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岛上的男妈妈(放鸽子)

他理直气壮地指着那头丑不拉几的扁头鱼、尤其是它那朝着他们的方向悠哉游来的姿态，指认道：“它现在就多看了我好几眼！”
勾引？什么勾引。
西尔深吸了口气。
这种乱七八糟的用词……就说了不能让幼崽看那些会污染纯洁心灵的爱情小说。
他不希望自己向一些不讲道理地嚷嚷着“只要我的孩子学坏了就一定是游戏/小说/其他人的错”的家长靠近，尽可能让语气保持慈祥：“不，我可爱的泡泡，你肯定是误会了。”
他强调：“除非是疯了，否则一条柔弱的鱼就算再胆大包天，是不可能蠢到勾引一头贪吃的龙宝宝的……而要说是为爱情懵逼了双眼的话，也不会对连龙角都还没长齐的小龙做这种事。”
“啵卟。”
狡辩失败的小水龙委屈地吐了枚泡泡，目送着那条隐约察觉到危险的飞速款摆着游走，沮丧地垮下了脸。
而且，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爸爸的言语攻击？
但爸爸说的明明是实话呀。
小水龙苦思冥想着，倒是顾不上碰瓷这些路过的倒霉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姗姗来迟，叩门声旋即响起。
“抱歉，让您久等了。”在被允许进入后，已经换了两名穿着颜色更深的制服的工作人员，示意一名打扮有些潦草落魄、身形也异常消瘦的青年进来：“这是盖德，他或许就是您想要的人，并且已经通过了初步的真言认证。关于具体细节，他只愿意与讲述。”
“不过……”他看了眼那四个好奇地趴在玻璃窗上的孩子，贴心地询问：“虽然通过高层评估，这位先生不具备威胁性，但您是否需要我们为您临时提供两名护卫，来百分百确保您的安全？”
……他们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赚取这一笔护卫雇佣金的抽成啊。
西尔有些哭笑不得，为他的好意道谢，并且婉拒了这个提议。
等工作人员离开后，他看向始终保持沉默的盖德，作为一个社恐、十分能理解这种被迫跟外人打交道的痛苦，于是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得温柔了：“请坐。”
“谢谢您。”
盖德脸色微微泛着不健康的青，他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浑身都透着不自在和拘谨。
即使得到邀请，他也只是礼貌地在沙发的边角上落了座，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能量即将耗尽的真言石来，光明正大地放在了隔开了他与西尔一行的水晶桌上：“这是我从神殿购买的测谎，也叫真言石，我猜您一定认得出来。”
西尔有些意外，瞥了眼石头上面若隐若现的魔法纹路后，微微点头：“当然。”
虽然没亲眼见过，但能认出来魔法阵的效果。
他沙着嗓子，似乎是不敢直视西尔，又像是单纯的心不在焉：“在我向您提供您所感兴趣的绿妖精一族的情报之前，我需要向您确认一件事，希望您务必如实回答我。当然，我也会尽我所能地确认您的话语的真实性。这也是我必须用掉这块真言石最后能量的原因。”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的警惕，简直就像一只对着老虎瑟瑟发抖地挥舞着落叶的小兔子一样……如果坐在他对面的这两头成年巨龙想要欺骗他的话，根本不是区区一块弱小的真言石能抵御的。
但西尔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可以。”
“我的问题是，”他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鼓足勇气问：“您寻找绿妖精一族的目的是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话语的冒犯，他不等西尔开口，就立即改口：“不，只要您回答我，您找寻绿妖精一族的目的，是处于常识或法律理解中的善意还是恶意就好。”
西尔稍微沉思了下，坦白地回答：“我最近收养的一个孩子，很可能与绿妖精有关。我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会不好，才会想找到绿妖精一族询问相关情况。”
