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岛上的男妈妈(放鸽子)

奇德微眯起眼，看着泡泡那双灵动得完全不透傻气的眼睛，心里隐约有着怀疑。
“不管他在耍什么花招，都是白费力气。”
他阴恻恻地说：“愣着做什么？不用听他废话，如果他不肯摘下来，就把那些漂亮的手指全砍掉，反正有治愈药水。如果他实在不听话，也有客人不会计较商品带有一点瑕疵的。”
泡泡静静地听着，一点也没有露出恐惧或迟疑的表情，依然是平静又懵懂的，甚至还问：“你们身上有很多钱吗？”
有匪徒不怀好意地回答了他：“当然，卖掉你之后我们还会有更多钱拿呢，漂亮的泡泡少爷。”
泡泡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起来：“喔~”
这让一直暗暗怀疑着他，故意试探着说出恐吓话的奇德心里浮现出了一丝微妙。
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吗？
“蠢货。”在同伴们面前丢了大脸的这个匪徒果然准备这么做了，他掏出了锋利的匕首，咬牙切齿地骂着：“白痴，听到了吗？再不摘戒指，我就要把你的手指全都切掉，还有你那颗傻蛋一样的脑袋——”
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张始终表现得毫无戒心和恐惧、可爱无比的脸庞，神色忽然沉了下来。
原先像日光下的蓝宝石一样清澈闪耀的蓝眼睛，就像暴风雨即将爆发的海面一样，阴霾下满是惊涛骇浪。
“闭嘴。”从进门后，泡泡还是第一次拿出了冷冰冰的语气：“你才是蠢货，白痴，傻蛋。”
他毫不客气地反驳着。
只有爸爸和讨厌的弟弟妹妹们才能这样说他……不对，就算是最调皮的噼啪，也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他蠢蛋！
而爸爸的话，哪怕他真的犯了错，也只会用充满爱意的甜甜的声音夸他可爱的笨宝宝，而从不是用让他魔力池都感到烦躁的语气。
即使处于幼年期、也依然是位于食物链最顶尖的存在的水龙，微眯起了眼，第一次用看待孱弱猎物的眼神打量起了这几个人类。
本来他只是好奇这几个自作聪明地主动接近他的人类想做什么，居然撒那么不着边际的谎。
哪怕在发现他们似乎要把自己藏起来后，也只是想着顺势配合一下，跟爸爸玩一玩久违的捉迷藏游戏。
——是的，小水龙之前就有隐约感觉到，西尔爸爸和弗雷姆妈妈的气息若隐若现地地缀在自己后面呢。
作为西尔爸爸一向最乖最贴心的宝宝，他当然要聪明地装不知道，好让爸爸开心啦！
“看起来很不好吃的样子。”泡泡苛刻地评价着：“既丑又老，说的话很难听，气味也很难闻。”
他的此时此刻表现出的气势显得特别足，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隐约逸散出来，直让几个成年人绑匪的心脏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连奇德也不例外。
他们当然不理解泡泡话里的‘不好吃’，可在本能的恐惧下，更忍不住拿出恼怒的态度来。
“果然还是要把你丢到地牢里去。”有人起身，面露残忍地就要去捉他：“你也就剩下现在才能保持嚣张的样子了。”
泡泡对这个严重偏离实际情况的指控非常不满，郑重地纠正道：“泡泡是爸爸最礼貌懂事的宝宝了！”
他就光纠结这一点了？
所有绑匪的嘴角一抽，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倒是没有跟着那个去捉人的同伴去。
区区一个弱小的孩子，派出一个成年男性去对付，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泡泡的想法显然也差不多，根本没把试图来抓他的这个人放在眼里。
算啦，他先去找找西尔爸爸，再问问对方，获取打扁这几个讨厌的家伙的许可再说。
——总想着讨爸爸欢心的小水龙，可没有忘记爸爸对‘人类’总是格外宽厚的态度呢。
有着蓝汪汪眼睛的幼崽，心里的算盘打得尤其响。
他只要找西尔爸爸哭哭，心疼自己的爸爸肯定会同意他揍扁这些人的！到时候这些坏蛋的财富，就理所当然地统统归正义的泡泡啦。
美滋滋地盘算着，泡泡轻松地躲开了那个人来擒自己肩膀的手，然后直接起身走到被重重魔咒和铁索锁住的大门，伸手去推。
“你以为你走得掉？”
他的态度太自然了，根本没有人去阻止，只纷纷嘲笑了起来。
这个漂亮的小少爷直到现在以为自己是在玩游戏吗，到底想做什么——
“咔嚓。”
鬼魅般的微小动静在所有人的耳畔响起。
在众人茫然的注视中，强力的门锁魔咒在幼龙的恐怖魔力量前脆弱得就像是用纸糊的，让肌肉虬结的壮汉也犯难的大锁更是柔弱得不堪一击。
