这样说起来是不是很像挑拨人家父子关系？
刚想道个歉，张寒策却笑了起来。
“男孩子，不就是摔摔打打长起来的，他没注意力道也正常。”
他一说这个，叶封华就更不赞同了，“怎么男孩子就要摔摔打打嘛，我阿爸从来都不打我的，连重话都很少说，还有叶双，他最不听话的时候，我都没骂过他。”
见他义愤填膺，张寒策居然心情愉悦起来，接着他的话问道：“那你阿爸是什么样的？”
叶封华嚼了嚼嘴里的菜，“嗯……可好了，不发脾气，很有耐心，会陪我玩。”
说罢，叶封华还拿起了柜台上的小镜子，一边照一边说：“我的眼睛像我阿爸，鼻子像阿妈，嘴巴和眉毛是谁都像一点。”
张寒策耐心地听他碎碎念，听他细数自己五官怎么来的，有点幼稚，倒也挺有趣的。
“那你父母应该都很好看。”
“那当然喽，我们……”
叶封华差点嘴快，说出我们吸血鬼一族都这么漂亮……
“嗯？你们……”
张寒策自然不会脑补到他会说多么离谱的话。
叶封华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想说，只是我们很久都没见过了。”
说到这里，叶封华失落地看着桌面，“好吧，虽然你和你爸爸不亲近，但好歹还能见着面。”
张寒策在心里冷笑一声，“对啊，能见着面，就挺好。”
吃完了饭，张寒策当即想溜走，想趁着叶封华没提药的事情，就赶紧溜之大吉，结果被叶封华摁住了。
“哎，哪里跑，药涂了再走。”
叶封华把张寒策逮了回来，他扣子还没扣上去，很方便就被直接扯开了衣领，叶封华拿着药油倒在手心，一顿操作。
给张寒策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不是，你这也倒太多了，又不是以量取胜。”
张寒策眯着眼睛，被熏得快要流眼泪了。
真是天可怜见，他被人捅刀都没掉过一滴眼泪，今天居然要被药油熏得眼泪汪汪？！
岂有此理。
叶封华不听劝，他脾气好是好，但就是犟，一犟起来就拧巴，什么都不听。
“你怎么知道以量取胜没有用啊，就是要下足了药，才有效，你别乱动啊，看我把这块瘀血给你搓散。”
叶封华的手法不可谓正宗，只可谓要命，一顿乱揉，搓得张寒策眼冒金星。
顿时觉得被他父亲砸一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被叶封华搓一顿反倒是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好了！”
叶封华摊着满是药油的手，高兴地说：“大功告成！”
张寒策看看自己这身衣服怕是穿不了下一次了，再看看自己的肩膀，再三确定自己的肩膀没掉。
“多谢叶老师了……”
“没事啦，助人为乐嘛。”
确实，叶封华助人了，他乐了，张寒策倒是乐不起来，被药油熏得眼睛都红了。
“哇？你不是这么感动吧？感动得要哭了？”
叶封华大惊失色，感叹张先生真是个性情中人。
张寒策无奈地翻出今生第一个白眼，“这是被你那药油给熏的……”
叶封华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油，又凑到手边一嗅，顿时他也红了眼睛。
“噫，还真是。”

第21章 去郊游！
张寒策带着一身药酒味儿出了小区，上了车，坐在后座，司机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药味儿。
惊讶地往小区那边看了一眼，不由得感叹那个能让张寒策涂药油的老师，还真是个猛士啊。
张寒策单手摸着自己的肩膀，叶封华的手很软，一点也不像男人的手，看上去很秀气，总是拿粉笔的手，和他这种拿刀的手，始终是不一样的。
药油在他的伤势处发热，让他感到久违的温暖，连同叶封华手上的温度也留在他的触感里，那么暖，那么软，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很危险。
哪怕是被叶封华触碰了接近脖子的地方，都没让张寒策感受到危机感。
真是奇了怪啊。
张寒策垂着头，凝神思量，发觉自己又开始想叶封华，赶紧将自己的脑子里清空。
不可以多想。
叶封华此人没有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危险，但这种让人惦念的本事，倒也是一件更危险的事情呢。
张寒策冷静地吸了一口气，回到公寓抽了一支烟，让自己冷硬起来，又开始在书桌上忙活。
过了几天，周一到了，叶封华开开心心地去上班，给纪翰之带了蒸饺和豆浆，嘚啵嘚啵地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女老师居多，都开始交流用什么防晒霜好，还有的老师给同事们准备了冰袖，还打趣地问叶封华，“叶老师要不要冰袖啊？”
叶封华笑着婉拒了，他已经够白了，要是能晒黑一点，他也很乐意的。
“叶老师，等下一起坐大巴车过去吧？”
纪翰之将两个帽子装进了背包里，他已经知道不能去登山，打算拉着叶封华去滑雪。
虽然不是冬季，那边的滑雪场是四季营业的，这个时候也算是淡季，人不多，还好玩一些。
办公室里太吵，叶封华没有听见纪翰之的话，反倒是在问：“哎，那明天是不是要讲试卷了啊？”
纪翰之一顿，视线移到了试卷上，顿时头都大了，凑到叶封华身边，小声问道：“叶老师，冒昧问一下。”
“嗯？怎么了？”
叶封华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是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坐下来了。
“你们班语文成绩单都出来了吗？”
“出来了啊，怎么了？”
叶封华一听到这个就脑袋疼，这次考试一点也不难，但成绩并不理想，也不知道这群小孩在考什么。
“你们班......100分以上的有多少个？”
他们这儿满分120分，能到105以上就算优秀了。
叶封华拿了单子一看，“这次不多，好像就只有八个。”
“八个——！”
纪翰之眼睛都瞬间变大了两倍，他一直知道叶封华班上的语文成绩很好，但这次可以说是一骑绝尘了。
“我班上才三个，好几个老师都说只有一两个，你班上八个已经顶天了。”
叶封华还真不知道其他班上的成绩更惨烈，连忙双手合十，直道阿弥陀佛，“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别的班的情况，真不是凡尔赛。”
“没事，咱俩说说而已。”
纪翰之知道叶封华不是个爱炫耀的人，自然不会跟他挑着这点儿礼。
“那你等下跟我们一起去吗？”
纪翰之记得，叶封华今天要去医院复查左手来着，所以一直惦记着能不能一起去。
叶封华这才想起来这档子破事儿。
“那应该是不行了，哎，不对，我早上应该去先看医生再来学校的，啊，搞错了。”
叶封华苦恼地敲了敲脑袋，昨天晚上叶双加班，根本就没回来，只是给他发了个短信，让他今天记着去医院复查。
结果他睡了一觉醒来，早上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不行了，我得现在就去，你们到时候就不等我了啊，我自己打车过去。”
纪翰之只好点点头，没有伴儿了，“那你弄好了联系我啊，到时候我给你报位置。”
“嗯，好，我先走了。”
叶封华跟年级主任打了个招呼，就往校门口走了，这个时候初一的孩子们都在门口集合了，一共六辆大巴车。
“叶老师——叶老师怎么跑了？”
“叶老师，你不去吗？”
“说好要去的啊，怎么跑了？”
......
