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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假成真(山河南渡)


身体向后一倾,温朝肩膀一紧,意识到对方抓着他的肩膀在往车库的通道拖动,以此带动着他身下的轮椅一起,而那黑洞洞的枪口转移了方向,抵在了他颈间的大动脉处。
通道的感应灯向前一盏盏迅速地亮起,凯紧跟在后,车库里漆黑一片,只有感应灯的微弱光亮使得室内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你!”男人抓着温朝来到驾驶位旁,背靠着车门,微/博/小/金/布/谷/推/荐枪口回落到温朝额角,他抬头指示凯,刻意压低的嘶哑声音十分怪异,“把车库门打开!”
凯依言照做,温朝闭了闭眼,脑中飞速转过无数个念头,在对方的视线紧张地追随着凯去按动车库后门开关的时候镇定地开了口:“放了我,这辆车你开走,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报警。”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判!”冷硬冰凉的金属材质敲在额角泛起让人骨子里发颤的疼痛,“你现在只能配合我,兴许我还会留你一条命。”
“你试过撬我的窗,无果后你并没有选择暴力破窗,而你一直躲藏在杂物间也说明你并不想被人注意、更不想被警察发现。”温朝的声音沉了下去,刻意加重了语气浑身散出阴沉肃然的压迫感,“你应该饿了很久、也无家可归很久了吧,你的身上有厨余食物和街道脏污的味道,可你并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所以你还用了浴室试图洗掉这些气味,可惜,你洗不掉——你想活,还想好好的活下去。”
凯打开车库门后试探地悄声一步步向这边靠近,他焦急地看着温朝,借着屋内的微弱灯光对温朝摇头,看口型他是在让温朝不要激怒对方。
身后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随着一声愤怒的喝止声,枪响在耳畔炸开,温朝有片刻的耳鸣,耳边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世界一片死寂,直到身体的知觉重新恢复过来,他才意识到身后的人是朝着车门开了一枪。
温朝冷静异常,他原本紧紧把在扶手上的手臂悄悄垂了下来,指尖摸索到某个位置轻轻一按,车灯突兀地闪了两下,随之响起开锁的提示音。
“现在车门已经打开了,你可以先坐进驾驶位,钥匙在我身上,我可以给你,”温朝沉声道,“保险箱里有十万美金现金,我也可以叫我的保镖给你,这笔钱够你躲避一段时间,如果你敢动我,我保证你什么都不会得到,不但很快会被抓捕归案,还会被重判。”
身后的人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迫使温朝仰起头,警告地用枪口点了点温朝的太阳穴:“不要和我耍心眼。”
心跳剧烈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但温朝此时却表现得格外游刃有余,他甚至发出极轻细的笑声,以至于落在身后的人眼中化作盛气凌人的轻蔑。
但他开出的条件太难以抵抗,男人一只手勒住温朝的脖子防止他有逃脱的可能,另一只手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后退着侧坐在驾驶位上。
“叫你的保镖去把保险箱提过来,我只给他一分钟的时间,一旦他没有回来,或者我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我不介意拉你和我一起陪葬。”
“凯,”温朝被迫仰着头,有几分艰难地出声,“保险箱在我卧室最靠里的衣柜里,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快去。”
凯不敢犹豫,转身迅速地回到楼上,而温朝并没有得到一分钟完整的宁静——尽管他全程都坐在轮椅上,被拖下车库的过程中不乏有被碰撞到墙面的声响,对方仍然不相信他是真的瘫痪,一手勒着温朝的脖颈,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扔到温朝腿上,温朝没有贸然去碰,语气听起来还是平静异常:“这是什么?”
“你的腿没有知觉?”
“嗯。”温朝拧起眉。
“我需要得到验证。”男人很警惕,“如果你不能说服我,我不会放过你。”
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温朝握起那柄小刀,抵在他额角的力度越来越重,以至于留下枪口的印记,耳畔再次响起警告说:“别试图和我耍花样。”
温朝握着小刀,刀刃毫无停滞地从腿上一寸寸划破西裤布料,血色染红刀尖,新鲜而浓郁的血腥气息迅速散开——他的后背几乎是瞬间被冷汗浸透,但他生生咬着牙忍了下来,一声痛哼都没有出口,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痛意,反问的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子:“你满意了?”