他们眼里跟精致玩偶一样的小少年只伸手轻轻一推，门就随随便便地开了。
绑匪们猛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喊着：“该死的！这是什么见鬼的情况——”
比这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门刚一打开，这个面无表情的小家伙就猛然睁大了眼睛，惊喜地喊了声“西尔爸爸你来啦”，然后起身一个灵活的飞跳，顺利扑到了对方怀里。
奇德在门开启的瞬间，就有了如坠冰窟的糟糕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回想起了非常久远的记忆：在他那平平无奇的童年里，曾经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的继父曾经告诉过他，憨态可掬的小熊哪怕咆哮起来，也是天真活泼的。
但要真在野外遇到了，一定要第一时间离远一些。
——因为极度危险的护崽母熊，一定就在附近徘徊。

——“你是什么人？！”
所有在据点里的团伙成员都彻底坐不住了, 纷纷拿起武器，一边朝前逼近，一边警惕地质问着。
令他们愤怒不解的是, 这个被称为“西尔爸爸”的闯入者, 仿佛将他们当一团空气一样全然无视掉了, 只自顾自地检查着怀里的泡泡, 耐心地询问着“有受伤吗？”“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吓到了？”一类的话。
弗雷姆已经做好了小水龙会大声告状的准备：这只时而精明、时而透着清澈的愚蠢的幼崽，本来就是没有委屈也能哭一哭的性格，更何况他看起来的确是不开心了。
不过，舒服地窝在爸爸香香的怀抱里后, 泡泡慎重地考虑了下，这次倒是没有装哭。
……他的弟弟妹妹们正拉着张不满意的脸看着呢。
而且爸爸看起来也很生气的样子。
“泡泡没事哦！爸爸不要担心。”他小心地伸出手, 轻轻地捧住爸爸的脸, 似乎是想分辨大金龙的情绪：“没有受伤，不过他们说话有点讨厌。”
西尔试探着问：“为什么讨厌？他们说什么了？”
想起自己的目的后, 泡泡就顾不得在弟弟妹妹面前给自己留面子了。
他惦记着那群坏蛋的钱，铁了心要征得爸爸的同意去打他们, 于是充分调动起自己的情绪, 准备告状。
他先娴熟地在眼眶里酝酿出一点点泪光，然后可怜巴巴地攥着爸爸的衣服，扁着嘴, 拖长了奶声奶气的调子说：“他们骂泡泡是傻瓜！是笨蛋！还说要砍掉泡泡的手指！明明他们不可能砍得掉的！”只有最后一句才不小心暴露了他争强好胜的本质。
“泡泡很聪明, 你说得对, 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西尔虽然很想教训这只极有可能是自己乱跑的小水龙, 但也知道自己的放任也存在责任, 于是先亲了亲他, 安抚：“你也不是傻瓜和笨蛋。”
听到这里, 滋滋耷拉着半月眼，小声跟噼啪嘀咕：“明明就是。”
噼啪和呼呼都偷偷地点了点头。
这里父慈子孝，据点内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
——这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这个小孩的爸爸凭什么这么镇静？！又是靠什么追踪过来的？
他们该不会已经被巡查队发现了吧！
氛围诡谲，他们即使惊怒到了极点，在不清楚对方那气定神闲的态度背后的仰仗的情况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对峙着。
有同伙压低了声音，愤怒地质问奇德：“怎么回事？你的反追踪魔法失效了吗！奇德，这可不像是你！”
奇德的脸色比他还难看百倍，咬牙道：“不可能！”
“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领队的不耐烦地说：“怕他们做什么？我已经确认过了，巡查队根本没有过来，他们只有两个人，而且还蠢到带着另三个孩子找上门……等下找机会先把孩子抓过来，他们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计划是这样计划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心都被悬在了空中，始终如鲠在喉。
不对，从诱拐来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少爷开始，事态就一直朝着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向进展着——根本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现在爸爸和妈妈要跟他们谈谈，泡泡先留在这里，跟弟弟妹妹们等着好吗？”