话音刚落，盖德就紧张无比地看向那颗真言石：“开始验证。”
上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动着纷杂繁复的光，像是老旧的电脑陡然塞进了大量数据一样，吃力地处理着。
……毕竟是要判断一头龙是不是说了真话，以它那残存的能量，根本不可能做到。
西尔看它运作得非常痛苦可怜，干脆给它丢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自己的金系魔力，想着帮对方一把。
看着它的亮度陡然变强，竟然暴增到像一轮小太阳光亮灼目后，他就有些心虚地意识到，大概还是用力过猛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盖德也非常意外，困惑地喃喃自语着。
按理说这块真言石的能量已经快消耗殆尽了……
虽然不懂它状况突变的原因，但在最后见到它的闪烁的光亮定格在白色时，他还是彻底地安下心来。
如果最后显示的颜色偏暗，就代表谎话的比例越高，反之亦然。
当它的验证光定格在纯白色，就意味着对方说的是绝对的实话。
“实在抱歉。”盖德这次的道歉真心了许多，整个人也彻底放松下来了：“我不得不谨慎一些，因为我实在不希望一些居心叵测的……”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丝极度厌恶的表情：“恶棍，打扰了那个美好的族裔的安居。”
西尔温和地说：“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顾虑。那现在，我希望你能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我。”
“见到我现在落魄的样子，您或许不会相信，我曾经也是一位在帝国王都里也小有名气的九阶冒险家。”
现有的冒险者中，最高阶的也不过十一阶而已，而且哪怕把所有大陆上的十一阶冒险者人数加起来都少得可怜，是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的程度。
九阶绝对称得上是佼佼者了。
他拘谨地挪了挪腿，言简意赅地说着：“在一次历险中，我十分幸运地帮助过一位落在奴隶贩子手里的幼年绿精灵，在成功解救他后，他的族人很快就来接走了他，并且作为酬劳，给我留下了这个信物。”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空间戒指里的东西。
是一根嵌了枚有大拇指的指甲盖大小的绿宝石的手链，并不名贵，上面残存的力量气息也很微弱，显然不是能卖出高价的贵重物件。
可那根手链刚一露面，西尔就感觉到了坐在自己身侧的弗雷姆身上挂着的袋子里的黑蛋，有了比较明显的魔力波动。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
——是真的。
“加上我的名字，这就是那位绿妖精战士许诺过我的、能进入绿妖精森林的信物。不过，我这一生都只能用一次。”
他不舍地抚摸着这根手链，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只要您将任务中的报酬至少给我一半，那我就能亲自带您找到绿妖精森林，并动用这个唯一的信物……但他们是不是会允许您进入，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至于绿妖精一族会不会同意您进去, 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盖德在说这句话时，正低头依依不舍地摸索着这串手链，因此错过了对面坐着的两人眼里一掠而过的笑意。
抱歉, 到时候可轮不到妖精族决定。
西尔微笑着想。
“我愿意相信你的话, 也接受你的条件。”他爽快地说：“虽然称不上十万火急, 但攸关我心爱的幼子的安危, 我还是希望能尽快过去。你能接受今晚就出发吗？”
“今、今晚吗？”
盖德恍惚地重复。
这……这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抱歉，我刚才或许忘了说，”他稍微缓了缓神，尽可能委婉地提醒着：“除非近期变迁过, 否则绿妖精一族的领地位于魔兽森林的深处，那里危机四伏, 您或许需要组建一支更强力完善的队伍, 也不适合带上您的孩子们去。”