叶封华路过了一群叽叽喳喳叫老师的学生，被他们吵得无奈，晃了晃自己的左手，“我去复查，等会儿自己过去，你们先去。”
离开了学生之后，校门口陡然安静，叶封华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年纪大了，是真的禁不住吵啊。
孩子们的热情很珍贵，可叶老师的耳朵也很宝贵的。
“啊，这个时间，好像完全打不到车呢......”
叶封华苦恼地站在门口，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出现了，张寒策放下车窗，手对着自己旁边的空位拍了拍，“上车吧。”
叶封华没客气，上了车才说：“你知道我去哪儿嘛，都不一定顺路的。”
“那你现在都上来了啊，我总不能赶你下去，所以，哪里都顺路，说吧，去哪儿。”
张寒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衫，黑色的长裤，白色运动鞋，看上去非常休闲。
“去医院复查啊，上次你去看过我的。”
“可以，查完了是不是要去城东的风景区？”
“对啊，你还记得啊。”
叶封华以为他早就不记得这种小事了，没想到对方什么都记得。
张寒策笑笑，又递给了叶封华一份杂粮煎饼，“我当然记得啊，又不是老年人，记性哪有那么差。”
“哎？你怎么还带了这个。”
叶封华拿了过来，一嗅，和之前张寒策给他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看不出来啊，我特意来接你的。”
张寒策似笑非笑，看不出来这句话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叶封华打趣了他几句，“哎呀，这么贴心啊，那我就吃啦。”
他确实觉得张寒策买的这个杂粮煎饼要好吃一些，吃过一次之后就老是想着。
和叶封华想得不一样，张寒策这次还真是特意来接他的，早上他派来跟踪叶封华的人说他没有去医院复查，而是直接去了学校。
结合昨天晚上叶双加班没有回家，张寒策就能猜到叶封华绝对是忘记复查这档子事儿了。
故而特意到学校门口蹲点的。
果然，被他给逮住了。
张寒策带着叶封华去了医院，做了复查，确定叶封华恢复得很好，甚至连疤痕都很浅。
叶封华看着自己的手掌，已经恢复得和以前一样，欣慰自己当时能保护好叶双。
“哎，那我要去城东的风景区那边，这下应该不顺路了吧？这边好打车，我可以自己去。”
叶封华拍拍张寒策的肩。
对方无奈一笑：“我就是要去城东风景区的啊。”
“啊？你要去啊？”
“对啊，我上次跟你说了，我有个项目在那边，正好要过去处理事情的。”
张寒策说着就勾住了叶封华的肩，这个动作他做得不太熟练，幸好叶封华的肩没有很宽，很好勾，才没有被看出破绽。
“哇，那可真够巧的。”
张寒策笑着带他去了该去的地方，纪翰之在景区门口等着，看见又是张寒策送叶封华，还奇怪了一下。
张寒策没有下车，只是看着叶封华和纪翰之汇合了，才让司机开走。
“哎，这个张先生，你俩好像越来越熟悉了啊。”
“对啊，他人还不错。”
除却叶双对他不放心，其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确实，还一表人才的。”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观光车那边走，叶封华看着这边的高山，空气质量很好，吸一口气，浑身都舒畅了。
“这边好像确实还不错啊，等叶双放假了，带他来看看。”
叶封华坐上观光车，看着周围的风景，跟纪翰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叶老师，我们去滑雪吧？”
纪翰之突然说了这样一句，叶封华呛了一口冷风，咳嗽了两声，“啊？你怎么突然要滑雪，不是说......爬山吗？”
如果是爬山，他们两个去了之后就会被相关工作人员赶走，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去了！
可是现在纪翰之直接说要去滑雪......
那就是逃不过了！
“我昨天晚上回去看了攻略，发现滑雪更有意思，怎么样怎么样？”
“行吧......”
叶封华苦着脸，还真被张寒策给说准了，居然真的要去滑雪了!
“可是我不会滑雪啊。”
叶封华挠了挠脸，看向纪翰之，而对方大哥一样勾住了叶封华的肩，“没事啊，我可以教你的，放心吧，叶老师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
纪翰之将滑雪说得非常简单，非常好学，叶封华依旧苦着脸，满面愁容，可又觉得有点新奇，其实很想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