在水龙幼崽眼里，大金龙爸爸的脸上依然带着美丽的笑容，征询他的意见时，声音也是温柔悦耳的。
“好喔！”
泡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西尔于是将泡泡放下，让他几步跑到噼啪他们身边，然后向着四个乖乖等待的孩子露出了一个带着安抚作用的灿烂微笑。
不过等他转过身，与弗雷姆一前一后地踏入门里这个剑拔弩张的世界时，那缕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动我的泡泡的，就只有你们这些人吗？”
理所当然地，他的询问并没有得到答复，只有手上沾了无数受害者血泪和性命的恶徒果断发起的攻击。
西尔面无表情地直面着雨点般砸过来的密集攻击，无论是凌厉的风系魔法还是附带了切割加强咒的长剑，都结结实实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躲藏，也没有闪避，在他们眼里就像是吓傻了一样笔直地站着。
可他们根本来不及露出得逞的恶意笑容，就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在接触到那看似吹弹可破的冷白色肌肤时，根本没有造成一点损伤。
反而像是重重磕碰到世上公认最为坚硬的魔钻时那样，发出了明显的铿锵声。
“啊啊啊啊！”
惨叫接二连三地响起。
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就以跟来势一样的汹汹反弹了回去。
西尔纹丝不动地看着他们自食恶果的惨状。
——连幼龙的龙鳞都无法造成丝毫损伤的微弱攻击，对成年元素巨龙中的两位佼佼者而言，简直跟一阵微风拂过没有任何区别。
在凄厉的叫声中，西尔利落地摘下了斗篷，无动于衷地朝他们走去。
“你们要砍我孩子的十根手指，”西尔自言自语般地说着让所有匪徒不寒而栗的话：“那作为回敬，我就要砍你们十颗头，这很公平吧？”
这不是审判，他没有给他们申诉和解释的机会。
他们的动机和其他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
作为过分强大、完全凌驾于各种约束之上的龙族，本身也不必乖乖遵守任何大陆所制定的法律——作为深爱幼子的父亲，又有着足够强大的实力，他当然会第一时间对胆敢威胁自己幼崽的敌人展开雷霆般的报复。
明显超脱了人类范畴的绝美容貌上隐约覆着一层淡淡的冰霜，即使身处剧痛之中，在场的人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痴迷的表情。
只是这样的恍惚没有持续太久，一股像是空气都被剥夺、被焚烧殆尽的恐怖窒息感，就伴随着让他们无法动弹的可怕威压一起袭来。
他们痛苦地张大了嘴，在地上打着滚，双手徒劳无助地掐着自己的脖颈，发出绝望的“嗬嗬”声。
明明屋子里有的是空气，却又完全被剥夺了，他们根本无法呼吸，也无法发出声音，内心被本能的恐惧所笼罩，四肢诡异地开始扭曲着。
好烫——好烫！
本该在体内流淌的血液化成了沸腾的岩浆，又像是一大盆精炼出的油，很快就被高度聚集、过度亢奋的火元素给点燃了，他们的外表上明明看不到任何伤口，体内却已经成为了最恐怖的火炉。
每当被烧得灼烫的血液流入一个器官，就在那里营造出让他们生不如死的一片火场。
西尔静静地俯视着他们绝望挣扎的惨状，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对于这些曾经的同类，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恻隐。
同类根本不可能对无辜的幼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这些本身就是以弱肉强食来标榜自己卑劣的作风、实际上也只能是更强者脚边匍匐的一块烂肉而已。
门外的幼崽们没有等太久，就闻到了一股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与此同时，还有股难闻、像肉被烧糊的味道散播开来。
泡泡吸了吸鼻子：“好臭哦。”
噼啪用新学不久的风系魔法赶了赶，净化了一下这附近的气味，奇怪地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待在里面呢？”
滋滋伸了个懒腰，嘟囔着：“当然是因为看到泡泡哥哥被欺负了，才那么生气啦。”