他是迫切地需要钱财拯救重要的恋人的性命，才不得不卖掉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动用的妖精族的信物的。
尽管他也做好了随行的打算, 并清楚这过程注定危机四伏，却不意味着他愿意盲目地去魔兽嘴里送死。
西尔轻描淡写地说：“喔, 关于这点, 我想你不用担心。”
盖德不禁想，明明是很荒谬的决定，但在那如夜莺吟唱般婉转动听的嗓音说出来后, 就显得尤为拨动人心。
西尔微微笑着, 语气像是在开玩笑：“我和我的伴侣的实力都算不错, 我相信, 只要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至少在这片大陆上, 我想是不会有能伤害到你的存在的。”
盖德眼皮微抽。
这么柔弱美丽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口气……
看着对方那怎么看怎么跟“孔武有力”毫无关系的优雅身形，他实在很难相信这句堪称狂妄的话。
但直接出口质疑，又似乎太失礼了。
转念一下，盖德就说服了自己：毕竟能出得起那么多魔钻作为奖励的人，肯定也有着数不胜数的高阶魔法道具，那自信些也是正常的。
他小心地问：“您以前曾经去过魔兽森林吗？”
当然没有。
但西尔毫不犹豫地说了句善意的谎言：“当然。”
这让盖德暂时把心搁回了肚子里。
没办法，他实在太需要这笔钱了：如果能早些出发，也就意味着他能早点拿到报酬，应该是对他有利的事。而且妻子需要的魔药有许多珍贵的药材生长在魔兽森林深处，如果能采集到一些，就能为之后的自己省下一大笔钱。
在说服了自己后，他艰难地开口：“我明白了。不过请您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跟家人见上出发前的最后一面，好好道别吗？”
“当然可以。”对方显然不会不近人情地拒绝这个要求：“不过在出发前，我需要你立下关于这次任务和雇主的保密魔咒，你可以接受吗？”
关于这点，盖德倒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
事实上，对方表现得越谨慎，提出的条件越苛刻，在他眼里反而更值得安心——保密魔咒也是在顶级任务里最常见的魔咒之一，尤其是涉及到一些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尊贵人物时，还添加一条“任务完成后抹除相关记忆”的要求。
“那就开始吧。”
对方开口。
开始？就这么开始？不需要使用相对应的魔法卷轴吗？
盖德茫然地听着这位带有光辉神性的金发美人径直以他全然陌生、却明显充满澎湃魔力的语言开始了简略的吟唱。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感觉。
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一向并没有坚定信仰的自己，却在倾听着平平静静的吟唱声时，获得了灵魂被圣光涤荡、心灵被圣洁洗礼的欢欣和宁静，他甚至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反抗意识，就像落进了被夏日晚霞晒得暖融融的湖水中，徜徉在祥和的暖意里，沉浸得难以自拔。
“天啊。”
当一切结束，他感应着已经清晰地烙印在自己灵魂上的痕迹，再看向裹着黑色斗篷的雇主时，眼里已经不自知地流露出狂热的敬畏了：“您……您难道是主教，不，是教皇吗？”
在他的魔力核心没有受过重伤前，也是曾经接受过高阶神官的治疗魔法的，更曾经在帝都的神殿里住过三个月来疗伤、直到最后被放弃。
他曾经每天倾听大神官带领神侍吟唱圣歌，也旁观过规模恢弘的神圣仪式。
可就每天都置身于所有信徒心中的圣地，他的内心也没有过多的波澜，更何况是这种近似于被彻底洗礼的轻盈愉悦感了。
“教皇？当然不是。”
其实即使没有盖德的同意，凭借龙族的强大魔力，西尔也能轻易将更残酷的奴隶烙印打在盖德身上，而不需要他费心去动用刚学会不久、形式上要温和许多的誓约魔法。
但西尔还是不假思索地采取了比较麻烦的做法。
在盖德无比配合的情况，非常顺利地完成了誓约的签订后，也就不要在他面前掩饰相貌和身份了。
顺口回答了新同伴的问题后，西尔很自然地摘下了遮盖面容的斗篷，然后微微笑着看向陷入痴呆的对方：“你或许已经知道了，我是西尔。他是我的伴侣，弗雷姆。”