“真是废物。”男人放心下来,轻蔑一笑,温朝面不改色地把小刀丢在了地上,男人身体完全坐进驾驶位中,只是持枪的手还指着温朝的脑袋,一刻不敢松地用枪口顶在温朝的额角。
“还剩最后十五秒——”男人清楚地记着时间,开始倒计时,“九、八、七……”
“三、二……”
“保险箱在我手里!”凯的声音气喘吁吁地重新响起,他冲着温朝的方向把那只银色的保险箱高高提起,放轻动作一步步向前靠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朝分明地瞥到,在凯身后的通道里,似乎隐约闪过熟悉的身影。
“密码!”
点在额角的力度让温朝怀疑自己的太阳穴是不是已经被敲出淤青,但他还是配合地提高声音:“0412.”
三道视线齐刷刷地随着凯输入密码的动作专注落在保险箱上,轻细的“啪嗒”解锁声在此时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丢过来。”
重新合上的保险箱远远地丢来,恰好落在温朝的脚边,男人危险地眯了眯眼,语气阴凉:“捡起来,子弹会比你逃跑的速度快。”
温朝垂下眼,缓缓地将轮椅转动了个方向,斜斜朝着车门,他弯下腰将保险箱捡起来递向驾驶位,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钥匙。”
温朝从兜里摸出备用车钥匙的动作慢得像是定格动画,他的余光瞥见那只持枪的手已经放在了保险箱上,而另一只手则伸向自己。
变故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温朝猛地站起身踹开轮椅,袭身向前,右臂向上微抬,肘击狠狠砸在下颌处,在刹那间爆发的力度逼得对方不得不随着惯性猛地撞在车门框上。与此同时,他手中拎着保险箱用尽全身力量砸向那只握枪的手腕,枪被撞飞在地。
砰——!
车库里爆开剧烈声响,驾驶位的车门被温朝从外狠狠甩上。
凯反应过来,飞快地按下车钥匙上的锁门键——车一旦从外锁上,内部就无法打开,而为了安全,车窗都用的是防弹玻璃,就算力大无穷也一时半会儿无法砸开。
这短短数秒的极限动作消耗了温朝全身的力气,他脱力地向后踉跄两步,再也难以支撑身体站立地猛然摔跌在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他感到身体一轻——有人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熟悉的气息覆裹住他,环在他身周的手臂比他的身体颤抖得还厉害。
“温朝……你这个混蛋!我真他妈要被你气死了!”虞砚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他抱温朝的动作却轻得好像怀中的是随时会消散的泡沫,不敢太用力,但又害怕温朝随时会从他怀中坠落。
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温朝体力不支地倚在虞砚胸口,呼吸微弱,腿上的伤口此时才开始蔓延开难以忍耐的疼痛,他强撑了太久,疲惫、无力、和剧烈的疼痛都交织成无数的细密小刺,一下下地扎在他胀痛的太阳穴里。
此时他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干涩的眼皮似有千斤重,任他怎么挣扎都抵挡不住垂落,彻底陷入浑沌的最后一秒,他脑中划过一个释然的念头——虞砚在他身边总是没好事发生,还是别再给虞砚带去危险了。
但他还是有点遗憾——本来今晚还可以和虞砚好好聊一聊,再仔细看看虞砚的。
可惜没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朋友们~

滴——滴——
仪器的提示音划开了混沌一片的黑暗,沉睡太久仍没缓过来的疲惫像一座小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温朝有些茫然地感受着身体被蒙蔽的一切感知重新回来,耳边穿破重重迷雾传来的人声喧嚣刺耳,他难以辨别出具体含义,只是有些厌倦地感到吵闹和疏离。
他额角忽地针扎似的一疼,预警般让他突然神经紧绷,挣扎着要从黑暗中逃脱出来——他用尽各种办法去感知四肢的存在,调动一切能使用的力量来打破这层黑暗的桎梏,终于,他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洁白如新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刺激气味充斥着鼻腔,眼珠转了转,目光由上向右滑落至一旁,停留在趴在床边睡着的人的发尖上一滞,温朝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太过执念而产生的错觉。
他很想放纵自己沉溺在这样的美好幻梦中,但时间和现实不允许他这么自私。
温朝试着抬了抬手,一点点摸索着反手探到床头上的呼叫铃,按键被按动的细微啪嗒声响起的瞬间,趴在床边的人也随之被惊醒,霍然抬头来看他。
两道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温朝的心口颤了颤,他有些局促地低下眼错开了猝不及防的对视,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你没去上课吗?”