紧闭的门在幼崽们的议论声中缓慢打开了，西尔走了出来，云淡风轻地说：“可以了。购物的时间也结束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幼崽们虽然很好奇地想进屋张望，但被西尔温柔而坚定地制止了：“里面不是小龙该看的场面。”
泡泡还有点不舍得放弃：“但他们身上还有好多钱哦，是他们亲口说的。还有，泡泡还想吃掉他们的脑袋！”
这样他们就不能说难听的话了！
西尔无奈地看了这只财迷龙一眼：“不要乱吃有毒垃圾。钱的话，你等下让弗雷姆妈妈帮你。”虽然……大概率已经在他跟弗雷姆刚刚那怒气冲冲的烈焰攻击下融化了。
哄住孩子们后，西尔取出在拍卖会上买的那只魔法怀表，确定了下时间，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耽误他们太久。
唯一让西尔意外的是，火焰巨龙这次善后用的时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地长。
“弗雷姆？”
他正准备回屋查看，弗雷姆便大步流星地出来了。
“西尔。”
看清楚他用风系魔法裹住的那团东西……后，西尔不禁怔住了。
“是从地下室里找到的。”
弗雷姆言简意赅地解释着，说到这点时，他的眸底飞快地掠过了一抹疑惑。
不过，大火龙暂时没有细想，只是将魔法解除，也不在意心大的幼崽们会不会被吓到，让那团已经血肉模糊的生命体安然落在了地上。
要不是西尔还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丝干净的魔力波动，可能会以为那只是一个用脏布裹着的肉块。
哪怕明知道泡泡的能力远远超出那几个不自量力的绑匪、就算性格再天真单纯，光靠龙鳞和强大魔力的防御也不可能沦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但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可能——都足够将西尔即将平息的怒火给重新点燃了，以至于他都无意间忽略了对“西尔”之外的存在冷漠无情的火焰巨龙，这次采取的是对弱者主动伸出援手的反常作风。
“可怜的孩子。”西尔蹲了下来，给这个气息奄奄的孩子慢慢地输入了带治愈效果的金系魔力，累累伤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尽管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他还是柔声安抚着：“你已经安全了。”
这是个妖精族的孩子。
输送魔力后，就算无法从外貌分辨种族，西尔也通过魔力的属性判断出来了。
因为清楚妖精族的强大自愈力，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些，看向一边像是呆住了的四个孩子：“泡泡也来帮忙，给他身上弄点水，冲一下脏东西。”
他当然自己也能做到，只是想让傻乎乎地站在边上的孩子们有一点帮助其他族裔的孩子的参与感。
他要教会孩子们对恶人残忍，但也不希望他们只会残忍，也要记得怎样善良。
水龙幼崽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干净的温水慢慢地冲刷着身体，金灿灿的魔力则如春雨般漫入身体、沿着血管流到孱弱的魔力核心。
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温柔地对待了，这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小孩本能地瑟缩了下，如同被人手掌的温度烫伤的海鱼，马上无声地用嘴型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四肢呈自我防御本能地蜷起，发出了细碎的呜咽声：但很可能是被长期的虐待折磨得麻木了，再没有残存的抵抗意向。
西尔微微抬起他的那伤痕渐渐淡去的手臂，见上面除了层层叠叠的鞭痕和刀剜过的痕迹外，根本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肤，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身体的其他部位，显然也是一样的——舌头被割掉了半截，脏得分辨不出颜色的头发所剩无几，头皮和耳朵上遍布被利刃切割过的残缺。
这根本不是当做普通的奴隶，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魔药药材库，任意取用头发、皮肤和血肉。