至于他们的真实身份……黄金巨龙难得有点恶趣味地没有直接告知。
他感觉直接说的话盖德或许不会相信，他也懒得跟新的临时向导解释太多，索性让对方自己发现这个小小的惊喜吧。
显然愉悦于被西尔到处以“伴侣”的身份介绍，火焰巨龙矜持地向这个呆呆蠢蠢的人类颔首。
“…………”
猝不及防下受到这种美丽面孔的近距离冲击的盖德，却根本没余力意识到这是多么弥足珍贵。
要不是侥幸存活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除非对方主动透露、否则绝对不要追问实力远远超出自己的雇主的真实身份的话……他那被美丽蛊惑得混混沌沌的大脑，可能就要开始胡作非为了。
西尔耐心地等了一小会，等盖德那涣散的瞳孔逐渐恢复成正常的圆形后，便友善地询问：“你需要一个小时对吗？那我可以开始计时了吗？”
“喔，喔，当然可以！”
盖德慌慌张张地应了，如梦初醒地迈开软绵绵的步伐，往门的方向走去。
见盖德离开后，西尔便拍了拍手，用声音吸引了还沉迷用眼神吃鱼的幼崽们的注意。
幼龙们呆呆地看着，他们漂亮的金龙爸爸笑盈盈地给他们每个都抛了一大捧魔钻，然后宣布：“孩子们，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哦。所以现在就用我给你们的这些零用钱，在不暴露你们是小笨龙的情况下，尽情地去买想要的东西吧。这是你们在陪我们忙正事前最后的自由购物时间，不管买什么都可以，只要是用正当的手段买下，我都不会过问，也不会检查你们买了什么东西——当然，要确保这一点的前提，是你们别忘了提前分配好买空间储存的道具要用到的钱。”
想着幼龙们这段时间都乖巧听话，一向溺爱他们的黄金巨龙爸爸显然是不会吝啬奖励：“规定只有一条，记得准时回到这里。如果迟到的话，接下来的旅程就要跟弗雷姆妈妈一起飞。”
闻言，弗雷姆不禁看了眼西尔。
这样说的话，幼龙们根本不可能蠢到迟到了——但一口气带四个崽子的话，西尔会不会太辛苦了？
西尔莫名看懂了弗雷姆的眼神，不禁对伴侣眨了眨眼，给了个“你放心吧”的眼神。
购物！而且是自由购物！
幼崽们的眼睛“唰”地亮了——没有幼龙能抵御这种诱惑！
“最爱最爱爸爸了！”
泡泡第一个欢呼出声，并见缝插针地朝着西尔爸爸扑了过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抱到，就被弗雷姆眼疾手快地揪住了衣服后领，直接拎了起来，冷冰冰地提示：“再在这里耽误下去，你就只剩下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了。”
泡泡在空中扑腾了下，等顺利落地后，却一点不服输，直接当着新妈妈的面，十分嚣张地抱住了西尔爸爸的手臂——倒是不敢抱腰了，然后故意奶声奶气地说：“泡泡抱最爱最爱的爸爸的时间，怎么能说浪费呢？泡泡最喜欢爸爸了！”
弗雷姆平静地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面，却让泡泡意外地什么也没有说。
就在小水龙狐疑地准备侧过脑袋偷看时，聒噪的跟屁龙就来了：“噼啪也最喜欢爸爸！滋滋也是！”
依然是不愿意落后水龙哥哥的小火龙，还急吼吼地拽着懒洋洋的弟弟也抱住了西尔。
至于呼呼……动作只比泡泡晚了那么半步。
“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乖孩子。”
西尔的心都快被黏龙又贴心、还会甜言蜜语的幼崽们给萌化了，先抽出留影石给泡泡他们一顿狂拍，然后就俯身挨个给了个亲亲：“这点时间我帮你们减掉，现在真的快去吧。”
“好噢！爸爸最好最好了！”
得到了香香的亲亲后，泡泡又按捺不住满心依恋地在西尔爸爸身上蹭了蹭，才撒开腿带着弟弟妹妹往门外狂奔去了。
弗雷姆看向西尔，语气听似平静、实则暗藏雀跃：“在等待的时间里，西尔想做什么？”
“等待？什么等待？”
兴致勃勃的西尔随口问着，瞬间就掏出了两枚硕大无比、经过他亲手改良方法、亲自制作的留影石。
他可没打算老老实实地原地等待。
虽然前世从没有养育过小孩，今生则是直接一步当爸的黄金巨龙，却无师自通了“跟踪拿着钱进超市狂买的幼崽”的恶趣味。
这么珍贵的镜头，当然要拍啦——他只承诺过幼崽们不会过问，却没有说不会偷看和跟拍！
对纯洁无瑕的幼崽玩弄了大人的卑鄙陷阱的西尔，一点也没觉得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