“下课了。”身旁的人也垂下眼,站起身替他掖了掖被子,摇高床头部分,拎起床头柜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
“谢谢。”温朝看了看递来的水杯,小心地绕开会触碰到对方手指的地方接过了水一口气喝了半杯,语气很客气,“现在是几号了?”
听到日期,温朝先是微怔,随后连忙把杯子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难以克制焦虑地坐起身去寻找手机的踪影,他的动作太急,扯到伤口时来不及在意疼痛,眉头深锁,脸色格外难看。
一只手机被默不作声地递来眼前,温朝连忙接过,心里微微舒了口气,但踌躇着还是低声再次道了声谢。他来不及说别的,划开锁屏,第一时间找洛瑄给他改签最近的航班,做完这一切,他心里高高悬起的巨石才落下去一半。
“怎么?失忆了?现在醒过来就当不认识了是吧,温总?”明显压抑着火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温朝想装傻都难,他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内仓促做着心理准备,抬头看向对方。
温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但护士已经推门进来了,两人都下意识往相反的方向别开头,一场还未来得及燃起的硝烟短暂地偃旗息鼓了。
“腿上的伤不深,送来得也及时,我们已经替你处理过了,之后要注意透气换药,别再感染了。”护士一边动手换吊瓶,一边告知温朝他的具体情况,“但你的身体状态太差了,需要静养。”
护士离开时,莱恩和凯正从门外进来,和温朝汇报:“嫌疑人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了,证据收集完成时会由检方提起控诉,在您去医院的路上我们和陆先生通了话,就医的费用也都由他提前全部支付过了,您不用担心别的。”
“好,我知道了。”温朝注意到虞砚站在一旁克制过后也相当难看的脸色,朝两位保镖颔首示意,“你们先出去吧,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国,到时候由你们送我去机场。”
“您伤还没好,就要出院回去吗?”莱恩很意外,但看温朝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他已经决定了的事,而他们也只要按指示完成自己分内的事就够了,因此没有任何劝言,会意地转身离开,走时顺手带上了门。
“你就这么急着要走,腿都这样了还订明天下午的机票?”虞砚松松抱臂靠着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温朝顿了顿,虞砚却看出他的迟疑,眼神沉了几分,没有说话。
“小砚,”温朝的语气软和下来,他的目光还是同之前一样,含着虞砚读不明白的忧悒色彩,心情连同语气郑重了几分,“我没有想打扰你,抱歉,我只是,我只是想……”
他的话猝然一顿,没有收到任何外界干扰却还是戛然而止,无力地轻叹一声,不再试图为自己辩白,他看着虞砚的眼睛:“抱歉,我之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他暗自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好了最后的抉择,语气异常的平和:“房子是我租的,现在看来也不安全了,作为补偿,我会尽快找人选好你学校附近的高级公寓,住那边会更安全些。”
“还有……”他有些苍白地提起嘴角笑了下,眼中划过一丝黯然,“我叫你去我住的那里,是因为我准备了两张卡,一张国内的,一张这里的,里面有一些钱,我怕你会多想,所以想和你解释清楚了再给你——离婚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肯要,但这些是我欠你的,我没有想左右你生活的想法,我只是在想怎么能用更让你高兴一点的方式补偿给你。”
“我来留学的资助人,是你,是么?”虞砚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温朝眼神闪烁了一瞬,几乎是本能地要否认,但他如今不期望虞砚会原谅他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都承认,让虞砚一次性都讨厌够、远离他也不是什么坏事。他点了点头,应了:“嗯。”
“只是学杂费的部分,”温朝如实补充,“至于你的申请流程里面的部分,我没有插手过,是你自己的实力足够,我只是提供了物质部分,我希望你有更好的选择,不用被客观条件束缚手脚。”
“我知道你想摆脱我,”唇角勉强挽起的笑意微微发苦,温朝深深地望着他,那样恋恋不舍的目光像是要面前的人此刻的模样烙在记忆里以供往后岁月的独自牵念,“你说得对,我该离你远一点,你冷落我是应该的。无论怎么说,我当初都不该那样对你、辜负了你的真心,所以你不相信我也是我活该,我明白我不该拉你搅这趟浑水的,就连这次也是因为我——”
“你压根就不明白!”始终沉默注视着温朝、听着他剖白的虞砚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
此刻汹涌而上、高高卷起、又轰然拍击在心岸的浪涌满是沉积近一年的委屈和再次被戏弄的愤怒,在此刻一齐爆发了出来。
温朝的目光触碰到他泛红的眼眶,无措地颤了颤,怔怔地望着虞砚。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你所谓的弥补,温朝,我也一点都不喜欢看你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太多的话混着太激涌的情绪冲到喉头,虞砚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用手比划示意着自己整个人,“我只是想要你对我多信任一点、坦诚一点,就算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我起码不是被你全程推出去的局外人!”
“如果你从头到尾对我只是一纸协议的利用,我可以自己说服自己,是我太蠢,明明知道这不过只是一场交易还要动心。可是温朝,你竟然会说你也喜欢我,你要我怎么相信?在那场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弄假成真的婚礼之前、在你无数次选择作戏偏心温阑的时候,在出了那样一场车祸你却毫不犹豫把我摘出去之后,你有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机会和我说清楚真相,但你没有。”
“作为协议的乙方,我可以配合你一切要求,这是我的义务。但是作为伴侣,我不想以保护的名义被隐瞒、被推开,这只是你一个人自作主张的对我好,我不需要!”
虞砚一口气说到这,呼吸已经紊乱得不成样子,他的声音里也染上一线颤抖,几百个日日夜夜的惶惶不安、迷惘挣扎、委屈愤怒都在此时寻到一个出口,轰然迸开宣泄而出。
他本来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了温朝,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和温朝说到这些字眼,他独自来到异国他乡,做着无数的努力来试图让自己放下温朝,说服自己是自己高攀不上温朝。但兜兜转转至昏暗的停车库中,他眼睁睁地看着温朝踉跄着倒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在意识回笼之前冲过去抱起温朝,却触碰到不知从何处淌出的鲜血,恐慌和惊怕瞬间吞没了他。
直到温朝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护士告知是由于太疲惫才昏睡不醒,虞砚才彻底松了惶惶高悬在喉咙口的这口气。
——温朝的低微和沮丧并不能使他感到任何一点高兴,他只是在耿耿于怀着自己从来没有被温朝坦诚以对,委屈着自己没有被温朝信任,更畏惧着温朝只是对他一时兴起、并非真情实意的喜欢,而如今,所有复杂心绪都顺着愤怒的出口,一齐喷薄而出。
虞砚双手撑在床边,像是承载着难以承受之重,沉甸甸地弯下背脊,断线的泪珠从他眼中滑落,洇湿了被角的颜色。
“听你一句实话就这么难,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他几乎是哽咽着、用尽所有力气来翻出曾经和现在的埋怨和倾诉:“温朝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他突然的发作砸得温朝手足无措,千般念头在他脑子里拉扯着,他游移不定地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虞砚的衣袖,声音很轻:“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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